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到了門口,又對賀竹筠笑道:“四妹?!?/br> 賀云欽盯著紅豆,問:“怎么了?!?/br> 紅豆當著外人的面不便提及顧筠失蹤的事,只得佯裝無事對賀云欽溫聲道:“我得出去一趟?!?/br> 賀竹筠跟賀云欽一母同胞,向來又關注二哥,但凡二哥有什么情緒上的不對勁,她一眼就能看出來,盡管二哥和紅豆都裝得云淡風輕,她仍捕捉到了一絲風雨欲來的痕跡,本打算走了,又停了下來。 賀云欽對她抬了抬下巴道:“我跟你二嫂回屋說話,你也早些回屋休息?!?/br> 那邊段明漪柔聲對賀竹筠道:“四妹,你還要不要跟我借書,我要回房了?!鞭D身就走了。 賀竹筠猶豫了一會,對二哥使了個眼色,要他務必跟紅豆好好的,別新婚就起爭執,這才挪步走了。 賀云欽拽了紅豆進屋,問她:“出什么事了?!?/br> 紅豆早顧不上跟他吵架,忙著換鞋:“顧筠不見了,剛才我讓伯母給王探長打電話,顧筠根本沒去王探長家,下午顧筠說要去春鶯里找顧家老媽子打聽,不知是不是放學后去了春鶯里,可是現在已經六點了,這一來一去的,她怎么也該回來了?!?/br> 越說越覺得不安,兇手殺人時那么周密冷靜,顧筠這些日子到處查東西,眼下失蹤了,誰知道跟這兩樁縊殺案有沒有關系。 “我回家一趟,讓我哥陪我去春鶯里找顧筠,正好我也有事要問我母親?!?/br> 賀云欽穿上外套道:“我陪你回去?!?/br> 紅豆悶了一肚子的氣,開口便要說‘不要你陪’,可一想到顧筠不知去了何處,有賀云欽幫忙,找起人來總要容易些,便不吭聲了。 傍晚時下了點雨,一場秋雨一場寒,比起白天,空氣里添了好些寒意,紅豆回屋找了件新做的外套擱在胳膊上,無意間瞥見妝臺上水晶球玻璃瓶的那捧花,刺心的感覺又來了,虧她日日跟這花相對,原來竟是段明漪送的。 本已朝外走了,突然停下來,扭頭看他道:“賀云欽,你當初為什么娶我?” 賀云欽一怔,這問題太復雜了,當初他不止一次問過自己,可是經過婚后這幾日的相處,就算之前還有些疑惑,現在早已有了極明確的答案,可聽她口吻分明在賭氣,剛才甚至還說出了后悔嫁給他的話,可見對于他的品行,她始終未曾全心信任過,細想之下不免也有些堵心,微微揚眉道:“你說呢?”難道他還能隨便找個女人成親?自是因為他喜歡她了。 紅豆不過想聽一句最簡單不過的剖白,等了半天等來這么一句,再說下去定會又吵起來,眼下找人要緊,胸悶地橫他一眼,也懶得搭腔。 兩人出來,一路都未說話,空氣沉悶得令人難以忍受,幸而未下樓梯便有下人過來道:“二少爺,有電話?!?/br> 紅豆候在原地,不一會賀云欽接完電話出來,道:“剛才我給王彼得打了電話,他寓所離同福巷甚近,等你回去時,他差不多也該來了。若是這期間顧筠還未回來,他會陪你們兄妹去找她,我有急事需得出去一趟,忙完就去接你?!?/br> 紅豆淡淡道:“顧筠的失蹤地點不過就是這幾處:春鶯里、學校、放學回家的路上。我打算先去春鶯里找找看,若是顧筠不在那,我們再跟王探長去學校附近轉轉?!?/br> 賀云欽道:“那我等會先給同福巷打電話,如果你們還未回家,我就去春鶯里找你們?!?/br> 兩人出來,賀云欽對老余道:“送二少奶奶回同福巷?!?/br> 等看著紅豆上了車,這才另乘了洋車走了。 紅豆一到樓下就跟彭裁縫借電話撥給顧公館,得知顧家去春鶯里的人回來了,顧筠下午根本就未去春鶯里,她更加不安,旋即改了主意,不如一會不去春鶯里了,干脆去學校周圍找一找,這么想著上了樓。 母親和哥哥果然在家,母子倆剛吃過飯,正商量盤鋪子的事,見紅豆回來,母子倆都吃了一驚:“怎么這時候回來了?賀先生呢?” 紅豆道:“顧筠放學后一直未回家,顧家給我打電話,我擔心她出事,打算跟哥哥出去幫著找一找。媽,我記得當年小姨出事時外婆家住在春鶯里對不對?!?/br> 虞太太怔道:“是啊。你這孩子,沒頭沒腦問這個做什么?!?/br> 這時聽樓下巷子口恍惚傳來洋車喇叭響,紅豆到屋里窗戶看了看,回到客廳道:“媽,回來我再問您當年小姨的事,哥,王探長來了,你陪我走一趟好不好?!?/br> 虞崇毅知道顧筠是meimei最好的朋友,自然沒有推脫之理,隨手穿了外套,跟meimei出來:“媽,那我們走了?!?/br> 外頭仍在下綿綿細雨,夜幕低垂,到處都已是墨黑一片,兄妹倆借著路燈照明到了巷口,隔老遠就看見昏黃燈下王彼得那輛開著車燈的半舊洋車。 一則因為虞崇毅已不是白海立的手下了,二則因為紅豆嫁給了賀云欽,王彼得對虞崇毅態度早大有不同,一見他兄妹倆過來,便下了車,主動打招呼:“虞先生?!?/br> 虞崇毅這人向來不記仇,見王彼得熱絡,便也笑道:“王探長?!?/br> 王探長問紅豆:“你那個小同學不見了?” 紅豆拉著哥哥上了車:“放學后沒回家,不知去哪了,本以為去您的偵探所應聘了,誰知沒有,我擔心她出事,想到學校附近看看。對了,王探長,聽說你約了白鳳飛見面,怎么樣,她終于肯說實話了嗎?!?/br> 王彼得發動車道:“此事別提了。賀云欽昨夜給我找了幾個人盯了白鳳飛一晚,一晚上下來倒是相安無事,可是這幾個朋友白天尚有自己的事要忙,等我下午自己找了人去盯梢白鳳飛的寓所,竟撲了個空,問了門房才知道白鳳飛一大早就搬了家,新寓所誰也不知道。我忙又到刻羽戲院去打聽,戲班子里的人只說白鳳飛身體不適,推了近一個月的戲,這個月誰也別想找到她??梢娫蹅冎安碌貌诲e,她分明是在躲什么?!?/br> 紅豆只覺古怪,白鳳飛到底在躲什么?單為了躲個王彼得,何至于連家都搬了。 “難道她真知道兇手是誰?可是有人主動幫她查案還不好嗎,為什么寧肯躲起來呢?” 王彼得道:“誰知道了?我現在到處打聽白鳳飛到底搬去了何處,這么躲下去不是長久之計,她哪天自己能想明白了,最好能主動來找我?!?/br> 圣約翰不遠,說話間已經到了,下雨的緣故,學校門口沒幾個學生,王彼得將車停在馬路邊,跟兄妹到學校后頭那幾家書店和館子找了一通,無果,幾人又到學校里頭去尋。 路上碰到幾個教育系的同學,紅豆不說顧筠失蹤,只說有東西要還顧筠,一路打聽顧筠是否還在學校,幾個同學都說顧筠下午兩堂課都在聽課,至于放學后出沒出學校不知道。偌大一個學校,一處一處找起來得需一個多小時,王彼得對兄妹倆道:“照我看,顧小姐尚在學校里的可能性不大,倘若她不是遭人擄持,早該從學校里出來了?!?/br> 紅豆也根本不相信顧筠會在學校失蹤,但來都來了,不看看總不放心,想了想道:“下午顧筠的確說放學后要去春鶯里,可是顧家人剛才問了,老媽子說顧筠根本未去過?!?/br> 王彼得道:“那就奇怪了,不如等學校里找完,我們再順著她放學回家的路線好好找找?!?/br> 三人分作兩路,打算在最快時間內隨便在學校里轉一轉,再去別處仔細找。 王彼得往東去小教堂和醫學館,紅豆和虞崇毅則負責西邊幾處教學館,一徑往里找去,圖書館、女生校舍都找過了,連路邊的樹林、涼亭、小教堂都未放過。 兄妹倆一路找到學校后門,隔著一個cao練場,左邊是一棟洋人興建的所謂科學館,右邊則是一排廢舊的課室,課室底下有條小路通往學校后門,平日人跡罕至,后門常鎖著,偶爾才開。 虞崇毅道:“我去那棟樓里室找一找?!?/br> 紅豆留在原地等了一會,轉眼瞥見那條小徑,想起顧筠曾從這抄近路到后門一家吃餛飩,不知那老板今天見沒見過顧筠,既來了,便打算到后巷看看,于是對虞崇毅道:“后巷有家餛飩館,顧筠常去,不知今天去沒去,我過去問問那老板?!?/br> 學校里學生和先生都多,虞崇毅壓根不相信顧筠會在學校出事,與其在此處浪費時間,不如趁早去更為關鍵的春鶯里,早打算離開,見兩邊相距不遠,彼此照應也方便,而且既是后巷,理應還算熱鬧,紅豆去看一眼料也無妨,便道:“我到那邊看看就去找你?!奔t豆點點頭,離了哥哥,徑直走到舊課室那條通往后門的小路上,一排課室都閉著門,路燈穿透雨霧昏昏慘慘照著水門汀路面,四下里幽靜得可怕。 走了一截,眼看要看到那兩扇涂了棕紅色漆的大鐵門了,誰知吱呀一聲,右手邊一間雜物室的門毫無預兆緩緩開了。 在這寂靜夜里,那開門聲尤為顯得瘆人,明明在學校該極為安全,紅豆卻無端害怕起來,當即打消去后巷的念頭,掉頭就走??删驮谶@時候,從那間虛掩著門的雜物室里,極突兀地傳來含含糊糊的嘶嘶喘息聲,像被人掐住喉嚨瀕死掙扎時所發出來的,極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