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聰明?!?/br> 季云深端起茶盞,視線卻飄向肖譽。 原來,那對眼尾天生就是下垂的,未免過于討人憐愛,但那唇角卻也是向下的。 仿佛眼睛在說:給我一點愛。嘴巴卻說:走開,離我遠點。 陳皮入口,苦澀回甘。 這個男孩有點意思。 “得找琴師二次削制琴碼?”有趣的男孩問。 “不用?!奔驹粕钣行┬脑骋怦R,指了指錢老板,“讓他給你換個矮腳琴碼就行——不過我有個疑問?!?/br> “什么?”肖譽抿了一口茶,嘴角又垂下幾分,放下茶盞再沒碰過。 “這把琴是chester的作品,據我所知并不在市場上流通?!奔驹粕铑D了頓,“誰給你買的?” “我父親?!?/br> 四目相對,肖譽眸色清澈,語氣不似作假。 但昨天丁頌傳來的資料卻對其父只字未提,只說他大學之前租住在星微巷,和母親肖夢冉相依為命。 星微巷那地方貌若其名,是一條連星光都看不見的臟亂小巷,被人們稱為平港市的貧民區。 幾十萬買一把琴的背后必定有長久的經濟支撐,這把琴又是誰給他買的呢? 季云深不禁望向肖譽,后者正站在錢老板旁邊,幫忙更換琴碼。身型勻稱、肩背挺拔,一行一坐皆可看出體態訓練的痕跡。 回想那晚的旖旎光景,肖譽酒醉的迷離眼神中,裝滿了不諳世事的單純,連手指腳趾的小細節里都藏著矜貴。 是有錢人家見不得光的私生子,還是被養得很好的金絲雀? 幾天后的晚上,戴眼鏡的學生敲響603的門,確認肖譽的姓名后遞進來一件包裹。 “誰送的?” “樓下一個穿黑西裝的人,我也不認識?!?/br> 肖譽走到陽臺往樓下望,哪還有黑西裝的影子? 包裹里裝著一把琴弓,頂級巴西蘇木配上蒙古白馬尾,烏木執手溫厚圓潤,弓順桿直。 “嚯!”方知夏進來驚呼一聲,“太陽打西邊出來啦,你竟然買上萬的琴弓?” “別人送的?!?/br> “誒你別收起來啊?!狈街臄r住他,從盒里拎出琴弓,上手掂了掂,“嗯,果然一分錢一分貨。誰送的???” 肖譽臉色一沉,他連那個“季總”的全名都不知道。他從方知夏手里拿回琴弓裝起來:“要還回去的?!?/br> “為什么???” “不為什么?!毙ぷu把東西收進柜子,換了個話題,“請你吃西門那家燒烤,去不去?” 方知夏立馬把琴弓忘得一干二凈,十分狗腿地跟著出門了。 轉天上午,肖譽在屋里整理待會兒上課的用具,手機毫無預兆震動起來??招哪咀老駛€共鳴音響,將震動聲擴得攝人心魄,他心里也跟著一緊。 一串沒有備注的手機號碼。 肖譽沒接,耗到電話自動掛斷。但緊接著,對方又鍥而不舍地打進來。 他終于接通:“你好?!?/br> “琴弓收到了吧,一會兒上課記得用?!甭曇舻偷统脸?,帶了些笑意。 肖譽反應了一下,才想起對方是誰:“季總,琴弓太貴重了,我不能要?!?/br> “怎么?” “我不想要?!?/br> “那是根據你手型定制的?!奔驹粕盥曇衾湎聛?,“不要就扔了吧?!?/br> 聽筒中一陣忙音,肖譽愕然片刻,那感覺像莫名其妙被貼了一張膏藥,他撕下來的時候反被膏藥咬了一口。 琴盒還沒整理完,他凝視著嶄新的琴弦和琴碼,心情復雜。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和“1夜情”三個字產生聯系,而且對方連他一會兒要去上課都知道,他卻只知道那個人姓“季”。 這段關系既不平等,也不該發生。 他收下對方的銀行卡,本意是給這件事畫上句號,從此一拍兩散,但那個人好像不這樣想。 肖譽忙于學業,一直沒抽出時間把琴弓還回去。后來他才意識到,琴弓只是一個開始,后面幾天,來自那個人的禮物塞滿了他的衣柜。 大到名表數碼、服飾鞋包,小到松香、擦琴、油弱音器。從生活到學習,一干用品種類齊全、面面俱到。 他也因此成了男寢收包裹最頻繁的人。 流言蜚語越傳越離譜,很快出現一批熱心腸的“知情人士”,滔滔不絕地和大家講述他和金主的故事。 雖然版本大相徑庭,但他在故事里的行事作風卻千篇一律: 因為今年沒申請到助學金,他為了錢,裝醉爬上金主的床,而后不知羞恥地對金主死纏爛打。 三年前被人指指點點,躲在宿舍都被戳脊梁骨的恐懼感卷土重來,他的處境不比老鼠好多少——還沒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若說學校是一棵參天大樹,那八卦流言便是無孔不入的風。 只需輕輕一吹,便樹枝搖曳。葉片相互摩擦,牽一發而動全身,說不清源頭,但轉眼間就實現了消息共享。 就連方知夏也來問了一句:“你跟季云深真的假的???” 肖譽這時候才知道那個人原來叫季云深,可他卻一點都不想知道,他巴不得那個人在世界上消失。 他想盡快把東西還給季云深把話說清楚,只是還沒來得及去找,主任就先找到了他。 “你就是肖譽?” 肖譽點點頭,偷瞄主任一眼,便把接下來的談話內容猜了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