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虞蘇的大姐夫是緡國的卿臣,只要將消息告知他,就能傳到虞城,再由虞城傳遞至任方??珊抟幏侥系啦煌?,否則直接從規方去任方多便捷,根本不必這樣大費周章。 姒昊和虞蘇返回營地,大帳里的酒宴還在進行,遠遠就聽到昆烏戈和鬲岳酒醉喧嘩的聲音。昆烏戈帶人去牧民家購牛羊——犒勞士兵,姒昊之前在大帳里沒見著他。聽他醉語,姒昊想明日再找他喝酒,順便談傳信之事。 此時,士卒大多入睡,帳篷外見不到什么人。姒昊和虞蘇沒有留意,規君出帳方便,正巧看到他們兩人從湖畔歸來。規君對虞蘇的印象比較單薄,今日見他運送物資前來,才留意到他。此人陪同帝子歷經生死,無疑是帝子的心腹,看他一向溫和安靜,倒是讓人好奇,他和帝子都談了些什么。 醉得腳步虛晃的規君,沒去猜想他們兩人如此親密,也許有著特別的關系。他在侍從的攙扶下,搖搖晃晃返回大帳。 這夜,虞蘇睡在姒昊的帳篷里,帳中只有他們兩人,帳外有兩位侍衛。他們熄滅油燈,臥在一起,悄無聲息地纏綿,無人知曉。對經歷過一場大戰的姒昊而言,像是一個犒勞,他活著,所以才能再次將虞蘇擁入懷中。 天將明,姒昊沉沉睡去,虞蘇鉆出被子,將衣服整齊穿上。他點亮油燈,跪坐在木案前,用自帶來的墨筆木牘書寫。 帝文,父母自然看不懂,但是父親知道秉叟能看懂,會拿給秉叟幫讀釋。身為人子,虞蘇心里有深深愧疚,他感激父親的寬宏,也心疼母親對他的思念和擔慮。不知母親能否原諒他和姒昊的欺瞞——騙她是去緡邑投奔大姐,實則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唯一能讓母親欣慰,無外乎是知道她的兒子還活著,并且活得很好。 多么希望這份木牘,能一眨眼的功夫就抵達虞城,然而并不能夠,路途曲折。阿母,等阿昊將規方的南道打通,我們就能回去看你和阿父了! 虞蘇擱筆,木牘上密密麻麻都是字,哪怕千言萬語,仍不足以去表達對家人的思念。在這寧靜的清晨,虞蘇想起自小生活的宅院,想起在火塘邊忙碌的母親,還有匆匆推開柴門,前往宮城的父親。 父母一定都還好好的,平平安安。 ** 冬時,那位子族的女子再次出現在虞城,她還是單獨前來,沒有伙伴。去年,虞母第一次見到她,還以為她是位男子,頭發很短,高挑英氣,做男子打扮。 她第一次來到虞蘇家,虞母以為她是饑餓的外來者,來家門口討口飯吃。她開口就是:給口吃的吧。虞母剛蒸好面餅,看她可憐,端出一盤面餅招待她,不想,她居然吃得一個不剩。 吃飽喝足后,她才說自己是子族商人,叫子蠶,是虞蘇和姒昊的朋友。她告訴虞母姒昊和虞蘇在桑城過得很好,虞蘇燒陶,姒昊在作坊里幫忙,兩人不愁吃用。 虞母喜極而泣,連忙喚人去宮城將虞父叫來,她的蘇兒有信了! 虞蘇和姒昊離開虞城時,隱瞞虞母真正要去的地方,這一瞞瞞下許久。虞母后來還是知道了,邰東在和虞母的一次交談中說漏嘴,道出姒昊帝子的身份。 自從知道兩個孩子是去龍潭虎xue,虞母擔心地飯都忘記煮,雞鴨也經常沒喂,夜里不成眠。饒是這樣,虞母也沒怪罪姒昊,更沒責怪虞蘇。她不大懂帝子到底意味著什么,但聽說姒昊如果不去規方,就沒法活下去,兩個孩子是迫不得已。 幸好子蠶到來,帶來姒昊和虞蘇在桑城的平安消息,讓虞母寬慰許多。 冬日的黃昏,虞母和外孫女小棗在院中喂雞,子蠶突然出現在院門口。小棗最先看見,她扯動虞母袖子,心里害怕。子蠶身上佩戴戎刀,衣領上還有殷紅的血跡。 虞母抬頭見到她,驚喜萬分,連忙將她請進屋,并讓鄰居幫忙去宮城喚虞父過來。等虞父回家,子蠶已將他們家的一鍋rou羹吃完,那本是虞父,虞母和小棗三人份的羹。 她是真餓壞了,從昆戎回到虞方后,她一刻都沒停歇,日夜兼程前來虞城。她也不圖什么,就是覺得虞蘇的母親太可憐了,她既然有虞蘇的消息,就必須傳遞。 這次子蠶告訴虞母和虞父,她秋時在昆戎,聽人說虞蘇跟著姒昊前去規方了,他們終于前往最終的目的地。子蠶自然也講述姒昊和羽山龍的傳聞:戎人想抓姒昊,出動一隊騎兵追捕,但是羽山龍現身,庇護姒昊,把戎人打得落花流水。 “姒昊是帝子,規方收留很多帝邦的百姓,說不定他已經當上君主了!”子蠶深信不疑,她覺得連羽山龍都庇護的人,肯定不是凡人。姒昊和虞蘇,他們就像傳說中的人物那么傳奇,而她有幸認識他們。 虞母聽得欣喜落淚,她不清楚具體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蘇兒和姒昊都安全了。在子蠶講述的過程里,虞父只是沉默,聽到說姒昊怕是已當上君主,他才點了下頭。這完全有可能,姒昊去規方,走的是復國的路。他要真復國成功,可不是什么小小的君主,而是帝邦的君王。 子蠶帶來的好消息,讓虞父和虞母度過一個寬心的冬日。 春日到來,子蠶的身影沒再出現在虞城,她跟隨商隊四處貿易。夏日到了,子蠶還是沒出現,虞母等得著急。虞父勸慰虞母,規方遠著呢,消息哪有那么快傳來。 夏日,緡方派出使者前來虞城,這次為首的使者身份高貴,他是虞蘇的大姐夫姚示帛。姚示帛不是自己一人前來,還帶來妻子虞云和三個孩子。他不只帶妻子回娘家,還給妻家捎帶一件來自規方的木牘。 作者有話要說: 姚示帛:真沒想到他是帝子??!阿云,你們虞家姐弟,挑選夫婿的眼光都不錯。 虞云(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干脆不回答):…… ———————— 隨身攜帶貝幣玉珠,奈何不能吃的子蠶(敲開一戶人家,饑腸轆轆):給口吃的吧。 第98章 任方的準備 兩年多了, 在虞母記憶中, 兒子的模樣始終鮮明, 他是那么溫和,孝順。他從小到大,就沒吃過什么苦, 深受家人的疼愛,卻要去那么危險的地方,想想就止不住心疼。他穿得暖嗎?吃得飽嗎?生過病嗎?虞母知道姒昊會照顧他, 知道兒子不會孤獨無援, 自己不該如此擔心,可就是止不住。 想他不知道在哪里受苦, 心就如同針扎一樣。好在,后來有子蠶, 子蠶給她帶來了好消息。知道他們過得平安,知道他沒遭什么罪。 在虞母最擔心的日子里, 也曾埋怨虞父,怪他明明知道卻沒攔阻兒子,怪他隱瞞。虞父說虞蘇已成年, 有自己的決定, 總不能將他綁住,不讓他跟隨姒昊。他們說過會回來,以后肯定要回來,兒子會燒陶,姒昊的能耐大著呢, 他們結伴在一起,路上就不會有事。 虞父只是勸慰,他心里都知道不是這么回事,他年少時也去過異邦,還遭狄人俘虜,后用大彩陶盆贖回。危險是危險,但他開闊了視野,增長見識。他確實沒想到溫和的小兒子,竟會是他最不安分的孩子,姒昊是帝子,自己這個兒子可也不是尋常人。 時常出入宮城的虞父,見識過真正的大貴族,他們身上有一份稟性,端雅從容,卻又無所畏懼。蘇兒和他們相類,令人感慨,倒是希望他像鄰里的孩子那樣,是捕魚也好,種田也好,能平平安安留在身邊。 姚示帛以緡君使者的身份抵達虞城,他先將妻兒安置在妻家,才去謁見虞君。虞云的到來,這是虞家的一件天大的喜事,出嫁后多年的大女兒,終于帶兒女回娘家省親。自從虞蘇和姒昊離開,兩年多來,虞母還是第一次如此喜悅。 虞母曾以為,她離開虞地的子女,像被風刮走的種子,在別的地方生根發芽,拔不回來。其實并非如此,這個大女兒還是回來了,并帶來三個孫兒。 虞母和虞父的喜悅,還不只于此,更因為姚示帛帶回來虞蘇的信。一塊平滑的長方木板,上面寫滿帝文,姚示帛告訴岳父岳母,這是虞蘇親筆所寫。虞母覺得不可思議,蘇兒竟然會寫帝文,他是什么時候習得呢?又是誰人教他? “女婿,蘇兒都說了些什么,你幫我說說!”平頭百姓根本不知道帝文存在,虞母知道,她丈夫畢竟在宮城任職。 “小弟說他和帝子在規方過得很好,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他們住在雒溪,一起治理帝邦的舊民,帝子有數千的子民。他寫這些字時,姒昊剛聯合昆戎,在規君的帶領下打了一場大勝仗。以后等在規方的戰事結束,他和帝子會回來,他們不會一直住在規方?!?/br> 姚示帛是緡方的卿臣,他認識帝文,他用平實的語言跟虞母講述。虞蘇寫的內容,就是姚示帛也感到吃驚,他吃驚不再在于規方聯合昆戎逐走西道的穹人,而是虞蘇能熟練書寫帝文,而且言語優雅。 他這個小弟,竟具備當卿臣的技能。 虞母聽后淚落,拭淚說:能回來就好,他這一去就是兩年,讓人多擔心!我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虞云在旁安撫母親,跟著一同落淚,她即心疼這個弟弟,又為他高興。 “聯合昆戎,打的是穹人啊,女婿,規方西道被打通了嗎?”虞父顧不上感傷,他對聽到的消息很是震驚。穹人封鎖規方十數年,而今竟被姒昊打通! “打通了,春時我就聽外來的戎人在說,當時還不知道小弟和帝子都參與?!本嚪脚R近戎地,消息靈通,姚示帛又是緡方的卿臣,他自然知道這么件事。 虞父陷入沉思,看來消息已經被傳開,只是他沒有居要職,所以沒有聽聞。姚示帛瞅眼妻子和岳母,見她們自己在交談,沒留意他們的對話,他喃語:“而今天下人,都知道帝子的存在,晉夷近來在尋丘增兵,我就是為此事來見虞君?!?/br> 晉夷的反映很迅速,增兵尋丘,這是在向戎地和河洛諸方國施壓。緡方感到強大威脅的逼近,由此緡君派姚示帛出使,想跟虞君求援。 “阿蒿……帝子,帝子有口信要帶給任方嗎?”虞父不大習慣喚姒昊帝子,想起以前這家伙在家里劈柴,挑水,實在難以聯想他是個帝子。 姒昊走后,吉華每次出使虞城,都會到虞父家坐一坐,他心里有牽掛。子蠶兩次帶來姒昊和虞蘇的消息,都是由虞家傳達至任方。 “有一份帛書出自帝子之手,說是要交給任君,封在木匣里,我正想找個人送去?!币κ静瘺]有出示帛書,他只是用手指了下自己攜帶來的一口衣物箱。 “我去將邰東喚來,他和任方的牧正相熟,往時也是他在幫姒昊和任方聯系?!庇莞赣幸粋€可靠人選,而今虞蘇和帝子的命運緊密聯系在一起,他們家會盡力協助帝子。 第二日,邰東就被虞父喊來,他也是拖家帶口而來,虞雨和兩個孩子都來了。虞云虞雨姐妹得相聚,喜不自勝,家里一下子有一大群孩子,相當鬧騰,虞母心里卻是樂呵呵,天天做好吃的。邰東聽說要幫姒昊送帛書去任方,他沒推辭,還挺激動,揣上木匣,當日就坐上風川的船,奔赴角山。 木匣有封泥,姚示帛沒有拆開,他不知道帛書內容,但他能猜測到。規方南道離任方近,怕是想聯合任方,一起攻打穹人,打通南道。 這天下,就像一只被晉夷砸碎的陶盆,帝子要將它們拼湊。他要聚集力量,消滅穹人,剪去晉夷翼護。不談妻弟的關系,姚示帛也樂觀其成,他們緡方被晉夷壓迫得快喘不過氣來,很高興有人在后方給晉夷搗亂。 幾天后,帛書被送到任君手中,任君拆開木匣封印,看到姒昊的手跡。兩年來,任君不時打探他的行蹤,獲取的消息都經由數人之口,非本人傳遞。見到姒昊手跡,任君才真正感受到他這個外甥還活著,而且他完成了不可能之事,他前往規方,在規方站穩了腳跟。 帛書中沒有寫明姒昊接下來的打算,也不需寫明。他們舅甥以前就討論過數次聯兵規方,解決穹人,反攻晉夷老家晉東。獲悉規方西道被攻下,任君清楚,接下來他和姒昊需要做的事情。 帛書在任邑只停留一天,便由任君的親信攜帶,送往晉陽谷。晉陽谷里,任嘉還在守衛邊疆,身為任方嗣子,他盡到職責。一年前,任嘉迎娶了吉芳,人生大喜事,親友祝賀,遺憾的是婚宴上缺少一位親人,也是一位摯友。 任嘉展開帛書,看到姒昊熟悉的字跡,他笑了,后來又哭了。吉芳從軍營巡視回來,見到丈夫捧著一份帛,又笑又哭,連忙問他:“嘉,任邑出什么事了?” “果然是阿昊幫規君打通西道!芳,你看,這是他托人送來任方的帛書!”任嘉將帛書展示給吉芳,他臉上淚流兩行,他是個感情充沛之人。前些日子,有消息從翟夷傳來,說規方在西道突破了穹人的封鎖,任嘉猜測姒昊可能參與其中,果真如此! 吉芳接過帛書,捧在手上,低頭逐字讀閱,眼中噙淚。她是吉秉的女兒,她懂帝文,在女子間屬鳳毛麟角。 “我們立即派人,出使規方,和規君約定出兵日期!”吉芳眼角的淚揩去,她沒沉湎在喜悅中,她反映很迅速。 駐守晉陽谷的日子里,他們和穹人進行過幾次戰爭,到今年春時,穹人已不敢再侵犯任方邊界。規方的南道不通,但可以派出使者,取道翟夷,經由規方西道,進入規方。 任方和翟夷的關系很好,任嘉出面能說動夷首,讓他派人護送使者,確保消息暢通無阻。 “晉夷耳目眾多,派出使臣容易被發覺,我們得好好盤算下,不急不急?!边@句不急不急,任嘉仿佛是在說給自己聽。他恨不得親自出使,立即動身,前往規方見姒昊。 吉芳思慮片刻,有了法子:“我們找一支可靠的商隊,再派出一位使者,讓他跟隨商隊前去規方?!?/br> “可行,前些日子有一支子族商隊停在翟水,應當還未走?!比渭胃吲d擊掌,他感激地看向妻子。他這個妻子非同常人,能治軍打仗,還能為他出謀劃策。 這兩年間,吉華吉芳姐弟,在河洛方國里享有名聲。吉芳是任國第一位執玉鉞的女子,玉鉞為軍事首領的身份象征,她能帶兵打仗。吉華為任虞緡三國的結盟而往來奔走,受人尊敬,有國卿的美譽。 幾天后,任方派出一位使臣,攜帶上任嘉的親筆函,跟隨子族商隊,經由翟夷之地前往規方。這支子族商隊里邊,有位子族女子,她腰間佩戴戎刀,身上穿著虞地產的朱色葛衣,她是子蠶。 穹人不復以往強大,對商道的掌控松弛,近來,逐漸有商隊在晉原活動。子蠶跟隨商隊,不介意牟利與否,她喜歡到處走走看看,深入人跡罕至之地。身為子族,她有四海為家的豪情,并且享受他人看來艱辛的旅途。 起先子蠶并不知道商隊中那位外來者,擔負著要任,領隊沒跟隊員說。商隊越接近規方,關于帝子的傳聞越多,子蠶也由此得知,姒昊和虞蘇住在規方雒溪。 一日黃昏,商隊走至規方西道的山門口,使臣和領隊辭別,打算獨自進入規方。子蠶偷偷問使臣,可以讓她跟上嗎?她是這樣說:“你是任方派出的使者吧,我猜的。我和帝子相識,我護送你過去?!?/br> 使臣是任嘉一位親信,名喚蟜真,他身上有武藝,聽子蠶說要護送他,覺得有點好笑。他和子蠶交談幾句,確認她確實認識帝子,默許她跟上。 ** 夏日清早的一場暴雨,毫無預警澆下,使得在溪畔勞作的人們匆忙避雨。不少人避在雒橋上,三五成群,熱熱鬧鬧,悠然在橋上看雨。 木橋營建得很講究,橋上修有避雨遮陽的棚子,給予雒溪兩岸居住的人們許多便捷。以前沒有木橋,溪左和溪右靠船往來,住在兩邊的洛姒族和尋人,心中也隔著一條溪,相互間不親近。自從搭起這座橋,兩族人的往來漸漸熱絡,不再去特意區分彼此族屬。 暴雨只是一陣,來得快去得也快,陽光蒸發水分,到午后,地面仍有些潮濕。離雒溪不遠處的一處草場,數位青壯在學騎馬,他們技術還太稚嫩,不時被馬兒甩下泥地,沾染一身泥污。傳授騎馬術的是戎山鳩,姒昊將他從昆吉金那邊借來。不只請來戎山鳩,姒昊還花重金從戎地購來數匹好馬,他有心建立一支騎兵隊。 自從規方打通西道,規方和戎人、狄人的貿易往來熱鬧。姒昊從這兩地招來冶匠,車匠,制作精良武器,制作戎車。帝邦老臣為復國大業,資助姒昊許多財資,這些財物,都用在該用的地方。 雒溪的人們見到在冶煉作坊揮汗的帝子,見到在農地里割麥的蘇卿,他們務實勤勞,與民同甘共苦。 子蠶抵達雒溪,正值當地人收割麥子的時候,漫山遍野都是金黃麥田。她想起,當初姒昊和虞蘇跟他們結隊前往緡邑,路途上虞蘇第一次見到麥田,他特別高興。雒溪有這么多麥田,也許是因為虞蘇的倡導? 蟜真重任在身,無心留意沿途的景致,他在當地人的指路下,來到他們口中住著帝子的帝屋。樸實無華的帝屋,猛一看很難想象它是帝子的住所,不過一挨近,發現這里侍衛莊嚴,很有紀律,顯然不是一處普通住所。 侍衛幫蟜真進屋稟報,從帝屋出來的是一位老者,不是帝子。姒帛聽明蟜真的來意,趕緊派人去喚帝子。 子蠶問姒帛:“虞蘇在嗎?我是他以前的朋友,我叫子蠶,是個子族人?!?/br> “蘇卿在來田里收糧,你且稍待,我這就派人去喚他?!辨Σ灰蛩俏慌佣÷?,人們喜歡子族人,他們總帶來新奇的貨物。 “不用不用,老人家告訴我他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他?!弊有Q綻出笑容,眺望院外成片的麥地。麥田里人們正在躬身勞作,也許虞蘇就是其中某個人影。 第99章 南道 子蠶住在帝屋后, 發現帝屋里, 就只有她和一位灑掃的婦人是女子, 其他都是男子。姒昊沒妻室,虞蘇也是,子蠶知道他們是那種關系, 所以也不感到意外。 姒昊和虞蘇的住所在東間,他們的起居室禁止外人進入,一向守著侍衛。帝屋看似普通, 規格不小, 里邊的房間多。子蠶被安置在西間,房間采光好, 有扇窗戶對著院子,能望見遠山和田野, 她很喜歡。 來到雒溪,子蠶受到帝屋主人的款待, 他們待她猶如她是國君使者般厚待。他們很高興從子蠶口中聽聞親人的情況,還有各地的情報。三人桑城一別后,子蠶跟隨商隊去了帝邑, 這趟帝邑之旅, 她看到許多,聽到許多,心中留意。 她告訴姒昊,帝邦有天下最多的奴隸,晉朋用這些奴隸營建一座窮極奢華的別宮, 取名為丹宮,傳聞丹宮鎖著眾多美麗女子供他享用。他還在鹿山修建一座巨大祭壇,稱為云臺,用于祭祀他們夷人的天神。為修建丹宮,奴隸們寒冬在河里拖巨木,凍死凍殘無數,更別說云臺高聳如云,每修一層便要大量殉人奠基,殘忍而血腥。 “修云臺累死的人,都拋在一個尸骨坑里,堆得很高,我從來沒見過比這更凄慘的事情?!弊有Q四處旅行,見過不少兇殘之事,但晉朋的殘酷,讓她記憶深刻。 “在晉東也有晉夷的天神大殿,那里是晉夷的祖地。他們用人血祭天神,祭祀場有口大血池?!辨﹃粚τ谧有Q的描述很平靜,也正是出于祭祀的需要,所以晉夷才將許多部族掠為奴隸。 “想到如果有天成為弱者,就會成為奴隸,被奴役,被殺祭,真是讓人害怕?!弊有Q心有余悸,她是個聰明的女子,晉夷的奴隸來源廣泛,也許哪天換子族遭殃。 “弱者聚集在一起,也會成為強者,子蠶,你不要擔心?!庇萏K安慰子蠶,晉夷強大,他們也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