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第八十一章 高煦午后就出門了, 一直到傍晚也沒見回來。 他出門為的是什么,紀婉青當然清楚, 說不惦記是假的,頻頻往門簾子處翹首, 等到晚膳時分,他終于回來了。 高煦微笑依舊, 攙扶她的動作輕柔, 一如既往的關懷備至。只不過,紀婉青很敏感, 她馬上察覺夫君的些許不同。 “殿下?” 她秀眉輕蹙,難道紀祥不肯開口?他對主子的忠心程度,已到了父母妻小都不可比擬的地步? 結果當然不是這樣的。只不過, 高煦卻斟酌著, 需要以何種方式告訴妻子,才能讓她更好接受。 畢竟, 她懷著孩子, 激動不得。 “青兒, 紀祥已經招供了?!?/br> 高煦攜妻子在軟榻上坐下,將人小心摟抱在懷里, 垂首看著眼巴巴的她, 認真道:“只是你得答應孤,萬萬不可沖動?!?/br> 他言下之意不難理解,紀婉青心下一沉,認真思考片刻, 最終決定,“殿下,若是紀祥供述,只在原有基礎上深入,你但說無妨?!?/br> “只是若此事有了新的不堪,你便斟酌說上幾句便可,不必詳敘?!?/br> 涉及父兄,若有新的血腥出現,她恐怕很難控制情緒波動。 紀婉青抬手,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逝者已矣,她知悉了也無法改變前事,只是如今,卻還需要好好養著孩兒。 孕婦情緒激烈起伏,會對胎兒有危險的。 “紀祥供述,確實只在原有基礎深入些?!?/br> 高煦從未有隱瞞妻子的意思,只是擔心她的身體,如今提前打好底子,見她已做好準備,便一一說來。 “這是須從十數年前說起,孤母后薨后,父皇便重立新后?!碧崞鸫耸?,高煦聲音沉了沉,靜靜偎依在他懷里的紀婉青有所察覺,握了握他的大掌。 他心下有慰藉,回握了握,撫摸她的鬢發,繼續徐徐道來,“你父親靖北侯不愿同流合污,與本家漸行漸遠,而后……” 紀婉青安靜聽著,雖說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等到高煦敘述完畢,她依舊心情沉重。 忍了又忍,努力調節一番,她將注意力集中在其他地方,“殿下,你說這紀皇后三人,串通的是韃靼?!?/br> 她心頭難掩悲涼,父兄及一眾軍士努力抵抗來犯之敵,流血流汗甚至付出生命。怎知這種時候,卻有人不顧大周利益,暗通敵軍,只為謀取一己之私。 皇后怎配當國母?她膝下之子怎配為帝皇? “是的?!?/br> 高煦一直仔細觀察妻子神色,見她雖情緒低落,但并無異色,這才將事情和盤托出。 他暗嘆,撫了撫她的臉,“如今,我們缺的是證據?!?/br> 韃靼那邊,究竟是哪位王子與之串通,其實不是關鍵的,關鍵的卻是證據。 事情到了如今,大部分真相已經水落石出。紀皇后等人暗通敵國,以謀害紀宗慶為主要目的,直接導致一城軍民,還有幾萬援軍覆滅。 百姓兵士慘死,紀宗慶、楚李嵩等國之柱石傾倒。 于公于私,不論是紀皇后臨江候,還是穆懷善,又或者王澤德等人,高煦都不能容下。 這等國之大害,無論如何也得徹底拔起。 只不過,現在問題來了。 涉及叛國大罪,沒有確切的證據是不行的。畢竟,對方是皇后國舅,還有皇帝的心腹掌兵統帥。 紀祥的口供不算什么,畢竟還有屈打成招,或者用其家人威脅一說。 萬一捅出去后,紀祥來個御前反咬一口,那就打蛇不死反深受其害了。 高煦歷慣大事,肯定不會這般魯莽,他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正中要害,讓對方斃命。 “殿下,韃靼那邊,不是與皇后臨江侯有過書信協議么?” 紀婉青一聽就懂,立即抓住他方才敘述的重點,“我們若能將這些書信拿到手,這便是鐵證如山?!?/br> 屆時不論是皇后臨江侯,還是穆懷善王澤德,統統也不能逃脫罪責。 這是最好的辦法。 “正是如此?!?/br> 高煦何其敏銳,在甫一聽紀祥供詞之時,便立即捕捉到這處關鍵所在。而妻子聰穎,與他契合至極,他心下大暢。 “稍后,等紀祥之事結束后,我便命許馳立即啟程,前往韃靼?!?/br> 這等大事,紀皇后與韃靼雙方都不可能輕信對方,因此,一紙隆重其事的親筆加印鑒書信,是必須的。 信箋一式兩份,雙方各執其一。 然而,想從大周這邊獲得,卻很難。因為這是皇后臨江侯的要害短處,他們很可能已經毀去。 只不過換了韃靼,卻完全不一樣了。 書信是皇后臨江侯的通敵罪證,現在魏王卻正在奪嫡,一旦成功登頂,這把柄能干的事情就多得去了。 韃靼那邊,非但不會毀,而且還會妥善收藏,以待后用。 “殿下說的是?!?/br> 紀婉青秀眉緊蹙,眸中有著深深厭惡,“韃靼人必然留著,說不得,還想著他日以此要挾大周,割地賠款呢?!?/br> 若魏王真能稱帝,這還真很有可能實現。畢竟,韃靼人一旦宣揚出去,通敵賣國,他龍椅都坐不穩。將書信贖回,是必須的。 高煦冷哼一聲,面沉如水。 “我們先設法將這證據取到手,你父兄大仇,還有楚將軍冤屈,亦可迎刃而解?!?/br> 此時的高煦,已經將他父皇的平衡之道放到一邊去了。 紀皇后臨江侯的行為,已經觸及他的底線,他容忍不得。徹底打垮紀后母子以后,大不了,昌平帝就扶持起麗妃四皇子罷了。 換了個敵人,雖麻煩些,但也不是不行。 高煦話罷,垂眸看向妻子,溫聲安撫道:“只是這取證據之事,非一朝一日之功,你莫要太過惦記勞神才是?!?/br> 這點紀婉青懂,信箋屬于絕密,韃靼那邊肯定嚴加收藏,要想獲取談何容易?少不得多多耗費人力物力與時間。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的,我與孩兒靜候殿下佳音?!?/br> “嗯?!?/br> 妻子明理懂事,高煦心下甚慰,撫了撫她的粉頰,“孤會抓緊的?!?/br> 到了這里,夫妻二人已商量妥當,下一步行動,也已經很明確了。 不過很默契的,他們都沒有拿穆懷善的身世說事兒。 畢竟,穆懷善能得了昌平帝青眼,繼而掌一方兵權,早就被皇帝調查過底細了。 答案肯定是沒問題的,該抹干凈的,早就抹好了。 袁氏梅氏兩個昔日老太君身邊的丫鬟,空口白牙,并不能證明什么。 既然無法證明,那便不能提起。 要知道,東宮之所以能穩穩立足朝堂,根本在于高煦賢明治平,為朝中文武所信服。大伙兒一致認為,皇太子若登基稱帝,必然振興皇朝,清明政令。 這樣的一位皇太子,頭腦清明,能力出眾,怎能無憑無據,就憑空指謫一個鎮守一方的大員? 這已等于自己攻擊自己的根基了。 傷了自己的根基,后患無窮無盡,還讓皇帝更添猜忌。付出這么大的代價,就為擼下一個穆懷善,太不值當。 只要將信箋證據拿到手,紀皇后一黨轟然倒下,穆懷善也跑不掉,實在沒必要提前多此一舉。 當夜,許馳審問紀祥完畢,回來給主子復命。 高煦聽罷,也不遲疑,立即便將遠赴韃靼之事安排下去。 末了,他沉吟半響,“此行艱巨,能一次取回證據更好。倘若不行,就先確定與皇后暗通的是哪方勢力,然后摸清信箋的下落?!?/br> 許馳利落應聲,次日點齊一干好手,大伙兒喬裝打扮,直奔韃靼而去。 這事兒確實急不來,紀婉青整理好情緒,一邊靜候佳音,一邊好生養胎。 “太子妃身體如何?” 問話的是高煦,一見榻前劉太醫收回診脈的手,他便立即開口。 一晃眼已到七月末,昌平帝萬壽在八月十五中秋節,皇帝打算回去過,圣旨已經下了,八月初一便啟程回京。 紀婉青身體康健,高煦肯定要將妻子帶回去的。只是加上閏月,她腹中胎兒現已五月有余,夫妻二人自萬分謹慎,要一再確定身體狀況。 帳幔被放下,一截子皓腕探出,上面鋪了一層絲帕,劉太醫凝神仔細聽脈,好半響才收回手。 他站起,拱手回道:“回殿下的話,娘娘脈息有力,母子均安?!?/br> “路上只要小心謹慎些,便可無礙?!睂こLt是不會把話說得這么滿的,但劉太醫不同,他是東宮的人,知道主子想知道什么。 “很好?!?/br> 高煦頷首,一顆心徹底放下。 隨后,他又問:“太子妃現今還有些許暈眩癥狀,可有妨礙?” 紀婉青孕期反應并不嚴重,之前也就早晚有些孕吐,滿三個月就漸漸消失了。只不過,卻開始有些微微暈眩,好在不頻繁,也不嚴重。 高煦很緊張,第一次時立即召了劉太醫。太醫診脈后,又讓醫女入帳仔細察看一番,最后得出結論,太子妃娘娘無礙,這只是孕期反應。 只是這反應一持續就是兩個多月,太醫每每診平安脈,他都要詢問一番。 三日重復說一遍,劉太醫其實很無奈。說句實話,宮中貴婦們懷孕,太子妃其實已是狀況最好那一撥了。 不過,他也能理解主子的心思,聞言只得又仔細解釋了一番,并說:“殿下且放心,娘娘并無礙?!?/br> 高煦終于滿意了,抬手揮退劉太醫,兩步行至床榻前,坐于床沿。 帳幔已被重現勾起,紀婉青如今面色紅潤,稍顯豐腴,卻不見臃腫,動作還挺靈活的,自己手臂一撐,就要坐起。 高煦忙上前攙扶,并隨手扯了個姜黃色福紋大引枕,讓她墊在后背靠著,不忘溫聲道:“你急什么?下回讓人伺候著,才好起來?!?/br> 紀婉青無奈,她也就懷個孕,又沒啥毛病,如今月份不算太大,自己起來還是完全沒問題的。 不過夫君謹慎,全因關心她娘倆,揚了揚唇角,她含笑應道:“聽孩兒他爹爹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