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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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如潛淵的惡龍要自地而出,當地動山搖,山崩地裂,就非是兵甲,非是自然之力可以阻止的了。 杜呦呦先是躲到了孔成竹的身邊,因感覺到他混身那種震顫和恐懼,覺得他只怕靠不住,又躲到了甜瓜的身邊。 泰山崩于頂時,所有人都在恐懼,都在顫栗,唯有這溫默,瘦高的少年捏緊雙拳,修挺于天地之間。 雖說心里厭惡,但甜瓜還是把杜呦呦護到了自己身后。畢竟她是個姑娘么,是男人,就得先護著女子不是。 最后聲音漸息,地動也終于停了,樹木停止了搖擺,就連風都于一瞬間停了。 只剩下漫地的火苗子,燃著雜草,燃著莊稼,燃出一股烈烈的細聲來,蔓延在整個地表。 “地震而已,沒什么好怕的……”孔成竹將佩劍插入鞘中,一語未落,便見那一處忽而裂開,土壤四散,接著,是一柄足有千斤重的絞捶飛了出來,直奔他的駐兵而去。 一柄之后,還有一柄。毫無戒備的士兵們有被砸中的,更多的是被嚇怕的,被這一柄柄,仿如破地而出的惡龍一般騰空而來的絞錘嚇到四散奔流。 還站在原地的,只有嚇到尿了褲子的杜呦呦,和咧開嘴正在大笑的小甜瓜。以及,目瞪口呆的孔成竹。 小甜瓜看到他的父親。瘦瘦高高的年青男子,背上負著他的娘親,還拖著一柄不知多重的絞錘,于那山洞中走了出來。 漫山遍野的火光中,他手中拎著一柄絞錘,站在山洞口上,站了許久,也不過略動了動手,還剩在當場的兵士們隨即放聲大嚎,屁滾尿流的,就跑了。 他們大約以為,能造成如此大的地動山搖,能將整座山都掀翻,他身后必定帶著雄兵百萬。所以,恍如驚弓之鳥,數千名士兵,不戰而潰。 郭添那比世間所有的娘親都美的娘,就蜷伏在他老爹的背上,兩只眼睛具然閉的緊緊的。 一柄絞錘飛到面前,又生生停下,郭嘉走至孔成竹面前,啐了一口嘴里的土,問道:“孔參謀長,您覺得身為關西的參謀,我郭六畜會如何打這一仗?” 孔成竹兩目怒脹,怔了半天,道:“躲藏起來,直到我找到你為止?!?/br> 郭嘉道:“非也。關西的參謀或者會這樣,但戰神蚩尤從來不會逃避,無論再難的局,他也會選擇,迎難而上,正面突破!” 第162章 皇帝即位不過半月,先皇大行,火漫皇陵,更可怕的是,據說皇陵中有惡龍破地而出,將太上皇耗盡半生為自己修建的皇陵,幾乎給攪了個天翻地覆。 正值初夏,日光暖洋洋的,幾個在家糟兒孫嫌棄,出門又無處可去的老頭子正在曬著日頭下棋,擺龍門陣。 一個繪聲繪色,正在其它幾個講前些日子發生在皇陵的事情。 據說,惡龍從墓中而出,縱山火,崩天地,連孔家最厲害的孔二爺都叫惡龍給嚇病在床上,到如今還昏迷不醒。那惡龍無法無天,最后,是小小年紀的皇次子李昱瑾率兵前去,才震壓了惡龍作亂。 經他一番渲染,倆個下棋的老頭都不下了,停下手,遙望著云蔚深處的皇城,嘆道:“看來,皇二子是真龍天子無二了?!?/br> 郭嘉清早起來,見夏晚還睡著,遂帶上郭添和昱瑾兩個,先去視察了一遍皇陵。 皇陵中那些蓋罷皇陵之后,屈死的亡魂,都叫他派著郭興全都清了出來,妥善安葬了。 入城之后,他還得去看一回夏晚,看她起了否,待看她起了床,陪她一起吃頓早飯,再和她一起入宮。 聽見幾個老頭子皆在稱贊孔成竹,郭嘉遣走倆孩子,站到幾位老頭身側,遂笑溫溫的聽著。 據一位老爺子說,孔二爺是朝之真正的大忠臣。 原來,他聽說有惡龍于皇陵作亂,為防惡龍要擾皇陵,遂跑去堵斬那條惡龍。豈知那條惡龍天不怕地不怕,就把孔二爺給打成了重傷。 可憐孔家二爺一介忠良,到如今還病在床上,躺著呢。 這種故事也就聽聽,老爺子話鋒一轉,又道:“事實上,咱們孔二爺英雄一世,為美人折腰,回到家后,命大哥孔修竹解甲,自愿交出關東兵權,上疏請辭的時候,也只有一句話,便是,臣此生已廢,若有來生,但求做晨曦公主的家奴,一生一世?!?/br> 幾位老爺子皆露出暖昧的笑來,齊齊抬頭,去看這堵高高的院墻。 院墻里面,就是晨曦公主和郭駙馬的家了。 淺淺的朱色雙扇如意門,門前青磚鋪著,掃的干干凈凈,坐北朝南的好地方兒,光照特好,也沒有什么惡仆趕著不讓坐,于是就成了這些老頭子們聊天曬太陽的好地方。 大家相視暖昧一笑:也不知郭駙馬聽了孔成竹這話,會怎么樣呢。 畢竟郭六畜是滿長安城盡人皆知的jian佞,伴死了老昏君,又娶了公主,據說如今皇上待他也極為信任。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啦。 孔二爺此生娶不到公主,來生還愿做家奴。郭六畜卻讓公主屈居于這樣一所小院子里,這就,怎么說了,簡直是,叫全長安城下到八歲,上到八十的男人們都羨紅了眼,急紅了臉,恨的什么一樣。 于是,老爺子再嘆一聲:“真正可惜了孔二爺啊,一代賢良沒好命,至于那郭六畜,唉,不說也罷,玄宗一世英明,不也偏愛林甫,歷朝歷代,總是jian臣比忠良多的?!?/br> 一位專愛與人抬杠。人說天晴了好,他就說,哼,晴了買傘的要遭殃。人說下雨了好,他又說,哼,下雨了買草鞋的要遭殃。 他道:“孔成竹空負盛名,畢竟還是少年人,為了對于公主的慕戀,居然就敢把兵權都交出去,須知帶過兵的人家,真正沒了兵權,可是沒甚好下場的。真是傻,又傻又蠢。 反而是郭六畜,雖說年少,兩朝老臣,既皇上信他,就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倒覺得,郭六畜才是忠良?!?/br> 一群人聊天,總會有這么一位煞風景的,大家也就不和他多說了。 大家本是在下棋的。一位老人見身后站著個穿著件磚青色大褂子的少年,眉毛根根分明,齊齊整整,無一絲雜呲,鼻梁秀挺,雙目微深,容長的臉上,唇角勾著絲笑,正在專心的瞧他們下棋。 方才大贊孔成竹的那位道:“少年人莫不也想下盤棋?” 少年人咧唇一笑,白齒襯著水色的唇,謙恭中帶著些朝陽般的鋒芒:“侄子只觀棋,不下棋?!?/br> “觀棋半晌不言一句,真君子啊?!睅孜焕先诵Φ?。 郭嘉笑了笑,回頭吩咐河生道:“幾位老者既是常來,記得送幾杯茶水出來,再搬幾把椅子,如此老者,怎能叫他們蹲在地上?” 長安人的蹲功,天下無雙,這等老頭子們,蹲上半日起來,頭不暈眼不花的,但是,蹲在自家門前,形樣不好看啊。 聽他這樣一句,幾位老爺子才回過神來:卻原來,這面貌溫和,謙渥,瞧著溫樸如玉的少年人,居然就是鼎鼎有名的jian佞郭六畜? 有幾位蹲的還是太久,驀的站起來,頓時肯冒金星,居然就昏了。 這時候,郭六畜轉身,已經進家門了。 進門,夏晚就在前院的倒坐房前坐著呢。 五月正是暖和的時候,她自己做的早飯,攤得薄薄的春餅,配著醋蒜調過的焯槐花兒,烏龍頭,芥菜,一桌子的野菜,要卷春餅吃。 人常說酸兒辣女,郭嘉聞著這股子的酸,就知道夏晚要替自己再生個兒子。 坐到桌子前,見夏晚遞了碗來,郭嘉嘗了一口小米南瓜粥。隔年的南瓜在窖子里儲的久了,又甜又沙,吃碰上倒是極舒服,唯獨那酸死人的野菜,夏晚卷上春餅遞了過來,郭嘉胃里已經泛著nongnong的酸,可為了不讓她不高興,還是忍著酸咬了一口。 好吧,雖說難吃,但郭嘉心里格外的歡喜。 雖然人人都說,生兒生女都一樣。 但于地主老財來說,說這話的時候,心里一萬個念頭在狂喊:到底還是兒子好。 耕地不得要兒子,種田不得要兒子,出門跟人打架,兒子提著木叉就上了,女兒可不只會哭哭啼啼? 所以,夏晚吃的越酸,郭嘉心里就越歡喜。 夏晚見郭嘉眉梢皆是笑,卻不語,望著自己,正在艱難的嚼那只春餅,笑道:“聽著長安人皆在罵你,捧孔二,莫非心里不是滋味兒?” 郭嘉忍著酸,總算咽了一口下去:“歷史便是如此,不是非得忠良才能上史書,史書上的大jian佞,也并非十惡不赦,世間沒有品德十足的君子,當然也沒有十惡不赦的惡人。 無論如何,有孔成竹那樣一個對手,不算什么丟臉的事?!?/br> 真的,孔成竹就真的是為了一個晨曦公主,非但愿意今生拱上所有,還愿意來世再做牛馬嗎? 夏晚當然知道,根本不是。 梁清早就到關東了,也正在逐步接管關東兵權??追焦偎纠p身,孔成竹意圖謀反,野心都鋪到了皇帝面前,這時候交兵權,說那番話,也只為在被皇帝識破野心之后,被逼著交出一切時,說的一句漂亮話而已。 咬了一口自己烙的春餅,酸的口齒生津,夏晚蔥白的手指掬著掉下來的醋汁子:“無論如何,我和甜瓜,我們娘兒仨知道你是好人,這不就成了?” 陽光下猶還少年郎似的男子,勾唇一笑,眼角淡淡的尾紋:“好?!币宦晿O沙極甜,綿醇的像粥碗里幾欲熬化的南瓜一樣。 在當歸山上。 山下近萬雄兵,便真的有蠻力,也不過一雙赤手,兩只空拳爾。 郭嘉背著妻子,走到半山腰時,便見兒子也在孔成竹的手中,這時候,他才想起李極皇陵中那些用來防盜墓客的,巨大的絞錘來。 被逼到山窮水盡,窮途末路之后殺出一條血途來,郭嘉原以為李燕貞以死,自己只需要輔佐昱瑾就行了。 誰知回到長安,就發現老丈人居然還活著。 夏晚感動的什么一樣,趴在他身上,孩子一樣,親了他滿臉滿頭的口水,哆哆索索的,感動的只差給他下跪。 她是知道的,他想殺李燕貞,他甚至起過篡位的心。她以為他為了她而最終選擇放生他的父親,并甘愿輔佐之。 為此,郭嘉也只能苦笑了。 于他來說,只要有個位置,能保江山安穩,能保邊關百姓不受戰火荼毒,是什么職位,做些什么事兒,都不重要。所以,如今他不升反降,出了中書省,填補了六科給事中沈鈺的位置,做了六科給事中。 于朝,居然是個六品官兒。 但那又如何,朝綱安穩,妻兒幸福,于他來說就足夠了。 與夏晚一起吃罷早飯,倆人還得一起入宮。 趁著夏晚換衣服的時候,郭嘉踱步到隔壁的晉王府,如今這一處是李昱瑾的天下。倆孩子也不知在作甚,正在院子里樂的哈哈大笑。 好比兩條小狗,也不知他們在一起,那里來那么多的開心事兒,郭嘉進門便虎著臉,問甜瓜:“杜呦呦可找到了否?” 甜瓜和李昱瑾同時收了臉上的笑,也是一起搖頭:“未曾?!?/br> 當夜火燒皇陵,大火著了三天三夜才熄。 孔成竹受傷嚴重,叫他的兵士們帶走了,而郭添是和郭嘉,夏晚,李昱瑾一道回的長安,回長安之后,大家便發現杜呦呦不見了。 郭嘉于是派了李昱瑾和甜瓜兩個到當歸山下去找,讓他倆仔仔細細的,一定要把杜呦呦給找回來,畢竟文安郡主還等著她呢。 倆孩子也找了半個月了,至今,居然都沒能把杜呦呦給找回來。 等郭嘉一走,倆孩子又是哄堂大笑。 李昱瑾道:“你是不知道,她被送到掖庭局去,哭了多久。頭一日刷恭桶,第二日洗衣服,等到第三日,她哭著求我把她放出去,想得美,我就不放?!?/br> 甜瓜比李昱瑾稍微厚道一點,道:“差不多就得了,畢竟小姑娘而已,明日就把她放了吧,送回文安郡主哪里,也只是叫她長個記性,才六歲的小丫頭,要叫別人聽來,會說咱們欺負人的?!?/br> 李昱瑾道:“因為她頂嘴兒,我把她綁在御苑后面的河邊兒上正嚇唬著呢,甭怕,等晚上咱們再去放她,到那時,她那死鴨子的嘴,必就不硬了?!?/br> 甜瓜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樣不厚道,怕李昱瑾還要拘著杜呦呦取笑,遂道:“得,咱們一起入去,我看著把她送到文安郡主哪兒去?!?/br> 郭嘉駕車,夏晚趁車,倆人出家門時,夏晚特地在門口站了片刻,這才笑著扶上郭嘉的手,上了馬車。 那幾位大話揚天的老頭子,得了公主賜的茶和坐椅,坐在人家門前,正吃著茶下棋了。遙遙見公主出來,百蝶穿金的大袖,正紅面的襦裙,面似芙蓉般嬌媚,卻又端莊大氣,威嚴無比。 幾個老頭子瞬時就跪下了。 夏晚笑著扶起郭嘉的手,忽而揉著胃,笑道:“駙馬的飯食做的太好吃,本公主吃撐了胃,這馬車也上不去,煩請駙馬扶上一把吧?!?/br> 郭嘉有些莫名其妙,心說我何曾給你做過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