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死忠太女的官員暗悔之前撕咬端王太過,而中立的官員也算是憑此一案重新認識了端王的才干,暗暗在心中掂量端王的能為。 唯獨鳳帝笑瞇瞇向謝君平問話:“君平怎的想起來做生意了?” 謝君平做個大義凜然的姿態,鏗鏘回稟:“微臣身有惡疾,不能在朝中供職,為陛下分憂解難,便想著國計民生,國計在前,民生在后。舉凡民生百業與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微臣雖無能,卻也想深入的了解大烈百姓的生活,為陛下張目,所以微臣就做些小生意,把商號開到大烈各地去,既能了解各地風物民生,也能做陛下的眼睛耳朵?!?/br> 她這話說的冠冕堂皇,謝風華卻聽的頗不是滋味——謝君平哪里是為陛下張目,分明是謝逸華的走狗! 鳳帝大笑:“真沒想到君平一片忠心耿耿!” 謝君平謙遜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微臣雖然不曾在朝中供職,但一身一體皆是來自于陛下的恩賜,怎敢忘本?再說一個國家雖然需要官員來管理,但也需要有人懂得經濟之道,才能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微臣不才,只能安置幾個人吃飽飯,實在愧對陛下的夸贊!” 堂上不少官員家中都有不成器的女兒,比如兵部侍郎吳楚炎的次女吳思陽、大理寺卿的大女兒常佩雅,都是京中出了名的紈绔。今日也有份旁聽,心下不免把自家不成器的女兒跟謝君平拿來比較。 ——自家女兒是真紈绔,謝君平是真成器! 鳳帝當堂任命:“謝君平雖面目有損,可是卻忠君愛國,頗有才干,有經世之能,朝廷因容貌而棄用這等年青才俊,是朝廷的損失。謝君平既然與經濟事務上頗為熟練,不如就暫領了戶部侍郎一職,考察期為半年?!?/br> 這話的意思便是,謝君平只要在半年之內能在戶部站穩了腳根,這戶部侍郎的位子便是她的?! 眾臣愕然! 端王審理戶部貪污案在京中名聲大噪,也算是理所應當,但順義侯府世女卻也是憑此案獲得了圣上的青睞,空降戶部頂替了程陶,暫領戶部侍郎一職,卻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了。 端王只負責審案,此后貪污的數目以及贓銀的去向還需要認真追查,鳳帝便將此事交予都察院副都御史左宗梅全權負責。 鳳帝伸個懶腰,指著端王:“阿言過來,扶朕回去歇息,都散了吧?!?/br> 謝逸華也正好有事相求鳳帝,上前去親自扶了鳳帝往外走,且向謝鳳華告辭:“多謝皇姐之前為meimeicao心,meimei愚鈍,往后還有需要勞煩皇姐指點的地方,在此先一并謝過了!” 謝風華勉強露出一點笑意:“你我姐妹,何需客氣!”彎腰恭送鳳帝離開,心里把謝逸華恨的牙癢癢。 她這是當面挑釁! 從前的端王遠離朝堂政事,也從來不理會謝風華的試探,可是這一次卻是當面還擊,讓謝風華心中既憤怒又不安。 她一路氣沖沖回到東宮,身邊還跟著心腹周鈺跟謝安華。 謝安華就是個陪襯,除了為太女搖旗吶喊,才干平平,于政事上并無建樹,因此太女平日議事,也并不是回回都召她在身邊的。 今日謝風華心情不佳,進了書房就發脾氣,砸了個茶盞仍不解氣。 謝安華勸了她兩句,反被斥責她無能,還是周鈺幾句話讓她氣順了點。 “皇妹無能,不能替皇姐分憂,就不在這里給皇姐添堵,先告退了!” 謝風華也正有要事同周鈺商量,便隨她離開書房。 謝安華打小跟在謝風華身邊,小時候為了在鳳帝面前塑造愛護meimei的形象,謝風華時常將謝安華及闖了禍的魏王世女謝芷華一同留宿東宮。 東宮至今還留有她們留宿的殿閣。 謝安華從太女的書房出來,便慢慢悠悠在東宮行走,路上遇見宮人見禮,也態度隨意讓他們退下。 半道上遇見衛少真,見他眼瞼下有青色,去的方向似乎正是太女的書房,便直言:“皇姐心情不好,正同周大人在書房議事,衛正君還是先別過去了?!?/br> 衛少真心情不好,一個人出來散心,身邊連個服侍的人都帶,一聽是周鈺在書房議事,心里就不痛快:“周大人都快在東宮扎根了,也不知道朝中有多少事情需要她沒日沒夜陪在太女身邊商議的!” 他與太女多年夫妻相伴的時間竟然還比不上周鈺一介臣屬。 周鈺有時候來東宮,也并非議事,或陪著太女飲酒作詩,或撫琴作畫,還有徹夜下棋等等。 衛少真從小是按著皇夫的標準培養的,琴棋書畫皆習過,原是為著閨中意趣,沒想到成婚之后太女壓根不與他談論這些,兩人反比成親之前疏遠許多。 他常年獨守空閨,又加之東宮不斷進人,皇夫又不肯為他作主,心理漸漸失衡,但凡是陪伴太女閑談消散的人都成了他仇視的對象,尤其是與太女過從甚密的周鈺更令他心中生厭。 有時候他也會胡思亂想,也許太女就是不喜歡男人,偏偏喜歡女人呢? 這念頭起先只是在腦子里一瞬,很快就被他否定了,可是隨著周鈺不斷的出入留宿東宮,衛少真心中這念頭便不斷的強烈起來。 偏偏太女與周鈺議事,竟是連身邊從小帶著的謝安華都攆了出去,簡直是證實了他的猜想。 衛少真越想越委屈,加上齊王關切的眼神,他一張嘴眼淚先流了下來:“太女……太女是不是喜歡周鈺?” 附近臨水,旁設假山垂柳,前后無人,左近寂然無聲。 謝安華對太女的閨房之事雖然不甚清楚,可是平日相處,卻也有所耳聞,聽到衛少真此語,心下大吃一驚,腦子轉的飛快,面上卻是一片關切之意:“衛正君慎言!”把人拉到了假山后面,拿出帕子大著膽子替他拭淚:“太女與周大人……來往的是密切了些?!彼D難的措詞:“但也不能說明太女喜歡周大人吧?她們倆都是女人……” 衛少真難得遇到個可以討論此事又不會外泄的,又加之情緒處于激動之中,忍了多少年的怨氣終于冒了出來:“太女一直冷落我,怕不是我不好,而是她喜歡的是女人吧?” 旁邊便有可容兩人出入的假山石洞,謝安華將他拉進洞里,捧著他的臉,癡癡看著他:“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 衛少真這些年苦等太女,多想太女捧著他的臉如此說,可是卻總也等不到,夫妻反而漸行漸遠。他也青春正健,被謝安華癡癡的眼神看著,先是傻傻沒反應過來,其后心里便冒出一股報復的快意——太女不是喜歡周鈺嗎?不肯與他親近嗎? 她看不到他的好,總有人不眼瞎! 謝安華見衛少真沒有強烈的掙扎拒絕,便攔腰抱住了他,將他緊緊攬在懷里,低頭便親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第六十九章 順義侯回京述職, 進門的當天跟謝君平打了個照面, 此后就再沒見過她的身影。 正君常年在佛堂打坐, 哪怕是她來了也不曾出來迎接。她倒是帶著兩名庶女前去正君院里,結果卻被守門的攔住了:“正君正在閉關修禪, 不見外人?!?/br> 順義侯大怒:“我是外人嗎?” 正君院里的下人們都是他當年帶過來的陪嫁, 這些年見識了侯府種種, 妻夫反目,鴛侶失和, 正君心灰意冷之下寄情于宗教, 對順義侯也沒什么恭敬之意:“正君吩咐不見君侯!” 順義侯吃了個閉門羹, 帶著兩女怏怏回轉, 接到兵部同僚家中宴請,報著為兩名庶女拓展人脈的想法帶著謝君儀跟謝君明前往。 她久離京城, 回來也總要與舊僚故交來往, 不少人見到順義侯出現,皆上前來打招呼, 又夸她“教女有方”。 順義侯還當這些人在夸贊謝君儀與謝君明姐妹倆,自然要謙虛兩句:“她們姐倆久在東南,哪里就談得上教女有方了呢?” 夸她的人不禁愕然:“君侯還不知道?” “知道什么?”順義侯有點莫名其妙。 那人便道:“君侯府上世女得了陛下青眼,如今暫領戶部侍郎一職, 過得半年可就是正職了, 當真是年少有為,年少有為??!” “謝君平……暫領戶部侍郎一職?” 順義侯還當自己幻聽:“謝君平入職戶部?” 圍上來的眾人這才發現,搞半天順義侯并不知道自己的長女這般出息???于是七嘴八舌講給她聽, 順義侯才知道謝君平不但暫領戶部侍郎一職,還是那個商號遍地的朱記幕后老板。 這消息炸的她頭暈。 眾人不但恭喜謝君平入仕,還恭喜順義侯會教養女兒,向她討教養女之法。 順義侯猶如被人塞了滿嘴的黃連,苦不堪言,還不能在人前露出端倪,臉都笑僵了才把圍上前來恭喜的同僚給敷衍打發走,轉頭就看到兩庶女難看的臉色。 謝君儀跟謝君明從小就仇視謝君平,這些年她們陪在順義侯身邊,而謝君平父女倆遠在京城,平日不提起家中還有這位嫡姐,東南府邸也是她們父親在打理,漸漸便讓她們都快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只當自己是侯府嫡女。 回到京城雖然萬般不愿意,但是謝君平行事越荒唐,她們便越高興,巴不得她一直墮落下去,從根上爛下去,落到泥地里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沒想到峰回路轉,謝君平居然搖身一變成了戶部侍郎,還成了陛下口里“有經世之能的年青才俊”,怎么能夠接受?! “母親……長姐素來行事荒唐,她會不會瞞騙了陛下?若是她在戶部惹下大禍,會不會累及家人?” 謝君儀最會巧言善辯,還是一副為家里著想的樣子,讓順義侯除了贊嘆她顧全大局之外,又遺憾她不是正室所出,耽誤了前程。 “別急,等我明日進宮面見陛下,就替她請辭。她那個胡鬧的性子,半點真本事沒有,去戶部能做什么?朱記就更別說了,說不定還是端王弄鬼,想要替她撐腰呢?!?/br> 謝君儀才不管謝君平有沒有真本事呢,她只想斷了謝君平的前程。 “還是母親思慮周到。只是母親要替長姐請辭,要不要跟長姐說一聲?” 順義侯氣不打一處來:“就算是要跟她說一聲,也得知道她在哪吧?自我回府之后,你幾時見過她來請安的,打發了人去她院子里問,聽說已經數日未歸,誰知道她在哪個花船上徹夜醉酒呢,那般不負責任,也沒必要告訴她了?!彼S笑:“就算是告訴了她,難道她還真能去戶部任職不成?” 她這幾日也沒閑著,派心腹去外面打聽回來,比起配合端王戶部審案,謝世女在京中紈绔界的名聲可是無人能及。 順義侯原來只當她在滄浪崖學藝,現下知道是端王冒名頂替,那這個女兒這些年做什么總要知道一二。不打聽還好,一聽打都快氣炸她的肺。也虧得謝君平自她回來之后就躲了出去,不然怕是順義侯府都要被拆了。 她一心認定了謝君平瞞騙君上,果然此日就進宮為她請辭。 程陶一案既然已經移交都察院,端王又恢復了她在戶部喝茶吃閑飯的悠閑生活,一大早起床跟謝君平用過早飯,一起前去上朝。等到散朝之后,兩人在殿前分手。 她拍拍謝君平的肩,笑的好不得意:“君平好好干??!” 謝君平攔著不讓她走:“案子雖然審完了,可殿下不是也應該跟我一起回戶部嗎?你這是要去哪?” 謝逸華一點也不臉紅:“本王去宮里吃茶蹭點心,順便把午飯也解決了。戶部供應的飯食太難吃了!” 謝君平愁眉苦臉前往戶部干活,端王腳步輕快往鳳帝御書房而去。 她才到得御書房門口,便聽到里面一人慷慨陳詞,什么“教女無方”啦,“頑劣不成器”啦,舉凡是不好聽的話全都按在自己孩子身上,又說什么“有負圣恩”之語。 謝逸華側耳聽了一陣,實在忍不下去了,冷笑著推門而入,啪啪鼓掌:“順義侯這番話說的精彩,若不是知道君侯是君平的親身母親,本王都要以為她是君侯仇人的女兒了!” 順義侯說來說去就是一句話:陛下您有眼無珠讓謝君平那兔崽子給蒙騙了,她沒有真本事,還不趕緊把她給擼下來! 沒想到被端王撞破,知她素與謝君平交好,頓時一張老臉辣辣作燒,為自己的行為辯解:“陛下有惜才之意,奈何君平實則不堪大任!” 謝逸華這才向鳳帝見禮:“兒臣聽到順義侯在背后詆毀君平,一時義憤之下才闖了進來,還請母皇責罰!” 鳳帝嗔她一眼:“胡鬧!下次不可如此!” “兒臣知錯!”謝逸華認錯認的非???,但緊跟著便為謝君平辯解:“母皇有所不知,順義侯這些年長駐東南,與君平幾年也見不了一面,作為母親她沒有肩負起教養之責不說,還誤聽人言,在背后對君平多加詆毀,若是讓做女兒的聽到了不知道該有多傷心!” 事實上謝君平早就對順義侯心灰意冷,壓根不在意她對自己的看法了。 順義侯:“……”那兔崽子才不會傷心! 當著鳳帝的面,謝逸華可不準備放過順義侯:“君侯說來說去,不過就是擔心君平做出不當的事情帶累了你們,才背著她擅作主張要斷了她的前程。君平容貌已毀,這些年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辛苦,才走到了今天,幸得母皇慧眼識珠,才能入職戶部,君侯居然也不心疼自家女兒,說拆臺便拆臺,實是讓人心寒!既然當著母皇的面,不如一早把話說明白了,將來君平但有惹出禍事來,母皇只管找兒臣算帳便是,與順義侯府半點干系也無,她是兒臣一手帶出來的,從小便是兒臣的伴讀,兒臣也負有教導之責。不知母皇與君侯意下如何?” 鳳帝以指虛點她額頭:“你可是說真的?” 順義侯心頭說不出是何滋味。 謝逸華笑道:“兒臣何時哄騙過母皇?” 鳳帝原本就偏疼端王,愛屋及烏,連帶著看謝君平也與侄女一般疼愛,尤其她還身殘志堅,容貌毀損之后置下這么大一份家業,熟諳經濟之道,當真是個人才,對順義侯上來就拆臺請辭的行為有些不滿,這難道不是質疑她的用人能力嗎? 遂笑道:“既是你說的,那朕就應了下來,此后但凡謝君平惹出什么禍事來,朕便找你,與順義侯府一概無關!” 謝逸華也機靈,道:“既然禍事兒臣擔著,那君平若是做出成績,母皇賞賜君平的時候,兒臣也要沾些光啊,這叫禍福與共!” 換言之,謝君平將來禍福,也與順義侯府無關。 “你真是一點也不肯吃虧,行了朕準了,你可以退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