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條路也是艱難的，像葉蜚聲這樣天生的選手畢竟是少數，幾年都難出那么一個。

    傳奇之所以稱之為傳奇，就是因為難得與稀少。

    “你們倆呢？”

    司念和葉蜚聲都做出了選擇，就剩下紀野和謝源還沒有說話了。

    在易琛詢問之后，紀野直接道：“我選三?！?/br>
    簡練，坦誠，直接的選擇，讓易琛對這個隊伍更加增添了希望。他深深地看了紀野一眼，慎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隨后輕輕舒了口氣道：“那謝源……”

    謝源趕緊說：“教練，我必須跟著你啊，你的套路最深了，別的教練我完全不服氣，就得是你?！?/br>
    謝源平時就愛拍易琛馬屁，以前倒還不覺得有什么，現在卻讓人感覺真是……久違了。

    易琛要笑不笑地沉默了一會，視線轉到紀野身邊，方青子見他看自己立刻道：“教練，我早就告訴過你我的選擇了，大家也都清楚?！?/br>
    紀野瞥了瞥方青子，她堅定的側臉美如畫，看得他竟有些呆住了。

    直至此刻，易琛才算是露出了真正輕松的微笑，他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住拳，良久之后，忽然紅了眼眶，面帶慚愧地轉開頭道：“……其實我來和你們說之前，都覺得你們會選1和2，沒想到，你們都選3?！?/br>
    易琛在他們面前總是仿佛無所不能，除了比賽上的失誤，不會在任何方面動真情緒，如今這副被感動了的樣子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司念直接看傻了，葉蜚聲高高地挑起了眉，謝源驚訝的一匹，上去圍觀了一下，咳了一聲道：“琛哥你別躲啊，讓我給你照個相吧，你現在這模樣還真是難得見到，我不拍下來的話都對不起我這雙手?！?/br>
    話剛說完，謝源就被易琛的冷眼給瞥到了一邊，舉起雙手哈哈笑道：“開玩笑的，我開玩笑的，我錯了，別揍我?！?/br>
    氣氛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過去。

    他們笑罵聊著，沒有負擔，不必擔心明天又會發生什么變故。

    好像在真正決定離開和決裂之后，他們反而輕松了許久。

    夜里。

    司念拎著幾瓶易拉罐啤酒坐在陽臺的椅子上慢慢喝著，因為天氣漸漸轉冷，她披著一條厚厚的羊絨披肩，這會兒沒風，倒也不覺得冷。

    側方似乎有些響動，她轉眼看過去，只見葉蜚聲站在隔壁房間陽臺上，瞇眼瞧著她這邊，見她看過來，身手異常敏捷地直接單手跨了過來，比起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司念連滾帶爬地爬到了他的陽臺可要簡單多了。

    看著青年利落地翻過來，坐在自己旁邊的椅子上隨手開了一罐啤酒喝著，司念微微勾唇，用懷念的語氣道：“看來我要給琛哥發短息了。建議更換俱樂部選址，哪怕只是隊員和俱樂部工作人員居住的地方，陽臺設置太近也不安全?！?/br>
    葉蜚聲聞言望了過來，這話他再耳熟不過了，那時候司念和他剛認識，剛剛回到戰隊，還在做陳星航的替補，一邊忙活著她自己的生活，一邊還要“報答”他，幫他追回方青子。

    當時的他們誰能料到，未來他們會走到一起，而且，還要離開這個曾經以為會奮斗到職業生涯結束的地方呢？

    葉蜚聲慢慢朝司念伸出手臂，司念遲疑了一下，挪動椅子靠了過去。

    兩人的椅子緊挨著，司念整個人靠在葉蜚聲懷里，兩人一杯一瓶啤酒，誰也不再說話，就這樣安靜地慢慢喝著。

    這是難得靜謐的時刻，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心里不再有什么波折。

    既然選擇了前路，哪怕布滿荊棘，也要渾身是血的前行，這是他們的精神。如果沒有這樣的毅力，也無法在二零一七年的今天戰勝lck賽區，重新為lpl拿到闊別已久的冠軍。

    “明天就要走了?！?/br>
    很久之后，有些微醺的司念在葉蜚聲懷念喃喃說著。

    葉蜚聲輕輕地“嗯”了一聲，從音色里判斷，他似乎還很清醒。

    司念帶著些笑意低沉說道：“很奇怪，明明你比我小好幾歲，按照姐弟戀的邏輯來講，該是我寵著你的，作為年輕的那一個，你應該是需要照顧、不那么可靠的那個。但是……”她稍微仰起頭，在月色和微風下注視著青年線條優美的下巴，青年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慢慢低下頭來，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縈著溫柔與和煦，司念彎眸一笑，長舒一口氣道，“但是我卻覺得，靠在你懷里，比過去的每個時刻都有安全感?！?/br>
    也不知過了多久，葉蜚聲才沉沉地開口，漫不經心道：“其實，在你所知道的更早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br>
    司念愣住，驚訝道：“是嗎？什么時候？”

    葉蜚聲帶著懷念的語氣道：“太早了。當時你還在cw給陳星航打輔助?！甭灶D，意興闌珊道，“你們那時候還在一起?！?/br>
    司念從他懷里起來，眨巴著眼睛笑道：“那么早？”

    葉蜚聲加大了攬著她肩膀的力度，讓司念不得不再次回到他懷里，這樣之后才緩慢說道：“很早很早。你們還沒拿到冠軍，但我已經知道你。lpl唯一的女選手，我想不認識都難?！彼陨圆[起眼，略皺著眉頭說，“那時候你在韓服單排，我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你選了輔助，我是adc?！?/br>
    司念聽得專心致志，非常想知道自己在葉蜚聲心里的第一印象是什么，葉蜚聲好整以暇地瞄了她一眼，故意拖長音調道：“當時下路崩得很厲害，對面的陣容很克制我們，你可能是因為單排路人局，玩得不那么認真，老給我拖后腿，賺到的錢都拿去買血瓶了?！?/br>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司念有些著無語地扯扯嘴角：“我還有那么菜的時候？”

    葉蜚聲滿不在意道：“我也有被打得05的時候，lol是團隊的游戲，一個人力挽狂瀾的時候很少，尤其是在路人局?！?/br>
    司念皺皺鼻子：“好吧，你繼續說，我把錢都買血瓶了，然后呢？”

    葉蜚聲挑挑眉道：“然后？然后你回到線上，被對面打得很快又把血瓶吃完了……”

    司念倒吸一口涼氣：“……我不信?！?/br>
    葉蜚聲解釋說：“你替我擋了很多傷害?！?/br>
    司念哼了一聲：“那還情有可原?！?/br>
    葉蜚聲深以為然道：“是的，的確情有可原，你很快又把血瓶吃完了，然后就開始打字，不會說韓語，就發英文，英文又不夠好，拼寫和語句都很不通順，我辨認了半天才看懂，你問我——我可以補個兵嗎，錢不夠買血瓶了?！?/br>
    【mayihaveonesoldieri’mpoorqaq】

    想想當時蠢蠢地擋在自己面前打出這句蹩腳英文的司念，葉蜚聲慢慢笑了起來，越笑越厲害，胸腔發出的清朗笑聲震得司念都不能在他懷里呆下去了，只能皺著眉直起身，瞇眼瞧著他止不住笑意的樣子，真是……太欠揍了！

    她有點不自在，不太想承認那么蠢的人是自己，站起來想走，但葉蜚聲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她有點苦惱地回頭望去，他已經不再笑出聲，但嘴角還殘留著笑意，眼底滿滿都是柔和的神色。

    “我當時就覺得，你真是傻的可愛，和比賽里看到的樣子，一點也不一樣?！彼φf著，聲音里的溫和讓人難以抗拒地不自覺靠近他，他緩緩將她再次拉入懷中，側臉貼在她心口，一人站著，一人坐著，一人低著頭，一人仰著頭，是一個溫存無比的姿勢。

    “你還記得么?！比~蜚聲輕聲道，“當時你在韓服的id叫什么?！?/br>
    司念怔了怔，許久才抿唇道：“記得?！?/br>
    葉蜚聲一笑：“叫star?mylove，人盡皆知?！?/br>
    司念羞愧地紅了臉，那時候正和陳星航熱戀，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對他的愛，向所有人炫耀他們的感情，誰知道最后會那樣收場，如今還要被現任這樣提醒，真是……羞恥無比。

    “別說了?！彼灸钜е?，有點抗拒。

    葉蜚聲桎梏著她纖細的腰，一字一頓道：“我要說?！彼麖娬{道，“雖然你們分手后，那個id你再也沒用過，但是……你不能差別待遇吧?！?/br>
    司念驚訝地望著他。

    葉蜚聲慢慢放開她，站起來雙手搭在她肩膀上，不容置喙道：“把你現在的id改掉，就改成killmylove好了，要不然……”

    “要不然怎樣？”司念瑟縮著肩膀問道。

    葉蜚聲沒言語。

    他直接把她打橫抱起，三兩步跨進房間，將她扔到了床上。

    “你說呢？”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司念趕緊喊道：“我改！我改還不行嗎！”

    葉蜚聲：“晚了?！?/br>
    風吹過窗口，白色的窗簾漫天飛舞。

    真是一個令人沉醉的晚上。

    第五十章

    一個地方呆久了肯定會有感情，盡管它已經被不屑的人所占據，但離開的時候多少還是會有些不舍。

    拖著行李站在基地門口集合，易琛站在那清點了一下人數，其實也沒什么好清點的，算上方青子，他們不過才六個人。

    對，只有六個人。

    司念蹙起眉，心里隱約意識到了什么，謝源還在那慢半拍地問：“誒？怎么沒看見阿宇啊，我昨晚告訴他今天在這里集合了啊?！?/br>
    的確。謝源昨天跟其他人分開之后就去了鄭宇的宿舍，鄭宇當時不在，他還等了好長時間，無聊地開了他的電腦玩了幾把連連看。

    鄭宇回來的時候，看見他一臉緊張，謝源還覺得奇怪，但他當時根本不知道他為什么緊張，也沒奇怪多久，就把該說的都說了。

    鄭宇當時怎么回答得來著？

    他說知道了，謝源就拍拍他肩膀走了，和往常一樣隨便寒暄了幾句。

    他滿心以為自己傳達到了，隔天大家就會一起離開，但是沒有。

    鄭宇沒出現，或者說，他沒有單獨出現。

    他后來出現了，和陳旭陽站在一起。

    準備好行囊要離開的六個人一齊望向浩浩蕩蕩的人群，有錢人的身邊總是簇擁著許多人，陳旭陽身邊也不例外，只是，其中有一個人實在太扎眼了，扎眼到他們根本無法忽視。

    “阿宇？！”謝源是最不能接受的一個，他沖上去拽住鄭宇的胳膊道，“你怎么回事？你和他站在一起干嘛？趕緊過來，咱們該走了，司機都到了半個小時了！”

    鄭宇滿臉為難地看著他，眼眶發紅似乎隨時都會哭出來。

    陳旭陽見此笑瞇瞇道：“謝源啊，你快松手吧，鄭宇和你們不是一路人?！?/br>
    謝源僵硬地站在那，硬著頭皮道：“你什么意思！他和你才不是一路人！”

    陳旭陽聳聳肩，似乎對此很無所謂，他抬了抬手，現場突然又出現了四個人，這四個人司念他們并不是陌生，全都是在圈子里見過的，其中還有……當初和葉蜚聲在后臺打起來的lc中單沈行。

    所有人在這一刻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看著那四名選手穿著cw的隊服出現在這里，還和鄭宇站在一起排成一排，他們再傻都能猜到——他們被取代了，鄭宇叛變了。

    不，或許不能稱之為叛變那么嚴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誰也不能強求誰必須認同你的決定，不是么？

    然而，謝源作為當事人還是有點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你個混蛋！”謝源一拳打在鄭宇臉上，憤怒道，“你他媽瘋了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鄭宇一直都繃著勁，隨時都可能防線崩塌，這會兒謝源這么激動，他也完全守不住了。

    “對不起！”鄭宇捂著臉蹲在地上，哭著喊道，“我、我對不起大家！但是，我、我想打全明星，我不想離開cw，我爸媽好不容易對我印象改觀，我不想功虧一簣……”

    鄭宇的話讓所有人都面如死灰。

    陳旭陽得意地笑起來，笑聲那么刺耳，讓司念一行人臉色越發白了。

    “鄭宇，快站起來別哭了，你是聰明人，懂得審時度勢，知道跟著誰才是正確的，你何必因為一些蠢貨哭呢？”陳旭陽叼著煙，吩咐身邊人把鄭宇扶了起來，鄭宇欲言又止地站在那里，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

    謝源無比失望地望著鄭宇，一步步后退回他們的隊伍，眼底荒蕪一片，毫無情緒。

    “沒事?！币阻√址旁谥x源肩膀上，淡淡道，“人各有志?！?/br>
    是啊，多簡單的一件事，四個字——人各有志，完美解釋了大家的選擇。

    司念抿唇走到謝源身邊，也拍了拍他另外一邊肩膀，謝源紅著眼圈看過來，哽咽道：“司念姐，你們之前關系那么好，他做出這樣的事情難道你不生氣你不傷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