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季叔不告訴你自有他的考量,”周允誠拍拍他肩膀,“人死不能復生,節哀?!?/br> 季云深滿不在乎地說:“我沒事,老頭兒這輩子順風順水,吃穿不愁,愛情事業雙豐收,臨走前還玩遍了全世界……他,他是換個地方享福去了?!?/br> 他費力擠出一個笑,卻有些哽咽:“這么大一攤子事都留給我了,他可真是……” “我也算季叔半個兒子,以后樂團這邊有我?!敝茉收\眼角濕潤,他微微仰頭,看見書柜里的一套茶具。 紫砂茶壺顏色不均,形狀歪扭,被一個玻璃罩好好保護著——那是他和季云深上學時給季秋白做的生日禮物,從挑選紫砂泥,拉胚掐絲,再到最后的燒制,都是他們手工完成。 季秋白好喝茶,收到禮物后嘴上不說,卻不舍得用,默默保存了下來。 他因為和季云深的關系而認識季秋白,季秋白對他好卻不完全因為季云深,他年少失怙,從季秋白這里得到了不少的父愛,那當真是個嚴厲而慈愛的老人。 “哇凍死我了!外面下雪了!”丁頌裹著羽絨服進屋,幾片雪花從門縫處擠進來,馬上融化成小水滴,他一人給了一罐可樂,說,“冰可樂!一口解千愁,老季總肯定不想看你們這樣!” 季云深把可樂拿在手里端詳,他平時習慣養生,這種碳酸飲料則是能不碰就不碰,上一次喝還是上初中的時候—— 嗤! 耳邊傳來兩聲脆響,不喝碳酸飲料的周允誠竟然在和丁頌碰杯,灌下一大口,隨后露出了笑容,像被丁頌傳染了傻氣,這一幕好笑又詭異。 他打開易拉罐,氣體噴出的那一刻,心中的悲痛和煩悶也跟著融進空氣中,消失了大半。 “你們猜我在網上看見什么了?”丁頌坐在沙發扶手上,得意地看著他們,半點助理的樣子都沒有。 季云深撇他一眼:“別賣關子,不然扣你工資?!?/br> “謝景仁被請去喝茶了?!倍№炚f,“生意人嘛,不老實,整什么陰陽合同,這不是自毀前程嘛?!?/br> “他只是被約談了,現在還不構成犯罪?!?/br> 季云深說完,丁頌和周允誠的目光齊刷刷集中在他身上,丁頌一臉崇拜,周允誠則是驚訝。 “是你做的?!敝茉收\用的陳述句。 “是?!奔驹粕畈徽诓谎?,他盯著書柜那套茶具,抿了幾口可樂,“在網上胡言亂語誹謗肖譽的人,就是謝景仁。陰陽合同不是我無中生有,而是他合作過的集團忌憚謝氏的勢力,吃了啞巴虧——我只是順水推舟罷了?!?/br> “季總,看不出來您還挺黑?!倍№炟Q起大拇指,笑得傻氣,“您這招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啊,謝景仁就算沒犯罪,以后也不好混了?!?/br> 周允誠盯著季云深看,沒說話。 季云深知道他在擔心什么,給他喂了一顆定心丸:“放心,是匿名舉報,這次我有十足的把握,絕對不會查到環樹和我身上?!?/br> “嗯,”周允誠既然決定離開環樹,就不會再插手任何相關事宜,他說,“你心里有數就行?!?/br> 季云深這幾天過得很充實,季家產業涉及多個領域,事情又多又雜。 他每天早上六點出門,凌晨回到酒店,會議一場連著一場,他的時間像再也擠不出水的海綿,干巴巴,沒有一點彈性,可他不知疲倦地把自己當成一臺辦公機器,只為了快點回國,快點見到肖譽。 和肖譽約定的兩個星期快到了,他像打了雞血一樣,連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也犧牲掉,西裝褲的褲腰都寬松了不少。 然而不等他回國,卻等來了李長風的電話。肖譽不見了,有三天了。 李長風焦急的聲音聽在耳朵里像無規律的嗡鳴,他連軸轉了小半月,透支了太多腦細胞,所以沒有理解李長風的話——什么叫,不見了? 他歸心似箭,但這邊的事情還沒善后,他必須待在這里,直到把一切安排妥當。 再回國已經是三天后,季云深上了車就催小李抄近路,開快點。他一邊覺得自己像在外打拼但后宮失火的昏君,一邊自嘲這種時候還有閑心自說自話。 冷清。 這是季云深進門后的第一反應,但事實上,家里的一切都沒有變化。 玄關處放著肖譽的褐色拖鞋,升降餐桌也是肖譽喜歡的高度,陽臺置物架上小噴壺里剩著半壺水,最近降溫,小葉赤楠還被肖譽搬進了屋,就放在電視下面的矮柜上。 而臥室就更沒有變化了,他給肖譽買的衣服都原封不動掛在衣帽間,懶人沙發上放著一個牛皮筆記本,里面是肖譽寫的觀影記錄。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他那側的床頭柜上多了一張信紙。 他定定站在床尾,仿佛信紙是病毒一般,他不敢靠近,生怕被判了死刑。 這半個月以來他忙得昏天黑地,又因為異國時差沒怎么和肖譽聯系,直接忽視了臨走前肖譽的不對勁。 當時他以為肖譽是舍不得他走,現在看來,是他自負又自戀,肖譽那天哭得那樣傷心,絕對有事瞞著他。 他像站在懸崖邊,想得到懸崖之下的奇珍異寶,縱身一躍只有兩種結果,得到或失去性命。于是他安慰自己,那說不定是肖譽羞于口述的愛意,說不定是肖譽對他的細心囑托。 拖鞋踩在地毯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他往床頭柜走去,同時聽到自己快而紊亂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