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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白夜問米在線閱讀 - 第2節

第2節

    他上次來,還是大半年前,宋書明來停尸房認尸,恰好又遇到阿卡。阿卡轉了三趟公交車,又騎了二十分鐘的共享,輾轉三個多小時才來到認尸房。那次的無名女尸看樣子像是精神有問題的流浪妹,黑黑胖胖,宋書明一看就知道不是meimei宋書晴,也覺得年齡對不上阿卡的jiejie劉阿采??墒撬褪遣豢戏艞?,堅持還要再留一次血,方便驗證dna。

    許大生溫言勸了他很久,阿卡,你已經留了好幾次血了,你的樣本我們庫里有。對上了,一定會找你呢。

    他倔著一張臉,一口福建普通話:“血不新鮮了,測不準怎么辦?”

    宋書明嘆口氣,掰著阿卡的肩膀帶他出去。他開車送阿卡回家,才知道他蝸居在城南紅門路一處建材市場的群租房里面。十幾個人一間房,上下鋪,冬天沒暖氣夏天沒空調,一個月只要600塊。省下的錢,這些年來全用在東奔西走找jiejie上。

    宋書明胸口難受。原以為這世間自己苦痛已是不公,睜眼一看,卻發現蕓蕓眾生總會有人比你更慘。

    最起碼他宋書明,衣食無憂。

    他知阿卡攢錢不易,不愿看他浪費血汗錢,這次才專門開車來找阿卡,想好好開解他一番。到了紅門路,他找一家小餐館,打電話叫阿卡下來聊聊。

    阿卡沉默片刻才應聲。十幾分鐘后出現在宋書明的面前,開口就說:“宋警官,我這半年,去了一趟西安?!?/br>
    老林去世之后給林愫留下兩萬多存款,她全拿來辦了喪事。買了塊上好的杉木棺材,挑了塊原上背靠秦嶺的風水寶地,風風光光替老林落葬。等喪事辦完, 9月開學,就要交學雜費了。

    林愫一個初中畢業生,什么謀生技能都沒有。老林從來不許她上手畫獸首,說她煞氣太重,小地方社火壓不住。她會的手藝,就只有一門祖傳的問米。

    老林帶她這許多年,早將技藝手把手傾囊相授??伤约簭臎]替人收錢做過,也從未允許林愫試過。她問起來,老林皺著眉頭拿煙袋敲她的頭:“鄰里鄉親的,手藝說出來變了味,你將來還怎么嫁人?!?/br>
    林愫眼熱,想自己試,老林又攔她:“你煞氣這么重,我老了,還想多活幾年呢?!?/br>
    是以她紙上功夫不錯,卻從沒實戰過。

    這如今打算把這事做成生意,倒還有些心里沒底。

    林愫收拾好裝備,上興慶寺門前的小商品批發市場,找白大嫂。

    白大嫂就是當初接生她的產婆白大娘的兒媳婦。白大娘死后,白大嫂一個人拉扯兒子長大,很是受了老林的照顧。她兒子比林愫大快十歲,初中畢業南下打工,經常寄錢回來。

    白大嫂自己在興慶寺前面的小商品市場那里支個卦攤,城管管的不嚴的時候就賣賣簽香符文問卜,城管管得嚴了就把東西一卷,攤子一收,袖著兩只手給人看相,靠著一張巧舌如簧的嘴騙些大爺大媽的買菜錢。

    林愫來找白大嫂,想求她替她說門生意。剛巧那晚城管不在,白大嫂于是幫她支了張小桌子給人算命,放上零零碎碎自己攤子上的小東西,看起來還很有點樣子。

    林愫坐在那里,周遭都是幾十歲的老婆子,只她一個小姑娘,很是有幾分臊得慌。初開始面薄臉生,很不好意思高聲攬客。后來日子久了,不但能面不改色招攬生意,還能牙尖嘴利討價還價。

    今年六月,高考結束,林愫趁著暑假漫長,每晚都去興慶寺擺她的小卦攤,就在這里,遇見了南下尋親的阿卡。

    那晚阿卡穿著個破舊的紅t恤,挨著那些算卦的攤子一家家問價錢,還跟老婆子們講價,惹得好幾個老婆子出來唾他:“算命還討價還價,不誠心的呦!”

    林愫一抬眼,紅著一張臉的阿卡剛好瞅到她。

    阿卡過來問:“算命多少錢?”

    林愫:“八十?!?/br>
    阿卡:“三十?!?/br>
    林愫:“五十?!?/br>
    阿卡:“三十?!?/br>
    林愫:“行?!?/br>
    阿卡想算的是他失蹤兩年多的jiejie劉阿采的下落。

    阿采十五歲跟著同鄉南下打工,一開始在玩具廠的流水線干拼裝,每天要站十幾個小時,很辛苦,沒幾個年輕女孩子熬得住。剛開始的兩年,阿采斷斷續續寄錢回來,不多,很微薄。

    阿卡省吃儉用不敢多花,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等家姐回家。待到第三年春節返鄉,阿采卻一副衣錦還鄉榮歸故里的樣子,穿著簇新的名牌衣服,挎了只亮晶晶的黑漆皮包,一進門就塞給弟弟一個厚厚的信封,說是兩萬塊錢。

    阿卡嚇了一跳,把那厚厚一沓子錢攥在手里,緊張得掌心都在冒汗。阿采喜氣洋洋告訴他說她交了男朋友來年國慶就要結婚,還可以在東莞買下一套小房子。明年阿卡初中畢業,不要再繼續讀了,她來接他去東莞,跟著她一起做生意。

    阿卡也很興奮,卻沒想元宵節還沒過完,村里就有風言風語傳來,說阿采在東莞做的不是正當生意,下了海,做了“雞”。

    傳這話的自然是鄰居那些眼熱的年輕媳婦,生了女兒的都守在村子里,直到生下了兒子才能有機會跟著丈夫出去打工,看阿采年輕輕賺了大錢,自然疑心她賺的不是干凈錢。

    阿采卻不似一般下了海的女孩那樣心虛,梗著脖子打上人家家里去,叉著腰罵,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不下蛋的母雞,沒得敗壞老娘名聲,老娘明年就要嫁人的來!”

    她自幼雙親俱喪,早早立身拉扯弟弟,一身慓悍性格,這么光明正大一喊破,旁人倒也摸不清楚她在廣東到底做些什么。

    阿卡倒也關起門來問她。他們姐弟自幼親厚,阿采也不瞞他:“做生意。幫人牽線搭橋咯?!?/br>
    又掩了口神神秘秘:“卡仔千萬記得收聲不要亂講,阿姐這條路,日進斗金的呀?!?/br>
    他這一下更害怕了,生怕jiejie犯了事被抓了起來,又著急著慌問她,姐夫是做什么的。

    阿采撲哧一笑,還拿弟弟當小孩,輕抱住他,微微搖晃,哄他:“阿姐萬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公安也不會抓我。你姐夫做的正經事,開公司的,還出過國讀大學,嫁了他,我們姐弟就有好日子?!?/br>
    阿卡半信半疑。實在怨不得他不信,自家人自家最清楚。他jiejie阿采實在算不得美女,連路人長相,都算不上。一張黃面皮,歪鼻大口,粗眉小眼,臉又黑,人又肥,個頭剛剛一米五,小學勉強畢了業,初中都沒有讀。就連村里人說她出去做雞,阿卡都不怎么相信能有人看上她,還讓她輕松攢下十幾萬來,能在東莞買房子。他更難相信竟然有讀過大學的正常男人能看上阿采,還愿意跟她結婚娶她進門。

    他日夜憂心等著jiejie捎信,好南下找她。

    可jiejie阿采,再也沒有捎來過只言片語。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章的不要潛水啊留個評論啊親!給點反饋不要讓我單機版啊啊啊啊。

    第4章 樓鳳

    阿卡從春節等到了五一,從五一等到中秋,從中秋又等到國慶,直到村里流言蜚語逼得他走投無路,干脆揣著jiejie給他那兩萬塊錢,自己買了張票去東莞。

    他先還是合租了個沒空調的小地下室,晚上開著窗睡,被蚊子盯出了腦炎。生了場大病,卻還想著找jiejie。費盡千辛萬苦,終于找到帶她jiejie出來的同鄉,那人卻早已和阿采斷了聯系。同鄉倒真是下了海出來賣身了,阿卡找到她問起來,她扭著腰妖妖嬈嬈,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阿采:“你jiejie,樣衰又倔,剛來歌廳上班就開罪客人,哪個敢要咯?!?/br>
    又歪著頭想了想:“聽說后來認識一個不做了的mama桑,帶著她發財去咯?!?/br>
    阿卡找jiejie找了幾個月,錢都快花完,只好去打工。

    他才剛十五歲,又沒有老鄉帶著,很是吃了些苦頭。剛開始在飯店做小工,高溫的后廚里日日切菜,人小力弱,時不時還要挨打。后來又去理發店當學徒,又洗了整整一年的頭。

    再苦再累,都沒斷過找jiejie的念頭。那小姐說阿采以前住在人民醫院附近的筒子樓里,他跟上班打卡似的一有空就去,拿著一張他jiejie的照片周圍四處問,倒真有一天,被他問出來jiejie的房東來。

    阿采的房東是個上了年紀老大爺,管著那一片一個單元的租戶。那個片區在東莞早就是出了名的紅燈區,廣東話叫“一樓一鳳”,顧名思義一間房里住了一個賣身的小姐。阿采過來租屋,房東心中還驚異過,竟然有如此丑的小姐。若不是這樣深刻的印象,阿卡拿著阿采的照片來,他也記不起來。

    老大爺一拍大腿:“你jiejie跟人生了孩子!跑了!還欠了我兩個多月房租!”

    阿卡大驚,遞上兩包煙,再一追問,才知道阿采已經一年多沒有露過面。她欠租不交的第二個月,房東就找來鎖匠開了門,把她屋里的東西搜搜羅羅一股腦全賣給收破爛兒的。這一帶小姐們動不動就消失很常見,有的是掃黃被抓了,有的是吸毒被抓了,有的就是跑掉了。

    房東見怪不怪,也壓根沒想著報警。進房間收拾東西的時候,倒覺得有些新奇。別的小姐屋里,大多是廉價□□的衣服,計生用品,化妝品堆一堆,可阿采屋里這些東西一概不見,倒是有成山的嬰兒用品,小奶瓶小玩具小衣服小澡盆,一應俱全,房間收拾得干干凈凈,房東老頭心里一嘆,難怪是要搬走,孩子出生了哪還能繼續住這骯臟地兒。就是不知為什么走的這么急,孩子衣服都來不及帶著。

    阿卡如遭雷擊,滿腹疑問不知如何開口,囁嚅半日,鬼使神差問一句:“男孩子女孩子?”

    房東老頭立住想了一想,拍大腿道:“雙胞胎吧!男孩女孩衣服玩具都有,可全著!”

    阿卡半響沒說出話來。愣愣回到出租屋里,左思右想,卻怎么算也覺得不對。按那老頭兒說法,jiejie過年后不久就已經失蹤,可過年的時候她還見過阿卡,完全沒有端倪,甚至說國慶才要結婚,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生出孩子?何況她過年回家,孩子由誰來照顧?

    阿卡再回想阿采所說那做“牽線拉橋”的生意和滿屋子男女都有的小孩子衣服,心里越發沒底,一陣陣的心驚rou跳,生怕jiejie去做了人販子,被抓起來吃了槍子兒。

    可阿卡阿采無父無母,早吃夠了孤兒的苦,jiejie又一口咬定絕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情,自家jiejie自家清楚,她既說沒有,那絕對是沒有的??蛇@些小孩子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jiejie所說的“生意”又是什么?jiejie當時已經要嫁人,姐夫又在哪里?帶著她做生意的退休mama桑,到底是誰?

    阿卡帶著滿肚子疑問繼續打聽,隔了兩個月聽說有人在西安一家ktv見過阿采的mama桑,趕緊收拾了包裹,跑到了西安一邊打工一邊繼續找,就這么找了大半年,卻一點線索也沒有。

    萬般無奈之下,阿卡中秋想回福建老家,臨行前聽人說起興慶寺這邊問卦算命很出名,來撞撞運氣。

    就這么,遇到了林愫。

    林愫聽他講完了前因后果,倒很是同情他,也不多說話,從箱子里把老林留給他那一套家伙一件件掏了出來,黃符紙、銅金盆、陶瓷碗、綠豆水和一袋糯米。她斂了眉頭,正中危坐,面前一只空空無也的金盆。她素手纖纖,指尖盆中空轉一圈,明明沒有碰到,盆身卻開始微微顫抖,發出嗡嗡的空鳴。林愫反手一揮,從麻色小袋中攥出一小把糯米,撒在盆中,發出叮咚叮咚的響聲。那糯米竟似無窮多,從她手中不斷落下,慢慢壘成一座小山。

    林愫口中念念有詞,慢慢收了手,又從袋中掏出一支長筷,舌尖從上微微舔過,迅速插進那糯米小山中。

    長筷不停顫抖,卻沒有倒下,直直立在盆中。林愫口含綠豆水,一口噴在那支筷子上,竟冒出一縷細長細長青煙來。

    林愫面上不顯,心中卻著實忐忑。她定了定心神,問阿卡:“姓名,生辰八字?!?/br>
    阿卡緊張得聲音都變尖細。

    林愫聽他說完,心中默算了一下,乙亥年八月初一,口中輕念出聲,閉眼凝神靜氣,只覺周圍瞬間冷寂下來,一陣寒氣直沖眉心,那米中的長筷驟然開始轉圈,糯米四散飛出。幾秒之中,筷子如脫力一般倒下。

    她回過頭來,對阿卡說:“你jiejie這個情況比較復雜,你如果信我,我可以帶你去找她。你如果不信我,那我勸你放棄吧。你找不到她的?!?/br>
    阿卡勉強回過神來,想了一想,問她:“你帶我去找,需要多少錢?”

    林愫歪著頭,琢磨了一下,說:“兩百一天,不過你得管飯?!?/br>
    阿卡:“…行?!?/br>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帶孩子去北海公園玩。期待中。也是我第一次去北海公園呢。

    第5章 嬰靈

    林愫此番問米成效頗佳。老林曾教導她,問米這回事,是他們這行當的入門技能,簡單卻低效。信息量雖大,卻比較雜亂,準確度不高。如果控制不好,招來的“人”多了些,砸招牌都是小事,召來厲鬼反噬就很麻煩了。方才她細細篩過,才聽聞阿采幾聲尖厲嘯叫。

    老林以前常說,有些人來問米,不過是求個心安。聽旁人說出心里想聽的話,給自己一個臺階放下一樁心事,可以就此心安從此向前走??捎械娜藖韱柮?,是來求個真相,此時必得詳詳細細給出前因后果方能讓人心服口服不生怨念,否則就不是結緣而是結怨了。

    林愫心中明白,阿采必是已經死了,還死得很慘,是真真正正的“不得好死”。

    可阿卡能探尋這么幾年,想必一句“死了”不能打發。林愫那晚第一眼看阿卡,身軀瘦小,眼神卻執拗,松松垮垮一件破白t恤掛在身上,乍一看像是一片白帆。林愫就被他小小年紀滿身厲氣嚇了一跳。再上下一打量,看阿卡右肩上兩團煞火時隱時現,馬面蛇睛,相書里面“教科書”式的橫死面相。她心底長嘆一口氣,十分不落忍,到底也做不到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她約阿卡周六晚上城東夜市見面,林愫隨身挎了一只桃木片穿成的小包,上面掛了一串鮮活的合歡花穗。兩人在那夜市街前的十字路口枯等。

    等了半個多小時,阿卡沒了耐心,問:“到底還要多久?”

    林愫:“說不準的。今晚能等到不錯了,要不是我平時要上課,該天天晚上等?!?/br>
    阿卡:“……”

    還算好,他們運氣不算太差,兩人等到第二晚,林愫桃木片小包上的合歡花穗就有了動靜,從桃木片包上飄起,慢慢往空中飄去。阿卡見狀大驚,指著花穗喊:“花…花飛了?!?/br>
    林愫眼中帶著滿意,看著那合歡花上下起伏漸漸飄遠,瞥了大驚小怪的阿卡一眼:“我拿你jiejie的八字符水浸了那花穗七天七夜,會動,說明你jiejie來了?!?/br>
    她袖著手,不緊不慢跟在那花穗后頭,只見那花穗飄著飄著,慢悠悠飄到了街邊停著一輛黑色的奧迪車的雨刷上。

    阿卡松一口氣,語帶譏諷:“你可別說這車是我jiejie?!?/br>
    林愫臉一沉,也不想答他,就在這時,車里下來一矮胖男人,五十多歲的樣子,膚色黝黑,粗短眉毛,綠豆小眼,臉上密密麻麻布了很多痘坑,穿著一件寬寬松松的米色襯衫,手里夾個老式的舊黑皮包。林愫不聲不響往前一站,伸手拿那桃木小包猛得砸向那男人后背,口中大喝:“劉阿采!”

    阿卡嚇了一跳,那男人也明顯一震,慢慢回過頭來,眼睛瞪得銅鈴一般,整張臉漲成豬肝色,口中說:“你找誰?”

    話音剛落,瞳孔中竟滴出血水來,流到眼眶之中。那人一把伸出手來,竟向上扼住自己脖子,口中發出咯咯窒息聲,看著駭人至極。

    林愫絲毫不慌,拿出合歡花穗向空中一拋,左手拎起桃木片小包轉了個圈在手掌心放平,說:“劉阿采,回來?!?/br>
    卻見這時,突然之間崩的一聲,桃木片小包竟在林愫手中碎成一片片,那合歡花穗在空中竟無端端燒了起來,竄出青紫色的一團火,掉落在地上,變成一團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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