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方氏看了陳耀祖一眼,見他一言不發,拿了刀專心剔rou,便拉了寒星到一邊,眉飛色舞把昨夜之事說了一遍。 寒星沒想到玉芝家里居然還有這樣的八卦,他看向身材細條條生得嬌花般的玉芝,心里莫名有些同情。 玉芝早把十只桶子雞撈出來瀝干水分了,此時便當著寒星的面,把這些桶子雞一只只用油紙包了。 方氏和張娘子見了,都好奇很,問了玉芝,得知是桶子雞,便問玉芝要一塊嘗嘗。 玉芝聽了,笑盈盈道:“桶子雞都是定做的,許大人定做了十只,我也就做了十只,實在是不好意思……” 方氏又去糾纏寒星:“寒星,你買這么多只,多一只少一只無所謂,分給我們一只,我們也嘗嘗好吃不好吃!” 寒星知道方氏難纏,忙道:“這是我們大人親自定下的,吩咐我這會兒騎馬回城,送給府里老太太和家里女眷吃呢!” 方氏一聽寒星搬出了許守備,這才不糾纏了——許守備雖然一天到晚笑嘻嘻的,看著似乎很好說話,可是她總覺得許守備身上有一股煞氣,因此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寒星把玉芝用油紙包好的桶子雞都放進了褡褳里,又留下一錢銀子賞銀,這才騎馬急急往東去了。 待寒星走了,方氏和張娘子忙一人預定了一只桶子雞——既然許大人一下子定了十只,這桶子雞一定很好吃! 玉芝正在看錢匣子里多出來的碎銀子,盤算著去哪里換成銀錁子或者小額銀票,王氏急急提著食盒過來了。 王氏放下食盒,急急道:“玉芝,你奶帶著陳嬌娘進城去你二叔家了!” 玉芝聞言,眉頭微蹙:高氏帶著陳嬌娘去找心思詭詐的武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想了一會兒之后,玉芝輕輕道:“娘,咱們這段時間小心一點,不要和我爹分開,東廂房的門進出都鎖著,家里的東西不要再吃……”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分明被激起了斗志——不管是高氏陳嬌娘,還是狡詐成性的武氏,她都不怕! 大概是因為昨夜之事的緣故,今日不管是陳耀祖的豬rou攤子,還是玉芝的陳娘子鹵rou,生意都好得出奇。 每個顧客過來,都忍不住要打聽一下昨夜陳家招賊之事。 玉芝是不管別人問什么,都是羞澀靦腆地低下頭去,卻一句閑話都不肯說。 可是她實在是生得單薄嬌美,頗有一種楚楚可憐的韻致,那白得快要透明的肌膚,泛著薄紅的眼尾,水光氤氳的大眼睛,微微抿著的櫻唇,無不訴說著昨夜受的委屈,真是令人我見猶憐。 見了這樣的玉芝,那些打聽八卦的人自然有了自己的偏向,在心里譴責辣手摧花兼手腳不干凈的高氏和陳嬌娘娘倆。 王氏因為玉芝提前交代過了,也不肯多說,只是嘆氣,不停地嘆氣,嘆到問話的人也跟著心情不好起來。 至于陳耀祖,雖然長相英俊健壯,看上去也是響當當一條好漢,只是這條好漢只會拿著刀悶聲剔rou,看得人心驚膽戰,自然不會去問他。 托這些愛好八卦的鄉親的福,陳家的豬rou攤和鹵rou攤下午就賣完了。 因為明日有集,玉芝特地從陳耀祖那里買了五十斤rou和二十斤排骨,全都洗洗切好鹵上了。 把最后一塊排骨放進了鹵水中后,玉芝直起身子,拿出帕子拭去額頭上的汗。 這時候孫氏走了過來,手里挽著一個籃子。 王氏忙笑著和孫氏打了個招呼:“孫嫂子回來了!” 玉芝靦腆一笑,微微屈了屈膝,權做見禮。 孫氏和王氏聊了幾句家常,忽然道:“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知道!” 王氏頗為期待:“什么消息呀?” 孫氏自得一笑,湊近王氏,低聲道:“你得謝謝我,我把昨夜的事情都和我嫂子說了,我嫂子氣得直拍桌子,說‘哪里敢讓二郎娶個賊娘子’,如今讓人叫了韓九嫂過去,請韓九嫂說孫里正的小閨女香桃呢!” 孫里正和方氏有兩個女兒,大的叫香梅,今年十六歲了;小的叫香桃,今年十四歲。 香桃倒是和孫二郎的年齡相符。 玉芝在一邊聽到了,不禁抿嘴笑了——真是好消息啊,陳嬌娘心心念念要嫁孫二郎,這下子可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陳耀祖三口收拾了攤子回到家里。 因為方氏和張娘子預定了兩只桶子雞,所以玉芝打算既然做了,就多做幾只,便預備再去大王莊姥姥家買六只雞回來。 陳耀祖看了看女兒蒼白的臉和眼下的黑暈,便道:“難得提前回家,你和你娘閂了門睡一會兒,我去一趟大王莊吧,正好也要去訂明后日要殺的豬!” 王氏聽到陳耀祖那句“你和你娘閂了門睡一會兒”,知道陳耀祖雖然嘴上不說,可是昨夜之事畢竟也在他心里劃了一道,心里自然有些開心,瞟了陳耀祖一眼,道:“一只小筍雞七分五銀子,你可別弄錯了!” 玉芝算賬特別快,當即道:“爹,一只筍雞七分五銀子,六只小筍雞就是四錢五分銀子,你且等著,我用戥子稱了給你!” 陳耀祖見女兒算賬這么快,心里不由嘆息:這么聰明能干的閨女,要是再來一個這樣的小子,那該多好??! 玉芝用戥子稱了四錢五分碎銀子給了陳耀祖,轉念想起了陳富貴和高氏老兩口的為人,不由有些擔心陳耀祖的人品,忙交代道:“爹,這個價格是我和舅舅舅母約定好的,你可別從中間瞞報抽錢??!” 陳耀祖的臉漲得通紅:“你就這樣看你爹?在你眼里,你爹是這樣愛占便宜的人?” 玉芝狐疑地打量著陳耀祖,顯見是真的懷疑陳耀祖。 陳耀祖氣得往外走,口中道:“你等著瞧吧,看我會不會占這個便宜!” 見爹爹氣哼哼走了,玉芝和王氏不由相視而笑。 玉芝這會兒真的太渴睡了,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便閂上門,娘倆各自回房睡下了。 她從昨日到今日,基本沒睡多長時間,已經熬到了極點,躺在床上只覺天旋地轉,瞬間就墮入了夢鄉。 不知道過了多久,玉芝正睡得香,忽然被一聲嚎哭給驚醒了——是陳富貴的聲音! 她忙睜開眼睛坐了起來,拿了衣裙過來,一邊穿一邊側耳聽外面的動靜,卻聽到陳富貴聲音驚惶:“耀祖,耀文,你們的娘和妹子被守備許大人給拿住了,你們趕緊去救人??!我的天??!” 玉芝這下子不急了,慢條斯理地綁了衣帶,又拿了裙子系上,這才走到窗前,拔出門閂,把窗戶打開了一條縫,聽著外面的聲音。 這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正房黑洞洞的,只有東西廂房透出些光來,照得院子里影影綽綽的。 陳富貴佝僂著腰,正拉了大郎陳耀祖和三郎陳耀文哭訴:“……我去鎮子東邊等著接嬌娘和你們的娘,誰知等到天黑也沒等到人,便尋人去問,卻得知嬌娘和你們的娘沖撞了許守備的人,如今被押在堡壘里……我可憐的嬌娘啊,我可憐的老婆子??!” 陳耀祖到底冷靜,忙拉住陳富貴,沉聲道:“爹,我見過許守備,我陪你去堡壘那里去打聽情況!” 他其實根本沒和許守備搭過話,倒是玉芝還和許守備說過一兩句話,勉強算是認識。 陳富貴見大兒子肯出頭了,馬上收住悲聲:“大郎,你有銀子沒有?有銀子的話拿上一些,萬一需要疏通呢!” 陳耀祖答應了一聲,拿了自己的荷包,交代王氏閂上門守住門戶,叫上陳耀文,兄弟兩個一起陪著陳富貴出門去了。 王氏和董氏會心一笑——聽到難纏的婆婆和小惡魔小姑子出事,兩人心情莫名地都很好。 董氏輕輕道:“這真是老天有眼,做壞事有報應!” 王氏很欣賞董氏的這句話,當下進了屋子,盛了一碗雞湯,撕了一個雞翅膀放里面,給董氏端了過去:“我給玉芝在炭爐上熬的老母雞湯,熬了半日了,rou都快熬化了,你也嘗嘗吧!” 又不無得意地炫耀道:“玉芝她爹下午去玉芝姥姥家,玉芝的舅舅和舅母送了這只老母雞,讓拿回來給玉芝和我補身子! 董氏也笑了:“我娘家昨日殺了豬,我二弟來把玉和接去吃殺豬菜了,到現在還沒送回來呢!” 兩人聊了一會兒,這才回了各自的屋子。 王氏見玉芝起來了,忙道:“玉芝,快來喝雞湯!” 她給玉芝盛了一碗雞湯,拽下一個雞腿放入玉芝碗里,還有些意猶未盡,想起玉芝愛吃雞心和雞胗子,便又把雞心雞胗子盛到了玉芝碗里。 玉芝嘗了一口雞湯,發現湯味濃厚鮮美,整個人都熱了起來。 王氏一邊看著玉芝喝雞湯,一邊笑嘻嘻道:“真不知道你奶和你小姑姑到底為何被許守備給捉去了!” 玉芝拿起雞腿咬了一口,rou質柔韌,味道極好。 她品嘗著美味,大眼睛開心地瞇著:“管她們呢!反正我們有能力的話多做好事,多幫需要幫助的人就行了!” 說罷,玉芝推了推王氏面前盛著雞湯和雞腿的碗:“娘,你也趁熱吃吧!” 王氏答應了一聲,端起碗美滋滋吃了起來。 第39章 王氏吃著肥嫩的雞腿,心中暢快之極,吃著吃著,放下筷子,揚臉笑了笑,想了想往事,笑容愈發燦爛。 玉芝見了,先是笑,接著心里又有些酸楚——她娘自從嫁過來,這十多年著實被高氏她們欺負狠了! 王氏見女兒笑,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你知道,咱們娘倆差點被她們給逼死……” 玉芝柔聲道:“娘,以后咱們一定會越過越好的,不必理會她們!” 王氏笑著答應了一聲,又道:“你爹從你舅舅家買回來的雞,本來就拾掇好了,我知道你講究,就又細細地里里外外沖洗了一遍,現如今放了半日了,水分應該都瀝干了!” 玉芝笑瞇瞇看向王氏:“娘,謝謝你!” 王氏抬手輕輕地在玉芝肩膀上打了一下:“傻丫頭,和自己娘說什么謝謝!” 玉芝瞇著眼睛笑了。 喝罷雞湯,她特地用胰子洗了手,就去腌制那六只小筍雞了。 王氏收拾了碗筷,也去幫忙。 玉芝搬了張小凳子坐在明間,把六只小筍雞又用花椒鹽和料酒細細涂抹了,一只只腌制了起來。 見王氏過來,玉芝抬頭道:“娘,大料和料酒都不夠了,咱們得去秀蘭家再買一些!” 自從秀蘭進了守備府,趙大嫂這兩日一直沒有出攤。 王氏預備去洗衣服,正端著木盆過來,聞言便道:“趙大嫂得了那二十兩銀子,這幾日正在張羅著修繕房子,給她家大郎張羅著娶親,哪里還有心思出攤!” 玉芝聽了,心情有些復雜,片刻后方道:“娘,明日咱倆去一趟趙大嫂家,把需要的大料八角什么的都買齊吧!” 王氏答應了一聲,端著衣服出去了。 玉芝兩手都是油醬,坐在明間想著心事:秀蘭應該沒事吧,聽寒星話中之意,許守備這幾日可都在督修堡壘,根本就沒回城…… 想到許守備,她又想起了帶著陳富貴去求許守備的陳耀祖,心里猜測著:高氏和陳嬌娘到底怎么沖撞了許守備,居然會被許守備命人看押了? 要知道,大概是怕胥吏占女犯的便宜,大周官場一直有一個潛規則——輕易不羈押女子! 玉芝想不出原因,思緒又轉到了陳耀祖身上。 陳耀祖雖然帶著陳富貴和陳耀文救高氏母女去了,可是他和許守備手下的人一點交情都沒有,怕是也無計可施。 想著想著,一個主意漸漸在玉芝腦子里變得清晰起來。 她垂下眼簾,慢慢計劃著每一步。 待把計劃一步步一環環都想好,玉芝便起身洗了手,也去院子里幫王氏洗衣服去了。 王氏正在搓洗衣服,見玉芝過來,便笑了起來:“我都打過一遍胰子了,也都搓洗過了,只剩用水清洗了!” 玉芝搖著轆轤,從水井里打了一桶水,搖搖晃晃提到王氏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