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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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沉默片刻,道:“兒有賴他們接出南宮,當還此情。往后的政務,若是能讓,兒便讓他們一讓;到了他們所取過大,再做計較?!?/br> 孫太后嘆了口氣,又問:“于謙已死,其后如何?” 皇帝回答:“兒臣復位日短,政令不敢翻復。且于謙執政八年,樹敵極多。其子于冕不過中人之資,卻承天下厚望,讓他充軍離開京師,尚能保全性命。否則,恐有不測?!?/br> 孫太后見兒子心有計較,也不再多說,只是閉目嘆息:“于謙死得可惜??!” 三月底,西苑回報,景泰帝病死。 皇帝復位一個多月,不過西苑,不問景泰帝的病情,等的就是這一日。幾乎在蔣冕回報的同時,他便給了這個弟弟一個惡謚,曰戾,命以王禮葬于西山。同時下令,將景泰后宮自皇貴妃以下妃嬪盡數殉葬。 國朝王侯身死,以妃妾殉葬是為常禮?;寿F妃唐氏自知無幸,并不抗辯,自盡而亡。然而景泰帝的原配,已經被廢為庶人的汪氏如何處置,卻起了番風波。沂王以自己曾得叔母照拂為由,請父親網開一面;錢皇后也以弟妹為后時對自己和孫太后禮敬庇佑,勸丈夫手下留情。 皇帝對于弟弟將自己囚于南宮七年的仇恨,實在無法釋懷,弟弟臨終不肯相見,到他死了,也不愿再見與他相關的人和事。雖然妻子和長子都為汪氏求情,但他卻仍然心中猶豫,回頭又以舊例問朝中重臣,應當如何處置汪氏。 剛被皇帝選為翰林學士,與徐有貞一同參預機務的吏部侍郎李賢回答:“汪氏已廢禁深宮多年,況兩女年幼,可憫也?!?/br> 妻兒相勸,是情;重臣相諫,是理;皇帝便也遵從眾人的意愿,免除汪氏殉葬。又念在汪氏當年庇佑妻子老母,為了兒子的儲位而被廢為庶人,仍然恢復她郕王元配妻子的名分,讓她把景泰帝所遺的財物帶出宮去,住回原來的郕王府,撫養兩個女兒。 不管皇帝怎么反感弟弟,他也得承認弟弟治國之能不差。為了避免朝野的議論長久的聚集在已死的弟弟身上,釀出大麻煩。景泰帝草草安葬了沒幾天,皇帝便向朝臣提出建儲。 認真算來,從永樂朝往后的幾任皇帝,都稱得上短命。因此之故,朝臣對現任皇帝的身體健康,其實也頗為擔憂,對于建儲的提議雙手贊成。 沂王原來就是太子,被廢之后雖然未見得資質有多出眾。但沖齡稚子獨居王府,沒有約束,竟然也能堅持去蒙館就學,且府中沒有縱奴為惡一類的事發生,就已經很博文臣的好感了?;实垡徽f建儲,群臣都理所當然的議立沂王。 皇帝對長子自然也有偏向,只不過看到群臣都議立沂王,心中卻又陡然生出了一絲憂慮,并沒有立即表態。 回到后宮,錢皇后正在看著宮人換坤寧宮正殿的帷幔,見丈夫神色凝重,便問:“皇爺,有事?” 朱祁鎮拉住妻子的手,嘆道:“是有件關系你我百年之后的大事,吾難以決斷?!?/br> 錢皇后不問政事,但對關系夫妻倆身后之事的消息,卻十分著緊,連忙問:“什么事?” 朱祁鎮道:“吾欲立太子,群臣都以濬兒為選?!?/br> 錢皇后不好直接在國本大事上插話,婉轉問道:“皇爺因何難決?” 朱祁鎮苦笑:“周氏不賢,對你每多不敬。吾怕立濬兒為儲君,他日周氏憑此自貴,欺凌于你?!?/br> 周貴妃的性子不肯讓人,朱祁鎮是不指望她改了。但想到把沂王立為太子后,周貴妃母以子貴,他就害怕錢皇后會受欺負。 丈夫對自己的心意如此,錢皇后也不能反駁,只不過沂王雖非她親生,到底是她養到三歲大。再怎么因為囚禁相隔,情分淺了,她也不忍心壞了他的前程,想了想,道:“皇爺,您來看看?!?/br> 朱祁鎮與妻子在南宮相依為命多年,私下相處并不講究什么帝后規矩,隨著錢皇后一起走到偏殿,笑問:“看什么?” 錢皇后打開殿中的一個大樟木箱子,道:“這是前幾天,我剛搬回坤寧宮時,濬兒送過來的東西?!?/br> 朱祁鎮笑道:“這孩子搜羅了什么寶貝,來討你高興了?” 箱子里的東西一片紅光,卻是些精美別致,充滿喜慶的嫁妝活兒。 錢皇后在南宮做針線為丈夫換取衣食,朱祁鎮就在旁邊看著,偶爾還幫著眇了一目的妻子穿針引線。初見這箱嫁妝活,還有些奇怪,旋即醒悟過來,喃道:“你是說,當年托了南邊的客商,付了定金向你買嫁妝活兒的,是濬兒?” 錢皇后笑道:“可不是?我翻出來數了數,一共一百單八件,從被褥帳子枕巾椅靠等等,一件不少。我就說呢,一套嫁妝活兒,能教我慢慢兒的做了五年,人還舍得東西沒成,就先給銀子付定金。合著我旁的本事沒有,賺兒子的錢倒是容易?!?/br> 朱祁鎮也忍不住笑,好一會兒道:“那時候濬兒自身難保,年紀又小,哪能想這么周全?這事多半是他身邊的萬貞兒辦的。不過總歸是因為他有這片孝心,惦記著父母,身邊的人才會上這份心?!?/br> 錢皇后摸了摸箱子里的活計,愛憐的道:“當年皇爺不就說了么?濬兒是個有情的孩子,好得很?!?/br> 朱祁鎮微微點頭,沒再說話。 次日,皇帝下詔,以長子為儲君,改名“見深”。 派錢皇后身邊的大太監王綸前往東宮,協同萬貞日常侍奉太子。 選翰林院編修劉珝、倪謙為太子侍講。并從朝堂重臣中擇取有德之士,逐步填充東宮,教養太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順難順人心 東宮的屬臣一填充進來,外務便基本上不用現問內侍,直接由太子詹事決斷。至于內務,大太監王綸他受皇帝之命而來,知道皇帝調派他的目的,是為了使東宮親近錢皇后,少受周貴妃影響,因此恨不得什么事都上手,什么事都管著。 萬貞雖然不習慣,但想到錢皇后是太子在內宮必須結好的人,索性撒開手,由他來安排太子身邊的內務。 可王綸以前與太子不熟悉,帶的人手也是從宮里選出來的老人,還按照宮里養皇子的方式來侍奉太子。殊不知太子獨居王府多年,因為環境原因,早已習慣自立。并不耐煩在生活細節上也大講排場,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繁禮冗節上。 王綸帶來的人沒適應太子的習慣,卻反過來想讓太子適應他們學習到的“皇家氣度”,折騰了幾天,把素來安靜柔和的太子氣得去找皇帝告狀:“父皇,您把派給兒臣的侍從裁些走吧!這人太多,規矩多得兒臣一早起來穿個衣服洗漱一下也要大半個時辰,煩得很,都沒有心情讀書了?!?/br> 皇帝自己是過來人,一聽他講的情況,就知道這其實不僅是侍奉的宮人守規矩,還是他們想借著規矩來熬太子的性子,以達成增加對太子的影響力的目的,便問:“朕要是不管呢?” 太子想了想,回答:“那兒臣只能去請母后做主了?!?/br> 皇帝見他樂意與錢皇后親近,不由笑道:“你這小子,倒是會耍賴皮?!?/br> 太子笑道:“兒臣從小就由母后照管,有事找母后做主,那不是天經地義嘛!” 皇帝心一動,又問:“你母妃呢?” 太子苦著臉道:“母妃一心撲在四弟身上,除了督促功課,哪里有功夫來照管兒臣起居???” 他提到功課,皇帝的話題也就跟著轉了過來,問:“現在兩位侍講的課,你聽得懂嗎?” 太子趕緊肅容回答:“還好,就是課業有些多?!?/br> 皇帝嘆道:“你自去年住進仁壽宮,就停了課。如今不花點功夫把根基補上來,怎么能行?課業多,你就多用功?!?/br> “是?!碧踊卮鹆?,遲疑一下,問:“父皇,兒臣原來的劉先生他們,是冒著大風險為兒臣啟蒙的。兒臣如今做了太子,應該回報,可以將他們召到東宮任職嗎?” 皇帝擺手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劉儼他們朕自有安排,你就不用管了。好生回去讀書,不要辜負了好時光?!?/br> 太子得了皇帝默許,就去了錢皇后那里,請她幫忙調配人手。 錢皇后正怕兒子養不親,十分樂意幫他解決這些生活上的小麻煩,回頭就把王綸提過去罵了一頓:“自古以來,有做臣子的用心侍奉太子爺,沒聽過要爺聽你們話的!你們倒好,自己合不上太子爺的習慣,卻逼著太子爺來迎合你們的規矩!你拿誰當傻子擺弄?本宮和皇爺現放著眼睛瞧著呢!” 王綸慌忙辯解:“娘娘,奴婢不敢!實在是……太子爺打您入了南宮后,就沒有正經長輩陪著,衣食住行上面的規矩都松懈得很,和宮里的皇子公主們大不相同?!?/br> 錢皇后冷笑:“太子爺是宮里一般的皇子公主嗎?他生活的習慣,只要不違了大禮,那就是規矩!” 王綸被罵得灰頭土臉,不敢吭聲。錢皇后緩了口氣,這才放溫和了語氣,道:“皇爺和本宮把你放到東宮去,是去養護太子爺的。不是叫你去耍威風的,你規規矩矩的替本宮照顧好太子,就是你的功勞?!?/br> 王綸小聲道:“娘娘,奴婢是想替您好好照顧太子爺,可是……萬侍他們隨太子爺的年歲太久,若沒有這些規矩,只怕奴婢沒法辦好差事?!?/br> 錢皇后也不由皺眉,好一會兒才道:“貞兒他們是多少年陪著太子出生入死的情分,你現在就去跟他們爭長短,那不是自討沒趣嗎?就是爭,也不該我們爭。你只為本宮照看好太子,就是大功?!?/br> 王綸領會了錢皇后的意思,回了東宮,將原來圍得太子身邊密不透風的侍從散了大半,重新把韋興和黃賜調回原職,只是梁芳卻被他排擠得死死的。 太子本就無意跟他翻臉,見他手縮短了些,便很自然的跟他與相處起來。除了每天早出、晚歸之時,必然找萬貞問一問東宮內外的事務,其余時間幾乎都由王綸和他的徒弟侍奉。 萬貞見太子沒有受王綸挾制,便也放下心來,趁著皇帝允許太子也營建皇莊的功夫,將原來沂王府鋪的生意攤子整合到一處,細心經營。 她做男裝在宮外行走習慣了,如今又打著經營皇莊的幌子,倒也沒人挑她麻煩。至于王綸,那是巴不得她離太子遠遠地,方便他親近太子,逐漸取代太子心腹的位置,更不會在這個時候找她麻煩。如此一來,兩人一掌錢財貨殖,一個追逐權力,各有側重,倒也形成了默契。 太子私下對萬貞道:“咱們這位大伴,在宦官中也算出奇。一般宦官都愛錢勝過愛權,大伴是愛權勝過愛錢?!?/br> 萬貞嘆氣,道:“愛錢,像梁芳那種,好辦;愛權,那可就不好辦了!殿下,你可得小心這大伴,別讓他貪權連累了你?!?/br> 太子苦笑:“有什么辦法,這是母后身邊的人,動不得?!?/br> 萬貞道:“咱也不是要動他,只不過不能讓他沒個約束。民間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要真到了實在不知該怎么辦的時候,你就多去向皇后娘娘訴苦,讓娘娘幫你辦?!?/br> 太子應了,又道:“貞兒,我這里有幾個人,你想辦法幫我弄進東宮來。隨便給他們安排什么差事,只要每天能讓我見到人的就好?!?/br> 萬貞也不問他那些人是哪來的,為什么太子自己不安排,卻要經她的手來辦,一口答應。反而是太子見她不問,很有些不習慣,問道:“貞兒,你都不問我的?” 萬貞看他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忍不住好笑:“問了你會告訴我?” 太子想了想,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答應不說的?!?/br> “那不就是了?我的殿下長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也有自己要用的人了,很正常啊?!?/br> 東宮的日子過得平靜,天順元年的大同邊鎮,卻很是不平靜。 大同參將石彪仗著叔父石亨權傾朝野的大勢,誣告上司年富,升任都督同知,率參將張鵬等在磨兒山設崗,斬殺把禿王,奪了蒙古軍的旗幟,前后斬獲游騎二百余人。 邊軍與蒙古野戰,追亡遂北,斬王奪旗,是少有的大捷。對于曾經被瓦刺所俘的皇帝朱祁鎮來說,這樣的大捷發生在他復位改元的第一年,更是讓他有前恥稍雪的感覺,心中大悅。因此命石彪帶上俘虜和首級,進京獻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春風晚桃花爛 自上皇復位以來,石亨被封為忠國公,特加恩寵,言聽計從。在朝堂上勢焰熏天,不僅親屬部臣經常冒“奪門”之功騙官,還有些貪圖升官便利的官吏往石府拜謁,做了石亨的門下客。而石亨也以大權在攬自得,在朝中遍植黨羽,排斥異己,以至于朝中官員在銓敘升遷時,有“朱三千,龍八百”的童謠傳出。 無功的親戚冒功都要授官,何況是本就立下了大功的石彪?石亨趁機對侄兒大加褒贊,要求皇帝對石彪大加封賞,把他從參將提為總兵,提督大同全鎮軍務。 從參將到總兵,這已經是越級升官了;若再給個提督軍鎮的權力,那幾乎相當于一戰就讓石彪走到了邊鎮重將的頂端,日后難以封賞。 皇帝對石亨再信賴,對石彪再欣賞,面對這樣的封賞要求,也沉默了一下,婉轉的問石亨:“愛卿,石彪今年不過三十三歲,本職升遷一事,不如暫緩,改授勛爵如何?” 石亨打戰是把好手,但在討官這事上,卻沒有太長遠的目光,只要是升官就好。何況職務是流轉的,勛爵卻可以傳家?;实鄄簧氲谋韭?,能授勛爵,他也沒想其中的差別,問:“陛下想授什么爵位給他?” 皇帝試探著問:“賞個男爵如何?” 石亨不依:“陛下,石彪立此大功,臣以為只是男爵,不足以酬功?!?/br> 皇帝問他:“愛卿以為何爵當酬?” 石亨半點都沒客氣,獅子大開口:“臣以為侯爵當得!” 正統年間京師保衛戰那樣的國家危亡之局,景泰帝和于謙都沒有濫功賞爵。石彪只是一次斬獲二百余人的勝戰,就敢討要侯爵,皇帝修養再好,這時候也有些不樂意了,悶聲道:“孫鏜等宿將尚不得侯,讓石彪在大同好生戎邊殺敵,積累軍功再議封侯。此捷,賞他一個伯爵罷!” 雖然沒得侯爵,但伯爵也是國朝數得著的高勛了。就連孫太后娘家會昌侯,早年meimei當皇后時,也只是伯爵呢!石亨心里滿意,高興的謝過皇帝,走了。 皇帝卻坐在御座上久久沒有動,懷恩過來提醒:“皇爺,閣老們都出宮了。天涼,您也回后宮吧!” 皇帝道:“不忙,大伴派個人去,把錦衣衛指揮使逯杲叫過來?!?/br> 懷恩是孫太后得知于謙冤死后,從自己身邊撥到皇帝身邊聽用的,取的就是他忠直敢言?;实劢兴麇株?,他猶豫了一下,道:“陛下,若要制衡忠國公,當選朝中直言敢諫之臣。這逯杲,人稱‘隨風倒’,怕不是當用之人?!?/br> 皇帝苦笑:“直言敢諫之臣?岳正、孫鵬等人已是折在了他手上,李賢也險些難保。再選直臣,折了哪個,朕都心疼損了國家元氣。逯杲這樣的人,用來做這樣的事,才是正好?!?/br> 他殺了于謙,就是摧折了一次士林風骨,將朝堂里景泰帝當政八年養出來的清風敗壞了大半。再加上王直他們那批老臣老病致仕,商輅等人又不敢重用,他手中的得力重臣,著實不多。如今文官他還能選李賢穩定局面,軍中卻是再也難以找到威望合適的人來制衡石亨和石家,只能動用逯杲這樣的小人以毒攻毒。 石彪以軍功封爵,當真是春風得意,榮華無雙,獻捷后又特意進宮拜見皇帝。 皇帝原本因為大捷而生的歡喜,因為石亨討功討爵過甚,已經去了大半。再加上石亨進出宮門隨意,把個左順門當成國公府似進進出出,如今石彪也學著他叔父來這手,更讓他意興闌珊。 只不過皇帝的城府在那里,雖然不喜,等石彪進來后,他還是和顏悅色的賜座,溫言撫慰。 石彪是個粗人,心里有事就藏不住,答完皇帝的問話,直接道:“陛下,臣今日進宮,是來向您求個恩典的?!?/br> 皇帝對石家求賞無度的做法很是無奈,但還是捺著性子道:“愛卿想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