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周允誠?!彼f。 “有點耳熟呢?!狈街挠挚戳藘裳?,“你衣柜里的海報不就是周允誠嗎!” 肖譽表情空白了兩秒:“好像是吧,我隨便貼的?!?/br> 見方知夏還好奇地打量周允誠,他又聊了幾句:“他主業是希音樂團的小提琴首席,如果你畢業后考進希音,也許能和他做同事?!?/br> 方知夏盯著看了半天,有些心不在焉:“那還是算了,希音這種樂團哪是我能進的?!?/br> 環樹采取“視奏”的方式進行選拔,肖譽上臺前隨機抽取選段,他需要將眼前陌生的曲譜,由靜態樂符一次性地、準確流暢地轉化為動態演奏。 這種方式非??简灅肥值幕竟?,眼、腦、手、心、耳必須同頻。如果未經過視奏訓練,很大概率把演出搞砸。 聚光燈打在身上,他看清了每一位評委的表情,視線掃到季云深時,他的手心滲出了汗——他罵過季云深,對方又大權在握,自己會不會已經被環樹內部一票否決了? “準備好了嗎?”周允誠問。 思緒一下被拉回來,肖譽閉了閉眼,管他呢,如果季云深因為這種事行使作為總經理的權力,那只能證明季云深是徹頭徹尾的人渣。 對于他來說,這是關乎前程的一步,機會只有一次,他必須抓住。 他點頭示意,而后周遭燈光暗下去,唯有正前方的一束光照著他。他不再往臺下看,全神貫注緊盯曲譜,右手滑動拉出了第一個音符。 臺上的人專心致志,殊不知臺下的人卻心神不定。 早在肖譽做出那個無意識動作的時候,季云深就露出了驚異的表情,右手握著鋼筆不斷地轉來轉去。 肖譽簡直就是翻版的他自己。 他還是大提琴手的時候,每次演奏前,都喜歡用拇指和食指中指捏住琴弓轉兩下,這并非教科書上的熱身cao,而是他從小學琴就有習慣。就像部分運動員開場前親吻自己的球拍那樣,帶著虔誠和感激。 當肖譽拉出第一個音符時,他馬上就聽出來,這是他上學時作的第一首曲子。 十六歲那年冬天,他父親季秋白把他扔去歐洲求學,身上的錢連維持溫飽都困難,這首曲子就是他在街頭拉大提琴時所作,是他飽含希望與愛意的處女作。 而肖譽的琴聲里卻多出了悵然和悲郁,時隔多年,這首曲子又被賦予了另一種可能性。 他張開左手,手心朝下,借臺上微弱的燈光打量經過整形美容的無名指和小拇指,又貪婪地望向舞臺。 身處黑暗的人一生都向往光明。 他忽而生出一種把肖譽留在身邊的沖動,他想讓肖譽只給他一個人拉琴,他想讓肖譽永遠屬于自己。 可那時候的他卻不知道,他想留住的,只是曾經的自己罷了。 燈光再次亮起時,肖譽無形中松了一口氣,天知道他中間讀錯音時有多慌張,好在他完整地順了下來,中途沒有被評委叫停,也沒被季云深刁難,整個過程比想象中順利得多。 他已經盡力了,接下來的事只能交由環樹內部決定。 方知夏緊挨在他后面上臺,他邊聽邊用絨布擦拭提琴指板上的指紋,聽了一會兒,覺得方知夏穩定發揮,就去衛生間洗凈了手,再回來時,方知夏已經重新坐回來了,一臉幸災樂禍地讓他看臺上。 男生身上的名牌logo比聚光燈更亮眼,他身材偏胖,襯得頜頸間的小提琴異常渺小,而他頗具rou感的手指按在琴頸時,也顯得十分局促。 謝承一腦門的汗,呆站在那里,等待點評。 “你大四了?”季云深問。 “……是的?!?/br> 季云深向旁邊的周允誠問了幾句話,繼而嚴厲道:“你的手指力量和基本功差強人意,說明你不用功。視奏水平和學齡不符,說明你既沒有天賦又偷懶?;?/br> 他翻開面前的簡歷資料,在姓名那一欄畫了個叉:“以后也不用來面試了,環樹不需要懶惰的人?!?/br> 肖譽目露驚訝,他聽了大半天,第一次聽季云深做點評。按謝承的水準,得到這番評價不算冤,但季云深一個商人能聽得懂什么? 方知夏和他有相同的疑問,并且還問了出來。 “你可別這么說?!迸赃呉晃淮餮坨R的女生扭過身子,“他在經商前可是貨真價實的大提琴演奏家!” “沒聽說過,你確定說的是季云深???”方知夏狐疑道。 “當然啦,早些年他在國外,一直用eason這個名字進行演藝活動呢?!?/br> 肖譽豎著耳朵聽,要說eason這個名字他確實耳熟。據說是安平戚的得意門生,被國外譽為最年輕的天才演奏家,穩坐希音樂團首席之位。 怪不得一開始在指初琴行相遇,季云深能隨手挑出演奏級別的琴弦;怪不得季云深能看出來他大提琴的制作者,和困擾他很久的琴碼的問題。 但是,季云深的演奏事業前途無量,怎么轉行回國經商了? 舞臺上,謝承還想爭辯:“其實我——” 季云深打斷道:“你怎樣對待音樂,音樂就怎樣回報你。不用多說,下去吧?!?/br> 謝承驚詫地瞪著季云深,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肖譽也頗為咋舌。 季云深話里不帶情緒,卻字字誅心,他嚴苛的態度足以令人信服他對音樂的熱愛。既是熱愛,卻又放棄。個中緣由無非利益驅使,歸根結底,沒那么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