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林愫吃了一驚,向后退了兩步,愣愣盯著桃木片小包。那男人卻似回過神來,擦了把臉跳上了車,一個溜煙開走了。 林愫愣了一會兒,轉過頭來惡狠狠盯著阿卡,開口道:“你jiejie怨念極深,身邊皆是嬰靈,圍著她讓她不得安穩。她可曾墮過胎兒?” 阿卡瞪大眼睛,結結巴巴問:“什、什么是嬰靈?” 林愫不耐煩:“有些被打掉或者殺害的嬰兒,歷經輪回方能投胎,尚未成人卻再墮陰間,因此怨氣極深。怨氣聚齊不能散,久而久之就成了靈,這就是嬰靈?!?/br> 阿卡想到那滿屋子的小衣服,面色一變,還沒開口答她,卻見林愫皺緊眉頭,又道:“不對,不是這樣。太多了,不可能都是你jiejie墮掉的孩子?!?/br> 她將地上散落的桃木片撿起來,一一指給阿卡看:“這個兩月,這個四月,喏,這個大一些,已經七個月了,都有小指甲了?!?/br> 阿卡湊前一看,背上冷汗瞬間浸透衣衫,只見那小桃木片上,每片都印著一嬰兒的小掌印,大小深淺不一。 阿卡壓根沒敢回出租屋里睡覺,背著包跑去了人聲鼎沸的網吧,聽著打游戲的玩家此起彼伏的叫罵聲,才覺得心里踏實了些。 林愫把桃木片都帶回了家,一片片放在糯米水里。她以前聽老林講過,嬰靈怨氣極深,人小力大不可小覷,處理嬰靈需要謹言慎行,一舉一動都要小心。她拿糯米水洗過手,將散落的桃木片一片一片泡在老林前兩年留下的秦嶺百年懸鈴木葉片上的露水中。桃木片卻似泡在硫酸中,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不多時就黑得看不清形狀。 林愫口中念訣,輕輕把自己手掌浸在水中,掌心摩挲桃木片,另一手食指捏住拇指,靜心平氣一陣,倏一聲合掌為符。桃木片微微有些發燙,水中也隱約有些翻滾的小氣泡。林愫緊鎖眉頭,又捏了張黃紙符來,唇點朱砂抿了一把,往那水中一放,立刻騰起一層霧氣,在空中集成一個個小罐子的樣子,細細一數,竟然有十幾個之多。 林愫心下發沉,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阿卡隔天再來找她,她沉著臉沒好氣:“你jiejie照片拿來,我得看看她面相?!?/br> 阿卡心里打鼓,拿出阿采的照片。林愫打眼一看,照片上的女孩體胖貌丑,笑得卻極為燦爛。林愫把照片還給阿卡,說:“我猜的沒錯。你jiejie煞氣太重,被人利用。她做的那門生意,就是幫人養生財的小鬼?!?/br> 作者有話要說: 女兒最近睡眠不規律,晚上11點才睡覺,生生把我碼字的時間壓縮到幾乎沒有了.. 這樣下去沒幾天存稿就用完了。發愁。 第6章 玉料 養小鬼極損陰德傷陽氣,一般都需要面丑帶煞,八字過硬的女人來養。會養小鬼鑄佛牌的人已經不多,這幾年都是從東南亞傳過來些。老林對這類邪門歪道深惡痛絕,早早就對林愫耳提面命,讓她離這類“大師”遠一些。這些人不單單是養小鬼,還需要活人做皿,生血為祭,才能讓小鬼扎根,愿意為主家做事。阿采這次,想必就是為人利用做了養鬼的器皿。 旁人養小鬼,一般都為求財??尚」硪椎?,陶罐難求,何況陶罐煞氣陰氣極重,本就命不長久,又是什么原因阿采才做了這么短時間的陶罐,就死于非命? 阿卡想了想:“我jiejie說當時交了個條件特別好的男朋友,來年就要結婚。會不會有關系?” 林愫皺了眉頭,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早說?!”又抽出一張黃紙隨手畫了幾筆,思索一陣,說:“你jiejie牛耳鷹嘴,蛇眼豬口,眉峰連印堂,臍下rou橫生。說好聽點叫面帶煞氣,說難聽點就是丑絕人寰,該是很難正常戀愛的?!?/br> 說完看阿卡一臉憤慨,又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接著說:“她如果能要結婚,要么是別人看中了她騙她做陶罐,要么是她看中了別人給人家下了小鬼做情蠱?!彼⒅⒖ǖ哪槪骸拔覐娏覒岩墒堑诙N。她給別人下了情蠱?!?/br> 阿卡想了一想,問:“會不會是我們那天看到的那個男的?” 林愫略一沉思,搖了搖頭:“不是。那個男人相貌丑陋,你jiejie自己貌不驚人,想必喜歡的人必須清秀貌美?!笨窗⒖ㄒ荒樏H?,又補充道:“她情蠱都種了,這么下血本,怎么也得挑個長得好看的下吧?!?/br> 林愫無意識的在屋里來回踱步:“再問米,也問不了這么詳細,不成。用花蠱,嬰靈這次有了防備,肯定行不通。當務之急,肯定還是找到你jiejie?!?/br> 阿卡問:“怎么找?” 林愫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找人調監控查車牌啊。阿卡,準備錢?!?/br> 等阿卡湊齊了錢來,又是半個月后。白大嫂這幾十年在這一片混了臉熟,拿了錢隔了幾天就給了車牌號。陜a5196。 有了車牌號,沒費多久也找到了開奧迪車的男人,原來是個做玉石生意的小老板,姓周。常年往返于西安和云南德宏。 德宏緊挨東南亞,這些年來很多歪門邪道都從東南亞來,林愫心里有些沒底,但事已至此,總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阿卡再來找她,她摸出兩塊木爻,拿雞血浸過的紅繩打了個結,左手腕七上八下抖過再一拋,木幺脆生生掉在地上,林愫定睛看著,連轉了七圈停下,一正一反。 林愫嘆口氣:“沒性命之憂,走吧?!?/br> 阿卡好奇:“大師還給自己算命?” 林愫白他一眼:“算的是你的命?!?/br> 阿卡:“…” 林愫給阿卡腰帶上纏了一圈的桃木小棒槌,自己照舊帶上麻色小袋,裝著黃符紙折成的小餃子,一個個小巧可愛,里面包了滿滿的熟糯米餡兒。 她第一次著手對付嬰靈,唯恐自己不周全。兩人收拾妥當,這才出發,坐著公交車從大昭寺到了鐘鼓樓。 鼓樓后面有一條小巷子,整個西安做玉石生意的都在這條巷子里,林愫小的時候曾和老林來過一趟。玉石巷里有個貪便宜的黃老板,低價收了件陪葬的血玉,卻惹上了大麻煩,一年多的時間幾近滅了門。托人輾轉找到老林,老林尋思許久,帶著那時不過六歲的林愫來“開開眼界”。 黃老板如遭大赦,雙手將血玉奉上,林愫還小,不太明白情況,只當是有人送她禮物,扭捏著接過,說了句謝謝,戴在自己脖子上。那血玉也靈,林愫剛出玉石巷沒走幾步,它就叮一聲斷成了兩截。 老林接過去,細細端詳一陣,扭頭就回了黃老板店里,嘿嘿笑著說:“果然得以毒攻毒咧?!庇谑鞘樟艘环荽蠹t包,帶著林愫吃了她人生中第一頓kfc,兩人開開心心回了家里。 這十年過去,黃老板又娶了小嬌妻,在這玉石巷中,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林愫這次來,就是請他幫忙找找周老板的下落。黃老板聽林愫說完情況,一拍大腿:“老周,我知道!” 黃老板認識這個周老板許多年了。他們這行當做玉石生意,最要緊的是懂得識貨。像他們這樣在古城玩古玩玉石的二道販子,都是一雙火眼金睛,旁人送上來的玉,打眼兒一看,就能分出優劣品來。 黃老板人雖摳門愛便宜,做生意卻很精明,極少吃虧。老周就是他的供貨商之一,常年在邊境收玉料,開原石。 開原石這門活計很精巧,賭的就是收玉人的眼光毒辣不毒辣。一塊塊的石料擺出來,露出個口子來,隱隱約約透出些綠。采玉人和收玉人就在這當口討價還價,拼手藝精不精,拼人品好不好。買定離手,錢貨兩訖。等人都出了門,才能再下刀,真真切切的開下去。 這一刀開完,是不值一錢的石頭,還是價值千金的翡翠,才能最終有了定數。 按黃老板的說法,老周命不好,頂頂老實一個人,祖師爺卻沒賞飯吃。早些年買石料的時候走眼了幾次,賠了不少錢進去。前些年聽說連房子都抵押給了銀行,卻不知道他哪里又拜了師學了藝,這兩年運道極佳,賺得盆滿缽盈。 林愫聽到這里,眼含深意示意阿卡:“圈養小鬼這事極損陰德,但之所以如此受吹捧,就是因為陰氣引財。做生意的人養小鬼,能發大財?!?/br> 她心里認定了老周有問題,兩人在黃老板這里守株待兔,等著老周來交貨。 林愫吩咐阿卡,把黃老板的門面房布置成道場。先拿糯米水在地上畫了定身符,又拿柳條纏了細細密密的桃葉,做成一副捆仙索。最后把隨身帶著的黃紙糯米小餃兒放在晶瑩剔透的血玉碗里,自己貼身裝了一面八卦鏡,還揣了幾張老林留給她的壓箱底的雞血符。 作者有話要說: 智齒又又又又發炎了..自從生了孩子之后身體虛弱了太多,今年智齒已經是第五次發炎了。 就是下不定決心去拔... 女兒今天感冒了。鬧心。 第7章 佛牌 黃老板抖抖索索給老周打了個電話,林愫和阿卡躲在房內等了半個多小時,老周推門而入。門口的引魂鈴瞬間叮鈴大響,阿卡腰間的小棒槌跟發了瘋似的彼此亂撞,打的他恥骨生疼。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林愫就拿著捆仙索沖了出去,沖著老周抽打起來。捆仙索不過細細一根柳條,打在人身上絕稱不上疼,可老周竟疼得蜷在地上哀嚎起來,沒兩下,襯衫下竟滲出血水來。林愫拿著引魂鈴上前,對著老周心口大喝一聲:“劉阿采!” 就在這時,房內突然陰風大作,像是驟然下降至零度似的連玻璃都蒙了層霜,阿卡大駭,隱約聽到小兒咯咯笑聲。林愫猛的回頭,對著他大喊:“拿餃子!” 阿卡三步并作兩步,把血玉碗遞給她,林愫一把接過,兩手一捻,指尖竄出一團青火,血玉碗中餃子瞬間點燃,在碗中暖暖一團,久久不衰。時間仿佛靜止,不見小兒哭泣笑鬧,也不見老周掙扎,林愫再次拿出引魂鈴,在老周心口一搖,輕喚兩聲“劉阿采”。引魂鈴叮鈴一聲響,林愫長出一口氣,把鈴鐺放進她的桃木片包里,緊挨著她的八卦鏡。 剛剛收好,就看見老周口吐白沫,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老周悠悠醒轉,已經是晚上了。他就躺在黃老板門面房后面的小平房里,林愫坐在他身邊的小板凳上。老周剛醒來,林愫遞給他一杯水:“喝吧,保平安的!” 老周不敢接:“大師饒命,不知道您二位有何貴干?我上有老下有小,咱們有事好商量?!?/br> 一副怯懦怕事的樣子。林愫還未出聲,阿卡就已怒意難忍,沖上前去拽住老周衣領,牙齒咯咯作響:“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了我jiejie!” 老周嚇得不停打哆嗦,翻身跪在地板上不住磕頭:“大師饒命!我五十歲人,連螞蟻都沒敢踩死一只,哪里敢殺人!我要是敢害人,就讓我不得好死!” 林愫拽住阿卡,自己走上前,從老周脖子上摸出一塊光滑透亮的翡翠玉片,問:“你先說說,這是什么?” 老周滿臉驚訝,雙手將那玉片摘下:“大師,這是我從泰國請的佛牌,招財進寶保平安。我們做玉石生意的,就興帶這個?!?/br> 林愫嘆氣,拍拍他肩膀:“這不是什么‘佛牌’”;又拿手指指阿卡:“這是他jiejie劉阿采 ?!?/br> 兩年多前老周在德宏邊境瑞麗收石料,這一趟出門不利,連開了幾塊原玉都折在了手里。老周急的上了火,嘴角一圈水泡,家里連房子都抵押了,再賺不到錢,下一次連路費都拿不出了。老周灰心喪氣背上包準備回昆明,有晚和幾個同行一起喝酒,卻知道了一個了不得的大消息。 這一帶有個緬甸采玉人,采來一塊難得的極品原玉,足足半人來高。緬甸佬生怕這玉折在手里,半人高的玉,卻只肯開一掌長的料,那石料里透出翡翠的水色波光粼粼,成色上佳,可再有買家威逼利誘,緬甸佬也決計不肯再多開一刀。 這在行內,就叫做“賭”。收玉的,要賭,這rou眼可見的水色下面,到底是石頭,還是玉。買定離手,風險全由買家承擔,可偏偏緬甸佬價錢卻一點也不便宜,緬甸佬守著他半人高的玉,開價就是四百萬。 這一下,還哪里有人敢出手? 行內人都當成個段子來回講,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老周那時已是山窮水盡,聽了這個消息,跑去緬甸佬那里看了那塊半人高的寶貝原玉,倒有了絕地逢生的希望。猶豫了一晚上,咬著牙,拿著手頭僅有的兩萬塊錢付了訂,扭頭就找了瑞麗當地一家高利貸,老板叫大董的,想去借那四百萬。他忐忐忑忑進了門,結結巴巴說了來意,掌柜聽完去后面給老板打了電話,沒抵押沒擔保,竟然肯把錢借給他。 只有兩個條件,第一,掌柜跟老周再去看一眼原玉;第二,如果原玉下面是貨真價實的珍品翡翠,這玉,大董老板要直接拿走,另外再付給老周一百萬的“辛苦費”。如果運氣不好,原玉下面是石料,那錢,也不需要老周再還了。 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老周恨不得下跪叩謝祖宗保佑,趕緊答應了。隔了一周掌柜和老周約好一起去提玉,一見面,掌柜就笑盈盈遞上了這塊“佛牌”:“大董老板的見面禮,專門從泰國請回來的?!?/br> 老周鄭重其事掛在脖子上,再沒摘下過,那塊原玉一刀下去,是成片的水頭極好的翡翠,被大董老板帶走了。而老周收了大董的一百萬和那塊佛牌,從此在生意場上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林愫聽老周說完,沉吟半響:“鎮魂金,玉養靈,他要那翡翠,應該就是養靈的?!?/br> 老周一愣:“養靈?” 林愫有些不耐煩:“對,做成你說的這些佛牌,每一個里面都是惡靈?!?/br> 她被老林耳提面命過不知道多少次不許摻和這些養魂招財的事情,卻還是陰差陽錯摻和了進來,心里不知多煩悶,語氣也愈加尖銳:“你當你真是做生意這塊料?你這塊佛牌陰毒至極,當年那原玉就算是塊破石頭,你戴了這惡靈牌去開,都能開出翡翠來?!?/br> 老周目瞪口呆,林愫擺擺手:“你這佛牌我幫你取走,也不收你錢。你好自為之吧?!彼D身拉著阿卡想走,卻沒想老周竟然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支支吾吾道:“大師留步,我天資愚鈍,上有老下有小,還指望著佛牌養家糊口?!?/br> 林愫站住,怒極反笑:“你戊申年六月初八生日對不對?” 見老周一愣,她接著說:“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話叫上帝給你關了一扇門,就一定會給你開一面窗?你天資愚鈍不假,沒有發橫財的運數,但你元壽極長,夫妻美滿兒女雙全家庭幸福,該是能活到九十歲的?!彼龂@氣了一聲,又冷冷一笑:“你戴了兩年多的佛牌,元壽如今只剩下不到五年,我勸你,還是早日行善積德,再不要碰這些邪門歪道!” 林愫頭也不回拉著阿卡出了門,再不理會老周在后面哀嚎。 作者有話要說: 智齒這次來勢洶洶啊,疼得我止疼片幾乎想拿來當糖片吃。 第8章 情盅 等回到了興慶寺,林愫把佛牌拿出,先用綠豆水去腐臭,又拿糯米水去邪性。又取出去年清明的舊桃花搗出汁水,混在狗血中畫成黃紙符,細細密密包好佛牌,埋在興慶寺內的百年懸鈴木下。 林愫問阿卡:“你jiejie找到了,你是想讓她轉世投胎,還是想繼續查?” 阿卡沉默了半響,輕輕說:“我就想知道,我jiejie她是怎么死的?!?/br> 林愫:“自殺?!?/br> 阿卡:“絕不可能?!?/br> 阿卡絕不肯相信jiejie阿采會自殺,若不是他親眼見識林愫諸般本事,肯定以為她是個騙子。他們姐弟自幼父母雙亡相依為命,jiejie阿采若是有自殺的念頭,他們早死了幾千回幾萬次了。 他剛上小學被幾個高年級的留守小混混勒索錢,拿不出,被推到了農村旱廁的糞坑中,如果不是jiejie阿采跳下來撈他,阿卡早就沒命了。他想破腦袋也不明白,苦日子明明已經過去,他也馬上就可以打工,為什么阿采,這個他平生所見最堅毅的女人,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自殺。 林愫嘆息,眼中藏也藏不住的悲憫:“阿卡,她是為情自殺??伤铝饲樾M,本不可能為情自殺的。我估計,是情蠱反噬了?!?/br> 阿采下的情蠱,用的是自己以血灌養的嬰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