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她心內大定,抬目吩咐道:“何嬤嬤,你先找個地方,把夏喜安置下來,等明日過后,再安排個差事?!?/br> 打鐵趁熱,她想著明日便動手,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要先知會高煦一聲,給大老板匯報一下工作進度。 紀婉青的行動方向,高煦是知道的,因為何嬤嬤跟前殿管事打聽夏喜的事,張德海等主子有些空暇的時候,便報上去了。 高煦擱下筆,揉了揉手腕,端起茶盞呷了口,“她倒是機靈?!边@么快就找到突破口了。 他對谷富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偏這老奴才年紀越大越糊涂,以為自己從前有功勞,就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紀婉青猜測得不錯,即便沒有她,高煦也打算把谷富換掉了。 這老太監有資歷有功勞不錯,但他卻不樂意把這么一個人放在清寧宮內,放出宮榮養出去吧,也算全了他母后的體面。 “殿下說得是?!睆埖潞R荒樥J同。 高煦擱下茶盞,瞥了他一眼,“孤發現你這奴才,向來都是給后殿說好話的,可是收了好處?” 張德海點頭哈腰,湊趣道:“奴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是不敢的?!?/br> 這點高煦倒能肯定的,他隨意一說,也并沒有存疑生氣。 “奴才看著,咱們太子妃娘娘應是個好的?!睆埖潞R宦防溲劭催^來,對紀婉青印象極佳,“皇后娘娘那邊,怕是打錯算盤了?!?/br> 貼身伺候太子近二十年,張德海其實對主子頗有幾分了解。目前來說,太子對太子妃觀感也很不錯,他真心希望,太子妃能始終如一,不要讓他主子失望。 對于這一點,高煦卻沒有發表意見,只“嗯”了一聲。 目前來說,紀婉青表現不錯,小夫妻相處也日漸融洽,短短一段時間,他似乎已習慣了后殿的溫暖,若能一直這般下去,就很好。 希望,她不要辜負了他的初步信任。 小插曲過去后,高煦重現拿起筆山上的狼毫,繼續專注朝務。 第三十一章 下午天陰沉沉的, 到了傍晚,雪果然又下來了, 等高煦回屋時,冷風卷著鵝毛大雪, 鋪天蓋地落下。 轎輿停在回廊臺階下,就這么幾步路功夫, 他肩膀衣襟處就落了不少雪花。 紀婉青持帕子掃落雪花, 替高煦解了大毛斗篷,摸了摸他的手, 還好,挺暖和的。 她下午命人往前面送了件夾襖,雖他衣裳前殿肯定備有, 但這是她的心意。 高煦真穿上了, 她滿意點了點頭,含笑瞅了他一眼。 “這么高興?”他將她表情看在眼底, 挑眉問道。 “嗯, 是很高興?!奔o婉青櫻唇彎彎, 想了想,又道:“殿下明日早起上朝, 還得再穿厚一些?!?/br> 大清早是最冷, 裝病就好,可別弄出真病來。她忙指揮梨花等人,把加厚外袍跟夾襖取出來,好明日取用。 她回頭叮囑道:“殿下明日的衣裳我備好了, 可不能穿少了?!?/br> 在高煦的記憶里,上一次被人這般叮囑,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自他母后薨了以后,就再也沒有過。 “好?!?/br> 他發現自己適應良好,一點不排斥,頷首應了,聲音很和熙。 小夫妻攜手到軟塌上坐下,紀婉青便開始匯報目前工作進度,最后補充道:“殿下,明天大概需要你過來一趟?!?/br> 即使處理完畢所有事情,后宅管理權交接,也少不了太子點頭的。 高煦不意外,“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殿下,坤寧宮若有眼線在內宅,這次必然會關注此事,并立即往外傳信?!?/br> 諸事談罷,小夫妻攜手上床歇息,紀婉青剛躺下,靈光一閃,忙拉著高煦說道:“我們多注意一些,不知道能不能把人揪出來?” “嗯,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機會?!备哽隳繋з澷p,今天他才剛將這事吩咐下去,她反應倒是不慢。 紀婉青一看,就知道他早有準備了,這事不用她cao心,她正好輕快。擁著高煦,她笑道:“是不是覺得我很聰明,殿下可要夸上一夸?” 妻子笑靨如花,一臉嬌憨,他薄唇彎了彎,也沒有開口夸獎,只用實際行動給“獎賞”了一番。 翌日一早,紀婉青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就命何嬤嬤出門,召集后宅所有大小太監宮人,齊聚于前后殿之間的穿堂,她有話要說。 太子妃即便沒有掌權,那也是太子妃,她命令一下,沒人敢不當一回事,立即便放下手頭工作,聚集到穿堂來了。 何嬤嬤使人回稟,說人都到齊了,紀婉青才起身出門,往偏殿而去。 穿堂上首搬來了一張楠木太師椅,顯然太子妃是要親臨,宮人太監們不明所以,不過清寧宮規矩森嚴,諸人也只安靜地等著,也沒交頭接耳。 大管事谷富皺了皺眉,太子妃是東宮主母,所為何事他有預感,沒有太子爺發話,他倒是不懼,不過一時頗覺諸事不順。 夏喜留下話,說出去找個老鄉姐妹,晚上也沒見回來,他頗喜歡這個小妮子,換了人很不痛快。他今天本就情緒不高,不想早上差事又忙碌,好不容易處理完了,茶都沒來得及喝一口,便被叫過來了。 他嘀咕道:“太子妃娘娘折騰也沒用,這清寧宮,還是殿下做主的?!?/br> 旁邊的副總管張興聽得清楚,不過也沒搭腔,只雙目微閉,當沒聽見。 高煦雖然將谷富扔到后宅,但卻沒打算讓他結黨營私,把后宅弄得烏煙瘴氣。其他大小管事,都前殿選出來的,日常聽命谷富,忠心的卻是太子殿下。 張興既然能當副總管,負責日常鉗制谷富,讓他不至于太離譜,前殿肯定有人脈的,他隱隱收到些風聲,看著后宅變天是必然了,也就這個老渾人還糊涂著。 他暗忖,看來殿下還是頗喜愛娘娘的,若是他能借機進一步,這位主兒應更小心伺候著。 站了一刻鐘,諸人聽見外面小太監傳唱,“太子妃娘娘到!” 當下,不管腹中有無抱怨的,眾人忙俯身跪拜,迎接太子妃。 一陣輕微的衣料摩挲聲過后,一行人簇擁著身穿玫瑰紅鳳紋宮裙的太子妃進了穿堂。 “諸位不必多禮,起罷?!鄙鲜着暫苣贻p,清澈婉轉,聽著倍感舒適。 諸人謝恩站起,眼觀鼻鼻觀心,垂首侍立,不敢胡亂張望。唯獨一個谷富,偷偷往上覬了一眼。 上首坐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少婦,相貌極為姣好,氣度斐然,一雙星眸掃了一圈,最后剛好落在他身上。 太子妃眼神淡淡,不怒自威,谷富心頭一凜,忙收回視線,不敢再看。 紀婉青暗哼了一聲,谷富是大總管,站在最前面,年紀五十多兩鬢斑白的也就一人,她無法弄錯。 這人國字臉,長相倒是挺端正的,不過眼皮子微微耷拉,一雙眸子也有些渾濁,正好配了他那些骯臟行徑。 她沒打算與這人多說,直接開口道:“諸位手上都有差事,本宮就不廢話了?!?/br> “本宮今日召諸位到此,全因昨日有人向本宮稟報了一件要事,牽扯清寧宮后宅甚大,本宮身為太子妃,自不可置之不理?!?/br> 紀婉青話音一落,下面諸宮人太監詫異莫名,雖仍不敢竊竊私語,但卻忍不住彼此交換了個驚疑不定的眼神。 “有人向本宮告密,說前段時間籌備殿下大婚時,后宅大管事谷富借職務之便,中飽私囊,短短一段時日,便昧下不少銀錢?!?/br> 此話一出,下面諸人震驚,低等宮人不說了,張興等大小管事對貪昧一事是有所察覺的,他們驚訝的是有人告密,幾人忍不住互相看了眼,難道是自己幾個之一? 這當口,谷富炸了,他一個箭步竄出列,大聲道:“娘娘明鑒,奴才冤枉!” 他敢干這事,不是沒有想過后果,畢竟后宅就這么大,瞞誰也瞞不過張興幾個,只是他還是不怎么在意,畢竟以他的功勞,這小事情沒有壓不住的。 谷富步子從來不邁大,一點一點來,太子沒有反應,就意味著睜只眼閉只眼了。 這就是他的底氣,只不過在一次次試探中,他的謹慎逐漸被消磨,忘記回頭看看,一小筆一小筆加起來,早已超過了高煦的容忍底線。 谷富在功勞簿上躺久了,早忘了形,這時候沒有反省自己,試圖挽救,反倒掃了張興幾個一眼,目光凌厲,拱手對紀婉青道:“娘娘,老奴伺候主子多年,一貫盡心盡力,娘娘莫要聽了小人讒言?!?/br> 他說雖這么說,但面上并無懼色,端是有恃無恐。 跟個老刁奴爭辯,是自降身份,紀婉青沒打算這么做,她側頭瞥一眼何嬤嬤。何嬤嬤心領神會,立即下去,片刻后回轉,手里捧著賬冊,還帶回了一個人。 這人正是夏喜,谷富驚愕后回神,立即了然,雖在太子妃跟前不敢發怒,但目光一厲,已如利劍般射向對方。 這個賤人! 夏喜恍若不覺,匆匆到了紀婉青跟前跪下磕頭,提高聲音稟報道:“啟稟娘娘,谷總管貪昧之事乃奴婢親眼所見,有他親手所書賬冊為證,請娘娘明鑒?!?/br> “谷總管昧下的銀錢,奴婢也知藏在何處?!蹦┝?,夏喜補充一句。 “娘娘莫要聽著賤婢胡言亂語,老奴是有銀錢,但這都是以往主子們所賜,并非源于貪昧?!?/br> 褻玩小宮女、貪昧銀錢等事,雖高煦睜只眼閉只眼,但這些都是不能放到臺面上來說的,尤其前者,若是說出來污了太子妃的耳朵,那罪名就大了。 谷富忍了又忍,壓下怒火分辯。太子妃明顯有備而來,目標是擼了他好掌內務,只是他不干凈,若硬要鬧大,恐怕他撈不上好處,現在要緊的是先否認了這事。 至于夏喜這個賤婢,回頭再說不遲。 谷富策略不算錯,但紀婉青沒想廢話,這穿堂有些涼,她還打算速戰速決呢。 “據夏喜所言,你從前賞賜也有個賬冊記著,如今正藏在屋子房梁上的匣子里,兩者都取出來,對照一番,便水落石出?!?/br> “本宮不冤枉任何人,也不允許被蒙騙?!?/br> 紀婉青視線一轉,看向張興,“為防有紕漏,就讓張副總管領幾個人,一同前去吧?!?/br> 光是她的陪房去,怕這老太監又有借口狡辯。 張興心緒清明,也沒管谷富投過來的視線,一等上首話罷,便立即拱手,“奴才領命?!?/br> 隨即,他飛快點了七八個人,一同跟著何嬤嬤等人出去了。 谷富臉上陣青陣白,太子妃劍指內務權,準備充足,恐怕這罪名是撇不輕清了。他懊惱自己對夏喜松懈的同時,也暗暗慶幸,好在清寧宮是太子的一言堂,只要主子不點頭,太子妃怎么折騰也沒用。 只不過,想起太子并未厭棄紀婉青,又聯想起張興領命時的利索勁,讓他心生不好預感。 谷富在宮闈打滾幾十年,預感是正確的,只是事已至此,他無法中斷。 由于有夏喜親自領路,很快就將東西賬冊都找出來了,搬回穿堂,一件件對應清楚,眾目睽睽之下,谷富根本無法狡辯,只能眼睜睜看著。 貪昧之事落實,紀婉青一拍幾案,怒道:“好一個谷富,大膽妄為,本宮身為太子妃,實無法容忍之?!?/br> 她將視線移向對方,冷冷說:“如今先卸了谷富職務,關押起來,等殿下示下?!?/br> 何嬤嬤等人應了一聲,立即出來幾個粗壯婆子,手里拿著早已備好的繩索,上前要壓住谷富。 “慢著!” 谷富使勁一掙,他到底曾是男性,一時間幾個婆子奈何他不得,他上前一步,冷笑道:“太子妃娘娘,恐怕這后宅職務任卸,娘娘說了不算?!?/br> “太子殿下乃清寧宮之主,老奴受殿下之命管理后宅內務,沒有殿下發話,不敢輕易卸下?!?/br> 事到如今,谷富恭敬維持不下去了,他直接抬出高煦,就差直接說,紀婉青即使是太子妃,也無權更改后宅人事。 奴大欺主,紀婉青聽說過不止一次,這次倒是頭回見識,她冷笑一聲,“既然如此,那便請殿下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