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十二月底,肖譽參加考研筆試,從考場出來那一刻整個人都放松了,離他的夢想又近了一步。手機震動,是肖夢冉打來的電話,唇角的笑意還未褪,肖譽說話的尾音都在上揚。 “媽,我考完了,考得還不錯?!?/br> 想問的問題都被預判了,肖夢冉差點被咽回去的話嗆到,緩了一會兒,探詢道:“沫沫今天做手術,之前怕影響你考試,就沒告訴你——要不要來看看?” 兩排椅子在走廊下泛著銀色的冷光,肖夢冉一個人坐在那里,身影又薄又小,背卻板正挺直。她的頭側著一點角度,盯著墻上“手術中”的紅色燈牌,久久沒有動作。 “媽?!毙ぷu喊了一聲,過去坐在她旁邊,握住她的手,“已經找到腎源了?” 肖夢冉點頭,霎那間濕了眼眶,她從包里拿出一本立體故事書,翻開第一頁:“這是故事的后續,沫沫怕自己出不來,特意托我帶給你的?!?/br> 書上的三個人搬進了大房子,沫沫換上高中校服,肖譽也變成西裝革履的樣子,而肖夢冉還和以前一樣漂亮,最后一頁,和每本童話書的結尾一樣,寫著:從此,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肖譽合上了書,他嘴笨,除了一句俗套的“沫沫會沒事的”,他說不出半句熨帖人的話語。 此時無比想念沫沫能說會道的小嘴兒,如果沫沫在就不會冷場,肖夢冉也不至于這么傷心。而他這個笨哥哥,只能攬著肖夢冉的肩,一下一下輕輕捏著。 燈滅了,一位醫生率先出來,肖夢冉趕忙迎上去詢問,醫生摘下口罩安慰道:“手術很成功,再等一會兒小姑娘就出來了?!?/br> 心里的石頭落地,肖夢冉rou眼可見地松弛下來。小女兒性命攸關的事情告一段落,兒子的事又愁上心頭,她皺起眉:“你大伯找過你了吧?遺產,你打算怎么處理?” 肖譽一愣:“他也找過您了?” 肖夢冉點點頭,坐回椅子上。臉上的溫柔被漠然取而代之,叫人產生一種割裂感,不知哪個才是她的真面孔。 而肖夢冉冷下來的臉,和肖譽可謂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雖五官柔和,卻平靜如水,對任何事都保有一種超然,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 就像冷峻的觀察者,哪怕一個生命在眼前隕落,他們也可以無動于衷。 “他們在走破產流程,”肖夢冉淡淡開口,“聽說被實名舉報在國內混不下去了,他們需要一筆錢疏通關系,打通國外市場?!?/br> 肖夢冉定睛注視故事書封面上的女人,話音一轉:“我也是在謝景仁找來之后才知道遺產的事,謝景仁說那是你爸爸從公司偷的錢——怎么可能,你爸爸要是能做出這種事,咱們也不會變成今天的樣子?!?/br> 眼前閃過謝景謙伏案的景象,肖譽眼眶微濕。 夜深人靜,書房里唯一的光源就是那盞黑金配色的復古臺燈,柔白的光灑在謝景謙身上,毛茸茸的。他坐在書桌前,背部彎曲,兩條胳膊架在桌面上,右手因正在書寫而快速移動。 他眼睛半閉,努力抵抗著睡意,面色在燈光下顯得蒼白——那時謝景謙好像已經連軸轉了兩三天,渾身都散發著疲倦的味道,和他們說話時思維也有片刻的停滯。 醫生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肖譽有些哽咽:“媽,我不想幫他們,但我爸為公司付出了那么多,公司就像我爸的第二個孩子……我應該怎么做?” 從和季云深分手,到謝承在墓園打電話,再到謝景仁找他要遺產,肖譽都一個人強撐過來了,可說到底他還是個學生,公司、犯罪、巨額遺產等等,離他太遠了。 面對“母親”,他習慣性地想知道對方的看法,哪怕只是一句“放手去做吧”,對他來說也是定心丸一樣的存在。 “阿晏,你幫他們,是你心善講情分;不幫,也不代表你絕情做錯?!?/br> 肖夢冉反握住他的手:“那是你的東西,處置權在你,不管你想拿出來幫助謝家,還是留著自己用,我都支持你?!?/br> 近些年肖夢冉日夜cao勞,手心慢慢變得粗糲,卻一直是溫暖的。 就是這雙手領著他淌過所河,翻過所有山,從不命令他按照她指的路走,不管他選擇順路還是險路,肖夢冉都像個萬能的朋友一樣,陪著他一起走。 而他再次想到了季云深。 季云深的愛和肖夢冉全然相反,季云深帶著他走自己淌過的路,沒有風險一路順遂,但犧牲了路上的樂趣,也省略了他思考和選擇的過程。 肖夢冉的愛是縹緲的云霧,包裹在他周圍,從不碰觸到他,一直跟隨他,保護他。季云深的愛則是沉重的鎖鏈,有實感,沉重,擲地有聲。 在這之后,肖譽每天都去醫院看沫沫,小姑娘一天比一天活潑,蠟黃的小臉逐漸白里透紅,看得出來,術后恢復得很好,肖譽徹底放下心,開始提前學研一的課程。 學期末時,林隱青把他叫去了辦公室,扭過電腦屏幕給他看。 屏幕上的字密密麻麻一片,文件抬頭處幾個偌大的協會全稱撞進眼簾,肖譽看向林隱青,忽然沒了看下去的勇氣。 “看吧,是好消息?!?/br> 于是肖譽彎腰湊近屏幕,是協會發在官網上的通知——他被恢復比賽權了。通知書一共三行字,他從頭到尾、來來回回看了五遍,背上出了一層汗,還有種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