第75節
譚亞寧看起來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憔悴了一些,不過情緒倒是還算比較穩定,穿著一身家居服,頭發很隨意的攏了起來,耳邊垂著幾絲碎發,在兩個人到訪之前,她似乎是在忙著些什么。杜鵑環顧一周,心里面有了答案。她在收拾東西,確切的說是在收拾尤星華的東西,尤星華的衣服鞋子,還有一些個人生活用品,都被分門別類的挪到了客廳里面,整整齊齊的擺成一堆堆。 “這么快就開始處理尤星華的遺物了?”杜鵑開口問譚亞寧。 譚亞寧淡然的點了點頭:“嗯,能捐的就捐出去,捐不了的就處理掉了。人已經不在了,留著他的這些東西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看著還心里難過,倒不如捐出去或者送人,還能對別人有一些幫助,發揮一下作用。你們今天過來找我,不可能是因為我在家里整理東西吧?有什么事,你們就盡管說吧?!?/br> “是這樣的,我們在網上發現了一個帖子,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過?!碧坪霕I拿出他們事先打印出來的那個帖子內容,上面對發帖人的ip地址進行了標注。 譚亞寧本來是有些疑惑的,從唐弘業手中接過那一疊東西看了看,很快臉上的表情就從疑惑變成了了然,了然當中又帶著幾分難過。 “這上面說的事情,確實是我們家的事兒。你們是不是以為這些東西是我發的?我沒發過這些,但是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人發的?!弊T亞寧看了一頁多久看不下去了,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從旁邊抽了張面巾紙擦了擦眼角。 “這是你的女兒發的吧?”唐弘業幫她把答案給說了出來。 譚亞寧楞了一下,然后點點頭:“你們也查出來了是么?今天過來就是想要找我說一說尤星華他婚內出軌的那些事兒么?” “他除了張慧茹之外,還有別人么?”既然譚亞寧都已經什么都明白了,那他們自然也就不需要再拐彎抹角的試探打聽,杜鵑直截了當的詢問起來。 “有,”譚亞寧回答的很干脆,“不止一個?!?/br> 唐弘業張了張嘴,因為譚亞寧回答問題時候的態度,一下子還真有點接不上話來了,他沒有想到譚亞寧竟然會表現的這么冷靜和坦率。 “是不是覺得有點驚訝?覺得正常來說,女人知道了這種事情,應該是要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吧?”譚亞寧扯著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然后搖搖頭,“如果你們早個十多年過來,我估計現在已經哭的命都只剩下半條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話么,時間可以撫平一切傷痛。我以前不信這些的,但是現在我有點信了,我發現只要時間夠久,再大的痛苦都會變得麻木,沒有那么難過了?!?/br> 譚亞寧這一番話里面透露出來的另外一層意思,也讓杜鵑覺得有些心驚:“既然這么多年前尤星華就已經開始出現了出軌的行為,你為什么一直默不作聲?你對待你們婚姻的態度,和那個帖子里面,你女兒發的內容是一致的么?你們的女兒對于這些事情知道多少?她又是什么樣的態度呢?” “我最初和尤星華偷偷背著孩子鬧過,軟的硬的,哄過勸過鬧過打過,但是之后他還是老樣子,沒有什么改觀?!弊T亞寧面無表情,似乎有些麻木的說,“我原本是想要離婚的,那時候覺得自己還年輕,孩子也小,剛剛讀小學,我們娘倆兒就算是離開了他,也照樣可以重新開始新生活,不過后來我就改變了主意,不那么想了。因為我女兒回來給我講,說她同班的一個同學,爸爸mama離婚了,誰也不要那孩子,那孩子每天穿的破破爛爛臟兮兮,在學校里面老師也不喜歡,同學也不愛理。我當時聽了這話,眼淚就流下來了,我覺得如果我要是跟尤星華離婚,我女兒就會變成那個樣子,那我是絕對不能接受的?!?/br> “那個時候你女兒就知道尤星華的事情了么?”杜鵑有些吃驚。 譚亞寧搖搖頭:“她不知道,她說那些話的時候,根本就是隨口跟我講一講而已,她那時候一直覺得我們家特別的和睦幸福呢,因為我和尤星華有一點一直做的很到位,那就是絕對不當著孩子的面爭吵。她應該是后來大一大之后,明白的事情多了,所以才慢慢發現自己爸爸在外面不太對勁兒的吧。她發那個東西,大概意思就是不想離婚,這個我知道,她跟我聊天的時候也暗示過我。我這么多年來,一直忍著,在外面也不去大吵大鬧,甚至還想方設法的幫尤星華掩飾,其實也是為了我的女兒?!?/br> 她停下來,嘆了一口氣:“這么多年,我也聽說過,我也看到過一些例子,父母有誰品行不端的,有劣跡的,孩子在外面很容易就會抬不起頭來。我們家女兒雖然不是那種萬里挑一的尖子生,也不算是特別多才多藝,但是從小到大一直都還是挺自信的,我不想毀掉孩子的生活,不想讓她因為自卑所以性格都扭曲了。當初選擇了尤星華,這就算是我自己眼瞎,所以苦果我自己一個人來擔著,無論如何我也要讓我女兒有一個健全的家庭,體體面面的?!?/br> “尤星華在你們女兒的面前,行為有所收斂么?”唐弘業問。 譚亞寧點點頭:“是收斂的,我不知道我女兒私下里有沒有跟她爸爸去談過什么,我能看得到的是尤星華在女兒面前確實是收斂很多,所以我們兩個在這之前也算是維持了一種表面上的平衡吧,相安無事?!?/br> “當初你有去找過銀行的領導,要求把張慧茹調走么?” “有,這件事確實是我做的。本來我知道他好像是又跟什么人勾搭上了,我也懶得去理,我和尤星華在不離婚這件事上基本上算是達成了共識,女兒的生活開銷,讀書費用,尤星華必須獨立承擔,其余的我也不管,我也不問,別鬧得風言風語,讓別人看笑話,讓女兒抬不起頭來,就都行。但是那個張慧茹,是尤星華單位里的小姑娘私下里告訴我的,說影響很壞,所以這個我就沒有辦法了,我不能讓別人都知道了尤星華的丑事,回頭讓別人都覺得我女兒有個那樣丟臉的父親。所以我就去單位找了領導,領導答應把那個女人調走,后來也確實是兌現了承諾,之后這件事請就這么算了,我沒有再追究。尤星華估計也知道是自己有些過分了,回來也沒跟我說過什么?!?/br> 第二十章 假人之手 “那你覺得你們的女兒,她對你和尤星華之間的實際關系,是知情的么?”杜鵑問,從那個發帖人所發出來的內容來看,很顯然是希望家庭能夠維持和睦完整的狀態,但是由于那個帖子最后一次被回復的日期并不是距離現在特別的近,所以她也不敢保證會不會這中間發生了什么,讓發帖人改變了初衷。 “你們該不會是懷疑我女兒找人把她爸爸給打了吧?”譚亞寧有些驚訝的看了看杜鵑,又看看唐弘業,忙不迭的又是搖頭又是擺手,“不可能的,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杜鵑和唐弘業沒有表態,安靜的等著譚亞寧繼續說下去。 “你們不知道我女兒有多害怕我和她爸爸分開,她從小就很害怕我們兩個人離婚,然后各自再成家,各自又有自己的孩子,誰都對她不理不睬,不聞不問的,有一次她上小學的時候吧,我和尤星華吵了一架,那一次吵的比較兇,我們倆都在氣頭上,就吼著說離婚,這日子不過了。結果被我女兒聽見了,她當時什么也沒說,后來有一天晚上半夜里哭醒了,跑去我們房間里,非要看看我們兩個人是不是都在,說她做夢,夢見了我和尤星華離婚了?!?/br> 譚亞寧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后來我們才知道,孩子還偷偷的翻出來我們兩個人的結婚證和戶口本,都給藏起來了,她覺得只要這樣,我們倆就沒有辦法離婚了。我當時真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要不是我女兒這么害怕我和尤星華分開,我估計自己也沒有辦法忍這么多年,畢竟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那都絕對是非常屈辱的,不是誰都能忍得下這口氣?!?/br> “那你也從來都沒有過想要給尤星華一點教訓么?”唐弘業問。 譚亞寧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你們懷疑我是很正常的,換成是我站在你們的角度上,估計我也會覺得自己挺可疑的。但是我可以很負責任的跟你們說,我真的沒有過這樣的念頭,更不可能去付諸實踐。我這個人沒有那么大的膽子,我也相信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只要是做過的事情,早晚都會被人知道的。而且尤星華在外面的那些事,我幫他遮掩都遮掩不過來呢,我希望別人都覺得我女兒的爸爸是一個事業有成的好男人,不是一個在外面拈花惹草的老混蛋。所以說一旦尤星華因為在外面跟什么女人糾纏不清,結果被打了,或者因為被打了,別人風言風語的傳出來是因為他和什么女人的關系不正常,那我苦心經營了這么久,忍了這么久,就都前功盡棄了?!?/br> 說完之后,她停下來看了看杜鵑和唐弘業的反應,見他們兩個人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一時之間也吃不準兩個人是不是接受了她的這一番說辭,于是又補充了一句:“話又說回來,如果我真的那么做,那就是一個雙輸的局面,我忍了這么多年,就為了保全我們家的臉面,結果我如果找人去打了尤星華,尤星華的丑事你看,現在不就已經被你們挖出來了么,假如真的是我,之后我還得被你們給抓起來,那我女兒得到的是什么呢?一個作風不檢點的爸爸,還有一個殺人犯mama?你們覺得我會讓我女兒那么難堪么?反正你們不相信就盡管去調查我,我肯定能做到問心無愧,絕對沒有做過任何違法犯罪的事情?!?/br> 杜鵑和唐弘業和譚亞寧談了半天,最后也幾乎是無功而返,譚亞寧一口咬定自己和女兒都絕對沒有任何的動機,并且她也說不出還有什么人會恨尤星華到這種地步,唯一提到的就是張慧茹的丈夫,譚亞寧認為作為一個男人,張慧茹的丈夫應該是具有一定作案嫌疑的,畢竟尤星華給他戴了綠帽子。 可是雖然張慧茹的丈夫從立場上來說,如果的確對尤星華和張慧茹之間的事情有所察覺,那么的確是具有作案動機的,從現有的證據來看,張慧茹的丈夫并沒有作案時間,案發前后也沒有查到他回a市的行蹤,所以除非能夠證明他有什么可以掩人耳目的秘密途徑,潛回了a市,這樣才能夠證明他可能具有作案嫌疑,否則就仍然只是一種假設而已。 “你說,總不會是有什么俠義之士吧?”離開譚亞寧家的時候,唐弘業和杜鵑調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看到網上的帖子,覺得尤星華實在是太可惡了,所以就決定要給他一點教訓,結果沒想到出手重了,把人給打死了!” “那這個俠義之士要不然就是空有一腔正義感,結果沒有腦子,要不然就個自己都無所謂要不要活下去的亡命徒,否則這個代價也未免太大了!”杜鵑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算了,咱們還是想辦法怎么能不驚動太多人的情況下,盡量掌握一下尤星華女兒最近一段時間的動向吧?!?/br> 想要掌握尤星華女兒的動向本身并沒有什么難的,畢竟對方只是一個在校學生,生活內容比較單一,活動范圍也比較小。唯一的難點就是這個女孩子就讀的大學是在外地,并且唐弘業和杜鵑也不想驚動別人,免得引起了什么風言風語,會給那個女孩子帶來一些不必要的輿論壓力,影響了她的生活。 還好,兩個人有大學同學就在那個城市工作,并且就是那所學校所在的片區,這樣一來就方便了許多,他們兩個拜托了同學幫忙,沒用多久就收集到了一些關于尤星華女兒最近一段時間的行蹤軌跡。 和父母這邊的一地雞毛不同,尤星華的女兒過的還是比較舒服的,她似乎是交了一個男朋友,所以最近一段時間都沉浸在你儂我儂的那種戀愛甜蜜氛圍當中,除了和男朋友一起上課自習,外出約會之外,跟其他女同學接觸的時間都不算多,并且對父母的感情問題的猜測和擔憂好像也沒有對她造成太大的困擾,沒有影響她去追求自己的愛情和幸福。 尤星華女兒的男朋友是一個大學所在地的本地人,兩個人正處于熱戀期,在一起的時間還比較短,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了這個男孩子為了替尤星華女兒出氣,會到a市來做出這種事的可能性。 另外一邊,戴煦和湯力的進展也并不是特別的順利,他們找到了那個發帖人ip所在地的網吧,由于發帖人近期也還有回復的記錄,所以他們通過網吧的監控記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徐英發。找到徐英發之后,兩個人對這個高中生進行了一番盤問,徐英發對于自己就是發帖人這件事絲毫沒有隱瞞的承認了,但是他也表示,自己之所以要發那個帖子,歸根結底的目的也只是希望能夠變成網絡熱門話題,這樣一來就有相關部門可以出面管一管祝斌斌了。 除此之外,徐英發都表示和自己一概無關,自己就只是一個學生而已,白天還要上課,就是為了這個帖子才不得不經常逃晚自習溜出去呢。 他還非常高興的表示,說不定是網上有什么人看到自己發的那些事情,所以對祝斌斌來了個除暴安良,保護無辜學生呢! 戴煦和湯力調查了一番,徐英發還真的是沒有任何的作案機會,于是好不容易從帖子那里找到的突破口,就這樣又兜了一圈,變成了令人郁悶的句號。 這種好不容易前進兩步,就又無路可走的感覺,實在是讓人非常的抓狂,一時之間就連平日里最好像打了雞血一樣精神振奮的唐弘業,都變得有些消沉了。杜鵑倒是還好,郁悶歸郁悶,她仍然在想方設法的試圖找到突破口。 只可惜,努力歸努力,收獲確實幾乎等于零的。尤星華被害的地點實在是太偏僻了,沒有視頻證據,沒有目擊者,唯一在當天晚上開車載過尤星華,幾乎可以算是最后一個和尤星華有過接觸的出租車司機婁升榮所提供的一切不在場證據,也間接的得到了印證,尤星華的這個案子,在零進展的情況下,眼看著就要變成一樁無頭公案,畢竟刑警隊的警力資源比較有限,不可能在一個毫無進展的案子上面一直原地踏步,如果這個時候有了新的案子,尤星華的這一樁就只能暫時的被掛在那里,什么時候有了新的方向或者證據什么時候再繼續。 戴煦他們那邊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里去,死者祝斌斌是一個欺軟怕硬的人,雖然說在學校內部對于比自己弱小的同學,向來是任意欺凌,但是出了學校,面對著那些社會上比他顯然更有戰斗力的小混混,他可就瞬間變成了小貓咪,老老實實的夾著尾巴做人,所以倒也沒有的罪過什么社會人士。 并且同樣的,祝斌斌遇害的地點也是比較偏僻的,沒有目擊者或者監控錄像可以作為參考,所以尋找線索也是同樣的難題。 兩邊先后再次陷入了窘境,兩個案子隱隱透著些許的相似,畢竟那么巧合的都發生在偏僻無人且又能完美避開監控的案子,前后發生,讓人想不注意到這其中的相似之處都很難。只是相似歸相似,這兩個案子之間的交叉點卻還是沒有被清楚的梳理出來,因此誰也不敢貿然做出并案的決定。 更何況,兩個毫無頭緒的案子,就算合并成了一個,似乎也還是沒有頭緒。 徒勞的奔波了許多天之后,無論是杜鵑和唐弘業,還是戴煦、湯力那一邊,都有一種非常挫敗的感覺。這種案子壓在手里頭沒有進展的感覺,對誰來說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甚至會讓人覺得有點抓狂。 然而,舊的案子卡在原地止步不前,并不意味著新的案子不會發生,很快就又有了新的案子發生,逼得他們不得不把久久沒有進展的案子暫時放在一旁,先去跟進剛剛發生、亟待解決的新案子。 杜鵑和唐弘業接手了一個新案子的同時,戴煦那邊也接手了一個新案子,湯力還在繼續圍繞著祝斌斌的案子下功夫,剛剛完成了晉銜培訓回來的賀寧跟他一起,同賀寧一樣剛晉升警銜培訓歸來的方圓則接替湯力,和戴煦做回老搭檔。 杜鵑和唐弘業這回接手的新案子,被害人是一名女性,被人發現的過程顯得有些老套,最近因為天氣比較好,陽光明媚,不冷不熱,所以每到節假日的時候,a市大大小小的公園里面都是出來踏青休閑的市民,其實不乏很多小情侶會選擇到a市某森林公園里面去泛舟,因為湖面廣闊,不同于其他公園小小的人工湖里面游船擁擠,可以在劃船暢游的同時也享有一定的私密空間。 就是這樣一個充滿了詩情畫意和浪漫氣氛的地方,一對小情侶在劃船的時候忽然發現前方不遠處的水面上若隱若現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飄著,隨著水波一漾一漾的,仔細看了看,覺得好像是什么人的裙子,兩個人第一反應是覺得大事不好,可能是有人落水墜湖了,要是早一點救上來說不定還能有救,劃船的男青年自認為水性還不錯,就把船劃過去,結果劃到近處能看得清清楚楚了,兩個人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么剛剛落水沒多久的人,而是一具已經腫脹變形的浮尸。 兩個人大驚失色,嚇得差一點連船槳都給掉到水里面去,拼命的把船劃開了好遠之后,才驚魂未定的哆哆嗦嗦打電話報了警,警察接到報案趕到公園之后,從森林公園的管理處借了小艇,由于風吹著湖面有不小的水波,那一對首先發現浮尸的情侶又因為太害怕了,劃船躲出去了很遠,沒敢守在附近,也因為太過緊張說不清楚到底尸體在什么位置,警察劃著小艇找了很久才總算找到了浮尸,把那具浮尸從水里打撈上來,拖到了岸上。 第二十一章 女尸身份 在這之前,杜鵑的概念里面,用來形容死狀恐怖的詞匯里面印象最深的就是“七竅流血”,直到見到了這具浮尸,她才意識到,其實七竅流血倒也并不是最恐怖的,七竅流體液才是最最恐怖的畫面。 這具女尸估計在湖里面泡的時間不算短了,早已經是面目全非,腫脹得不成樣子,渾身上下泛著一種水中浮尸特有的青灰色,胸口處的皮膚還隱隱的有些泛著綠,手腳上面的皮膚已經嚴重泛白,變得有些松垮,就好像是戴著白色的手套,穿著白色的襪子一樣。面部因為泡水發生了腐爛,呈現出巨人觀的狀態,打撈出水之后,從死者的鼻子和嘴巴當中還不時的流出暗黃色的液體,以及一些泡沫狀的東西,根本無從判斷此人生前的相貌會是一個什么樣子。 饒是杜鵑已經算是一個膽子比較大的女警察了,看到這樣的一幕,也還是覺得有些脊背發涼,渾身都不是特別自在,所幸的是她并沒有感到惡心反胃。 “你感覺怎么樣?”唐弘業還沒有和杜鵑一起面對過這樣的場面呢,他記得早先的時候,隊里面一直充當內勤角色,冷不防出現場的顧小凡第一次看到腐尸忍不住當場就吐了,所以他擔心杜鵑會不會也吃不消,卻還強撐著。 杜鵑對他擺擺手:“我沒事,就是看著有點心驚rou跳的感覺,別的倒是沒有什么。你覺不覺得這么一具已經出現了巨人觀的女尸,身上穿著一條這么艷麗的連衣裙,看起來實在是太詭異了?我覺得主要是這種視覺刺激讓人不太舒服?!?/br> 唐弘業點點頭,也松了一口氣,他的感覺和杜鵑差不多,胃里面沒有什么翻江倒海的反應,但是看著眼前的這具尸體,心里面卻覺得不是特別舒服的。 這具女尸身上穿著一件大紅色的連衣長裙,裙子是那種雪紡的料子,裙擺很大,袖子大概到手肘的位置,有荷葉邊的設計,領口是v字型的,猜想起來,估計原本應該是非常美艷,充滿了女人味兒的那種設計。 只可惜現在因為尸體發生了腐敗腫脹,裙子的衣袖和身側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開裂,即便如此,也還是緊緊的勒在女尸的身上,看起來不但不再具有任何的美感,反而還讓人看著覺得分外詭異。 劉法醫在對女尸進行過了初步的拍照取證之后,也對這具女尸進行了一番細致的檢查,唐弘業和杜鵑不敢打擾他,就靜靜的在一旁關注著。 “考慮到最近的溫度,結合這個湖的湖水深度,水下溫度要明顯低于水上,所以我認為這名女性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在兩周左右,”劉法醫檢查過后,對唐弘業和杜鵑說,“你看這具女尸的手臂也腿上都有不太明顯,但仍然可以分辨出來的繩索捆綁痕跡,我推測死者當初是被人綁了石頭之類的重物,沉到湖底去,但是后來由于尸體腐爛發生膨脹,繩索可能出現了松脫,沒有了石頭墜著,再加上腐爛產生的氣體幾種在胸腔腹腔,尸體這才從水底下浮了上來?!?/br> “是淹死的,還是死后棄尸?”唐弘業問,雖然聽了劉法醫說尸體上面曾經捆綁了石頭,本能的認為應該是死后棄尸,但保險起見還是開口確認一下。 劉法醫一邊繼續檢查尸體,一邊對他說:“死者腦后有一處鈍器擊打傷,下手不輕,足以致命,但是從尸體其他呈現出來的特征來看,又符合溺水身亡的特征,所以我認為死者在遭受到了腦后重創之后,并沒有立刻死亡,而是出于一種瀕死狀態,兇手在死者還沒有死亡的情況下,將其投入水中,因為死者還有微弱呼吸,落水之后就因為溺水而造成了死亡結果?!?/br> “那倒是至少能說明一個問題,兇手對死者是下了死手的,壓根兒就沒想要讓她活命!”唐弘業聽完了劉法醫的話,有了一點小小的結論。 劉法醫點點頭:“是啊,其實就算是不往湖里面投尸,這名死者就因為后腦的那一處傷,也不一定能撐得過去,除非第一時間送醫院搶救,否則還是會死?!?/br> 杜鵑聽了這話,忽然之間神經就繃緊了:“劉法醫,你覺得這個案子的作案手法,和上一次尤星華的那個案子,有沒有什么相似之處?” “這個么,你要說相似之處肯定是有的,畢竟都是鈍器擊打后腦導致的,不過這種作案手法太普遍了,兩者之間沒有特別明顯的共同點,所以我也不敢這么貿然的認定這兩個案子到底有沒有什么共同點?!眲⒎ㄡt搖搖頭。 杜鵑嘆了口氣,點點頭,說不失望是假的,但是事實如此也沒有辦法。 在對女尸進行了一番檢查之后,尸體就被小心翼翼的裝起來運回公安局去,準備進行更進一步、更加細致的解剖檢查,其他人留在現場,沿著湖邊進行搜索,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別的發現,諸如兇器或者殘留的血跡之類。雖然說希望并不大,畢竟女尸沉湖可能已經有兩周左右的時間,不一定會有什么痕跡留下來,但該找的也還是需要找一找,不能夠輕易的就放棄了任何一種可能。 那一對報案人小情侶,杜鵑和唐弘業對他們進行了一番感謝和安撫,然后就開車把他們給送回去了,畢竟兩個人也只是發現了一具浮尸而已,那女性浮尸不知道在水面上飄了多久,是不是還停留在原本棄尸的那個位置上,所以問他們也是無濟于事,看兩個人已經面無血色的模樣,也知道估計膽子都嚇破了,杜鵑他們就沒有打算在意義不大的問題上再去為難這兩個人。 畢竟人家小兩口本來是想要甜甜蜜蜜、浪漫的來一次約會,結果竟然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不但沒有了興致,還差一點被嚇掉了魂,也是夠讓人同情的。 把這對小情侶送回住處,杜鵑和唐弘業就急忙趕回森林公園幫忙,那個公園面積很大,尤其是那個湖,繞湖一周的里程足有三十幾公里,雖然說他們根據女尸漂浮的大概位置,已經舍棄了距離特別遠的絕大部分區域,但是工作量也依然很大,一群人劃分了區域之后分頭開始忙碌,就這樣還是一直折騰到了太陽西下,光線昏暗,這才總算是檢查得差不多了,并且沒有什么收獲。 杜鵑和唐弘業也去找過公園的管理處,希望他們能夠幫忙調取兩周左右那個時間段的入口處監控錄像,結果卻被告知公園因為設備比較老,并且一直也沒有什么這方面的需求,公園內部的監控錄像都只能保留不到五天,超過五天的就都會被自動刪除,存入新的監控錄像。他們也詢問了一下公園的管理人員,也被告知這里除了門口售票處的人可能會面對面的見到每一個入園的游客,其他工作人員只負責日常的公園維護,這個森林公園面積很大,工作人員不多,出入也都開園區電瓶車,所以很少會遇見什么游客,或者是跟游客面對面打交道。 他們也詢問了售票員,售票員一問三不知,不記得什么穿著紅裙子的女人在兩周左右前是否出現過,更不要說同行的還有什么人這樣的問題了。 兩個人甚至還特意去詢問過租游船的老板,他也不記得有過穿著一身大紅裙子的姑娘和什么人一起來租過船,沒有任何這方面的印象。 公園管理處的工作人員還提醒他們,這個公園因為很大,所以有很多連工作人員可能都不一定清楚的隱秘出入口,是那些套票游客開辟出來的,所以他們要查的死者也未必是從正門出入,有可能是套票進入的,那這樣的話就更加不可能有人對這名死者有什么印象或者留下任何影像資料了。 這也就意味著,那名女性死者是什么時候跟著什么人一起進入了公園,就已經無從查起了,這個案子從一接手開始,就已經陷入了一種開局不利的狀況。 杜鵑和唐弘業只好暫時放棄了森林公園這邊,回去局里面看看尸檢結果如何,再嘗試著確定一下女性死者的真實身份,看看能不能從死者身邊的親友那里得到一些線索,鎖定比較有嫌疑的對象。 經過一番解剖尸檢,法醫那邊對于死者的死亡和死亡時間都有了更加準確的結論。死者的肺部存在積水,并且從肺部積水當中也檢驗到了同公園湖水當中一樣的藻類,可以證明死者并不是在別處溺斃之后棄尸湖中的。死者的死亡時間和劉法醫之前的推測差不多,應該是在差不多兩周之前,死者腦后的鈍器擊打傷經過進一步的檢查和分析,創面不算很大,但是并不整齊,應該是石頭磚塊之類的東西,這一點和之前尤星華那相對整齊的創口還有一定的區別。 死者的胃內容物還沒有完全腐爛,法醫推算認定死者遇害之前應該是剛剛進餐完畢不超過一個小時,死者遇害的時候胃里面的東西還幾乎都沒有完全消化,是隨著后期尸體在水下發生了腐爛,胃內容物也跟著腐爛變質。 死者生前可以排除被人投【hx】毒或者使用鎮靜劑的可能性,也就是說,她應該是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被人砸了后腦,并且困上石頭之類的重物投壺的。 杜鵑在此期間也確認過,那個森林公園雖然原則上是有閉園時間的,但是因為占地面積實在是太大了,公園方面也只能是在閉園時間之前反復播放廣播,提醒游客按時離開,但是到底是不是所有人都離開了,這個誰也不能確定。之前公園里也有出現過明明禁止戶外露營,結果還是有人偷偷的帶了帳篷進去,安營扎寨的住在林子里,只不過碰巧被護林員撞見才被趕走的情況。 除此之外,法醫還發現死者的頸部有細小的勒痕,不像是有人試圖勒死這名死者,倒更像是為了從死者的脖子上面取下項鏈之類的東西,不小心勒出來的。 由于那個公園的湖水深可到五十到七十米,在沒有證據證明死者的隨身物品、相關證件被丟棄在湖中的情況下,再加上也不清楚具體的棄尸、棄物地點,湖水面積過大,根本不可能消耗巨大的人力物力去下水搜尋,所以只能暫時放棄這個打算,從別的途徑先確認死者的身份,然后再調查死者生前的最后行蹤。 一具已經呈現出腐敗巨人觀的死尸,想要確認身份沒有那么容易,好在也沒有那么難,經過了一番勞心累神,死者的身份總算得到了確認,根據確認,死者名字叫做白小瑜,今年二十五歲,不是a市本地人,但是持a市居住證已經在a市生活了七八年,也就是說她從十七八歲就只身來到a市發展了。 這個白小瑜從記錄上面來看,只讀到了高二就選擇了輟學,沒有再繼續讀書,到a市之后甚至也查不到她固定的工作單位,也就是說,這是一個沒有穩定工作的人,甚至不能夠確定她平日里的收入來源是什么,能夠確定的就是她遇害之前最后登記的那個居住地址,應該是他租住的房子,杜鵑和唐弘業就按照這個地址找了過去。 白小瑜租住的房子位于a市一個普通的封閉式居民小區當中,到了那里聯系到了房東杜鵑他們才知道,原來這是一套位于頂樓的房子,開發商當初為了促銷,搞了買頂樓送平頂閣樓的這么一個噱頭,白小瑜租住的就是那個平頂閣樓,而她的房東一家人就住在她的樓下。閣樓和樓下的房子在內部當然是相通的,不過在外部,平頂閣樓那一層也有可以直接通向走廊的防盜入戶門,所以這個房子等于是和房東的家又相通又相對獨立。 第二十二章 房東一家 杜鵑和唐弘業找上門來的時候,正好是晚上六七點鐘,白小瑜的房東夫婦正在客廳里面一邊看電視一邊吃晚飯,看到有兩個警察上門來了,還以為是片警例行走訪登記之類的,沒當回事,直到聽說他們兩個人是市局刑警隊的,這才嚇了一大跳,趕忙把人給讓進屋里頭,神色都有些不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