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這情景可真夠流行偶像劇的。不,偶像劇都不敢這么拍,沒哪家敢拍帝國太子和聯邦統帥在學校無人的禮堂里激情擁吻這種戲碼。 這念頭僅僅在顏脫的腦海里過了一遍,很快他就無暇再去思考其他的內容了。 深吻之中,他周圍的空氣越發稀薄,他的意識陷入了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他只看到腳下漫天的星河漸次亮起,又漸次熄滅;他看到遠處無盡的沉默的永恒黑暗;他看到星河的遠方,是未知的蒙蒙的灰…… 他隨著星河向彼方移動著,他覺得自己走得很快,又覺得自己走得很慢,在他馬上要隨同腳下的星子一同被灰色所吞噬之前,一只手拽住了他—— “別走?!?/br> …… “別走?!?/br> 那個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只是這一次要更近、更清晰。 他低頭發現自己重新處于星河的中央,之前曾看到過的那片灰甚至遙遠得看不見,讓他懷疑那是否是他于幻覺中所見的錯覺。而下一瞬間,他腳下的星河突然掀起波浪,挾裹著他一同向后翻涌著…… 他的世界重歸于黑暗,落在耳邊的最后一個聲音是: “來和我一起,讓我好好的看看你?!?/br> 輪回逆轉,倒溯時間,讓一切,重新來過。 能實現這一切的,只有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按道理講時間的星河和輪回中應該都是時緘的地盤,葉三每次帶遲遲出來輪回度蜜月 瞎定規則都是在老時地盤上撒野(?),如果還能寫到死亡會解釋葉迎之為什么作為高于永恒的意識會是邪。說起來時緘最正了,就是實在做人有點戀愛腦 皮,因為時間在狹義上有生命和無限希望的隱喻。 第95章 答應你 每個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 每個人的時間都只有一份, 從沒誰能從時間那里拿到雙倍的特權。 但是也有人可以例外。 顏脫漸漸回想起了從喝下那杯毒酒之后真正發生過的一切。 懵懂無措的幼貓被男人撿回家里, 時緘帶他去參加地下機甲格斗大賽賺錢,時緘帶他去上課,時緘帶他去買玩具, 哄他吃飯,哄他睡覺;時緘賣出了第一張武器設計方案,時緘辦起了自己的機甲部件生產廠, 他們慢慢有錢了換上了大房子……時緘加入了軍部, 時緘在軍部的勢力一步步擴大,宇羅星系建立…… 那時他是一只長不大的奶貓, 每天只要吃飽喝足地躺在男人懷里被摸著小肚皮被哄睡著就可以,天氣好的時候會在自家花園里跌跌撞撞地撒歡兒奔跑, 一回過頭總能看見男人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垂著眼, 安靜地看著他,眸子里是他這輩子都忘不了的柔和和暖意。 他很挑剔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隨便摸他抱他, 但是那十年里, 時緘抱著他摸他的毛,他從來都不會在意。 時光便那樣倥傯而過,原本以為不會變的東西可能一瞬間便會天翻地覆。 分道而行的兩條時間之線再次匯流,星河傾覆,光輝逸散又融合, 再睜開眼時,他已經又是帝國的太子,除了突然多出了能變貓的能力,便好似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顏脫悄悄地睜開眼睛,他們還在帝國皇家軍事學院的萬人禮堂里,時緘已經放開了他的唇,兩手卻還扶著他的肩,額頭與他的額頭相抵。他閉著眼,平日里在公眾面前的冰冷和肅殺褪得干干凈凈,眉目柔和平靜,恍惚間和記憶中那個溫柔地垂著眼看著小貓撒歡兒的年輕男人重合在了一起。 顏脫一時有些恍惚,雙手攬住他的脖子,抵著他的額頭蹭了蹭。 時緘也睜開了眼,安靜地看著他,問道:“想起來了嗎?” 顏脫點了點頭。他已經全部想起來了,他才不是什么假貓,他就是時緘養了十年的那只貓,只是他為什么會回到過去,又為什么會毫無征兆地突然回到十五年后的現在,這一切依然令他困惑不已。 兩人在學校禮堂舞臺的邊沿處肩并肩地坐了下來,就像是一對逃課出來談戀愛的年輕學生。時緘偏過頭來看向顏脫,他的黑色軍裝外套已經脫下放在一邊,里面的白色襯衫扣子解開了兩顆,比起平日多了幾分不羈,顏脫越發覺得自己像是拉著優等生違紀的不良少年。 不過說實話這種事他還不少干。以前當貓的時候,有時時緘還在上著課,他像解決生理問題了或是餓了渴了就會伸出小爪子拍拍時緘,仰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小聲“喵嗚喵嗚”叫兩聲,時緘就沒有辦法,只能悄悄抱著他從教室溜出去。 “你可能不知道,”時緘淡淡開口道,“上輩子的時候,我就一直偷偷關注著你?!?/br> “你是帝國太子,幾乎鐵板釘釘一樣的未來帝國皇帝,帝國的最高掌權者,全星際幾乎有一半的女孩子和一些男孩子都想嫁給你。你有無數個后援會,每個后援會都有自己的聯絡群和網站。我以前在邊遠星球為生計掙扎,能接觸到的信息不多,后來進入星際第一軍事學院讀書,在第一學年的第二個學期接觸到了你的信息,從此不可自拔地迷上了你?!?/br> “我親手建立了一個你的后援會,后來這個叫做囚禁我的王子的后援會發展成了你在全星際最大的后援會,現在還在,會長一直都是我?!睍r緘略帶得意地說道。 說起來,這個后援會還是他找回記憶的關鍵一點。 在他保存的記憶里,他第一學年第二學期開學前就撿到了自家寶寶貓,哪里有時間和精力去關注帝國的太子殿下?所以當他在星網另一個屬于自己的賬號發現一堆諸如“會長你怎么好久沒有出現了?”“會長你以前最關注殿下的消息的,而且總能得到別人得不到的信息,怎么這么久沒新內容了?”的留言后,他的心中是十分不解的。 他已經知道了顏脫就是自家貓咪,懷著這份疑惑和不解,他用這個賬號登陸了那個據說是由他親手創建的名為“囚禁我的王子”的帝國太子后援站——從十八歲至三十三歲,這里詳盡記錄著顏脫十五年來的點點滴滴,比他的手下查回來的關于顏脫過往的資料更為詳盡,只是看著那些照片和文字時緘都能模擬出自己當時暗中窺伺著這個人時的心情。 在他的個人日志里,前幾年中,“我要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這類的文字比較多,后面就變為了更為壓抑且克制的“不行,我現在還不能去找他,會嚇到他的,得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才行”這樣類似的文字。 看著這整整記錄了十五年的癡迷和愛戀,被他自己所封鎖的記憶也漸漸一點點浮出水面,變得清晰起來—— “我就這樣看了你十五年,抱著想著要離你近一些、至少要和你比肩而立才能有資格得到你的想法,一步步走到了聯邦統帥的位置。不過這一次的時候還不用賺錢養你,所以就沒宇羅星那邊什么事了?!?/br> “等我終于掌握了聯邦的大權,覺得時機已經比較合適,可以制作機會來認識你了,一天晚上我卻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出事了。我查了你當晚的行程,你去參加了明親王的宴會,而我一直都知道明親王有不臣之心……我怕來不及挽回,怕就這樣和你擦肩而過,所以我……逆轉了時間,讓一切回到了十五年前?!?/br> “代價是我會和其他人一樣失去之前所有的記憶,并且暫時失去掌控時間的能力,甚至不記得自己擁有這項能力?!睍r緘安靜地說著,伸出手,他的指尖觸到了顏脫的指尖,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他心里輕輕撞了一下。他愣了幾秒,而后不容置疑地握住了對方的手。 在他選擇逆轉時間的剎那,心底仿佛有另一個自己在潛意識中詢問他,逆轉時間就是對你自己的否定,將會付出代價,真的要這么做嗎?他幾乎沒有猶豫,還是選擇了將一切逆轉,讓顏脫直接出現在他面前。 為了你,我甘心忘記我自己。 “當時間逆轉,支流出現的時候,只有支流的時間會繼續前進,主流的時間則會暫時停止。但是同一緯度的時間會有相向的吸引力,就像兩滴水珠挨得很近的時候就會匯聚在一起一樣,支流逐漸前進的同時也在逐漸向主流靠攏。直到某一個瞬間發生質變,完全匯聚到一起,兩條時間線上的內容也會進行融合,一切再次回到主流的終點,也就是時間被靜止、逆轉發生的那個節點——你發生危險的時候。但這個時候由于時間融合的作用,下一個時間點的結局也已經發生了改變?!?/br> “至于主流和支流匯合的時間,則不是由我來控制的?!狈駝t他又怎么會讓貓貓就那么憑空消失,一個人凄凄慘慘孤孤單單冷冷清清地度過這失貓五年。 顏脫大致明白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原來時緘上輩子也有關注他……原來所謂的重生不過都是出于對方的維護。 “你能cao控時間?你還能預知到我有危險?”顏脫悄悄反握住對方的手,視線游移著,避重就輕地詢問著讓自己感到不解的兩個問題。 “……不告訴你?!睍r緘彎起眼睛看著他,就像是故意使壞不讓顏脫抄作業,用答案來要挾一樣,眼底透出一絲的狡黠,“你答應和我結婚,婚后我才會告訴?!?/br> 出乎他意料的,顏脫竟然沒怎么猶豫,看了他兩眼就垂下眼點了點頭:“嗯,答應你?!?/br> 都摸了老子的毛十年了,早就該是本殿下的人了,我不答應你,你豈不是要去找別的貓?那我不是白被你摸了十年的毛?帝國太子絕不做這種虧本生意。 【五:覆滅·時間之國】 第96章 求不得 顏脫表面冷靜毫無波瀾, 內心算盤打得啪啪響, 反正這輩子他是不打算把自己的人類讓出去, 也不打算再去找其他的人類。 因為求婚出乎意料的順利,時緘先前準備得很多花樣一下子全都用不上了,他緩了緩才反應過來現實, 拉了拉顏脫的手道:“那、那你準備什么時候舉辦婚禮?” “越早越好吧?!鳖伱摵敛华q豫地道。他不是那種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人,一旦決定了的事,便會毫不拖泥帶水地去完成。 他們的婚訊在星際上掀起了一陣又一陣輿論浪潮, 但卻沒有受到多大的阻力——因為能給他們兩人施加阻力的人和事都少之又少。 就這樣在各方關注之下, 兩人還是雷厲風行地解決了各方問題,于次年春天完婚。 婚后生活也大體和諧, 太子殿下頗有微詞的一點是他的太子妃太不是人,自從他變人之后對他就不像當貓的時候那么溫柔呵護, 每天單純的摟摟抱抱親親摸毛毛了,經常折騰得他死去活來;新晉太子妃殿下比較無奈的一點則是太子他經常仗著自己不全是人來耍賴, 有時候兩人歡好到一半,他看顏脫被欺負得眼角通紅的樣子不免心疼,就放他休息休息, 自己轉身去給他端水的功夫, 再轉眼他家太子就變成了小貓樣子,懶懶地在床上躺著,任他怎么哄也不肯變回來。 有一天顏脫又想起來時緘控制時間這件事,舊話重提地問了起來。雖然他知道時緘各方面都很厲害,但這件事還是匪夷所思地超過了常理。 時緘想了想, 吻了吻他的鼻尖道:“其實我也解釋不清,好像是與生俱來的本事。你就當做是,嗯,我為了你而擁有的特異功能吧?!?/br> 什么叫做為了我而擁有的特異功能?顏脫又想起來當年他以s先生的名義所寫的十五頁情書,耳朵紅了紅,偏過了頭,沒再提這件事。 顏脫繼位之后,星際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發展的“大星際時代”,星網及相關科技發展速度越來越快,星際各處之間的通訊、物流及人員往來變得前所未有的方便,不同地域之間的來往限制也在逐步減少。 得益于繁榮開發的社會經濟環境,科技領域也迎來了碩果累累的成果期,人們的生活方式和思維習慣也因科技的進步而逐步發生著改變,星際上逐漸出現政治經濟一體化趨勢,高級人工智能代替原本的人力服務著人類的生活,同時管理著社會秩序。 人類起初步入大宇宙時代時面臨著許多星際上的威脅,因而出現了如聯邦軍部高層和帝國帝王這樣掌握著宇宙軍事力量的特權階層,而在新的和平穩定時代里,這些階層的統治和權威基礎逐漸被瓦解,君主也越來越像是一個象征性符號。 顏脫順從了時代發展的潮流,在自己一百八十歲的生日上宣布退位,他一生無子,也沒有繼承人,帝國的君主政體在事實上被瓦解。 退位之后,顏脫和時緘一同回到了宇羅星系養老。 顏脫喜歡變成貓窩在時緘腿上曬太陽,時緘就說他“一把年紀了還喜歡撒嬌”,然后一邊數落一邊寵愛地抱著他曬太陽。 有一天下午,顏脫還像往常一樣趴在他的懷里,卻在午后溫暖的陽光下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漸漸沒有了動靜。時緘起初以為他又困了睡著了,像往常一樣在他身上拍了拍,隨后又意識到了什么,在顏脫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握住了他的爪子。 顏脫感應到后勉強動了動自己的爪子,像是想搖一搖愛人的手,但搖到了一半就沒有了力氣。 一個人所能擁有的總時間是有限的,一個世界所能擁有的總時間是有限的,一個人可以存在在一個世界上的時間也是有限的。當時間用盡,或是暫時的死亡離去,也或者是永久的死亡消逝,不再存在。 他這一世的時間已經走到了盡頭。 時緘輕輕地搖了搖他的手,隨即同樣緩緩閉上了眼睛。 —————————— 這一年夏天各位的炎熱,顏脫在房間里坐的煩躁不已,最終站了起來,換上外出的白色金絲袍服,對兩旁的侍從吩咐道:“去神廟?!?/br> 年輕皇帝到來得有些突兀,他下了車,對兩旁的侍衛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聲張,便在兩名近侍的陪同下向神廟內走去。 神廟的主人正垂手在庭院中站著,他穿著銀色的寬袖袍服,黑色長發散落在腰際。他仰頭望著庭院中的樹,一陣風吹來,無數的貝多羅樹葉紛揚而落,擦過他的袍袖衣角,落在地上,落在他淡灰色的眼底。 那一瞬間顏脫竟不敢呼吸,只怕驚擾到這眼前的景象。 男人卻在此時靜靜地轉過頭來,對著年輕的帝王微一頷首:“陛下?!?/br> 時間之國中,上至帝王百官,下至販夫走卒,舉國信奉時間之神,處處皆有供奉時間之神的神廟。最大的神廟自然在國都之中,尋常人不得入內。國師時緘作為神在人間的代言人,本人也住在這座神廟里。 顏脫收斂了眼底的所以情緒,再看向男人時已經換上了與一般無二的敬重之色:“我近來心緒不寧,想請國師開解一二?!?/br> 時緘帶著他走進內堂,顏脫的兩名侍從留在外面把守。屋子里只有他們兩個人,熏香的氣息因為夏日暖風的襯托而顯得格外黏膩,顏脫用余光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在房間門關上的那一剎那胸口幾乎滯悶得喘不過氣來。 “陛下有什么可煩躁的呢?”男人關上門后坐回在他的對面,面色平靜,眼底帶著淡淡的關切,關切卻不逾矩。 顏脫垂下眼:“我近來總擔心,自己德不稱其位,會被神所厭棄?!?/br> “怎么會?!睍r緘依然是溫和且平靜地看著他,淡淡道,“陛下知道遺產的本質是什么?是時間。我們所能繼承的祖輩所遺留下的財富、地位、權勢,都是他們一代代通過消耗自己的時間所積累下來的,我們所繼承的一切,本質上都是在繼承時間,但我們的繼承地位是不由我們所決定的?!?/br> “陛下自出生便是太子,十八歲繼承皇位,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勢和地位。這足以證明一件事?!彼疑难垌察o平和地看向顏脫,認真道,“陛下是被時間所眷顧的人?!?/br> 顏脫應了一聲,看著面前不似凡人的男子,問詢起對方對近來其他國事的意見,恍如一名最為勤政的君主。 他不敢把他真正擔心的事情說出來。他是怕受到神的厭棄,他是怕給自己的國家帶來災難,卻不是由于他所說的原因,而是因為他對眼前的男人、時間之國的國師、被奉為神在人間代言人的男人心存著無法訴之于口的yin靡不堪的念頭。他想把這個高高在上、脫離塵世的男人據為己有。 他是時間之國的王,所有的一切都本該是他的。 但是他不敢說出來,不敢教旁人知道。國師是神的代言人,是神在人間的使者,不能和這凡世之中的人有所牽絆,更不能有情感或rou體上的歡愛。 他的那些念頭,是為瀆神。 他是可以擁有一切,卻無法擁有眼前之人。 他只能不著痕跡的,用這種辦法接近對方,費盡心機地讓對方把視線在他身上停留得久一些,用一些小手段來換取于對方更親密的接觸,狀似漫不經心地去誘惑,卻不敢逾矩,不敢過度,不敢被對方發現。 時緘說的沒錯,他生來便是太子,從出生起便應有盡有,享盡榮華,這世上讓他求而不得的人或事,至今也不過只有這一件。 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到什么時候。 他看著對方開合的淡色的唇,想吻上去;他看著對方銀灰色的端整袍服,會想親手褪掉;他想把對方從神壇上拉下來,親自教他這人世間的愛恨欲業,讓他體味到那些忍耐的苦痛和放縱的歡愉,讓他領略這紅塵癡纏、欲壑難填,讓他永墮這塵世業障之中,再難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