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后頭有人道:“云欽,這洋人公園閉園時間是九點,未閉園前我們剛好進去找過,未發現不妥?!币馑际遣槐卦倮速M時間,應抓緊時間找其他地方。 賀云欽卻仿佛未聽見這話,執意到了公園。王彼得等人于是兵分兩路,一行人去別處找,剩下的跟著賀云欽。到了門口,跟門房交涉了一番,打發了厚厚賞錢,這才開了門,公園里路燈本就無人,加之路燈早已熄滅,到處伸手不見五指,幾人打著電筒沿著垂柳小徑一徑找到頂里頭,半個小時過去,每一處都找了,依舊一無所獲。 從東北角的花圃里出來,王彼得早已死了心,與其繼續在此處浪費時間,不如到別處去,正要勸賀云欽,就在這時候,從后頭湖心亭邊上的灌木叢中,像是重物摩擦過地上的落葉,忽然傳來一陣低微的簌簌聲。 因那地方夾于假山與湖畔中間,白天樹蔭蓊郁,晚上漆黑一團,極容易錯眼漏過,賀云欽心猛的一跳,那聲音只輕微響了一下,復又歸于岑靜。 他側耳分辨一晌,小心翼翼循著聲響往前走去,待分開灌木叢用電筒往里一照,心立刻靜止在胸膛里,就見一人無聲無息躺在地上,從身形輪廓來看,不是紅豆是誰,他眼圈驀地一紅,一時邁不動步,木然站了好一會,才斂聲屏息往內走,然而越靠近越凄惶,惟恐來的太晚,等待他的不過是具冰冷的尸體而已。 待他蹲到紅豆身邊,聽到她極輕然而極平緩的呼吸聲,身上的血液這才重新熱騰騰地汩汩流動過來,忙一把將她摟在懷里,澀聲道:“紅豆?!?/br> 紅豆睡顏極安祥,被他抱起時,只微微蹙了蹙眉。 賀云欽小心翼翼撩開她的額發,她睡得這般昏沉,因仍是殘留體內的迷藥所致,便回頭對王彼得道:“王探長,把你懷中的酒借我一用?!?/br> 王彼得眼看找到紅豆,早大松了口氣,只納悶地想,從剛才車邊的腳印來看,應是兇手將紅豆連車帶人丟在此處,再自行離去,而紅豆中途醒過一次,迷迷糊糊下了車,后來不知何故到了這公園。 聽了這話,不解地將酒遞給賀云欽道:“怎么了?!?/br> 賀云欽擰開瓶蓋,仰頭飲了一口,又將酒瓶里的酒灑了些到紅豆身上,這才脫下外套,將紅豆裹好抱了起來,對王彼得道:“我這就帶她回去,你幫我給瑞德醫師打個電話,就說我妻子醉了酒,請他立刻上門來看?!?/br> 王彼得忙點頭道:“好,我打完電話就去顧公館去找顧筠?!?/br> 賀云欽用衣裳掩住紅豆的頭臉,將她一徑抱出公園,待將她放上后座,又從邊上人手中接過她遺失的那件紅外套,將她整個人蓋好,這才囑咐那幾人幾句,開了車往賀公館而去。 路上,他不時透過后視鏡看向后座,雖然紅豆仍未醒轉,他卻仿佛劫后重生,幾次有痛哭一場的沖動,又擔心那迷藥損及身體,一心要盡快將她帶回家。 好不容易到了賀公館,仍用外套將她頭臉蓋好,打橫將她抱起,上了臺階,往內走去。 不到十點,賀家平日應酬多,素來歇得晚,賀家上下一干人等,只有一個賀竹筠因身體孱弱早早就睡了。 賀云欽抱著紅豆路過客廳時,賀孟枚正和賀太太和在客廳說話,賀寧崢和段明漪夜間去友人處拜謁,也才剛回來。 見賀云欽抱著紅豆,諸人都吃了一驚,賀太太忙從沙發起來,走近道:“怎么這么晚才回來,紅豆這是怎么了?!?/br> 賀云欽若無其事笑了笑道:“剛才帶她去友人處玩,因玩得興起,迫她多喝了幾杯酒,誰知她酒量太淺,喝了幾杯便醉了,我怕她不舒服,便提前帶她回來了,已給瑞德打了電話,他一會就上門來看看?!?/br> 賀太太嚇一跳:“你嗓子怎么了?!?/br> 賀云欽咳了聲道:“喝酒喝得太急了?!?/br> 賀太太早聞到兒子呼吸間的酒氣,見紅豆身上也是一股濃而芳冽的醉醺醺的氣息,料醉得不輕,滿含慍意道:“你這孩子真是胡鬧,紅豆才多大,怎能像你們男人似的豪飲,快帶她回房,醉酒的人最怕著涼,記得給她蓋被子,我這就讓王嫂煮醒酒湯。你這嗓子不對勁,既然瑞德來了,讓他務必給你一起瞧瞧?!?/br> 賀寧崢也道:“我房里有醒酒的藥丸,我一會給弟妹送去?!?/br> 賀云欽已抱著紅豆上了樓,道:“那就多謝大哥了?!?/br> 第58章 紅豆微微動了動, 周圍太熱了,泱泱水汽直往鼻子里鉆,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生病時的光景,有人正翻來翻去地折騰她,應該是拿了帕子之類的物事, 給她擦了胳膊和腿還不夠,還要給她擦胸和屁股。 她又羞又癢,老想躲開, 可是那人極有耐心, 一味在她耳邊低哄, 她無意識睜開眼, 對上眼前那雙墨黑眼眸,驀地放松下來,將額頭抵著他的胸膛,不知為何有些委屈, 忍著落淚的沖動,迷迷糊糊任他擺弄。 不知睡了多久,臉上癢絲絲的, 好像有什么東西輕輕在臉上游移,她皺眉躲開,可那人像小孩擺弄心愛之物似的,稀罕個不停, 不是捏捏她的臉頰, 就是咬咬她的耳垂, 老不肯罷手。她不勝其擾,咕噥地翻個身,又過了許久,才算消停了。 這一覺睡得極沉,等她再睜開眼,滿室金暖的晨光,離她不遠的地方,有人在喁喁細語。頭依然昏沉脹痛,思維仿佛膠著住了,依稀記得昨夜做了個極長的光怪陸離的夢,待思緒漸漸清明,她轉動腦袋打量一圈,這才意識到回到了賀公館,身上換了干凈衣服,被褥間蓬松柔軟,怔忪地躺了好一會,記起昨夜昏迷前的事,下意識便打了個寒顫,想也不想就喊道:“賀云欽?!?/br> 門口的交談聲戛然而止,她撐著雙臂微微起身,朝外張望,不一會隔間門打開,賀云欽從外屋進來,身上換了件干凈的白襯衣,臉上明顯有些疲色,對上她的目光,眸子微微一亮,重新掩上門,到了床邊,扶她起來,抬手摸她額頭,不見有熱度,低聲問:“好些了嗎?” 聲音嘶啞無比,紅豆吃了一驚,顧不上仍有些發懵,忙抓住他的胳膊坐穩身體,訝道:“你嗓子怎么了?!?/br> 賀云欽目光在她臉上仔細地摸索,連她額上新長出來的細小絨毛都不肯放過,端詳一晌,方指了指自己的嗓子,道:“疼?!?/br> “疼?”紅豆下意識便想要抬手撫摸他的喉結,都啞成這樣了,她知道肯定疼,之所以問他,就是想問他怎么突然就成這樣了。 然而下一刻對上他的目光,她恍惚明白了幾分,昨晚遇到的事太駭人聽聞了,即便在昏睡中,她仍時刻繃著根弦,直到此時此刻,她實實在在觸到了賀云欽,久違的安全感才回來。 看賀云欽這光景,她能夠毫發無損回來,多半全虧了他,難道他是因為昨晚的事才突然倒嗓的?他好像沒有隱瞞自己的擔憂的意思,還極坦白地在她面前說他疼。 她心中一暖,抬手便想好好安撫一番,然而她腦袋仍有些發昏,記性卻未喪失,除了記得自己如何遇險的,也記得昨晚兩人吵架時的情形,手都伸到一半了,又嘟著嘴停了下來。 賀云欽等這一刻等了半天了,自不肯讓她抽回手,兩人僵持一會,他干脆俯身要吻她,突然外屋有人敲門,有下人道:“二少爺,二少奶奶,顧小姐來了?!?/br> 紅豆一愣,順勢收回了手:“顧筠來了?”她尤記得顧筠昨晚是如何失蹤的,掀開被子便要下床。 賀云欽只得罷手,扶她站好:“我對外人說你因為醉酒身體不適,她以探望你的名義來了。還有王探長,另在小書房。你哥昨晚愧疚得哭了一場,整晚都未睡,本要在此處守著你,又怕引人猜疑,只得回家等消息,既你醒了,我這就給他打電話?!?/br> 紅豆直發懵,原來自她失蹤后竟鬧得這般人仰馬翻,眼看賀云欽出外屋打電話去了,忙到盥洗室換了見客的旗袍,簡單梳洗一番出來。 顧筠果然被下人領進了屋,正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臉原是繃得緊緊的,見紅豆出來,忙起了身,仔細打量紅豆一番,面色雖然平靜,卻難言鼻音:“你沒事吧?!?/br> 紅豆也一直懸心顧筠,眼看她安然無恙,自也感概萬千:“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去哪了?!?/br> 這時賀云欽進來道:“顧小姐,王探長已到了書房,有什么話一道到那邊說吧?!?/br> 顧筠點點頭道:“好?!?/br> 賀云欽眼看紅豆也要跟著出來,忙攔著她道:“你身體未復原,自管在房里休息,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會再告訴你?!?/br> 紅豆怎肯在房中枯等:“昨晚的事太多不合情理之處,不坐在一處說清楚,難保不會漏了什么?!?/br> 經過昨晚一事,賀云欽一來不想再在小事上跟紅豆齟齬,二來他眼下只想盡快找到兇手,見紅豆的確不像身體不適的模樣,定定望她一晌,只得依了她。 幾人到了書房,王彼得果然在里頭候著,見到紅豆,又羞又慚,起了身,先是端端正正鞠了一躬,這才充滿愧意道:“昨晚要不是我大意,怎會連累二少奶奶歷險,幸而無事,不然我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br> 紅豆笑了笑,怎么就叫王彼得說得這般嚴重,正要拿話開解,賀云欽卻泰然扶她在沙發上坐下,這一來紅豆簡直詫異莫名,賀云欽素來謙和,竟讓她生受了王彼得的賠罪,難道王彼得從前受過賀云欽天大的人情不成。 賀云欽不容紅豆多想西想,徑直進入正題,對顧筠道:“顧小姐,昨天你昏迷前究竟發生了何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