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玉芝躺了回去,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出許靈白日的模樣——他可真愛笑,目光清澈見底一塵不染,笑的時候露出一顆小虎牙,狡黠又天真,小酒窩真可愛……滿滿都是干凈陽光清新的少年氣??! 不過,還是她的阿沁最好了…… 將來阿沁娶一個美麗聰明的妻子,再生一群可愛的孩子,那就更完美了…… 凌晨起床的軍號聲一響起,玉芝就立馬坐了起來。 她頭腦尚有些眩暈,閉目定了定神,這才發現身上沉甸甸的,很是暖和,睜開眼睛一看,發現身上搭著許靈先前在家剛洗過澡穿的那件玄色布面羊羔皮襖,便抬眼看向許靈。 許靈正在綁穿在里面的白綾襖上的系帶,看了玉芝一眼,道:“以后這個襖借給你了!” 見玉芝大眼睛一瞬不瞬看著自己,他又補充了一句:“雖然不好看,可是很暖和,跟了我很多年了……差不多十年了!” 玉芝這才清醒了過來,瞇著眼睛笑了:“大人,謝謝你!” 許靈嘴角翹了起來,麻利地穿上外袍,取了腰帶系上,拿了斗篷很快就出去了——玉芝要起身了,女孩子穿衣服他一個大男人在一邊看什么! 伙夫送來了早飯,一人一碗熱粥,兩個蘿卜大rou餡包子,眾人吃過早飯,待大帥的車隊從驛站出來,便翻身上馬,護著大帥的車隊繼續出發。 接下來這幾日,基本都是在驛站停下歇息,若是沒了驛站,也會借住廟宇、道觀或者大戶人家的院子,一路往東南而去。 玉芝從不怕苦,一路行來,她從這艱苦的行程中得到了不少樂趣,比如大冷的天,居然有喜鵲在白楊樹光禿禿的枝干間棲息;再比如,麻雀抹了鹽和香料烤了居然很好吃;還有,路邊的河水都結冰了,踩上去居然不會破;而且走過荒村野店的時候,居然還有大姑娘小媳婦勾引長得好看的士兵…… 這日終于趕到了藍田縣。 藍田縣的知縣朱敏之是林玉潤的親信,林玉潤很信任他,便接受朱敏之的安排,住進了縣衙。 玉芝也跟著許靈也住進了縣衙。 晚上玉芝剛洗過澡,正在屋子里烤火,許靈就匆匆走了進來:“玉芝,起來跟我去大帥那里!” 第80章 玉芝聞言,當即站了起來:“大帥怎么了?” 許靈略一躊躇,看了玉芝一眼,道:“你先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br> 玉芝心跳很快,她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穿上玄色外袍,綁上腰帶便出去了。 許靈正在外面廊下候著,見玉芝出來,低聲道:“走吧!” 玉芝忙跟了上去。 縣衙內燈火通明,全副甲胄的青衣衛士兵一隊隊走過,在縣衙內巡視著。 玉芝跟著許靈急急往前走著,路上遇到了好幾隊巡夜的士兵,許靈都是亮了亮腰牌,腳步不停帶著玉芝直接往前去了。 穿行過幾個院落之后,許靈終于帶著玉芝進入了一個守備森嚴的院落。 因為走得急,玉芝身上出了一層汗,她抬眼看向迎上來的張總管,心臟怦怦直跳,很是慌亂,不由自主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許靈正和張喜雨說話,冷不防自己的手被一個軟軟的暖暖的手抓住了,低頭一看,見是玉芝,便沒有甩開,繼續和張喜雨說話:“張總管,大帥好些沒有?” 張總管一臉擔憂:“大帥喝了些藥,已經睡下了……” 他又嘆了口氣道:“大帥已經一天沒用飯了,灶上做的飯他都不肯吃,藥也不肯喝……” 阿沁本來就挑食,如今又病了,更是索性連一口飯一口湯都不肯用了,張總管心里也很無奈。 他看向隨著許靈過來的玉芝:“這位陳姑娘果真會做飯?” 許靈松開玉芝的手,把玉芝往前推了推,含笑道:“總管,讓她試試吧!” 張總管看著玉芝帶著一抹輕愁的清澈的大眼睛,想起上次跟的人說大帥喜歡吃這位陳大姑娘做的宵夜,便點了點頭:“走吧,讓陳大姑娘試試吧!” 玉芝鼓足勇氣道:“張總管,能不能讓我去見一見大帥?” 她深吸一口氣,接著道:“我先看看大帥的情形,再根據大帥的情況去給大帥準備!” 張總管心里其實不太樂意,可是看著玉芝與阿沁生得有幾分相像的臉,不由答應了下來:“好吧,我帶你看看去!” 他一邊引著玉芝和許靈往前走,一邊思索著:按照先前讓人調查的結果,這位陳大姑娘祖祖輩輩都生活在甘州尉氏縣,而阿沁的生母宋側妃是宛州人,兩家人八竿子打不著,沒有什么關系啊,這位陳大姑娘怎么會和大帥生得像呢? 也許是巧合吧! 大帥住的屋子自是提前精心布置過的,家具雖然簡單,卻都是上好的黃花梨木,墻上貼了一層玉青色絲綢,地上鋪著嶄新的深藍地氈,花架上擺著一盆蘭草,小幾上擺著一盆臘梅。 玉芝一進去,就聞到了一股清澈的幽香,她認出了是承安帝御用的素水香,不由一怔——承安帝如此疼愛阿沁,連他御用的素水香都賞給阿沁了? 站在玉青色紗簾外的小廝撩起了紗簾。 張總管引著玉芝和許靈走了進去。 一進臥室,玉芝發現素水香的味道更加濃郁了些,似清晨竹林中的氣息,又似山間的水汽,很是好聞。 她抬眼看向拔步床上低垂的簾幕,低聲央求張總管:“張總管,我去看看大帥吧!” 張總管想起隨從說的大帥對這位陳大姑娘的親近,便點了點頭,示意人拿來水和香胰子,服侍玉芝用香胰子洗了手,這才撩開了床上的錦帳。 臥室放著赤金枝形燈,燭淚累累,燭影搖曳,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 玉芝走到床邊,發現阿沁閉目睡著,俊秀的臉似乎又瘦了些,臉頰燒得發紅,嘴唇也有些干燥起皮,瞧著很是憔悴。 她伸手摸了摸阿沁的額頭,感覺到很燙。 許靈見玉芝如此僭越,心里擔心,忙上前一步要拉玉芝,卻被張總管制止了。 張總管搖了搖頭,低聲道:“大帥一天沒用些東西了,讓陳大姑娘試試吧!” 玉芝斜簽著身子在床邊坐了下來,從玉青色緞被里把阿沁的手拿了出來,用自己的手去感受阿沁的手心。 阿沁從小身子就壯,很少生病,偶爾一病,也都是因為食積發燒。 許靈站在后面,眼睜睜看著玉芝把大帥的手拿在手里,還去摸大帥的手心,心里總有種怪不得勁的感覺,心道:這丫頭可真是傻大膽??! 玉芝發現阿沁的手心熱得燙手,猜測他應該是和小時候一樣,便抬頭看向張總管,輕輕道:“張總管,我先去灶屋煨上用雞湯做的菠菜粥,然后再過來照顧大帥,好不好?” 張總管看著玉芝的眼睛,覺得她的眼睛煙波浩渺,仿佛隱藏著無數秘密,又帶著深摯的懇求,他一向不太容易說話,卻不由答應了下來。 許靈不放心玉芝,便低聲道:“張總管,我陪著她吧!” 張總管早就發現許靈很緊張這位陳姑娘了,睨了他一眼,答應了下來。 夜里風刮起來了。 風聲嗚嗚,臥室窗子上糊的紙被風刮得“嘩嘩”直響。 林玉潤躺在溫暖的臥室內,卻覺得冷得發抖,渾身骨頭都是疼的。 他已經醒了過來,卻依舊閉著眼睛,身子蜷縮著,聽著窗子外面呼嘯的風聲和窗紙“嘩嘩”的脆響,心里滿是孤獨與凄涼。 這時候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淡淡的梅香,緊接著床鋪往下沉了沉,有人在床邊坐了下來。 林玉潤正要睜開眼睛,可是一個溫暖柔軟散發著淡淡梅香的手已經放在了他的額頭上。 他立時屏住了呼吸。 那人把手移開,輕輕道:“還燒著呢!” 林玉潤記憶力極好,過目不忘,立時認出了聲音的主人,正要睜開眼睛,可是那人卻又從錦被里把他的手掏了出來,輕輕摩挲著他手心。 被這柔軟溫柔的手如此摩挲著,林玉潤心里一陣溫暖,似乎回到了幼時,他記得幼時他生病,母親總是先用嘴唇貼貼他的額頭,然后再用手摩挲他的手心足心…… 玉芝見阿沁的嘴唇干干的,起了一層白皮,忙道:“張總管,該喂水了,我叫醒大帥吧?” 張總管還沒說話,林玉潤已經睜開了眼睛。 大約是病中的緣故,他的眼睛黑泠泠的,似浮著一層水霧,瞧著可憐又可愛,讓人心生憐惜。 玉芝見他醒了,心里一喜,忙道:“大帥醒了,快把水端來,我喂他喝水!” 她說著話,拿了錦緞靠枕上前,小心翼翼服氣阿沁,把錦緞靠枕墊到了他身后,這才把阿沁輕輕放了下去,又幫他拉上錦被蓋好,這才道:“大帥,我喂您喝水吧?” 林玉潤想要說話,可是一則喉嚨疼得難受,二則他一見玉芝,莫名就想撒嬌,一言不發,眼睛浮起了一層水霧,可憐兮兮看著玉芝。 玉梔見阿沁這樣子,和小時候生病一模一樣,心里難受得很,忙接過張總管遞過來的素心瓷茶碗,用銀湯匙舀了些水,先滴在自己手背上試了試溫度,發現溫度恰好,便用銀湯匙一點一點喂林玉潤喝了。 張總管在一邊看了,心里很是佩服——阿沁大約是因為平時太懂事了,所以一生病就格外任性,不喝水,不吃藥,因此每次都是拖好幾日病才會慢慢痊愈。 玉芝喂完了水,見林玉潤又閉上眼睛睡了,便看向張總管,態度恭謹微微笑道:“張總管,不知道藥熬好沒有?” 張總管見玉芝還要承擔喂藥的責任,忙道:“藥早熬好了,我這就讓人送進來!” 玉芝含笑又補充了一句:“有槐花蜜或者梨花蜜么?有的話再一起送碗蜂蜜水過來吧!” 張總管眉開眼笑:“有有有!您且等著!” 玉芝目送張總管出去,這才走到床尾坐了下來,掀開錦被,露出了阿沁的赤腳。 她伸手開始按摩阿沁的足心。 許靈在一邊看了,忙走了過來,低聲道:“玉芝,你這是做什么?” 玉芝頭也不抬,輕輕道:“我小時候每次發燒,大夫都是這樣做的,很有用的!” 許靈壓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玉芝,大帥的腳臭不臭?” 玉芝:“……” 她原本心情有些沉重,這會兒也不由笑了:“他從小不出腳汗,又洗得勤,怎么會臭腳?你以為都像你??!” 許靈深深覺得自己被冤枉了,忙道:“我的腳一點都不臭,不信我脫了靴子你聞聞!” 玉芝:“……” 她不知道對話是怎么發展到這囧囧有神的一步的,懶得理會許靈,專心致志地按摩著阿沁的足心。 林玉潤閉著眼睛,一邊感受著足心刺痛中帶著麻酥酥的感覺,一邊回想著玉芝方才脫口而出的那句話——“他從小不出腳汗,又洗得勤,怎么會臭腳?”。 玉芝怎么知道他從小不出腳汗? 這樣的細節怕是只有皇伯父、張叔和方姑姑知道…… 藥很快就送了過來。 玉芝重新洗了手,這才接過藥碗開始喂阿沁。 林玉潤實在是討厭吃藥,卻沒有拒絕玉芝,一口一口把一碗苦藥給喝完了。 玉芝待他喝完藥,便開始喂梨花蜜水,林玉潤這會兒喝得很快,幾乎是一口氣把梨花蜜水給喝完了。 張總管見阿沁這么乖,簡直要感謝九天神佛了,笑瞇瞇道:“陳姑娘,雞湯菠菜粥已經熬好了,這會兒讓大帥用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