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對方的聲音很好聽,這是楚錦瑤這么大,聽過最好的聲音。然而這也不能掩蓋對方的可惡,現在楚錦瑤辨認出來了,聲音就是從她的玉佩里傳出來的! 楚錦瑤狠狠拽下玉佩,一把扔到床上,罵道:“你混蛋!” 玉佩在被褥上彈了兩下,很快陷入堆錦中。對方似乎很是意外,問道:“你說什么?” 說這話時,他聲音毫無波動,但是末尾卻稍稍調高,威脅意味極重。楚錦瑤聽到這個混蛋鬼差點嚇死她,現在還這樣囂張,愈發生氣,快步走到床邊,撿起玉佩又狠狠摔到了床上:“你嚇人還有理了?” 楚錦瑤在村里長大,家里又不安生,所以楚錦瑤并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她這段時間在侯府里委屈求全,一來是被侯府的繁華嚇住,皇帝見了天宮還要誠惶誠恐呢,她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到了一個什么都不認識、什么都不知道的新環境,怎么能活泛的起來?二來便是,楚錦瑤想和真正的親人好好相處。所以她無論見了誰,都是先露出三分笑意,請安問好之類的禮儀,她也都在努力學習、模仿。 雖然現在看來,她學的不太樂觀就是了。 現在遇到一個隨便捉弄人還特別囂張的不明精怪,楚錦瑤攢了滿肚子的氣立刻爆發。然而她橫雖橫,但是腦子卻很精明,她用力地砸玉佩,但都是往床上摔。開玩笑,這是她從小帶到大的保命玉佩,若是磕著碰著了,她比誰都心疼。就算要教訓不明精怪,也不能摔壞了自己的東西呀! 玉佩里的這個聲音顯然也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有人敢這樣對待他。他被摔來摔去,沒有說話,等終于停下來后,他冷冷笑了一聲:“你是長興侯府家楚錦瑤吧,你且等著?!?/br>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楚錦瑤既驚又疑。楚錦瑤沒有等到對方回答,這時候,屋外已經傳來山茶的聲音:“姑娘,你怎么了?” 楚錦瑤又是尖叫又是摔東西的,早驚動了外面的人。 楚錦瑤沒有應聲,而是壓低了聲音,趴在床上威脅這個玉佩:“你老實交代,要不然我就將你交給外面的人,到時候請和尚道士過來做法,你說不定就魂飛魄散了!” 玉佩里的聲音輕又短促地笑了一聲,說:“那你試試啊。爺我長這么大,就沒人敢威脅我?!?/br> 對方軟硬不吃,楚錦瑤還真沒辦法了,看這樣子,玉佩里并不是什么惡鬼,多半是什么精怪。楚錦瑤在村里的時候就聽人說過,玉有靈氣,好些仙人就是靠著玉中的天地精華而修煉升仙的,便是凡人佩戴著玉器,也能養人。楚錦瑤從小就覺得自己的玉不得了,帶著它,自己一年到頭連個小風寒都不會有,所以玉里出現一個精怪,楚錦瑤雖然意外,但也覺得合情合理。 她的玉以前都是貼身帶著的,要不然早就被蘇盛順走了。等到了侯府,這里講究多,衣服要里里外外穿好幾層,楚錦瑤不好再貼身安置,只能學著其他人,在玉佩外面罩一個絡子,掛在衣服最外面。 其實楚錦瑤沒打算真的將玉佩交出去,她就是嚇唬嚇唬罷了。這可是她的玉,陪了她十三年,便是玉里生精,楚錦瑤也覺得這是個向著她的好精。若是真宣揚開,玉里的這個人只要不說話,誰知道楚錦瑤說的是不是真的,說不定侯府里的人還會懷疑楚錦瑤腦子壞了,白日發瘋。到時候趙氏就有明確的借口把楚錦瑤送走。楚錦瑤又不是傻,侯府本來就是她的家,憑什么要她離開,讓給外人?所以楚錦瑤一定要留下來,還要活的很好。 眼看玉佩里的精沒被嚇住,而山茶又在外面喊了,楚錦瑤只好抬高聲音說:“我沒事。你下去吧?!?/br> 見楚錦瑤堅持,山茶嘟囔了幾句,就這樣走了。楚錦瑤聽著山茶走遠了,她才又看向玉佩:“你為什么在我的玉佩里?你有名字嗎?” 秦沂也想知道自己為什么在一個侯門小姐的隨身玉佩里。他那天帶著人追擊那群韃靼蠻子,后來似乎受了些傷,等他恢復意識的時候,自己就在這里了。 秦沂估摸著,自己多半都是宮里那些道士說的靈魂出竅。他那日的傷不輕,許是因為傷了根基,這才神魂不屬。其實秦沂自己也有一枚和楚錦瑤很相似的玉佩,同為白玉墜血,質地一模一樣,只不過他的玉佩還要更大些。秦沂這些年一直將玉佩貼身帶著,那日出去的急,竟然忘了,這才在重傷之后出現在楚錦瑤的玉佩上。這種玉佩應當有養魂之效,秦沂這樣待著舒服了很多,那年那個游方道士誆騙母后高價買下玉佩,吹噓危急時刻能保命,秦沂本來嗤之以鼻,不過現在看來,竟然是真的。 他明顯感覺到,白玉中的紅絮每少一條,他的魂魄就恢復許多。 至于后一個問題,秦沂停頓了一會,說:“我叫齊澤。你喚我齊澤吧?!?/br> “齊澤……”楚錦瑤念了念,贊道,“好名字?!?/br> “對啊?!鼻匾实亟恿艘痪?。他們這輩行水,他出生后,由太傅擬名,欽天監鑒兇吉。太傅說,沂,乃大江浩澤也,當恩澤萬物,所以給他取字“以澤”。秦沂從自己的字中取了一個字,又加上了母親的姓,故而這確實是個好名字,太傅和內閣擬的。 楚錦瑤則一噎,她想和齊澤好好相處,這才開口夸贊他的名字,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可是,齊澤竟還真的應下了? 楚錦瑤覺得這個精一定剛剛成精,還不懂人間的人情世故,楚錦瑤想著,自己得多體諒他。于是楚錦瑤大度地沒和齊澤計較,而是問:“齊澤,你什么時候出現在我的玉佩里的?” 秦沂破天荒地說不出話來。片刻后,秦沂含含糊糊地說:“就幾天前吧?!?/br> “幾天前啊……”楚錦瑤有些尷尬,“那今天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其實,不止。 秦沂是被女子的哭聲吵醒的,他本來還想喝斥誰敢在他屋子里哭,然而一抬手卻發現不對。度過了最初的驚訝和意外后,秦沂很快就冷靜下來,靜觀事態。后來,他知道面前這個女子叫楚錦瑤,剛剛從外面被找回來,方才哭,就是因為聽到了生母一些不太好的話。 秦沂覺得這個小姑娘挺可憐的,但是他依然沒打算插手。一個活人靈魂出竅,還待在一個侯門小姐的玉佩里休養,秦沂也覺得這是天方夜譚,更何況秦沂不想讓楚家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這幾天,秦沂什么話都沒說,只是靜默無聲地待在楚錦瑤的玉佩里,等傷好之后,再了無痕跡地離開。 楚錦瑤什么都沒意識到,她毫無所覺地戴著玉佩出門、請安,晚上回來再抱著玉佩偷偷哭。秦沂有些尷尬,尷尬之余,還有些心虛。 和一個女子這樣親密,同出同住同寢同臥,便是夫妻,也做不到吧。 秦沂本來都打算把這件事爛在肚里了,可是今日楚錦瑤靠在床架上哭,還是無聲無息默默掉眼淚的那種哭,秦沂實在是受不住了,只好干巴巴安慰了一句:“你別哭了?!?/br> 要知道,這在秦沂的人生里,已經是他老人家難得的體貼善心了。 結果楚錦瑤沒被安慰到,反而嚇了個夠嗆,之后還敢對他不敬。秦沂覺得,看在她的玉佩多少算是救駕的份上,他先給她記著,暫不追究,若是之后再犯……呵。 楚錦瑤可不知道這短短片刻的功夫,自己已經從錦衣衛特殊關照的名單上走了個來回。她還在介懷剛才的事情:“那我今日勾壞云錦,你也看到了?” “一匹云錦罷了?!鼻匾枢椭员?,皇室每年都要收到成山的云錦,在皇宮里,云錦稀松平常,不過是一種做衣服的布料罷了。楚錦瑤因為一匹云錦哭,秦沂實在無法理解。他心里暗暗想著,若是楚錦瑤喜歡,等他傷好之后,讓人給她送一車好了,只要她以后不要再哭。 楚錦瑤卻嘆氣:“不是因為云錦啊……” 她干脆坐在腳踏上,將下巴撐在被褥里,和一枚玉佩面對面地說起話來:“云錦便是再難得,說到底不過一匹布,有固然好,沒有穿的差一點就好了,哪值得哭呢?我忍不住哭,只是覺得無助罷了。我真的很努力在適應這里的生活,可是我沒見過大戶人家,哪里知道這些高門里的講究呢?我就算拼了命學習,他們也該給我一個學習的時間吧?可是他們沒有。她們都在偷偷笑我,而我的母親,明明知道我剛來,什么都不懂,她卻連個教規矩的人都不給我安排?!?/br> 聽到楚錦瑤前面的話,秦沂非常贊同,沒錯,再貴重也不過死物罷了,哪里值得活人為之難受自己?等聽到后面,便是不講道理如秦沂,也覺得心疼。 女兒剛剛找回來,尋常人家里,都是做母親的噓寒問暖,親自教導,恨不得把缺失的母愛全部補回去??墒窃诔\瑤這里,趙氏連個得力的嬤嬤也不肯派。秦沂覺得未必是不肯,堂堂侯夫人不至于這樣小氣,多半是趙氏忘了,她壓根就不上心。 楚錦瑤才十三歲,突然進入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心里該有多么惶然無助,可是趙氏這個做母親的不上心,楚老夫人高高在上看不到人間疾苦,長興侯很少回內宅,早就忘了這個剛找回來的女兒。到最后,還是秦沂這個全然的外人看不過去了,說:“內家規矩我懂。我教你吧?!?/br> 作者有話要說:作話: 秦沂【yi】,二聲,或許這樣寫大家就認識它了:臨沂。 第4章 私人指導 “腰挺直。抬下巴,不要把臉縮到里面?!?/br> 楚錦瑤按照秦沂的指示,歪歪扭扭地練習請安的姿勢。楚錦瑤心里想,齊澤這個精聽起來脾氣不大好,沒想到教人的時候,還算耐心,她做錯的地方他會一點一點糾正過來,并沒有罵。 “不要晃?!?/br> “我也不想晃?!背\瑤艱難地說,“可是我控制不住?!?/br> 秦沂對這位有幸受自己指點的“徒兒”還算滿意,雖然楚錦瑤動作笨拙,但是吃得了苦,他說了之后馬上就改,比宮里那些唧唧歪歪的女人強多了。秦沂說:“累了歇一會吧?!?/br> 楚錦瑤腦門上汗都要出來了,但是她還是搖頭說:“不行,我這個動作剛剛擺對,若是歇息,你一會還要給我一一糾正。我先這樣保持一會,等我記住了就好了?!?/br> 秦沂聽了這話倒要高看楚錦瑤一眼,沒想到,她竟然是個吃得了苦的。尋常千金小姐,那個舍得這樣為難自己? 等楚錦瑤確定自己記住了,她才呼地一聲倒地,趕緊去捶自己的小腿:“好酸啊?!?/br> 秦沂頗有心說不要坐到地上,不要將腿露出裙外,這比做不對請安禮還要嚴重。但是他看了眼楚錦瑤發白的唇角,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楚錦瑤休息好了,主動站起來說:“我們繼續練吧?!?/br> “好?!鼻匾士闯\瑤搖搖欲墜的身形,淡淡開口,“我教你坐姿吧?,F在去凳子上,并腿坐好?!?/br> “好!”楚錦瑤趕緊坐到圓凳上,凳子上縫了錦墊,坐著很是舒服,她微微顫抖的腿都好了許多。楚錦瑤等了一會,忍不住問:“然后呢?” 秦沂都想嘆氣了,看她這點眼力價。他只能說:“請安的時候,除了福身禮,說什么也有講究。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就是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候祝詞也不同?!?/br> 楚錦瑤受教地點頭,秦沂繼續說:“你是女子,你的禮節其實已經輕松太多了。若是長輩,你不小心做錯了也沒什么,和長輩說個討巧話就過去了,尤其你還在山西,除了楚家,其他大姓也沒幾戶。只有人沖撞你,不存在你沖撞人,所以你不必這樣誠惶誠恐。長輩之下,同輩之人不用管,讓他們給你行禮,反倒是下頭人,你要注意些?!?/br> 楚錦瑤隱約覺得不太對,什么叫同輩人不用管,便是同輩的姐妹給她行禮,她也不敢受啊。不過人家好心解釋,楚錦瑤沒有不識趣地打斷,而是虛心請教:“為什么反倒要注意下頭人?” “下者,馭也。你不可能什么事都親自去辦,能識人,能用人,能威懾眾人也能適當裝聾,這些才是宮……宅門里最要緊的。就比方今天你母親屋里,給你打簾子那個丫鬟,她愿意替你教訓下人,就說明這個人可以籠絡。若不然,插手去教訓別人的丫鬟,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誰會做?還有那個老嬤嬤,她肯定對你有愧,適當時候,你可以利用她?!?/br> 楚錦瑤都驚呆了:“你今天跟我出去了一天,竟然看懂了這么多?” “我識人,哪用一天?!鼻匾什粣偟靥嵝?,“好好聽著,別打岔?!?/br> “哦?!背\瑤連忙乖乖坐好。她算是長見識了,齊澤這個剛成精的玉佩精,竟然比她還懂人情世故。楚錦瑤算是嘆為觀止,可能,她的玉佩精特別聰明?楚錦瑤問:“你說可以利用張嬤嬤,這……怎么說?” “你都懂得在我面前哭,怎么到這里就糊涂了?”秦沂涼涼地說,“去和她哭可憐啊。她是內宅里的老嬤嬤,又對你有愧,她隨便動動手,都能讓你好過許多。就比如,處置你屋里的兩個丫鬟?!?/br> “你是說,山茶?” 秦沂輕輕笑了一聲:“不傻啊,至少還能聽懂三分?!?/br> 楚錦瑤也抿嘴笑了,得齊澤一句贊可不容易。楚錦瑤笑過之后便是嘆氣:“村里那些偷jian?;娜宋乙姸嗔?,山茶還不如我們隔壁的嬸子會掩飾呢。就比如今天,要不是我讓丁香把云錦鎖了,山茶肯定要仗著我不懂替我裁衣服,指不定昧我多少東西呢!不過丁香老實,其實留下也無妨?!?/br> “嗯?!鼻匾实偷蛻艘痪?,顯然贊同楚錦瑤的看法。他之后又補了一句:“你倒是財迷?!?/br> 說完之后,秦沂自己都有些愣。他剛剛,在和人說笑?對象甚至還是一個小姑娘? “不是我財迷,一匹云錦多少錢??!大姑娘和四姑娘見了都笑,她們用過多少好東西,能得她們青眼的,我可不是得好好看起來嗎?”楚錦瑤沒察覺到秦沂的不對,笑道。 秦沂心里很是復雜,可是聽到楚錦瑤的話,他顧不得想自己今兒是怎么了,反而問:“你很喜歡云錦?” “當然喜歡,像云彩一樣燦爛,誰不喜歡?” 秦沂低低“嗯”了一聲,沒有說話,但他心里卻想著,等他回去后,讓人給楚錦瑤送一批好了。自然,不能以他的名義。 楚錦瑤想起那匹云錦的模樣,笑道:“那匹云錦顏色好,又素淡,做什么都大方上臺面。我只做一身短襖就行了,能拿出來見客交差即可。剩下的我想給我姐送過去,她當著眾人面塞給我兩套衣服,我怕她在夫家難做,反正我不缺衣服穿,送給她好了。等她明年生了外甥,正好給外甥好好做身衣服?!?/br> 秦沂聽了,沉默片刻,才問:“你那么喜歡那匹云錦,為什么要送出去?” “我一下子從農家回到侯府,不用過原來的窮苦日子,還有人伺候,該知足了。雖然父親把我扔進來就沒再管,但我還是很感謝他的,要不是他,我哪有如今的日子?父親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怎么報答他,只能以后慢慢來??墒俏襧iejie,這是能馬上就做的呀!” 楚錦瑤想起共處了十三年的親人,眼神變得懷念起來。雖說楚家人才是她的真正親人,可是過去十三年,她都是真心實意把蘇家當家的。楚錦瑤回憶著過去,低聲說:“爹娘原來對我總是沒個好臉,我以為是因為我是個女孩子,性格也不討喜,后來才知道,原來他們一直都清楚我是誰。他們愛他們真正的女兒,把她換到侯府里來享福,我能理解他們的父母之心,窮苦日子確實不好過??墒俏覜]有辦法原諒他們,想讓自己的女兒享福是人之常情,可是他們這樣做犧牲的是我??!我從小和父母姐妹分離,就是被找回來了也和陌生人一樣生疏,我被擾亂的人生又該誰來道歉?蘇家總歸把我養大了,我念他們這份情,不會一得勢就回踩蘇家,可我也做不到繼續孝順,予取予求。我成了侯門小姐,衣食無缺,卻不愿意拉還在受苦的養父母一把,你說我是不是特別自私?” 秦沂靜靜地聽著,當年那場錯誤打亂了兩個家庭,即使現在歸位,傷痕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消除的。而且,說句不好聽的,這件事中受傷最大的是楚錦瑤,她被迫離開蘇家,離開熟悉的環境,回家之后,卻又要艱難地適應新環境,忍受冷眼和排斥。在這個過程中,蘇父蘇母,包括楚錦妙,又付出了什么? “不會的?!鼻匾势铺旎牡匕参咳?,生疏地放柔了聲音,和楚錦瑤說,“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恩怨分明,心存善意,這樣很好?!?/br> 楚錦瑤擦干悄然流下來的淚水,她陷入回憶中,想著想著,眼里含著淚,嘴邊卻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意:“雖然蘇父蘇母對我不好,蘇盛也總是欺負我,但總還是有好人的。jiejie她雖然早就知道我不是蘇家的孩子,平時里對我也沒句好話,但是天冷了洗衣服,每次都是她搶著去打水,她說她嫌棄我手慢,其實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手上起凍瘡。小時候父親每次喝醉酒要打人,都是她頂著罵把我推到外面,讓我去割草。她和我無親無故,能做到這樣,我真的很感激她?!背\瑤說著鼻子一酸,知道秦沂不喜歡人哭,趕緊眨巴眼睛,把眼淚逼回去,“我如今生活變好了,沒什么能幫她的,只能盡力給她些銀錢傍身,讓她不要再在大冬天洗衣服?!?/br> 秦沂許久都沒有說話,他很少安慰女孩子,他甚至很少聽別人訴苦。他的世界里,是深紅威嚴的宮墻,恭敬精明的宮人,歌舞升平的人世,以及一個個面容姣好,但心如毒蝎的女子。他也見過許多女子哭,但宮里的女人即使哭都能哭得梨花帶雨,恰到好處。這是秦沂第一次,平心靜氣,安安靜靜地,聽一個女孩子說人間的疾苦。 秦沂素來最討厭人哭,然而這次楚錦瑤流淚,他卻沒有再嫌棄。過了一會,他說:“云錦太貴重了,你就算能輾轉將東西送到你jiejie手中,恐怕她也用不了。說不定,反會招禍?!?/br> “我也知道??墒?,我沒有其他錢,這匹錦是我唯一的私財?!?/br> “這些不會成為問題的。擦擦眼淚吧,別想這些了?!?/br> “怎么能不想呢?”楚錦瑤都要被逗笑了,“我自己不惦念著這些,莫非銀錢還會從天而降?” 秦沂突然問:“如果你遇到一個大人物,很高很貴的身份……嗯,比你父親楚靖再高一些。他愿意幫你呢?” “他愿意幫我,我就能白受著嗎?”楚錦瑤指尖輕輕點著玉佩,說,“你剛剛來人世,難免會想著一步登天,但是我告訴你,這種想法要不得??可缴降箍咳巳伺?,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這可不行,即使那是個大人物也不成??磥砦业煤煤每粗?,別我一時不注意,你被人騙了去!” “就憑你?” “哎,憑我怎么就不行了呢?別的我不敢說,保護你,我綽綽有余?!?/br> 秦沂輕輕笑了一聲,楚錦瑤繼續說:“你以后要聽我的話,不然,我就不管你了?!?/br> 秦沂覺得可笑,他笑過之后,懶得糾正楚錦瑤,而是揪著另一個點:“我不是剛剛來人世。我說你這個人會不會說話?” “我這是為你好?!背\瑤生怕秦沂生出什么走捷徑的歪念頭,在大人物面前展露神通,反而把自己搭進去。 秦沂嗤笑:“就你還擔心我……把那匹云錦好好收著吧,你喜歡就自己留著用。銀錢和你jiejie的事,用不著你cao心?!?/br> 他這大包大攬的口氣啊……楚錦瑤覺得好笑,但是也不愿意拂他的好心,于是笑著說:“好啊,那我以后就仰仗你了?!?/br> 楚錦瑤只是隨口開了句玩笑,笑過后很快就忘了,秦沂卻沒有反駁。楚錦瑤并不知道,這句玩笑意味著什么。 蘇慧的事一時半會沒有法子,楚錦瑤剛剛回家,自己都沒站穩,怎么可能將手伸出府外去拉jiejie一把??峙滤臇|西還沒傳出侯府,就被下人瓜分了,更甚者,還會給自己惹來麻煩。楚錦瑤明白這個道理,蘇慧急不得,攢錢的事也急不得,她只能在秦沂的指導下,慢慢學習一個閨秀女子該會的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