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何云一愣了愣:“你、你干什么???” “我覺得我右眼有東西,你幫我看看?!?/br> 我又不是你老媽子:“你不是有貼身小廝嗎,叫他給你看就是了?!?/br> 話雖這么說,還是讓了王瑞進屋。兩人一并來到桌前,對面而坐。 王瑞便將昨天晚上神秘的呼嚕事件說了,何云一撐著下巴,盯著他道:“我沒感受到任何鬼氣妖氣,你啊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整日想著見鬼,平添煩惱。對了,我給你的符咒,你帶著呢么?都跟你說了,是安神的,你就是不聽話?!?/br> 王瑞忙道:“沒有,就在枕頭下面,不信你去檢查?!?/br> “我還是給你檢查檢查眼睛吧?!焙?,看你還算聽話的份上,就給你看看眼睛吧。 就在何云一上手給他撐開眼皮的時候,有人敲門,兩人本能的去看門,就在這一瞬間,王瑞眼中飛出來一條白光,鉆進了桌上的酒壺內。 “范祭酒要見道長您?!笔堑晷《穆曇?。 “不見,叫他回去?!焙卧埔徽f完,正過身給王瑞察看眼睛:“什么都沒有啊?!?/br> “范祭酒可能是來感謝你救了他的女兒的?!蓖跞鹧劬ο蛏峡?,口中聊著天。 因為兩人此時靠得有些近,他一說話,何云一便感受到了他的唇齒溫度,當即心燥起來:“別說話!”王瑞于是使勁翻了下眼睛:“好好好,我不說?!?/br> “你還出聲?!”何云一不滿的看他,卻見他不滿的嘟著粉嫩嫩的嘴唇,不滿當即變成了“焦躁”,放開了他道:“什么都沒有,以后別再疑神疑鬼了?!?/br> 既然專家都說沒問題了,那肯定沒問題了。王瑞又有點渴了,隨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就要喝凈里面的茶水。 這時何云一忙奪過茶杯道:“要喝自己倒,這個茶杯是我的!” 嘁,我都不嫌棄你臟,愿意跟你用一個杯子,你居然這么小氣!王瑞一呆,對啊,他不是一向嫌棄別人的么,難道因為認為何云一是修煉得道的世外高人,所以自己對他網開一面? 王瑞重新拿了個杯子,先用茶水涮了,給自己斟了一杯,剛要喝,門外又傳來小二的聲音:“范祭酒就在樓下,他說了,如果見不到您,他就不走了。小的看他大熱天的穿一身黑斗篷,實在怕他中了暑氣,倒在我們店里,您就出去看一看吧?!?/br> “那就讓他倒下好了,他在你們店內不走,吃喝用度,你們正好賺一份飯菜錢?!焙卧埔焕涞牡?。 范祭酒可真執著,王瑞將茶杯移到嘴邊,低頭喝了一口,就在這瞬間,他眼底白光一閃,他愣了下,咬到了舌頭,絲絲哈哈的吐出半截舌頭。 何云一瞅著他,心里搖頭,一會照看不到就得受傷。 王瑞道:“你幫我看看,舌尖是不是見紅了?” “舌尖本來就是紅的,誰給你看啊?!焙卧埔慌ら_臉,哼道。 這時候小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聽距離應該是在樓梯處:“范老爺,道長說了不見您,您別硬闖啊,哎呦——” 接著牛子良的聲音響起:“范老爺,您欺人太甚了吧,我們少爺和他的朋友不想見您,您怎么能硬闖呢,對您,我們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了嗎?請您離開罷,來人,送范老爺下樓!” 一陣sao動,想來是王家的家丁在和范老爺拉鋸戰,不用想,范洪??隙ú皇羌叶〉膶κ?,他嚷道:“王瑞,叫你那個朋友出來,他對我做的事情,我一定要找他算賬!給我出來!我要去官府告你們使用妖術!” 何云一在屋內冷笑:“那就去告啊,正好叫人看看你的樣子?!?/br> “范老爺!您再這樣兒握著樓梯扶手死賴著不走,可別怪我們不客氣了,來人,掰他的手!啊啊啊——怪、怪物啊——”牛子良驚聲尖叫。 在他的帶領下,一眾人都尖嚎起來。 “外面怎么了?”有何云一在,能有什么怪物,王瑞好奇的打開門,就見他的家丁們正從樓梯上翻滾下來,店小二貼著墻壁在發抖,而他們都注視一個抱著樓梯扶手的人,他斗篷被人扯開了,露出了滿身的羽毛,羽毛整齊的從腳底排列著長到了嘴巴,憑鼻子以上的部分能夠認出這人是范洪海。 他身上的羽毛看起翠綠水亮,除去長在人身上這點比較驚悚外,稱得上是一身合格的羽毛。 王瑞怔了怔,“關心”的詢問道“范老爺,你這是怎么了?”看羽毛的顏色,翠綠翠綠的,應該長得是鴨毛。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王瑞你別裝傻,你那個會法術的朋友在哪里?他給我下蠱,我饒不了他!”他從樓梯處艱難的爬起來,氣喘吁吁的喊著。 就知道還是何云一的“杰作”,肯定是范洪海惹到他了:“你有什么證據說是他做的?你昨天還誣告我殺了你女兒呢,你害我不成,又來誣陷我的朋友?誣告一次不成,還來第二次?” 范家的管家此時擠到范洪海身邊,小聲勸道:“老爺,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說兩句軟話,把這身毛褪去再說吧?!?/br> 范洪海氣的鼻頭都紅了:“我不和你說,你叫那個道士出來,我知道你跟在一起!” 王瑞一攤手:“是我和在一起不假,但他不是書生,不受這里的條條框框管束,沒道理你說見就能見到?!?/br> 范洪海盛怒之下,滿身羽毛都豎了起來,不住的抖動,看得圍觀群眾都傻了,半晌才爆發出一聲:“范祭酒變成鴨子了!” “我中了你們的巫術,活不成了!你們要殺我直說,為什么要這么折磨我?!”范洪海用頭撞著樓梯欄桿,哭道:“王瑞,你等著,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放過你們!” “有話好好說,你別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像個潑婦一般行不行?!” 此話一出,范洪海手背上的羽毛竟然掉了幾根,恢復成了正常的皮膚。 王瑞也瞧見了,難不成自己罵他,他的羽毛就會掉:“呃……你這個不分青紅皂白,有眼無珠的老匹夫!”一說完,就見范洪海腳下脫落了一層羽毛。 真的啊,罵他就掉毛! 范府的管家見狀,忙低聲道:“老爺,快惹王瑞生氣,讓他罵你,這毛就能脫落了?!?/br> 范洪海憋足了勁兒的挑釁:“王瑞你這小兔崽子究竟對我使用了你什么妖法?!我絕對饒不了你,早晚要把你送官殺你的頭!” 這么淺顯的激將法,王瑞豈能上當,他低頭想了想,抬頭笑道:“你要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你盡管去做吧,我不恨你,夜深人靜的時候,你過得了良心的譴責就行?!?/br> 這一次,唰唰唰幾聲,范洪海身上又多了一層羽毛,直接長到了鼻子下面,羽毛長得過程頗為痛苦,疼得他不住的抽冷氣。 罵他則掉毛,原諒他則長毛。 牛子良觀察了這么久也有結論了,大聲笑道:“哈哈,我懂了,是姓范的昨天誣告我們少爺,老天爺看不過去叫他長了一身鴨毛懲罰他,我們少爺罵他,他就掉毛,我們少爺原諒他,就讓他多長羽毛!姓范的,你還不快給我們少爺道歉?!?/br> “不必了?!蓖跞稹傲x正言辭”的阻止道:“我做晚輩的,受點委屈是應該的,不就是被喂了土化兔并且遭受了不白之冤么,我已心里已經不怪你了?!?/br> 話音一落,就聽范洪海啊啊啊的叫了幾嗓子,臉上全長滿了鴨毛,除了沒有鴨嘴外,幾乎是一只綠頭鴨了。 范洪海知道王瑞這小子在消遣自己,可又無可奈何,他不罵自己自己就不能脫毛,挑釁之路都不通,改成說軟話了:“王少爺,昨天的確是我不對,到衙門去告你,但我也愛女心切啊,你就看在我作為一個父親,情有可原的份上,原諒我吧?!?/br> 王瑞當然愿意了,聲音洪亮的道:“誠如你所愿,我原諒你了!” 唰唰唰,范洪海頭發里開始往外鉆羽毛了。 范府的管家,急了:“王少爺,您要是想原諒我們老爺,就罵他??!您開口罵,這羽毛沒法脫啊。您別裝傻了,快罵罷!” 王瑞擺手搖頭:“不行,罵人要折福的,不要害我。不如范祭酒回家泡泡熱水澡,試著拔一拔吧?!?/br> “您別說笑了?!狈陡墓芗铱炜蘖?,您想玩死我們老爺啊。 王瑞倒不是想玩死范洪海,僅僅想多玩一會而已,就憑昨天的誣告,要是遇到了個不講理的知府,他就遇到牢獄之災了:“天氣這么熱,范祭酒一身鴨毛活動起來不太舒服吧,還是回家去吧,一會中了暑氣,又怪到我頭上,我可擔待不起。牛管家,別愣著了,收拾收拾行裝,咱們也該上路了,鹿城這地方太糟心,我不想再逗留了?!?/br> 范洪海聽王瑞要走,就要爬到他跟前攔他,可惜一身的鴨毛又笨重又光滑,腳下一空,直接滑到樓下去了。 眾人看著這詭異的情景,既害怕又想笑,但心里都知道,范祭酒誣陷別人,被老天爺懲罰了。 王瑞見一樓的食客們好像都接受了這個設定,不得不感慨不愧是聊齋世界的人民,對怪力亂神的接受度就是強。 他手扶著二樓的欄桿:“范老爺,你回家好好調養吧,我不會記恨你的,你我就此別過吧?!闭f罷轉身走了, 范洪海恨不得將王瑞打一頓,但若是打了,恐怕自己這輩子都要這樣了,雖然嘴上說要去告王瑞,可上次都告失敗了,這次無憑無據又拿什么告,知府可是偏袒王瑞的。 就在他萬念俱灰的時候,他竟然發現女兒十一娘施施然來到了,她戴了紗帽,她的面龐在紗巾下若隱若現。 眾人都注視著她的到來,她來到父親面前,微微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父親,你恨王公子不如恨我,我根本不喜歡男子,根本不該進行這場相親,我若是不相信,就沒有之后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了,你也不會受這個苦,都是我的錯?!?/br> 范洪海雷劈一般的愣住了,仿佛被卷進了巨風中,整個人成為了一堆碎片。 女、女兒是個磨鏡的,那他一直以來都在折騰個啥啊。 王瑞回到何云一房內,心情暢快的道:“又是你幫我的出的氣吧?!?/br> “我昨天幫范十一娘還魂,他沒感激我,所以小小捉弄他一下,怎么會是因為你?!真是可笑?!彼吡寺?,扭開了臉。 一言不合就捉弄人,的確是何云一的風格,看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不過王瑞看得開:“反正他慘兮兮的,我就開心多了,希望他這次長記性了,以后不要再再來惹咱們?!?/br> 外面還是亂哄哄的,過了一會有人喊:“不好了,范祭酒跳井了——” 王瑞才想出去看,又聽人喊道:“沒死成,毛太多了,卡到井口沒下去!啊,拽上來了拽上來了?!?/br> 不至于吧,又沒說不罵你,何必尋思呢。王瑞想出去看看,何云一按住他:“他死不了的?!?/br> 安靜了有兩刻鐘,很快又有嚷聲,這次牛子良上樓來報:“少爺,范家的小姐跪在樓下,說是為父請命?!?/br> 怎么又來一個???他就是想捉弄一下范洪海叫他吃點苦頭,現在可好,連剛復活的女兒都跑出來下跪了,牽扯到其他人就無趣了,。王瑞一下子就覺得沒意思了:“我下去罵姓范的一頓,將他們打發了算了!” 何云一無所謂的道:“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做吧?!?/br> 王瑞下樓的時候,忽然想到什么,奇怪啊,如果何云一是替他自己出氣,為什么我罵范洪海他會掉毛呢?正想著,猛地看到樓梯口跪著個戴著紗帽的女子,紗帽前面的面紗垂到了地面,仿佛整個人都罩在紗帳內。 見他來了,范十一娘撩開面紗,含淚道:“我父親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我代他向你賠不是,你就高抬貴手,饒過他罷?!?/br> “我原諒他了啊?!?/br> 一樓的客房內傳出一聲慘叫。 范十一娘驚慌的看了眼下面,轉而望向王瑞:“公子海量,不要跟我們這等人一般見識,我爹方才說了,他對不起你,他想親自給你道歉,請您跟我來吧?!?/br> 王瑞點頭表示同意,牛子良提醒他:“小心有詐?!?/br> “沒事,你們不用跟著?!彼蟛涣丝浞逗楹拙?,就能讓他再長一層鴨毛。 王瑞跟著范十一娘走進了一樓的一間客房內,客房的床上躺著一個碩大的鴨人,地上還有幾根帶血的羽毛,看來剛才試著拔過毛。屋內原本有管家和小廝,但范十一娘進來,都將他們打發了,屋內只有他們三個。 范洪海藏在羽毛中的眼睛流出了兩行清淚,自己真是倒死了霉了,看中誰不好,偏看中了王瑞。他抬起手背試了試眼角,悔意滿滿的道:“王公子,我確實錯了,錯在不該給女兒相親,也不該招你上門,更不該給你吃土化兔,最最不該的是去衙門告你?!?/br> 王瑞見他語氣還算真誠,撇撇嘴:“你給女兒安排相親沒錯,找到我也沒錯,但不該強人所難?!?/br> 不,他有錯,他沒發現他這女兒根本不喜歡男人,還給她找夫婿!范洪海猛地覺得自己這一生太失敗了:“我就不是個好父親,兒子小時候疏于看管,跌成了傻子,女兒呢,一味管教,卻不知道她內心究竟怎么想的?!痹秸f越恨,拔起自己的鴨毛來:“我連自己的兒女都教育不通,如何能教育其他人?!” 王瑞看著都覺得疼。十一娘撲到父親跟前,哭道:“我和哥哥不孝,讓您難過……嗚嗚……” 范洪海鼻子酸酸的:“我這人這么多年好像都白活了,眼里除了自己都沒有別人,對待兒女是這樣,對待你這個外人也是這樣,覺得你應該做女婿就強行留下你,覺得你看起來像兇手就去告你,我真是……我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的人呢?,F在看看我,就是不變成鴨子,也一團糟了……” 反省的還真深刻啊,王瑞想。 范洪海繼續道:“唉,王公子,真是對不住你,讓你來相親,結果牽扯出這么多事情來。我一時腦熱誣告你,更是對不住你,我給你賠不是了?!闭f著就要下地叩拜,但因為羽毛體積太大,活動不便,直挺挺的撲在了地上。 他教出了殺人的學生,現在整個鹿城都知道他冤枉好人,被老天下降罪長了一身鴨毛,女兒又是個磨鏡的,他真的沒臉在鹿城待了,明天全家搬到鄉下的莊子上先住一段日子,至于以后回不回鹿城,這都是后話了。 王瑞見他這樣,也不想再捉弄他了:“好吧,那我就罵一頓吧?!?/br> 范十一娘滿懷感激的道:“謝謝你?!?/br> 范洪海也含淚洗耳恭聽。 這一幕多滑稽,這世界上找罵挨罵還能這么感激涕零的,估計這是獨一份,有的時候不得不佩服何云一捉弄人的手段。 他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罵丫的! “范洪海你啊你,你生兒育女,本該盡到父親的責任為她尋找一個可以托付終身幸福的好夫婿,你卻靠卑鄙手段不顧男方的意愿,想要強行婚嫁,試問這樣嫁出去的女兒能夠幸福?這是你的不智!你給我這樣不知情的外地人吃土化兔,是為不義!你罔顧事實,只想出失去女兒的怒氣,隨意誣告他人,更是大惡一件!構陷人入獄,等同殺人性命,更是毫無仁愛可言!你這個白活半輩子的匹夫!” 有效果了,范洪海身上的羽毛大片大片的脫落,地上堆了一層,但還沒有完全脫凈。 “繼續罵啊,繼續罵我吧……快狠狠的罵我吧,不要吝惜……再多罵一點?!狈逗楹SX得身上輕了許多,哭著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