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羅翠微怒而拍腿,順手恨恨掐了一把,“云煥這是要瘋??!” “他一直都是瘋的,”云烈吃痛蹙眉,“這位姑娘,即便不是你的腿,也請你也別掐這么狠?!?/br> 羅翠微回頭本想瞪他,卻忍不住直笑。 “抱怨得跟撒嬌似的,想膩死誰啊?!?/br> **** 雖已對事情大概有譜,云烈還是謹慎地召來傅謙,請他辨認那些北狄文。 傅謙仔細一目十行將那些密密麻麻的被地問看完后,神色震驚。 “有人向北狄人通風報信,說咱們正在籌備向北狄開戰?!?/br> 且此人還在信中向北狄人諫言,說與其坐等挨打,不如先攻臨川一個出其不意。 “事已至此,那就看誰先打成這個攻其不備了?!痹屏液陧谱?,如霜刃亮了鋒芒。 耐心等了這么久,云煥可算將自己的脖子伸出來待宰了。 那就如他所愿,就此將于公于私的仇怨一并清算。 羅翠微看著云烈的模樣,忍不住笑了,“這意思是,咱們要回京一趟?” 她明白,云烈不是個冒失躁進的人,他會這么說,定是有一擊必中的把握。 經過這一年多下來,他們兩人已有了足夠的默契,從不在對方擅長的領域內指手畫腳。 “小圓子也該回京去認認門了?!痹屏疑炝藗€懶腰,緩緩站起身來,眸中淺笑鎮定。 那樣的神情,那樣的氣勢,任誰看一眼都會相信,只要他站在那里,就護得下身后的整個天地。 盛夏的夕陽在他周身勾勒出金邊,此刻他手無刀兵,卻像身后站著千軍萬馬。 羅翠微輕輕頷,笑眼中有無數的小星星爭先恐后迸出來,噼里啪啦灑了一地。 這就是那個曾在邊境烽煙上扛鼎中軍“云”字旗的人。 這就是她心愛的好兒郎。 第82章 八月初五的清晨,朝陽才露了大半,燥熱暑氣便漸趨蒸騰。 這樣的天氣本就易使人煩躁,而大清早就接連得到壞消息的安王殿下,火氣旺得快要點了整座安王府。 “一群廢物!” 云煥掀翻窗下的長條花幾,俊美的面龐因怒意太盛而有些猙獰。 他回身瞪向書房中瑟瑟抖的屬下們,怒沖沖指著其中一人質問,“不是說給北狄人的信已順利遞出嗎?為何臨川軍與北狄人至今還沒有打起來?!” 被質問的人縮著肩膀,垂下臉,訥訥低應,“年后就……就已放出飛鴿,前后至少放了三只,按理說,消息應當是到了?!?/br> “給本王解釋解釋,什么叫應當?!”云煥順手抓過一只小香爐向那人砸去。 銅制小香爐上有“仙人承露”的浮雕紋樣,“仙人”支起的雙手正好戳中那人的額角,很快就有了腫淤的印記。 那人沒敢呼痛,也不敢動彈,只是恭敬又應道,“請殿下寬心,這幾個月來京中并無異常,據此可推斷消息確是送出去了。只不知北狄那邊……為何收到消息卻不為所動?!?/br> 北狄人不動手,誰也沒法子按頭讓人家出兵啊。 **** 讓臨川軍在無圣諭允準的情況下主動出兵攻打北狄,這是云煥計劃干掉云烈的第一步。 因顯隆帝不愿在史書上留下“窮兵黷武”的名聲,這些年來對臨川軍及沅城水師暗中被打壓之事便佯裝一無所知。 說穿了,他就是不想讓云烈或云沛有足以主動出兵的實力,只讓他們能保持守勢就足夠了。 云煥是早早看透這一點,心知只要臨川主動挑起與北狄的爭端,京中再有人煽動言官御史上奏彈劾,無論臨川與北狄之戰是成是敗、原因為何,云烈都將不得翻身。 為了激得云烈主動出兵,云煥這些年沒少對臨川軍動手腳。 可偏偏云烈出人意料地沉得住氣,多年來臨川軍打的全是防御戰,從無好大喜功、趁勝追擊之舉。 去年云烈與羅翠微前往臨川就藩后,為了挑起臨川與北狄的戰火,云煥命人隱秘輾轉地向北狄人放出一個消息—— “因有昭王妃的‘襄’字輔命相助,臨川很快就會實力倍增,很快就會將北狄滅國”。 原以為北狄人在得到這個消息后,即便不會貿然出兵攻打臨川,至少也會對羅翠微痛下殺手。 在云煥看來,羅翠微畢竟是昭王府的輔政殿下,若她遇刺身亡,不管云烈與她之間的感情是否真摯,就單只是為了顏面,云烈也定會不管不顧地向北狄兵。 結果事情就壞在了“消息頻繁輾轉”上。 正所謂三人成虎,那消息加油添醋被傳到北狄時,已成了“昭王妃的命盤能輔旺國運,得之可得天下”。 聽到這樣的消息,北狄人自然更愿得到一個“活著的昭王妃”,這才有了“羅翠微在臨川新城內遇險、夏侯綾及暗衛相護”的那一出。 那次之后,羅翠微無論走到哪里,十步之內必有云烈或夏侯綾這兩人之一,還有整隊輕易不露蹤跡的暗衛;與此同時,云烈手下的人對出入臨川的陌生人盤查也倍加嚴密,就再也尋不到對羅翠微下手的機會了。 眼見從羅翠微這里起不了事端,云煥只能鋌而走險,命人直接飛鴿傳書北狄,聲稱臨川已籌備攻打北狄,慫恿北狄方面率先出手,打臨川一個措手不及。 他盤算著,若是北狄突然出兵,云烈在倉促應對中必然無暇顧及向京中解釋,屆時他只需在背后推波助瀾,讓言官御史們上書彈劾,咬死是臨川先出兵,盛怒之下的顯隆帝未必再有耐心等云烈回來辯駁。 可向北狄飛鴿傳書已有數月,北狄那頭卻遲遲沒有動靜;云烈一家倒是安然抵京,悠哉哉回到昭王府…… 所有的消息都在將云煥一點點推向瘋狂的邊緣。 **** “……眼下非但沒有傳來臨川與北狄開戰的消息,云烈還帶著羅翠微大搖大擺回京了!” 怒不可遏的云煥已將書房內能砸的東西砸了個大半。 “他的車馬七月十八自臨川啟程,本王一得了消息,就立刻命你們派人在臨川與涇河府官道界碑處設伏截殺,為何他們一家會安然無恙地出現在京城?!” 云煥的神色愈狂亂,眸中漸起猩紅霧氣。 涇河府距京城僅一百余里,又地處西北、東北諸州府進京官道的必經之路,云煥口中的官道界碑處正好是一段偏僻山路,實乃暗中伏擊的絕佳地點。 云烈與羅翠微此番回京,隨身不過四名護衛、兩名侍女,若是提前設伏,怎么想都是很容易得手的。 按云煥的預估,只要一擊得手,無論云烈與羅翠微是死是傷,只需將“北狄人設伏擊殺昭王夫婦”的消息傳到臨川,熊孝義那一干莽夫定然會按捺不住向北狄尋仇。 只要臨川軍一動手,他就有法子將主動出兵的帽子扣死在云烈頭上。 然而云煥的愿望又一次落空了。 云烈非但未在涇河府遇阻,反倒一路暢通,大搖大擺地進京了! 書房內的幾名屬下暗中交換了眼色,其中一人硬著頭皮站了出來。 “回殿下,屬下方才正是要來稟報此事。是黑甲內衛副統領趙緹,早早帶人守在涇河府界碑處,咱們的人沒有機會下手……” “趙緹只聽命于父皇,她為何會護著云烈?!”這個消息讓云煥幾乎目眥盡裂。 “不對,京城與臨川之間已有大半年不能暢通消息了,父皇是怎么得知云烈出了臨川的?!” 大半年來,安王府的人在官道上以各種借口設卡檢查、扣押來往臨川與京城的各種信件與人員,幾乎將這條道上的消息堵死了。 此刻的云煥已幾近瘋狂,他的下屬們答起話來也愈如履薄冰,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語。 “畢竟,昭王殿下身為已就藩的王爵,無詔私自離開藩地,這樣大的動靜瞞不過陛下耳目……陛下命趙緹將軍前往……有整隊黑甲內衛‘押送’昭王一行回京面圣請罪,咱們的人實在尋不到下手的機會?!?/br> 其實,他們也不能確定,“昭王夫婦擅自離開藩地回京”的消息,究竟是陛下的心腹耳目探明后回稟陛下的,還是昭王自己想法子讓陛下知道的。 若是后者,那趙緹帶著整隊黑甲內衛對昭王夫婦的舉動,究竟是“押送”還是“護送”,一時還真不好說。 可這時誰也不想再刺激云煥,一眾下屬雖皆有此揣測,卻沒有一個敢說出口的。 云煥氣得一腳踹翻了多寶架,“蠢貨!廢物!” 他也不知自己是在罵誰。 多年來針對云烈的所有動作都如泥牛入海,半點水花都沒激起,屢屢的挫敗已使云煥徹底擊潰。 在已開府的五位王爵中,所有人都以為昭王云烈是最弱的那顆柿子,所以云煥才一直盯著云烈,就打算先踩著他的尸骨再往上一步。 可這些年下來,云烈簡直水潑不進、火燒不透,到此時此刻他再想到云烈,便如一個輸紅眼的賭徒。 若是輸給云熾、云汐甚至云沛,他都不會這么絕望瘋狂。 為什么偏偏是那個從小到大最不起眼的云烈。 那個被所有人看不起,甚至連他自己的生母都覺他處處不如人的云烈。 那個背后無人護持,卻憑自己單槍匹馬,從一無所有到什么都有的云烈! “他憑什么?!”云煥眼中血紅,額角青筋暴起,再無平日那翩翩佳郎的模樣。 不知為何,他隱隱有種自己正一腳踩在懸崖邊的危機感。 “請殿下息怒,”心驚膽戰的下屬們連忙寬慰道,“咱們手上還有個黃靜茹??!若能借黃靜茹之手拉下昭王妃,那對昭王殿下來說必定也是不小的打擊?!?/br> 如今安王府對云烈已算得上是黔驢技窮,勉強還能算作最后一步棋的,也就是那個黃靜茹了。 其實這不過是病急亂投醫的下下之策,安王府眾人并未當真對此抱多大希望。 就連云煥自己都不覺得這招會有什么勝算。 可輸瘋了的賭徒是不會放棄翻本的,哪怕是明知手里只剩一枚沒多大用處的銅角,也總想押到臺面上去搏一把。 毫無理智,不過是瘋狂之下的垂死掙扎罷了。 **** 八月初九的朝堂議事時,有言官當場彈劾“昭王夫婦未奉詔卻擅自回京,有謀逆之嫌”。 顯隆帝面色平靜地命人傳召昭王夫婦上殿,依照規程當場應答質詢。 誰也沒料到,云烈竟會親手抱著孩子前來,更沒誰料到昭王府這個出生兩個月卻未上報宗正寺錄名玉牒的小小姑娘,竟如此上得了臺面。 乍然到了陌生的環境,周圍全是神色凝重的陌生人,可襁褓中的圓子卻只是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看抱著自己的父親,再看看身旁的母親。 接連得到兩個安撫的笑容后,她垂下長長密密的兩排睫毛,專注于自己的“吮指大業”,連哼哼一聲都懶得,更莫說驚嚇大哭了。 這個突然冒出的孫女很得顯隆帝圣心,連帶看著云烈夫婦的目光都慈愛許多。 而那個從來不按套路來的昭王云烈,面對言官咄咄逼人的質詢,只是甩出一個嘲諷的白眼,淡淡挑眉道,“你家抱著孩子謀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