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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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便把火柴從心腹手里拿出來,先在盒子上劃,果然一劃就著。但是換了別的地方磨蹭,竟然是如何都不能的了——這時候他收起來原本輕松的神色。他本是為了讓心腹和水手之間能有個臺階下,沒想到這東西真個是這樣,這絕不是點燈兒! 不管這事什么,但是這絕對是筆大生意!劉少爺腦子里千回百轉,一下就抓住了這一條。他自認南北貨物也見過不少,但是可沒見過別處有這個,只要找到何處有這貨源,到時候給買賣到各地,可不是就足夠了! 想到這一處他是立刻道:“這是在哪里得的?咱們把船掉頭!可得抓緊,要是別個見了這個,先做了這個生意,可不是錯過了!” 這位少爺也是雷厲風行,不管其中白費了多少腳費,也不論會耽擱船上貨物和后頭生意,立刻就調船回了金陵。打聽出了火柴作坊,然后就是上門詳談。當時苗修遠、宋熙春和劉文惠都不在金陵,只是讓一位顧家很有資歷的伙計代為幫忙看著就是了。不過這就只是看著罷了,至于拍板這樣的生意是不能的。 禎娘雖然疲憊,但是哪里會看不清這樣簡單的事情,當時斷然道:“這個生意不許做!” 第33章 禎娘斷然一句‘這個生意不許做’倒是讓劉文惠意外了, 這本就是好事兒,為什么大小姐這般聲口, 一點余地也無?就算如今沒有多余的貨物供別個, 但是將來如何說得準, 這時候說的和緩一些, 將來也是多條路子! 禎娘本事疲乏地很了,坐在一張圈椅上,這時候也起身了。一邊踱步一邊道:“這是一個太精明的了——不要說咱們作坊本就沒得多余貨物, 就是有也不是如今發賣給他!” 禎娘這時候心思飛轉,因著專心思索, 本來的疲勞竟也消減了大半,冷聲道:“劉管事你可知道云貴那邊有個獨特的生意, 名喚做‘賭石’的。就是當年英宗皇帝興起的——本來翡翠的價兒可是離著玉石差遠了,也是因此才徹底起來?!?/br> 劉文惠如何不知,這英宗皇帝當年就是極為推崇翡翠。其實大明皇室倒是一直愛這翡翠——大明后妃大都是民間一般人家出身, 見識未免不夠, 穿戴首飾也偏愛艷麗。顏色多樣, 紅綠等都十分耀眼的翡翠就常常進貢宮廷了。 但饒是這般, 也沒有翡翠與玉平起平坐的道理, 知道英宗皇帝讓內府經營這賭石生意,這才一切不同了。 禎娘其實并不是要問劉文惠是不是知道這一典故,所以不等劉文惠開口, 她便輕輕撫過自己一絲不亂的鬢發,這才道:“咱們家的生意若是一樣貨物都沒賣就有人上趕著做生意, 那就如同‘賭石’里的全賭了。這時候來則是開了一個‘窗口’叫人看見了極好的色地,自然是要加價做生意?!?/br> 說到這里劉文惠越發不解了,只得道:“請大小姐示下,我只當這是好事兒,人家賭石生意也是這般做的么,石頭有了好表現,人家加價,然后談妥發賣。這不是兩廂便宜,咱們賺了錢,也有人幫著擔了風險,人家也是得償所愿?!?/br> 禎娘這時候卻是沒有笑意地抬了抬嘴角,道:“只是咱們這并不是賭石的生意,賭石的生意本就是大家都不知這石頭里頭有沒有翡翠,或者翡翠好不好。只是咱們這個可是賭石?明明咱們都曉得這是翡翠,是極好極大的翡翠了,為什么還要平白分給人家一杯羹?” 劉文惠還有話說:“可是大小姐,這世間生意是一個人做不完的,就是這火柴生意,雖然才是一個開始,咱們能一枝獨秀,但是將來如何可不知呢!說不定就走漏了配方的消息,或者有其他人看出該如何做了,咱們賺銀子不該是落袋為安么!” 禎娘這時候越發精神了,盯著廊下的一株花木道:“一個人確實做不完生意,也的確講究一些落袋為安——只是這絕不是和這位劉少爺講的!火柴引人注目后應等著一些大人物來,與他們合作分潤才有好處。到時候咱們獨門供貨,利潤少到只要有就行了,但是人家能讓咱們貨物所到,沒有別個也能做這個生意!” 說到這里,禎娘已經有些輕蔑了:“至于這劉少爺,并不是這樣的人呢。不是咱們能靠著他,而是他想靠著咱們賺銀子!咱們當然可以與人分潤,這是因著人家能給咱們好處,或者是這樣,或者是那樣。但是這劉少爺不行,咱們的貨物不少下家,用不著分他湯水了?!?/br> 禎娘與劉文惠談論生意的時候真是精神了一會兒,可惜這也不過是一會兒,到了晚間就越發困倦,幾乎是吃著飯就要睜不開眼睛了,就是沐浴洗漱也很是匆忙地應付。 本來也沒人想過這事大事,本來就是季節變化的時候,人人困倦一些也是尋常。最多就是子夜十分細心,往禎娘洗浴的湯盆里放了些紓解疲勞的藥草,以為這就準保見效了——誰也沒想到第二日就讓人措手不及了! 第二日到了要去上學的時候,一直是自然就醒的禎娘身也沒翻,這時候幾個丫鬟才覺得不同。將離就要去叫起,這也是免得禎娘讀書遲到。只是喚了一兩聲,禎娘恍恍惚惚醒來,還是懶怠動彈的樣子。 大丫鬟們這才察覺出禎娘有不同,將離是一個頭兒,立刻吩咐小丫鬟道:“快去安樂堂稟告太太去!只說小姐身上不舒服,今日不能去讀書。讓太太過來做主,要請個大夫診脈瞧瞧!” 滿府里只有禎娘和顧周氏兩個主子,禎娘是顧周氏唯有的女兒,聽到這樣的消息,顧周氏如何不急!當下并不停頓,沒有見著禎娘就先吩咐道:“還愣著做什么,快快叫外頭的小子去請壽安堂的何太醫來!只說大小姐身上不爽,讓他仔細辛苦一些!” 說著便也不打等兒地去了禎娘的寶瓶軒,才跨過院子門,一幫婆子和小丫鬟就低眉順眼地站著。顧周氏這時候看她們哪個都不順眼,只覺得一個個面目可憎,竟是白養活,滿院子活人竟然一個禎娘也沒照顧好,當即冷哼一聲,只往禎娘臥室過去了。 禎娘本來十分寬敞的我是此時卻是沒空下腳了,原來是有十多個丫鬟在里頭擠擠挨挨,這樣子哪有人動彈的余地!看到這樣顧周氏越發氣不打一處來,當即道:“你們一個個都不會做事了么!如今只會擠在禎娘床前,別的再沒一點用了!” “子夜將離,你們兩個照看大小姐,紅豆微雨你們兩個去廚房催促,要熱水和銀耳百合粥來,多少讓禎娘舒坦一些。至于其他人的,也別在屋子里打轉,再有一會兒,禎娘只怕喘不過氣來!” 說話間顧周氏已經坐到了床邊,見禎娘竟然是迷迷糊糊的樣子,雖然醒著,但是思緒并不清楚的樣子。拿手去摩挲女兒臉蛋額頭,立刻倒抽了一口涼氣,當即心痛道:“我的兒!怎么燙成這般!昨日就沒個人察覺?” 禎娘這時候只覺得渾身疲軟,耳邊的聲音也覺得離自己甚遠。整個身子也是不停地往下墜,只是曉得是娘親為自己擔心,想說什么讓她寬心,但是嘴巴就像糊了漿糊,張也張不開,到最后又忘記自己能說什么了。 所以她也不知道這時候滿屋子的人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了——伺候小姐伺候到了這個樣子,是什么樣子?生病了居然沒一點察覺!直到第二日不成樣子了才曉得!顧周氏發怒了,只是一句‘要你們有什么用!’就是一道驚雷,在場的忙碌起來也是嘴巴發苦,只怕待會兒就有一刀落在自己頭上。 不說這話,只是休整功夫就有婆子進來道:“太太,何太醫到了,就在寶瓶軒外候著?!?/br> 小姐們的屋子自然不是容易就能進出的,這何太醫常常在后院走動,曉得忌諱。到了院子口就停了,先讓人稟告一番,若有什么要避開的也就提前避開了,免得沖撞。 顧周氏這時候不能與人發火了,當即道:“還愣著做什么,子夜將離,快快把小姐的帳幔放下來。你們年紀大些的都到后房避開,只留下小丫鬟們照顧——可以讓人去請何太醫進來了?!?/br> 說著顧周氏自己也躲到了一架紫檀透雕隔紗屏風后頭坐著,等到何太醫進來的時候就只見一些婆子和幾個七八歲的小丫鬟了。小丫鬟也不是愚鈍的,見人來了,立刻給帳幔掀開一個小小角,托出禎娘的右手腕。 何太醫只見禎娘指甲上還有花鈿拼出的圖樣,精致得不得了,只覺得有些唐突,連忙讓小丫鬟用手帕罩上,這才診了一回脈。然后沉吟半晌道:“脈象已經有了五六分了,只是要準,還得讓看看小姐的氣色如何,不然不好定奪?!?/br> 這時候坐在屏風后頭的顧周氏才連忙出聲道:“醫者父母心,這世上哪有避諱醫生的!何太醫自然看得。你們還不快快打開帳子,讓何太醫與小姐瞧??!只是仔細別全打開了,若是招了風,不是要加重了??!” 小丫鬟果然微微揭開了帳子讓何太醫看個分明,只是這一看就讓何太醫一時失神:長發青絲,黛眉翠羽,姿容秀美,明明是暗暗的帳子里,禎娘卻是雪白地發光的樣子。等到回過神來,何太醫連聲暗說‘罪過罪過’,實在不曉得哪里有小娘子這般模樣,倒是一下讓人說不出話來了。 好在何太醫真是個醫者父母心的,一時失神后就不再多看,趕忙放下帳子。與顧周氏隔著屏風說清楚禎娘的病癥,又開出藥方,這才忙不迭地要走——竟然是一會兒也不停留的樣子!還讓顧周氏納悶:莫不是今日何太醫還有別處出診? 自然是沒人猜中何太醫怎么了,上上下下都忙碌著禎娘的病呢!禎娘的病情來的蹊蹺,但是說來也是情理之中——竟然是勞神過度,說是這些日子舟車勞頓,又不停思慮,恰好遇上氣候季節變化,一時沒個適應,這就病了。 這就是俗稱‘累病了’——當即是抓藥熬藥,仔仔細細照看禎娘。中間瑣碎暫且不提,直到三五日后禎娘才算是緩過來,但是依舊是懶懶的。顧周氏這幾日每日都要來看她三四回,見她要好了,也不放松:“這一回是個警醒!誰能想到你這小小的人也能累病了!總之這幾日哪怕就是身上大好了也不許你多思多動,學塾里先不去了,就只在家好生休養!” 因著顧周氏的這一番‘圣旨’,禎娘這幾日不要說出門了,就是床也沒下幾回,連吃飯也是幾個丫鬟端到床前,服侍著用了。 這一日也是一般,禎娘起床洗漱完畢了,便沒個動彈,將離給她梳頭,為了舒適方便,只把上頭一半的頭發結頂編成一條大辮子,然后綰成一個小攥,用個發帶系住就是。下頭一半的頭發也是編成大辮子,垂在胸前一側就是了,沒有一點裝飾。 禎娘無事可做,只得讓個小丫鬟念書,另外就是看紅豆做鞋子。紅豆做著鞋子就道:“小姐可不缺鞋子穿,平日里外頭送來的多,又有mama們常常做,咱們頂了天了也只給姐兒繡個帕子汗巾。但這一回咱們新學了幾個鞋樣子,除了微雨,我和將離、子夜一人做一雙,也是我們對小姐的心!” 這時候紅豆的鞋子也是做的差不多了,禎娘按著做成的那一只看:“這鞋子有個什么名目不成?不然實在看不出其中是哪里新了,還格外費工夫呢!倒不是你們這樣的女孩子做的!” 禎娘一眼看出這鞋子緝鞋口十分難,用針時候針是一定難拔,只怕做一針就要用牙咬著拔針。這種鞋子就是女人家做,也是那些健壯的成年婦人來做,至于嬌養在閨閣的嬌花嫩柳如何能成? 紅豆卻是笑著說:“小姐這些日子并不知道金陵的風尚了,這鞋子有個名目叫萬壽鞋,又叫‘鯉魚兒鞋’,這是京城宮里傳出來的風尚喱!除了這個,將離那里有一雙千秋鞋,子夜那里有一雙壽安鞋?!?/br> 紅豆做的著一雙鞋,鞋面上是鯉魚戲荷的圖樣,數一數一共是九條鯉魚,中間在鞋尖上是一只最大的紅鯉。這只紅鯉魚特別繡的——是底下要墊上襯才繡出來的,好讓鯉魚鼓起來。鞋口的正中間,是一朵芙蓉玉片串出來的荷花,可以顫顫巍巍地抖動。那只鼓起來的鯉魚就正好在這芙蓉玉荷花下頭,簡直是做活了鯉魚戲何。 旁邊將離一面擺弄花瓶上供的鮮花,一面笑著道:“聽說是皇宮里的風尚了,只有皇上、皇后和太后宮里最有體面的宮女才能穿這樣的鞋子。那萬壽鞋是皇上宮里的宮女,千秋鞋自然就是皇后宮里的,壽安鞋則是太后娘娘宮里?!?/br> 禎娘看過一回子夜和將離的做的鞋子,正在說話,微雨就帶著辛夷和青黛兩個進來了。辛夷和青黛兩人手上都帶著東西,辛夷的是一個拿青布罩住的鳥籠,青黛的則是一直鴛鴦眼的大白貓。 微雨指著這兩個道:“這是太太讓給小姐拿來的,說是小姐就是勞累太過,要曉得一些完了才是。養些鳥兒、貓兒、狗兒的,就當是放在眼前逗樂玩耍也是好的,就讓人趕忙挑了最好的兩個,送來給小姐了?!?/br> 禎娘這時候就有些哭笑不得了,她從來不養這些小生靈,只能無奈道:“這些小東西哪里是能亂來養著的?凡是用了心的就要親近了,以后如何能割舍得下,偏偏他們壽數有限——還不如不要親近了?!?/br> 辛夷卻是輕輕巧巧掀開了青布罩子,讓人瞧見里頭一對鳥兒正輕輕跳動,道:“小姐偏偏在這些小生靈上心思重,我見小姐十分愛玉淳小姐那只點子狗,每回去都要逗一逗。這時候自己卻沒法子下決心,何必如此?咱們替小姐照看著。至于今后如何,那就沒法子說話了,真要那般想,那可就難過日子了?!?/br> 禎娘果然十分心動了,只招了招手,讓辛夷把鳥籠子提近些來看。這是兩只十分亮眼的紅心肝,體型纖小只有三寸上下。一只是雄鳥,上體閃輝深綠藍色,下體皮黃,胸具猩紅色的塊斑,一道狹窄的黑色縱紋沿腹部而下。一只是雌鳥,只有一處不同,下體是赭皮黃色。這種鳥兒原是自天竺那邊傳過來的,如今在天朝繁衍不多。因著樣子可人,價兒叫的貴!特別是這兩只,禎娘用眼一瞥就知道是奇貨。也不知由幾千只鳥中才選出這兩只來,在禎娘這里真是有些可惜了,那些愛鳥成癡的見了只怕要茶不思飯不想。 禎娘拿了一支紅玉簽子逗了逗兩只鳥兒,見它們越發歡快了,嘴上就不由得露出笑容了。下頭的人都是眼睛尖的,見到禎娘的神色,一個個都湊趣起來,那些年紀小的丫頭更是湊近了要逗兩只鳥兒。一時之間,好似這幾日因著禎娘生病,顧周氏發怒而有的小心翼翼都消散了。 這時候逗鳥兒逗得十分可樂了,青黛就十分苦惱了——她手上正抱著一只大白貓,這貓兒見了鳥兒撲騰哪有個不心癢癢的。連帶著抱它的青黛都要格外注意。只得撅著嘴道:“小姐先看過這只貓兒罷!看過之后就能帶下去,見不到鳥兒了就好,不然這里不得安生?!?/br> 眾人這才注意到大白貓,既然鳥兒不是凡品,那么這只貓兒也不會是了——這正是一只臨清獅子貓。臨清獅子貓依照毛色可分為白獅貓、黑獅貓、鞭打繡球、花獅貓四種。又因著眼睛珠子顏色多,就有更多種了。其中以一只藍眼、一只黃眼,雪白被毛的獅子貓最為珍貴,稱其為“鴛鴦眼獅貓”。 這一只就是其中極品了,毛色雪白,一只眼睛藍寶石也似,一只眼睛黃玉也似。再看身形也是矯健非常,站姿猶如獅子,讓人一看就愛。禎娘讓人把鳥兒掛到屋檐下頭,讓青黛把獅子貓抱到床上——說起來鳥兒再漂亮也不如貓兒狗兒一點,人們親昵狎玩只能是這些。 這臨清獅子貓名氣大,也是十分珍貴。除了賣相好以為,就是因著它們性子溫婉,就是沒有調教也難得會傷人。算起來在貓兒里頭已經是格外親人的那種了。 禎娘把這個熱熱的小東西抱在懷里,就像揣了個小火爐,滿是笑意道:“這個夏天太熱了,冬日若是有它,只怕不用火爐?!?/br> 不知是不是有緣分,這只獅子貓就乖乖呆在禎娘懷里,禎娘把手放在它眼前,它就輕輕舔手心。哪怕這是貓兒里頭格外親人的一類,但第一回見的人就這樣親近,也十分難得了。禎娘越發高興,立刻道:“這要仔細養起來。我知道這些貓兒,特別這樣名品名種棵樹難養活。你們仔細去打聽要怎么做,再跟我說誰能做好這個,以后專門仔細它,旁的事情就不要做了?!?/br> 四個一等大丫鬟自然不會去為這件事上心——她們本就是‘位高權重’的,事情多,在禎娘心上分量也重,用不著靠這個露臉。至于幾個二等的就有些心動的,或者想著活計輕省些,或者想著多得一些賞錢,倒是想得了這一道巧宗。 不過決心不重,畢竟二等的也不得了了,出了院子底下人也是奉承的。最是想靠著這個出頭的是那些三等的小丫頭,他們大的不到九歲,小的才七歲,但是已經很知道要如何上進了。要知道這一回靠著這個先出頭,入了小姐的眼,那就比身邊的小姐妹多走了一步。 一步出頭步步出頭,到時候更先升二等,然后就更有機遇升一等。只看如今極為一等的jiejie在家里是如何被捧著——那般氣派,一般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可以說是十分風光了。如此這般,可不叫人格外用心打算! 禎娘不曉得自己這一句話惹出的那許多心思浮動,只是逗著貓兒打算給它取個名字,丫鬟們也幫著想,只是提了幾個皆不中意。禎娘這時候只得搖頭道:“罷了罷了,可別再想著書里來個名字了,用在小貓兒身上真個刁鉆,比最初于你們這般取名還別扭,難怪當初娘說我名字用的不好。不說這些,見她毛色雪白,就叫做白雪罷!” 玩了一會兒,有廚房的人送來一些點心,禎娘才讓青黛又把白雪抱下去。 顧家飲食上是十分精致的,除了一日三餐和偶爾宵夜外,每日還有上午和下午兩頓點心。這兩頓點心和平常擺在屋子里的不同,自然是更加精致可心許多。為了這點心,廚房還要設計菜單,總共有二百四十道不同樣式,每頓四道,每日八道,足夠一個季節不會吃到一樣的。等到換了季節,再將點心里的時令點心換下,換成另個時令的也就是了。 禎娘家的廚房很有功夫,在這些小食上就夠看的了。一樣冰糖霜梅、一樣牛乳蒸餅、一樣果脯涼糕、一樣甜碗子。別的也就罷了,甜碗子倒是格外得禎娘的意——這本就夏季時候才能吃得上的。今日的甜碗子是葡萄干和鮮胡桃的,就是把葡萄干先用蜜浸了,把青胡桃砸開,把里頭帶澀的一層嫩皮剝去,澆上葡萄汁,冰鎮了吃。 禎娘別的都不愛,唯獨甜碗子吃了半份。吃過后就與幾個丫鬟道:“日子越發熱了,越愛吃些涼的東西,我見你們也是愛的。你們去廚房多多要些來,分著吃罷!” 第34章 禎娘凝神坐在床上, 手邊有各色書籍——這是她正經讀書進益的不同了。人家讀一本四書五經就要專心致志,絕不分神, 恨不得咬爛了嚼碎了咽下去這才罷手, 絕不會有‘略略看過去’這樣的事情發生。但是禎娘做學問就是與旁人不同的, 她又是聰慧明晰的, 縱使世人都是如何,她也不定會照著別人的路子來。 起初小時候有文mama給她啟蒙讀書,那自然是是按著《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幼學瓊林》、《千家詩》等開始, 等到底子有了,這才越學越深。只是越讀書, 禎娘反倒是越覺得不知所措了。 起初自己所知不多反倒安然,等到知道的多了一些這才發覺學海無涯, 人力不能窮盡了。況且每本書籍之間常常沒得連接,讀一本書于另一本書竟沒得進益,讓人覺得越是勤奮越是事倍功半。 當初禎娘年紀雖小, 但是想的事情卻是人家都想不到的了。這也得益于她女子的身份——若是個男子了, 不說整日精研四書五經, 想不想得到這些。就是想到了也無力去用別的法子做學問, 家里上上下下看管著讀書, 一個不在‘正途’上,可不得打死! 禎娘不一樣,教她讀書的文mama不是迂腐之人, 顧周氏更不是讓她走仕途經濟的母親。因此就隨她如何讀書了,甚至文mama還會在一旁幫著她出主意。在這般情形中, 禎娘真可謂是如魚得水了。 人家讀書,讀完啟蒙就用四書五經精研,至于其余的雜書則是參雜著來就是了。禎娘卻是用力地多——她按著‘經史子集’的目錄索書,這四樣下頭還要分成若干類若干屬,她就一類一屬地對照著看過。 這樣看書當然是極慢的,但是有個好處,對于一本書里頭模模糊糊左右矛盾的地方,因為由著同類同屬的書籍作為映照,自然沒有不能解答的。這時候等到一類一屬的書籍看完,在這里頭可就再也沒有半點疑問了。 這樣讀書辛苦,自蒙昧以來,前人著書多少,怎么可能排列閱讀地盡呢!所以禎娘就要有人助著去粗存精一番,那等粗劣的錯漏極多的自然不在閱讀之列。還有一種一家之言,全然脫胎于前人著述,沒得自己一點所得的,自然也沒得列入閱讀的必要。 這般就列出了一個總綱了,就照著這個總綱讀書就是。這樣讀書真是慢極了,往往是幾本書同時打開對照著看。禎娘這樣研讀書籍的時候就真個沒人敢去打擾了,都知道大小姐這時候最專心,上前去只能惹得不快。 然而這樣讀書的好處也明顯了,博學起來只怕能羞愧死那些真正的讀書人了——前提是禎娘真個把經史子集按著這樣的法子研讀完畢??上У氖沁@樣的法子縱使禎娘天生聰慧異常也不能隨隨便便就成了,非得水磨工夫,一點一點磨出來才能! 禎娘的記性算不得過目不忘,實在來說她自己也沒見真有那般的天縱奇材。大概就是多看幾遍能記下□□分,今后若是再不翻看也會遺落至五六分的樣子。至于想牢牢記住,那就是要一段時候記著翻看一遍了。 就是這樣,到如今經史子集四部里頭,也只有禎娘最愛的史部有了一半的樣子,等到一部一部學完,那就不知是哪年哪月了。不過禎娘想透了:她并沒有什么好急的,她才多大?她又不圖著讀好書了能發達一番!她只是為了自己開心——精研學問,學海無涯,此中樂趣和商海中用盡心思一樣有趣,甚至更有一種文雅之美,因此她可是樂在其中了。 禎娘大約看書用功了不到一個時辰,不同于以往她做這個的時候無人來打攪,因得了顧周氏的吩咐,不得不格外在意的大丫鬟們只得硬著頭皮上前道:“小姐,這會兒也到了時辰了,請喝杯茶,用些點心罷!太太吩咐過,就是小姐可以用功了,也不需費神過了一個時辰?!?/br> 這些丫鬟當下差也有難處,禎娘是一個意思,她們不能對著來。但是太太又有吩咐,沒做好,那又有排頭吃。這會兒就是知道禎娘不高興,也沒其他法子,只得把話說出來。 禎娘算不得軟和人,這時候也有些不高興,但是她又不是個無理取鬧不能體諒人的——這些丫鬟們也是傳著自家娘親的‘旨意’罷了。因此她只是神色淡淡的,把手上一卷書丟開道:“既然是這般你們就把書收起來,記得給放上上一回玉淑送的美人書簽,不然下一回又不便宜!” 幾個丫鬟聽了這樣的話就是如聞仙樂,立馬就有人上前收拾。一面首飾一面就有人陪著禎娘穿衣穿鞋,這是要從床上下來,去吃些送來的點心。這幾日已經好些了,再不是初初時候渾身疲軟的樣子,就是讀書還歪在床上,吃東西卻不會了。 點心自然是樣樣可口美味,味道精妙,禎娘卻不見得有多少胃口,大略嘗了幾口就讓撤下去了。反而隔著窗子見幾個小丫鬟坐著,有做針線的,也有拿著書本子用功的。她看得有意思就道:“子夜,你讓外頭幾個讀書的進來,我問一問她們?!?/br> 子夜應了一聲就到外頭去叫人,四五個小丫鬟,讀書用功的是螺黛、花鈿、蔻丹三個。年紀大約在七八歲的女孩子進來立刻磕頭見禮——禎娘只是道:“不是知道熟不見禮的,咱們日日打照面,哪里用得著行大禮?” 的確有熟不見禮的說法,只是這一回叫進來只怕都以為要有造化了,因此不是就格外心思不同。這樣的心思在在場的丫鬟眼里都是心知肚明,禎娘縱使冰雪聰明,但是在透察人心這一點上依舊不夠,更何況是和她本身常常背道而馳的丫鬟們的心思。 不過禎娘的心思并不在這上頭,說過一句后就問道:“你們如今跟著讀書識字都到哪兒了?做功課在姐妹里頭又是誰最勤勉,誰最出挑?覺得什么書籍最有意思?” 這些小丫頭雖然年紀小,但是進府幾年讀書就幾年了,其中做的好的,至少字兒是識完了的。譬如前幾日禎娘就連自己讀書都不被顧周氏允準的時候,就是讓這些小丫頭輪著給她念書的,也沒見一個念書順不下來。 這三個丫鬟禎娘印象并不大,畢竟她的屋子常常就是那幾個在走動,總不能所有人都一窩蜂進來罷!只記得當初選進來做了她屋子里的三等后就給取了名字,一共八個三等小丫頭,都是些胭脂水粉的名目做了名兒,她當時是愛自己做一些東西涂抹來著,覺得比外頭來的干凈。 三個小丫頭里頭螺黛是個最爽利的,當即道:“稟告小姐,奴婢們如今跟著文mama念書,各自不同。有的姐妹有些底子三百千都是讀完了,正學著《幼學瓊林》,其余的就差一些了。在咱們中讀書最勤勉的當是蔻丹了,她本沒什么底子,但卻學完了三百千,是因著日日用過才能的緣故!最好的是胭脂,只她一個正同《聲律啟蒙》較勁。至于書籍喜愛,別人不敢說,奴婢最愛的就史書故事了,比起那些之乎者也至少能聽個故事——小姐別嫌奴婢粗糙,這就和外頭說書先生說書似的?!?/br> 禎娘這時候聽的笑了起來,回頭對紅豆道:“聽一聽,一口袋帶出一褲子,這樣脆利,難得的是清清楚楚有條有理,又是一個你了!” 完了這才對螺黛道:“你倒是不錯的,都夸獎了別個也沒說到自己——至于粗糙不粗糙,那應該是不粗糙的。你們才多大,經史子集的東西哪里能讓你們追究其中的深意?‘不求甚解’也就不是什么罪過了。等到日后再說罷!” 完了后禎娘有問話另外兩個,得了一些言語才與幾個大丫鬟道:“只讓這些小丫鬟成日自己懵懵懂懂的也不好,將來也要她們得用的,你們挑揀些聰明伶俐的,結了對子,算是一個帶著一個,仔細教導了罷!” 禎娘身邊的大丫鬟年紀都不大,小丫頭年紀也十分不得用,因此這時候用不著升人上去——沒有空缺不是!但是提前教導一些總是好的。子夜將離幾個最先記住了螺黛這個小丫頭,一個確實是機靈,另一個就是她合了大小姐的眼緣。她們提拔她既是為了將來自己不在了,禎娘依舊身邊有得用的人,也是順著禎娘的意思,選她得意的人。 螺黛確實聰明,這時候她已經知道自己是走在姐妹們的前頭了,心里高興,但是知道不能隨意顯露,顯得出頭了,便把頭低下。禎娘卻難得有興致,只讓微雨去取幾套新的文具來,給這些丫鬟各發了一套,道:“雖說你們讀書時候都是有筆墨紙硯好拿的,但那都是什么貨色,我不見都知道——那些采買的可不會特意買好的。但是讀書寫字用好些的筆墨紙硯自然要好得多,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