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王瑞便用盡畢生積累,將范洪海罵了個徹徹底底,干干凈凈。他每罵一句,范洪海都要嗯嗯的應承下來,表示他罵得對,這樣鴨毛才能脫落。 他第一次知道罵人也是個體力活,罵得口干舌燥,終于將最后一根羽毛也罵掉了。 漫天脫掉的羽毛雨中,范氏父女不住的感激,尤其是范洪海痛哭流涕,就差送錦旗了:“謝謝你,謝謝你?!?/br> 王瑞嗓子有點疼,懶得說話,不過心里無比痛快,神清氣爽的轉身出了門。 第56章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王瑞過了一把嘴癮, 代價是嗓子干,他算是發現了, 人生啊, 最重要的是補水。 回到何云一身旁,先喝了一杯茶,覺得不解渴,嗓子還是疼,便叫文順去買冰塊。 含上了冰塊, 他才覺得嗓子好受了些。 何云一瞅著他直皺眉,你可真是嬌生慣養啊,不過也不意外, 你細皮嫩rou的樣子看起來就是個養尊處優的嬌少爺。想到這兒,他眉頭皺得更緊了, 自己為什么要用細皮嫩rou形容王瑞,自己又沒摸過哪里知道嫩不嫩。 不、不對, 不該想這么奇怪的事情, 他猛地的搖頭。 傍晚的時候, 燕云光到了,他一進門就道:“師兄,你這次怎么這么好, 能得功果的事兒, 想到叫上我了?!笨吹酵跞?,不禁一愣:“……師兄,你怎么還跟你這個書生在一起啊?!?/br> 王瑞本來還想熱情的跟燕赤霞打個招呼呢, 但怎么聽著他好像對自己的存在充滿了懷疑:“怎么,不該在一起嗎?” 燕云光皺眉,很認真的道:“你是不是也拿了師兄的東西,他才追著你不放的?”見師兄目光“幽冷”的瞅他,才挑挑眉坐下來,心里卻嘀咕,肯定是,否則犯不著跟這個姓王的在一起。 何云一開門見山的將五通神是聻,和“陰曹中的陰曹,地府中的地府”這兩件事情告訴了他:“我要陪王瑞去曹州辦事,你如果愿意就留下來調查這件事,如果不愿意的話,我回來自己調查?!?/br> “愿意??!”燕云光兩眼放光:“師叔不是說,叫咱們下山后多幫助他人,磨練心性么?!?/br> “你聽他胡說,他是嫌你我在山上煩他,找個借口打發下來罷了,咱們門派主修仙法,依我所見,登仙的師祖和幾個前輩,完全談不上心性?!焙卧埔缓叩溃骸扒岸稳兆优龅搅硕烧婢?,他跟我說師祖在上邊念叨我呢。他可真是個小心眼,不就打翻過他的煉丹爐么,竟然盯住我不放了?!?/br> “你慘了,如果你成功歷劫登仙和他碰面,他一定扣住你,先讓你燒一百年爐子?!?/br> 王瑞茫然的坐在他們中間,聽著他們說這些玄乎的話,突然間,他覺得跟何云一之間出現了一道鴻溝,他實在太普通太渺小了。 他插不上他們師兄弟間的談話,不是人家故意排擠,而是出身和經歷差得太多,想插嘴也插不上。 這種感覺很不好。何云一注意到王瑞的表情,心想你怎么好像不大開心:“怎么了?” 肯定不能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王瑞臉一苦:“餓了?!?/br> 何云一輕笑:“你啊你啊?!奔热煌跞痧I了,那就吃吧,于是叫小二上了酒菜。 王瑞發現燕云光就是個酒壇子,年紀不大,卻很能喝,很有酒仙的潛質。酒桌上商量的結果是,燕云光決定留下來調查五通神的事情,何云一則跟王瑞繼續曹州之行,將牡丹葛巾和玉版送到母親身邊去。 因為天色已晚,所以王瑞與何云一在客棧又住了一宿,第二天才收拾行裝離開了鹿城。 何云一跟燕云光約定,待從曹州返回來,再在鹿城碰頭。 王瑞卻恨不得永不回鹿城,對這地方,他實在沒好感,糟糕的經歷太多了。 出城的時候,他回頭望了眼,不知道黃九郎是不是也離開鹿城了。 —— 黃九郎和胡四郎自從知道五通神的底細,一直找能除了殺死宿主外,能夠消滅它們的辦法。 這一日,胡四郎埋頭翻看古籍,黃九郎則因為耗神苦讀而打了個瞌睡,這時封家的丫鬟進來說有一位自稱何子蕭的人求見。 黃九郎略略吃驚,這個人怎么知道他住在哪里?與胡四郎打了個招呼,便出去朝客廳走去,他倒是想會會他,看他打的什么主意。 進入廳堂,看到了那個討人厭的面孔。何子蕭笑瞇瞇的打量著黃九郎,從光潔的額頭一路看到腳底,怎么看怎么覺得黃九郎姿容瑰麗,無與倫比。 “真是看不出啊,看不出……”他輕聲念叨著。 “看不出什么?!?/br> “看不出你并非人類,而是個狐貍……” 黃九郎一愣,隨即不由得冷笑出聲,這家伙點破自己的身份,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哎呀,你別生氣嘛,我沒有惡意。實在是欣賞很欣賞你,哪怕知道你不是人類,也想和你交個朋友?!焙巫邮捯回炄绱?,看上的美少年一定要到手,在京城做翰林的時候,上司都曾被他收入囊中,黃九郎雖然美貌,但不過是小小的縣城的狐貍而已,他有五通神相助,勝券在握。 再說狐貍也沒什么可怕的,不就是愛捉弄人嘛,吸取人的精元么,他多得是,隨便來吸。 這人奇怪,知道自己是狐貍,還想和自己做朋友,黃九郎心想,但何子蕭接下來的話,讓他警惕起來。 “你是個了得了人身的狐貍,而你最看重的人就是那個王瑞王公子……”何子蕭痛心疾首的模樣道:“我想跟你做朋友,哪怕知道你是狐貍,可那王公子呢,若是知道你是狐貍,還會毫無芥蒂的和你相交嗎?” 黃九郎雖然不知道何子蕭如何知道他的底細的,但可以肯定,他話中有話:“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就是想說,你跟王瑞做了這么久的朋友,他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可見你是不想讓他知道的。如果……我不小心透露出這個秘密給他,他會怎么看你,是肯定也設想過吧?!?/br> 黃九郎噙著一絲冷笑:“你不怕死就去試試吧?!?/br> 死都不怕,就怕睡不到啊,何子蕭道:“怕啊,我當然怕死,但我知道你獲得了人身,更怕害死人,前途盡毀吧?!蹦撤N程度上,珍惜人身的狐貍比人類還要謹慎。如果黃九郎是個亡命徒,他可能會怕,但是一只得到的狐貍,他卻不怎么怕,亡命徒會殺人,得道的狐貍卻怕作惡,而小心翼翼的,不敢殺傷人類。 黃九郎倒想看看這個家伙到底什么目的:“然后呢?我受你威脅的話,你想得到什么?叫我給你弄錢嗎?”人類無礙乎就這些需求了。狐貍送他一些珠寶,夠他吃用一輩子的。 “你這么說就看扁我了,我何某其實會在乎黃白之物的人?!焙巫邮捵叩近S九郎身邊,心臟砰砰跳,真是如白璧一般的無瑕的肌膚?。骸拔艺娴闹皇窍牒湍阕鰝€朋友?!?/br> 黃九郎卻不想和他做朋友,冷聲道:“免了!”這家伙怎么回事,哪里怪怪的,卻說不上來。 “你為什么如此冷漠呢,你若是中意書生,我乃進士出身,是讀書人中的讀書人!”何子蕭看著黃九郎,恨不得掏心挖肺:“自從那日相見,我對你日思夜想……希望你成全我……” 成全你什么啊,黃九郎納悶,你就這么想跟我做朋友? 這時候就聽一個女音怒罵道:“你這書生好不要臉!成全你個膫子!九郎是好男兒,不做這等斷袖分桃的丑事!” 虞小紅氣呼呼的叉著腰,剛才她偶然路過,聽到這里有動靜,就聽了一耳朵,沒想到竟然是有個書生在糾纏九郎,她一聽就來火氣了,這不能忍啊,什么狗屁人啊,竟然敢來睡九郎。 何子蕭被虞小紅罵了,當即也惱了:“從來沒人跟我這樣說過話!”他自小有讀書天賦,一直被周圍的人尊重,何嘗有人這么粗鄙的罵過他。 “那你現在碰到了!” 虞小紅說著,朝何子蕭吹了一口氣,這一口氣下去,何子蕭只覺得自己仿佛站在冰上,站都站不穩,當即摔了個結實,等他爬起來,還是站不穩,咕咚一聲,朝前摔倒了,兩個手掌都嗆破了。 “我是進士,你害死我,你可要倒大霉的!”說完,趁虞小紅猶豫的時候,何子蕭爬起來一溜煙跑了。 虞小紅要去追,九郎攔住她:“別理他了,你先跟我說說,什么叫斷袖分桃,你又為什么罵他?”雖然聽不大懂,但總覺得這里面有他需要探知的東西。 虞小紅一愣,繼而扶額,你是怎么當的狐貍精啊,這種事情都不懂,是不是在家里只顧著玩了,她便深吸一口氣,從典故講解到了時世情況,甚至連如何歡好,都一氣呵成講了,聽得九郎呆了又呆。 原來可以這樣嗎?原來男人和男人也可以互相喜歡啊。 黃九郎之前一直在家里,而家里都公母配的狐貍,祖父祖母父親母親表哥表妹,竟然從沒人跟他說過其他的情況。他一直以為女狐貍精只能出來迷惑男人,像虞姨媽的畫壁那樣吸取男人精元,而身為一個男狐貍精則要去勾引富家小姐,迷惑她們的心智,采陰補陽,原來還可以有其他的可能。 一通百通,他眨眨眼,猛地想明白了許多事情,為什么何子蕭那么看他和王瑞,而他口中的交朋友是指什么,全懂了。 原來如此! 虞小紅見九郎一副“世界原來如此廣闊”的表情,嘖嘖的嫌棄,他是怎么當狐貍精的?怎么什么都不懂。就這樣,他家老太太居然敢放他出來,也不怕遇到壞人,瞧瞧剛才那個家伙,都那么明顯了,九郎居然也沒察覺。 黃九郎腦海里翻江倒海了一圈,終于恢復了平靜。 虞小紅戳了他胳膊一下:“你現在知道了,如果再遇到剛才那樣的家伙,你一定要狠狠收拾他!你又沒這愛好,不能叫人給惡心了!他威脅你,你千萬不能如他的意?!?/br> 黃九郎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我怎么可能受他威脅,要保住我和王瑞的關系,首先我要保住我自己?!焙巫邮拰ν跞鹨彩潜е@樣的想法吧,那天的表現十分明顯了,留著他就是個禍害。 正說著話,這時封三娘走了進來,她面色憂愁,看到虞小紅,忍不住掉淚道:“我該怎么辦啊,十一娘什么都和她父親說了,她父親雖然沒打罵她,但不許我登門了?!?/br> 虞小紅不解的道:“你悄悄進去不就行了,還能攔得住你嗎?!?/br> “她不知道我是什么啊,我怕說了,她會避開我……”封三娘抱怨道:“這還不止呢,我今天悄悄溜進去,想偷偷看她一眼,結果被她那個傻哥哥撞見,他抱住我,要和我親熱……我差點被他輕薄了?!?/br> 黃九郎不可思議的道:“你是有道行的狐貍,竟然能差點被凡人輕薄了?” “你不知道,她哥哥是傻的,活像沒有魂魄,只知道憑一股子本能行事,力氣又極大,抓住我的胳膊,我用神通都不能將他推開……幸好有人來了,她哥哥走了神,我才跑掉?!?/br> 黃九郎低眉一思,表現出對十一娘的哥哥很有興趣的樣子:“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范榮歡吧,我也拿不準,你要干什么?” “有用?!本爬烧f完,笑著出了門,先去了趟羅剎妖鬼集市買了鹿銜草,才飛身向范家去了。 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在院內追著丫鬟跑的范榮歡,他是個十足的傻子,如今已有二十歲,膀大腰圓,健康的像一只熊。 范洪海將這個傻兒子藏得很深,只允許他在院內和幾個丫鬟玩耍,不許他出門,于是不和外界接觸的兒子傻得更徹底了。最近范洪海檢討自己之前的過錯,才允許兒子在自家內隨意走動,就這么一走動,就sao擾了好幾個丫鬟仆婦,于是又把他關回了自己的小院,讓他和平日里習慣了她的丫鬟們玩耍。 范榮歡追著丫鬟們玩“捉到我就給你親親”的游戲,他蒙著眼睛橫沖直撞的抓這個摸那個,嚇得丫鬟們花容失色,到處亂跑。倒不是怕捉到被輕薄,而是少爺的手勁兒實在太大,被他抓住了,動輒就抓出一道紫痕,任誰都受不了。 范榮歡玩了半天,一個丫鬟都沒抓到,負氣的將眼罩扔了:“不玩了!”一撅嘴,回到屋內,將門摔得山響,這些丫鬟都不敢去勸,還是那個原因,少爺實在是力氣大,誰去勸,不管是被他按到床上歡好,還是打一頓,都是磨難。 他賭氣的捶床,為什么都不和我玩啊。這時候,他忽然注意到墻角站著一個抱著肩膀的美人,仔細一看,不正是下午遇到的那個大美女嘛,他嘻嘻的笑聲撲了過去:“美人,親親!” 黃九郎躲開,他只是用幻術叫范榮歡看到封三娘而已,他就這么激動,看來一會有好戲看了。 范榮歡撲了個空,但興趣卻不減,回頭繼續抓他:“親親!” 黃九郎趁他撲過來的時候,將鹿銜草塞進他嘴里:“吃了它,我就叫你玩好玩的?!?/br> 范榮歡向來給什么吃什么,直接嚼了咽下去。 九郎滿意的笑了,揪住他的衣袖:“隨我來?!眽ι铣霈F了一個通道,他拉著范榮歡走了進去,待他們進入后,墻面恢復如常。 再出現的時候,他們來到了一處靜謐的空地,視線的前方是一個莊整的書齋,里面亮著燈,看來里面有人。黃九郎看了眼范榮歡,他這會正處在鹿銜草生效前的倦怠時刻,就像養精蓄銳,一招勃發,他現在整個人木木的,為的是一招沖天。 范榮歡坐到了地上,眼皮發沉,整個人無精打采的。 確定他會待在原地,黃九郎來到了何子蕭的書齋前,敲響了屋門,開門的是個小書童,他上下打量來人:“你是什么人?” “我叫黃九郎,你跟你家主人說,他懂的?!?/br> 小童去通報很快回來了,請黃九郎進去。 這是一處寬敞整潔的書齋,許多讀書人都愛在風景秀麗的地方修建書齋,讀書做學問或者會客,但對現在的何子蕭來說,卻是睡美少年的絕佳場所。 他坐下桌前,眼中滿是色欲,真的沒想到黃九郎會自己送上門來,下午吃癟,他已經放棄黃九郎了,打算去王瑞那兒找找機會,但是打聽到王瑞離開了鹿城,正失望著,黃九郎就來了。 下午受辱,他這會也不想太主動,得拿出點兒架勢來:“你來干什么?” 黃九郎也不回答,直接來到他桌前,抽走他面前寫滿字的紙,何子蕭的動作沒有對方快,就這么被搶走了。 紙上是寫給王瑞的信,在信中,何子蕭對他的朋友是狐貍表達了惋惜,希望他返回鹿城的時候來書齋一聚,共同商量一下如何保密九郎的身份,他不來,可不敢保證九郎的秘密不被泄露,萬一在陽信縣傳開,黃九郎可別想再去書院讀書了,說不定還要搬家,永遠不敢回去了。 黃九郎心中冷笑,這股冷意綻放在嘴角,形成一抹叫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你將他請來書齋,想做什么呢?” 何子蕭挑挑眉:“不干什么,你既然不愿意跟我交朋友,我就去找其他人嘍。就算你是狐貍,我也不怕你,我是進士,你害了我,你不會得到好下場的,況且我這書齋不遠處住著十來戶我養的奴仆,你敢對我怎么樣,他們不會饒過你,準叫道士來捉你們一家子?!?/br> 黃九郎不置可否,沒有說話。 何子蕭以為他害怕了,妥協了,不禁得意起來,換上了嬉笑的面孔,還去摸他的手:“當然了,如果你愿意,我不去找他也行。我看你們那么好,我也想和你們一同做朋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