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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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里幾個掌柜的都是點頭,也包括苗延齡在內。苗延齡是個最忠厚不過的,一點不覺得這是削了自己的權,反而都是替東家考慮,覺得確實如此,因此也是贊成的。 只有孟本想了想道:“這火柴生意是苗修遠幾個年輕人做起來的——就算不好家里兩個掌柜是一家人,要避嫌。那還有劉文惠和宋熙春兩個呢,我聽說也能干的很。原來火柴生意就是他們在打理,苗掌柜也沒插手過。如今歸給新掌柜,似乎有些不大好吧?!?/br> 孟本年紀輕,自然想的是年輕人這邊。但是顧周氏卻不能這樣簡單想,只道:“他們三個這回是做的不錯,只是也太年輕了些。似修遠這樣的,才出來做事幾年?咱們家里的生意也不是開始那樣的草臺班子了,不能有這樣資歷淺的掌柜?!?/br> 顧周氏沒有把話說完,然而都是知道的。米百順資歷厚,但卻不是最厚的。武天明身邊有兩個二掌柜,哪一個都比他做的長久。然而他們是年紀太大了——與之相比,米百順才四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這時候提拔起來,禎娘還能用十幾年呢,這又是他們所不能及的了。 想清楚了道理,就沒有人說話了,各個掌柜的都散去。至于聽苗掌柜說到自己要升掌柜后的米百順是何樣欣喜若狂,那就不用細表了。這時候顧周氏要去見家里上下丫鬟、仆婦、婆子、小廝這些人,好把事情分派清楚。 顧周氏帶著禎娘來到安樂堂的正廳,自己端坐在了上頭,禎娘則是站在一旁。底下的仆下按著差事不同站成一列列,有頭臉的都站在前頭。 顧周氏慢慢喝了一口熱茶,輕輕咳了一聲,這才慢條斯理道:“眼看就要過年,事情自然繁雜,然而一件都怠慢不得。按著往年的規矩,臘月和正月里頭都是發雙倍月錢的。這是好事兒,但是卻不是那么好拿的,但凡中間出了差錯,別說雙倍的月錢了,還有得排頭要吃呢!聽清楚了沒有?” “清楚了?!?/br> 這是底下人清清楚楚整整齊齊的應答——這一切都沒什么不同的,和顧家大宅每一個過年前的冬日。 第60章 臘月里忙碌, 既然是這樣怎的人人都盼著過年——這又什么可樂的。自然是因為玩樂都在正月里頭。 昨日正式除夕之夜,禎娘和顧周氏守歲, 直到過了子時才睡。然而大年初一, 也就是元旦這日, 并不是就能睡懶覺了。往常不去上學的時候禎娘起床尚且沒人管, 怎的今日卻要熬著精神起床? 這自然是因著元旦這一日有早起的事情要做——在之前早就打掃干凈的堂室里,早在五鼓天就要起床。這時候要趕著去堂室神祠陳設花彩糕果,先用糖豆米團祀灶, 稱為‘接灶’。 顧周氏帶著禎娘祀灶,這樣寬敞的堂室里就只有她們兩個, 也是讓顧周氏嘆息。每當這時候她就暗恨自己當年不爭氣,不要說替顧家生個兒子, 就是能多幾個女兒也是好的呀! 這時候準備了這許多米團,本事要分餉全家的。在顧家就只有顧周氏和禎娘兩個,怎么吃都是吃不完的, 兩個人也只能拿這‘歡喜團’意思意思罷了。 這祀灶之后再迎接歲神就是, 總之燃燭灶香, 拜眾神祖先。這在眾神祖先前頭的香蠟也是特制的, 能夠燃燒三天三夜。這也是規矩, 在眾神祖先前頭的香蠟這三日是不能熄滅的,直到三日盡了才算完。 其實每當過年這幾日,顧周氏都頗為尷尬, 剛才祀灶分歡喜團也就罷了。這會兒祭祀完畢,要拜年才是真的難為人了。按著南邊的禮儀, 要家中家眾序立在正廳,卑幼的要拜賀尊長的,然后是男子出門拜賀宗黨親友,這才叫‘賀節’。 然而家里只有母女兩個,那就一切簡單極了。禎娘給顧周氏行賀節大禮,這就算是完了。至于出門賀節,她們家可沒有‘男子’,這一樣干脆省了。至于家里的宴客酒,那倒是還有,不過親友寥寥,實在慘淡。 好在新年幾日,母女兩個都相互陪伴,算是沒有孤單。只是兩人也沒什么新鮮事情來說——這幾日就是要休息,連針線之類都不許動,以至于兩人只能閑話家常??偸钦f著說著,顧周氏便要給禎娘添置妝奩。 禎娘是愛這些東西的,但是見天的就是這些也是吃不消的,只得道:“母親怎么又說這個?年前打了新首飾,如今看看我的匣子罷,新的還沒穿戴個遍,就又來這些。這些可是珠寶首飾,不是那些點心果子?!?/br> 顧周氏卻是理所應當道:“這又算什么?我記得當初我服侍太太的時候家里還有幾位國公爺的meimei沒出嫁,那可真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當初每季打新首飾,都是十二套十二套的打,你這才多少?!?/br> 禎娘想想那許多,道:“那也是老黃歷了,如今玉浣她們也不是這樣了。更何況母親憑良心說,那些公中出來的首飾,哪有每回給我新打的那些好,要是一些私下補貼的還差不多?!?/br> “不過要說,我自然是極愛這些東西的,但是什么東西像是母親那樣買回來,又算什么?根本用不了那許多,白放著生灰?!?/br> 禎娘還記得年前那日,顧周氏特意叫了金陵城里最有名氣的銀樓百福樓的人上自家門。人家帶著厚厚幾本圖冊,上頭每頁都是各樣首飾。顧周氏連個數兒都不給禎娘說,只讓禎娘挑選。 最后禎娘列出十六套首飾——金廂蝴蝶戲花珍寶首飾一副、金廂永喜珠寶首飾一副、金廂牡丹嵌珠寶首飾一副、金廂花草摺絲嵌寶首飾一副、金廂二佛嵌珠寶首飾一副、金廂花草嵌珠寶首飾一副、金廂人物首飾一副、金牡丹花首飾一副、金騎馬人物首飾一副、金廂朱砂首飾一副、金飛魚人物首飾一副、金素雜色人物蓮花首飾一副、金累絲翠樓人物首飾一副、金素云龍人物首飾一副、金素人物樓臺雜色首飾一副、金素云人物花草首飾一副。 她本意是想母親幫著參詳參詳,沒想到顧周氏才看過一眼,就揮手道:“就喜歡這些?那就這些罷!記得早早送過來?!?/br> 后頭的話是對百福樓的人說的,那婦人臉上的喜色已經遮擋不住了。她是實在沒想到這位夫人能有這樣大的手筆,只不過是小姐略挑選了一番,這就全部買下了。要知道百福樓做的都是達官貴人的生意,但也鮮少有這樣爽快的客人。 那時候正是銀樓生意的旺季,一人帶著這樣的圖冊去貴人府邸,無功而返的也好多著呢。人家也是要挑過幾家銀樓才能定下來——就是定下來了也不見得一口氣就能有這樣多的生意。 有些人家小姐奶奶們多,訂下一家銀樓以后生意多,然而這樣的生意也最是難磨,非得多少奶奶都心滿意足了才成。哪像這顧家,明明只是母女兩個,一個太太、一個小姐,小姐選過便訂下十六套,太太選過又多了十套。 她心里多想的是:怪道人家都愛做商戶人家的生意呢!那些勛貴官員府里,沒錢的窮酸就不說了,就是有錢的,又哪有這樣大方的! 禎娘想到的就是當時的事情——她是知道的,顧周氏這也是‘暴發戶’習氣的一種了。所謂暴發戶習氣,指的是那些新榮暴發之家,初初顯貴,恨不能處處顯示出自家的錢財權勢。 按理說顧周氏本性聰明堅定,又是出身國公府里,不至于那樣。但是到底她當初是做丫頭苦過來的,如今十分闊綽了,自己花錢并不覺得有什么。更覺得心里安慰的是從禎娘身上找補回來——當初她在禎娘這個年紀沒有,這會兒禎娘都要有,而且處處都要看齊當初盛國公府的幾位小姐。 之前還不覺得,去歲家里珍珠生意做出來后,這一點就極其不掩飾了,以至于到了禎娘都吃不消的地步。 只是這樣的事情,禎娘做女兒的也不能說——況且這也是好事,真個說母親給你打首飾,你不樂意,說出去人家還當你不知怎么矯情呢。最多也就躲閃幾句,實在避不過再應下來??傊?,得新首飾是好事么。 這幾日禎娘和顧周氏兩人現在家里消磨,等到外頭正月市大開,大家都賀節完畢出來玩耍的時候禎娘才格外松快——這時候外頭最多的是少年游冶,翩翩征逐,隨意所之,演戲歌吹。 少年男子的享樂禎娘自然不得去,但是投瓊買快、斗九翻牌,聽唱說評話之類倒是很多。而且這些游戲是無論晝夜的,因為是一群mama小廝跟著,什么都不怕,禎娘有時竟是過了子時才會歸來。 這樣的玩樂還有個明目,叫做‘放魂’——直到正月十八日后市場收等,然后學子攻書,工人回肆,農商各執其業,相應稱之為‘收魂’。 正月十四日禎娘回來時候還較早,顧周氏沒有就寢,倒是遇著了。顧周氏只看禎娘臉頰泛紅,就曉得是吃了酒。因問跟著的人:“這是吃了多少酒?曾醉了沒有?你們怎么不看著?!?/br> 禎娘攬住顧周氏的脖子,撒嬌道:“并沒有吃多少,不過是今日天然寺聽說書,十分有趣兒。之后去吃宵夜,多吃了幾杯。都是蜜酒,不醉人的?!?/br> 天然寺雖說是寺廟,但卻和宋代時候開封相國寺仿佛。所謂‘僧房散處,而中庭兩廡可容萬人。凡商旅交易,皆萃其中,四方趨京師以貨物求售轉售他物者,必由于此’。即是說可容萬人,并且四方匯聚京師的商品都在此進行交易。 天然寺在交易規模上比不得當年的相國寺,但是在廟會活動上又是不輸的。每月一樣有五次廟會,商人達萬余人,此外還有雜技、戲劇、說書的、賣藝的等消遣逗悶可看,十分繁華?,F在是正月廟會,那就更不消說了,自然是八方匯聚通宵達旦。 顧周氏見禎娘這個樣子,也不追究身邊的丫頭婆子,反而笑道:“我的兒,這還叫沒醉,平常你可會這樣?摸一摸你的脖子,guntang的呢!” 說著就對身邊的紅衣道:“你去吩咐下頭,讓煮一碗醒酒湯,要快快來。再送些雞湯來。她這一回在外頭吃了這許多酒,哪里還能吃多少東西!” 禎娘只當是聽不到的,迷迷蒙蒙了一會兒。顧周氏也不要將離等人動手,讓她們端了熱水,燙了毛巾,然后自己親自照料禎娘——擦臉、喂水、換衣裳等。等到雞湯喝醒酒湯上來的時候,禎娘已經上了他,靠在了顧周氏懷里。 旁邊的丫鬟就在榻上放了小桌,往上拜訪什錦果子盤、解酒湯、雞湯這些。禎娘這時候才打起精神坐直了用些吃食,忽然想起什么,道:“娘,明日正是元宵節了,大家都出門走百病,走百病一人出去不像,你和我同去么?!?/br> 顧周氏只覺得今日女兒格外可憐可愛,因此忙不迭地答應下來道:“娘明日與你同去走百??!” 到了正月十五晚間,顧周氏果然同禎娘一同出門果然出門,身邊跟隨著一堆丫鬟婆子,還有幾個伶俐小廝,先浩浩蕩蕩地往看煙火的臨江觀景樓過去。這兒的位子可是難拿,只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顧家還是訂到了。 顧周氏和禎娘帶著兩個大丫頭坐在自家的華蓋車上,至于其他丫鬟婆子則是在后頭帶著包袱坐了其他騾子車上。還有七八個小廝都在緩慢行駛的馬車旁邊走,一路跟隨著,喝道開路。 到了臨江觀景樓,卻是離著放煙火還有些時候。因此顧周氏先叫上來四個外頭叫賣的元宵攢盒,多是美口糖食,細巧果品。像是黃烘烘金橙,紅馥馥石榴,甜蹓蹓橄欖,青翠翠蘋婆,香噴噴水梨。又有純蜜蓋柿,透糖大棗,酥油松餅,芝麻蔴象眼,骨牌減煠、蜜潤條環、柳葉糖、牛皮纏等這些花樣。 陪著清茶,用了一些點心,趣味也不大。顧周氏倒是想著請幾個唱的來唱些曲兒、說幾段評話,只是這會兒臨時去找,且不說沒得好的,就是來了也只怕聽不得幾句,因此也就算了。 只和禎娘兩個搭伏著樓窗觀看那燈市中人煙湊集,十分熱鬧。當街搭數十座燈架,四下圍列諸般買賣,玩燈男女,花紅柳綠,車馬轟雷。光是各色奇巧燈籠就見有金屏燈、玉樓燈、荷花燈等等等等,一時之間竟是數不盡的。就是顧周氏和禎娘兩個見慣了熱鬧的,一時也只覺得目眩神迷、光華耀眼。 除了燈火可看,還有一樣樂作——有鼓吹、雜耍、弦索三樣。鼓吹則有橘律陽、撼東山、海青、十番。雜耍則有隊舞、細舞、筒子、觔斗、蹬壇、蹬梯。弦索則有套數、小曲、數落、打碟子。還有村里社鼓、百戲貨郎,樁樁熱鬧自不消說。又有站高臺說書的,新出故事。至于賣元宵的高堆果餡,粘梅花的齊插枯枝,剪春娥的鬢邊斜插鬧東風。 禎娘一時之間只想到近人詩句‘元夜京華暖氣融,華燈閃閃萬家同。穿珠綴玉星攢月,剪綺裁羅碧間紅。戚里香車塵拔地,侯家煙火焰連空。都人盛說先宣德,許看鰲山近禁中’,可不是形容盡了。 看了一會兒,盡得趣味。忽然間聽得一聲巨響,果然是煙火開始了——煙火施放多是以架以盒,架高且丈,盒層至五,這就叫盒子花。其所藏械有壽帶、葡萄架、珍珠簾、長明塔等式樣。這時候看這煙火,可謂是絲竹rou聲,不辨拍煞,光影五色,照人無研媸,煙罥塵籠,月不得明,露亦不得下。 看完煙火,顧周氏和禎娘重新更衣,整理了一番釵環衣履并脂粉裝飾。妥妥當當后才和收拾好隨行包袱的丫鬟婆子下了樓——這一回就不用馬車、騾子車了。走百病就是要走路的。 一路走著還有小廝分作左右兩邊放煙火,隨路放慢吐蓮、金絲菊、一丈蘭、賽月明。不只是禎娘家這樣,一路走百病的大戶人家婦女都是這樣。所以遠遠看來竟是不比方才大放盒子花來得失色。 大約走了一會兒,穿過大街,正好到了顧家住的多喜巷子附近的榮喜巷子。這兒多得是盛國公府有頭臉的奴仆質了大院子居住,其中還有許多顧周氏熟識的呢!到了一處,顧周氏便道:“正好到了你張姨家附近,咱們進去問幾句?!?/br> 這張姨原本是與顧周氏一同在王夫人跟前做丫頭的,當初同樣的外嫁了。只是家里遠遠不如顧家富貴,平常說起來都是艷羨顧周氏??墒撬缃駜号p全,孫子也已經出世,不知顧周氏又艷羨過她多少次了,這又如何說呢。 他所嫁的男子本是個大夫,只是算不得名醫。拿回來的錢,養活老婆孩子自然足夠,卻不能多富貴了。這張姨在盛國公府里是過慣了好日子的,自然心里不樂意。于是她用著嫁妝也做一些小生意,有賺有賠,還算過得去。 最近幾年她做的事情越發雜亂了,迎頭兒跟著人說媒,次后攬人家些衣服賣,還跟著老公學會針灸看病。就說這說媒一樣,就不是簡簡單單說媒。常常說媒,特別是私媒人家,往往還做著人伢子。 顧周氏因著和她少年相處時光,明知她亂七八糟的事兒做的多,卻只當作不知,依舊是照常交往。 這便是分咐兩個小廝打著燈先行,迤邐往榮喜巷子來。小廝先去打門,張家人已是快要歇下,房中還有兩個人家賣的丫頭,在炕上睡。只有一個老頭子,喚作老張頭的在門房坐著打盹兒。此時立刻叫醒主家,又去慌手慌腳地開門,讓顧周氏和禎娘進來。 張姨匆匆套了衣裳,見是顧周氏母女兩個。趕忙讓老張頭旋戳開爐子頓茶,挈著壺往街上取酒。 顧周氏見了立刻道:“張jiejie且??!一瓶兩瓶取來了,那是人家開了壇子打過的,或者還摻了別的。勾誰吃?要吃的話,你且取一兩壇兒來?!?/br> 等到張姨真個要去取一壇酒來,顧周氏又趕忙道:“張jiejie別費心了!剛剛是與你玩笑。我和我這個丫頭是剛剛用過點心茶水過來的,并不用這些,你只把滾茶拿兩杯來就是了?!?/br> 張姨方才不動身了,顧周氏與她閑話道:“今日可是元宵節,我家只我和禎娘兩個也出來走百病。你這里有兒媳女兒的,怎的不往那邊去走走,在家做些甚么,有什么趣味?” 張姨攤手道:“我的姑奶奶,你當我只用同你一般享清福呵?我家里人雖多,但多得是醬油瓶子倒了也不扶一下的。我出去走走,丟下這兩個業障在屋里,誰看著?到時候丟了怎么辦?咱們小本生意,可不敢折了本錢!” 顧周氏看了那兩個女孩子一眼,因問道:“兩個丫頭是誰家賣的?” 張姨笑著道:“一個是租了我家城南處房子的縣里人家,如今欠了一年的租子錢并二兩銀子的外債,算上利息實在給不出了,便把家里這個女孩子抵給我。只有十一歲,做個使女使喚很合適。另一個是后頭一個大戶人家家的媳婦子,因著舉家搬遷,一下仆從就遣散了,她就是其中一個?!?/br> 說到這里她對顧周氏道:“問了這些做什么?難道你顧太太會買這兩個不成?你如今也有派頭了,但凡家里使女小廝等,還不是找那些有名氣的人伢子。人家手上的孩子,手續干凈穩妥,又多是年紀小,能從小□□。不說這些,就是樣子——人家眼睛毒著呢,能把齊整的孩子揀擇出來。輪到咱們這些再去鄉下采買小孩子的時候,就盡是一些歪瓜裂棗了?!?/br> 張姨說的這話半是認真半是戲謔,兩個女伴,如今已經是地位不同了,對著顧周氏她自然難以尋常了。有時候總是免不得說些怪話,但多的時候她還能把住分寸。譬如這一回,多得是戲謔口吻,倒像是兩個老朋友玩笑調侃了,面子上很過得去。 這時候顧周氏已經有些后悔了,只是也不能這樣走了,倒是顯得自己脾氣大。因此也笑著道:“張jiejie,我只說與你。雖說我家如今不差丫頭,但是有一個人要,你去找她,保管做成這生意,你能賺些銀子?!?/br> 張姨聽到生意的事情,立刻來了意思,問道:“周丫頭,果然是誰要?你且說來,若是事情真成了——你是不在意這一兩個中人錢的,只是我在心里謝你!” 顧周氏道:“你只去問趙jiejie,她早先嫁在宋嬤嬤家里做兒媳婦,如今太太的恩典,讓宋嬤嬤一家都脫了籍了。你是知道的,她們這樣的人家,原來雖說是做著奴仆,其實蓄著好大一注私財。如今脫身出來,自然也要找人服侍的。小的便罷了,不當使,你倒把這大的賣與他罷——這個丫頭十幾歲?” 張姨眼睛亮亮地道:“他今年十九歲了,本就是媳婦子么,哪會像是小丫頭一樣的年紀。只是這個也有好處,樣樣事情都來得。就是力氣也不是那些小姑娘能比,當作粗使壯婦又何妨!” 說著,茶已經奉上了,顧周氏和禎娘吃了茶。顧周氏看看外頭的夜色,又看看袖子里的懷表,皺著眉頭道:“這才走了多久,還當早著呢,怎么就這個時辰了?!?/br> 張姨又笑道:“你一路玩樂來,哪里曉得時候過了。已經夜深了,你可快些家去罷?!?/br> 顧周氏看看禎娘,禎娘也點點頭,這時顧周氏才道:“這便罷了,這兒離家也近,就這樣家去吧!” 一時間顧周氏禎娘并跟著的人都起身,張姨則是送她們出門,顧周氏與她道:“你也早些關了門,睡了罷!我們母女兩個過來倒是誤了你的困頭,怪不好意思的。明日你也好早些去宋嬤嬤宅里,送丫頭與趙jiejie來?!?/br> 這一夜總算玩鬧盡興,顧周氏帶著禎娘家去。進門時候吩咐看門小廝和婆子放下門來并上鎖。見禎娘臉色緋紅,這卻不是昨日一般吃酒出來的,而是一路走過來,身上發熱。只覺得好久沒有和女兒這般了,一時心里滿足。 忍不住道:“今日一同出門倒是極好的,不若后日咱們也一起去尼姑庵里上香?” 第61章 禎娘并不大愛往尼姑庵、佛寺和道觀里走動, 這其中有個緣故。若真是那等佛法精深、道法無邊的長老也就罷了,但是偏偏世間多得是欺世盜名之輩。這些尼姑、和尚、道士, 往往說是研習經書佛法, 其實也是為了錢財奔波, 其中有不堪的, 更甚于世人呢! 這也不是禎娘刁鉆,真有那樣樸素虔誠的她心里自然也是敬佩,若遇著了也是或者布施、或者上香叩拜。但實在是那般的不能輕易遇見, 顧周氏來金陵后常常往來的一些,禎娘冷眼看著都是屬不堪那一類。 其實顧周氏有何嘗不明白如今世上的風氣, 因此她也從不叫尼姑這些人來到家里,最多就是外出禮佛、打蘸而已。她思量著自家只有母女兩個, 越發不該沾三姑六婆這些人到家里。到時候挑逗家里上下,風氣糜爛,可不是哭都來不及了。 不過顧周氏自己確實是信佛崇道的, 因此也要常常去寺廟道觀等處。這既是她的虔誠, 想要多多祈福。也是因為她一個寡婦, 常常只能在家, 去寺廟道觀算是難得的消遣了。 因為本身是婦人的關系, 她自然去的最多的是尼姑庵。自從禎娘父親顧大人去世后,她每年正月都要在尼姑庵做一場法事的。在金陵后,一般都是在城郊的三圣庵。這一出庵堂不大不小, 不至于失了場面,同時又是顧家這樣的人家在正月的時候也能包下來的。 雖然知道這三圣庵里頭未必有‘真佛’, 禎娘卻依舊應下了與母親一同去三圣庵上香。一個是她本意就不在禮佛,重要的是陪伴母親。另一個則是這不是普通的上香,是要替父親做法事的,既然是這樣,那是一定要去了。 內宅里的事情向來傳的飛快,晚間顧周氏與禎娘說定了去三圣庵上香做法事的事情,第二日滿府里的丫鬟婆子都知道了。那些常在宅院里困著的小丫頭們立刻興頭起來,議論不停。 寶瓶軒里胭脂、螺黛等幾個小丫頭正在議論。一時,紅豆和丁香來了,因聽他們說起明日家里在三圣庵做法事的事來,約著水粉、額黃、蔻丹等聽師太講經說法去。紅豆聽了只笑道:“罷了,什么佛經故事有這樣的趣味,況且幾個老故事,都是聽過的,我不去?!?/br> 丁香卻道:“你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了,平常你只跟著小姐進出,自然是什么都見識過了。不要說著講經說法,就是戲園子、茶樓都不知去過多少回了。只是咱們這些一般不隨身伺候的呢?我就罷了,這些小丫頭只怕到了金陵后還沒出過家里的門檻呢!” 之后丁香又道:“況且你這說的也太偏了,那些尼姑和尚講經說法的故事有時候比那茶館里說書先生說的還好呢!時時刻刻還有新鮮聽,不然人家怎么說動香客們?明日太太小姐是要去的,三圣庵里已經準備妥當了,不再放別的香客進去,到時候只有咱們家的人,我們自然可以隨便在里頭逛,才是好呢!你不去,只管去回小姐,到時候讓將離或者子夜頂你的班兒,你替她們看屋子,想來她們歡喜還來不及呢!這些日子你日日隨著小姐出門,她們確實在家,也悶的很了!” 這話兒下午就傳到了禎娘耳朵里,就叫來幾個大丫鬟道:“將離和子夜兩個最是妥帖可靠,又是穩重的性子,不喜熱鬧。因而常常讓她們兩個留下看屋子,其實這也是管束家里其他小丫頭的意思。只是這說的也有理,不能她們一回熱鬧都見不著,只困在院子里。這一回就紅豆和微雨留在寶瓶軒看家,將離和子夜一起出門?!?/br> 說著又對紅豆和微雨兩個道:“這也是考校你們兩個了,每回將離和子夜兩個在家鎮著,再沒有什么意外的。換你們兩個來,若是立時就有事的話,我就算不說你們,你們自己難道不臉紅?” 紅豆立刻就露出失望的神色來,她是說了去三圣庵沒得趣味,可是真個不去了,她也是不愿意的。倒是微雨,聽說后笑道:“將離jiejie和子夜jiejie去?那感情好!說起來兩位jiejie一直如何勤勉咱們都是知道的,這一回小姐發話,讓她們松快松快,也是她們的受用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