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第二天早晨起來吃過飯,殷元禮帶著王瑞他們出了門,來到了集市前的大河前。王瑞終于看清這條河了,河面像大海一樣不見盡頭,水面平靜,沒有一絲風,河水呈清澈見底,河岸邊的卵石和水草看得一清二楚。 殷元禮給他們挑了一艘船,給了船家一顆亮晶晶的東西作為渡河的費用。王瑞雖然和殷元禮才認識一個晚上,但感覺已經像老相識了,頗為不舍的依依惜別:“我家在陽信縣,你有機會一定來我們家做客,我一定好好招待你?!?/br> 殷元禮在岸上跟他揮別:“有緣再見,有機會一定去府上拜訪?!敝钡铰牪坏奖舜说穆曇袅?,才轉身離開。 這時一身黑衣裳只露出兩只眼睛的船家問他們:“你們要到那里?” “鹿城外的思白河?!?/br> 船家點頭表示聽到了,便再不發一語了,王瑞和黃九郎坐在船內,在船家的壓抑感下,兩人也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王瑞發現整條河都像家里的食用水一樣清澈,船身仿佛飄在空中一般,真真是人間仙境,昨天晚上黑燈瞎火根本沒發現這條河水如此漂亮。 但過了一會,他慢慢發現河水渾濁起來,再看四周,不遠處出現了城墻,正是他們當初進入鹿城時候,見過的景色。 到地方了。王瑞正要下船,卻發現沒跳板:“船家,沒有跳板嗎?” 船家冷聲道:“在你之前,我沒搭載過需要跳板的客人?!?/br> 對啊,坐船的不是妖就是怪,到了河邊,三米五米的人家一跳就上岸了,王瑞作為一個凡人應有凡人的覺悟:“得了,我下水自己趟吧?!?/br> 黃九郎卻不同意:“河水多涼啊,我把你帶過去,這點距離不算什么,我在山上踏過的懸崖都比這寬?!?/br> “怎么帶?你背著我嗎?”說著就要走到黃九郎身后去,準備往他背上趴。不想九郎很干脆的道:“不用那么麻煩?!闭f完,單手夾起王瑞的腰,一躍就到了岸上,將他夾過了河岸。 王瑞雙腳沾地后,仍舊覺得不真實,他剛才只得自己一股風就來到了岸上:“謝……謝謝你……”不過能換個姿勢就好了,這么夾著過河,像夾小孩子似的。 嗯……人家黃九郎在山上打獵扛著鹿啊狍子啊都能如履平地,抱著他一個人大男人過個河什么的,也應該不費什么勁兒吧,他這么想著,一定是這個原因。 船家一言不發的撐起船槳,向江中劃去,留下一個黑色的冷酷背影。 王瑞不想進城,準備直接回趙家莊去,黃九郎不得不和他分別,畢竟他還有和五通神的事情要處理,得去和封三娘他們會和,之前是出來是找王瑞,現在人找到了,確實得回去了。 就在兩人互相道別的時候,就見文順領著一隊人,沿著河岸的走了過來,一行人垂頭喪氣的,王瑞便朝他們大聲道:“你們在這里干什么呢?” 文順揉了揉眼睛,立即鼻涕一把淚一一把的朝王瑞撲過來:“少爺,您叫小的們好找啊?!?/br> 王瑞當然不能讓這小子撲到自己,閃身一躲:“干什么干什么,別哭哭啼啼的,有話好好說?是不是范家說我變成黃泥了?” “少爺,您說什么???小的聽不懂啊,是范小姐……范十一娘死了……” 王瑞震驚:“怎么死的?”不是被自己變成黃泥嚇死的吧。 黃九郎亦是驚愕,就怕封三娘沖動去闖地府要人,如果那樣,又是一堆麻煩。不過范十一娘死了,王瑞倒是不用相親成婚了。 “具體的不知道,聽說是昨晚上在家里被人勒死的。今早上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整個城差不多都知道了?!蔽捻樀溃骸半m然牛管家說見過您,您挺好的。但范家出了這么大的事,小的們還是擔心啊,去范家找您,范家亂成一鍋粥了,根本問不出您的下落,我們只好四處找您,終于將您給找到了?!?/br> 被人勒死的?那就是仇殺了。王瑞心里不舒服,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畢竟是父親選定的相親對象之一,應該讓何云一幫忙算算她是不是陽壽盡了:“知道我沒事了吧,文順你跟著我,其他人都回客棧去?!?/br> 黃九郎道:“……你還是要回趙家莊嗎?” 王瑞點頭,何云一在那里呢,昨天他一晚上沒回來,也不知道他擔沒擔心。 這時就聽前面吵吵嚷嚷的,他納悶的眺望,心想又是什么事兒啊,就見一隊官差朝他們大步走開,為首的正指著他叫:“你是王瑞吧?有人告你殺傷人命,隨我們走一趟!” “嗯?我?”王瑞指了指自己:“我殺了誰?” 捕頭和一眾拿著水果棍的捕快走到他跟前,從隊伍中揪出一個人來,這人王瑞見過,是范家的小廝,那小廝上下打量了王瑞,頷首道:“沒錯,他就是陽信來的王瑞!” 捕頭便道:“既然確定你是王瑞,就跟我們走一趟吧,范祭酒在衙門狀告你殺了他的女兒范十一娘,我們老爺傳你升堂問話,快隨我走罷?!?/br> 黃九郎一聽就不樂意:“有什么證據說是王公子做的?” 捕頭哼道:“你是什么人?這里哪兒輪得到你說話?” “范十一娘不是昨天晚上被殺了的么,昨天晚上王瑞一直和我在一起!我是證人,怎么輪不到我說話?!” 捕頭被堵的啞口無言,索性嚷道:“行,你是證人吧,那就跟我一起走!走走走,都給我帶走!” 文順等人也不怕事,跟著自家少爺,呼啦啦的往城內的衙門走去。 黃九郎低聲安慰王瑞:“你別怕,沒事的,我給你作證?!?/br> 王瑞虛弱的微笑,人禍比天災更可怕,他現在是落入牢獄之災中了,范十一娘被人殺了,他個倒霉催的被范洪海給誣告了,就看遇到個什么樣的官員了,如果鹿城知府是個昏官,和范洪海勾結,夠他喝一壺的。 他心里沒底,現在只能寄希望于鹿城知府相信黃九郎的證詞了。 可如果知府仔細盤問他們在一起做什么了,回答逛了羅剎妖鬼集市,怕是沒人會信。 懷著忐忑的心情,他們來到了鹿城府衙,黃九郎作為證人,沒有知府傳召不得進入公堂,只能在院內候著,于是王瑞就一個人進了大堂,才一進去,就看到原本坐在堂內角落的范洪海站起來朝他走來,大罵道:“你這混賬東西,還我女兒命來!” 王瑞還一肚子火呢,你死了女兒可憐,但也不能得誰咬誰啊,本想發火,但想到可能知府在后堂觀察,得好好表現,于是任由他罵,不搭理他。 這時候有捕快將范洪海攔下,不許他靠近王瑞,而師爺則去請了知府出來。 知府姓徐,懶洋洋的從后堂走出來,上下打量了一番王瑞,跟師爺道:“看起來像個好人,不似是作jian犯科的人?!?/br> 雖然王瑞覺得以貌取人要不得,但此時此刻卻跟感謝這以貌取人的知府,忙彎腰作揖:“學生陽信縣王瑞,參見知府大人?!?/br> 徐知府擺擺手:“好了,不必多禮了,就是傳你來問個話,算不得正式升堂?!弊潞?,用兩根手指夾著翻看了下范洪海的狀紙,皺眉搖頭道:“范祭酒啊,你痛失愛女的心情,本府理解,但也請你節哀,以事實論事實,不要看誰都像是犯人。你的訴狀本府看了,控訴王瑞殺你女兒的證據實在是不足啊?!?/br> 范洪海趕緊道:“大人,你有所不知,這王瑞十分古怪,我給你他吃了土化兔,結果第二天一早,他整個人變成了黃泥,將我也嚇得昏了??膳c此同時,他卻好端端的現身,告訴他們王家的管家先回客棧去,接著我的管家看到他回到了后院,接著就消失了,您說怪不怪?他可以來無影去無蹤,還能變出黃泥泥像嚇人,根本是個會妖法的書生?!?/br> 王瑞不知道封三娘做的事兒,聽得云里霧里的,這老頭在說什么?。骸胺都谰?,你我都是讀書人,不要講那些怪力亂神的事情好不好?我會妖術?說真的,你喂我土化兔吃的時候,我嚇壞了,以為你才會妖術呢?!?/br> 徐知府道:“好了,不要吵了,王瑞,本府問你,你這兩天的行蹤是怎么樣的?” “回您的話,大前天我去范家登門拜訪,沒想到被范祭酒喂著吃了土化兔,雙腿變成了黃泥,他將我看管起來,要逼我跟她女兒結婚。幸好我是外地人,吃不慣土化兔,到了傍晚覺得胃里惡心,將兔rou都吐了,吐了之后,我雙腿就恢復了,之后我就翻墻跑掉了,偶然遇到了趙家莊的趙員外,他邀請我到他莊上做客,我就去了,直到昨天我朋友黃九郎去趙家莊找我玩,我就跟他玩去了,直到今天早晨?!?/br> 范洪海怒道:“胡說!你分明會妖術,留下一個假的泥像嚇唬我?!?/br> 王瑞一攤手:“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是你們家的下人發現我跑了,他們不好交代,連夜捏了一個假泥像騙您吧,反正我腿恢復后,連夜跑掉了,剩下的什么都不知道了?!?/br> 范洪海啞然。 徐知府看了眼范洪海,不咸不淡的道:“聽你們的意思,似乎是王瑞并不喜歡范家的女兒,使得范家下了土化兔給他,想要前行留下他結婚。嗯……范祭酒,他如此不喜歡你的女兒,會冒著毀盡前程的危險謀害你的女兒嗎?” 這時候師爺在一旁跟知府耳語:“要不要傳王瑞的證人???否則范祭酒看來不會輕易作罷?!?/br> 徐知府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張捕頭,聽說王瑞有證人到場了,傳他進來?!?/br> 黃九郎便被帶了進來,在場的所有人將目光都集中了在他身上,身為一個神采奕奕的美少年走到哪里都會吸引目光。 徐知府立即露出一副洞察了一切的高深莫測笑容,王瑞逃離范家和這個漂亮的朋友過夜,嗯……很值得玩味啊,不過這和案情沒什么關系。 徐知府嗓子發癢,又清了清,問黃九郎:“王瑞說昨天晚上都和你在一起,是真的嗎?” 黃九郎道:“回大人的話,是的,直到今天早晨?!?/br> 徐知府抿抿嘴唇:“你是哪里人士???” “我是陽信縣黃家莊人,和王瑞都在縣學上學?!?/br> 好了,本府什么都知道了。徐知府對范洪海嘆道:“你也看到了,王瑞昨天晚上和這個黃九郎在一起,根本沒時間作案的。再說了,你看他和他這個同學關系這么好,哪有閑心搭理你那女兒呢。怕是他逃出你家后,就奔著他這同學去了,一點心思都沒放在你們家十一娘身上啊。本府會徹查令千金遇害一案的,王瑞嘛,本府不認為他是兇手?!?/br> 他掃視了大堂一圈,驚堂木一拍:“退堂!”說罷,起身回了后堂。 黃九郎高興極了,上前對王瑞道:“太好了,你沒事,咱們走吧?!?/br> 范洪海再遲鈍,這會也揣摩出問題了,范洪海悲憤的指著王瑞道:“不許走,還我女兒!我知道你就是兇手!知府故意袒護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王瑞洗清了“冤屈”,冷笑著抻了抻衣襟:“隨你說什么,知府大人明察秋毫,已經允許我離開了?!?/br> 黃九郎朝范洪海冷笑:“你難道要說知府大人判錯了嗎?” 范洪海見王瑞如此“無恥”,氣得捂住胸口,上下不接下氣的喘著,范家的管家等人見退堂了,紛紛走了進來,有不忿的指著王瑞道:“就是你害死我家小姐的?!蓖跫疫@邊也不是吃素的,也都挽袖子要動粗:“你說什么,再說一句試試?!?/br> 黃九郎嫌范家的人太吵,皺著眉朝他們吹了一口氣,須臾之際,就聽范家那邊的聲音小多了,一個個開始抓脖子搔臉,這身上怎么這么樣呢?越撓越癢,顧不得和王家吵架了,開始抓起癢來,在大堂內不住的跳腳。 黃九郎則拉著王瑞往外走:“別理他們了,咱們走吧?!?/br> 王瑞確實不想搭理他們,回頭瞪了眼范洪海就出了大堂,剛出衙門大門,張捕快就過來叫住他:“我們老爺叫王少爺您去后堂一下?!?/br> 王瑞納悶,但知府叫他,不得不去,叫黃九郎先等他一會,跟著張捕快去了后堂。 后堂的徐知府已經換上了常服,正和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在下棋,見他來了,知府很隨意的道:“王瑞啊,本府聽說過你……” 王瑞滴冷汗,知府大人如何聽說過自己,自己什么名聲外傳了。正心里犯嘀咕,忽而發現跟知府下棋的書生雙眼含笑的看自己,看得他渾身冒雞皮疙瘩。 “去年你們縣鬧尸變,韋知縣給本府來信的時候說了,其中提到過你的名字?!毙熘Φ溃骸安灰o張,本府和韋知縣是故交,曾一起在南京的書院讀書,他稱呼你為賢侄,你自然也是本府的賢侄了?!?/br> 原來他和韋知縣有交情,難怪會袒護自己,原來不是自己占理,而是自己占了人脈,王瑞便叩拜了徐知府:“大人在上,受小侄一拜?!?/br> 徐知府抬手叫王瑞起身,給他介紹那個下棋的書生:“這位是何子蕭,是丁酉年的進士,下得一手好棋,本府都下不過他?!?/br> 何子蕭笑道:“大人不和我一般見識罷了?!?/br> 何子蕭中了進士后,因為和當時的上司不對付,告假回了老家,如今那上司已經被彈劾下獄了,他東山再起指日可待,于是徐知府常叫何子蕭到府衙下棋,拉近關系。今日碰到了王瑞,便引薦兩人認識,原因也簡單,大家都是混文人圈子的,多個朋友多條路,介紹王瑞認識進士也是為了他好。 徐知府出自一片好心,但對他對何子蕭知之甚少,只限于他是鹿城籍貫的進士而已。 自從何子蕭與林中的美少年邂逅,一直郁郁寡歡,心心念念都是那個人,提不起精神來??蓻]想到轉機就在一瞬間,他今日又碰見了一塊發光的美玉,哎呀,面前這個王瑞,唇紅齒白,怎么看怎么誘人啊。 “我的書齋就在城外思白山腳下,王賢弟隨時可以來拜訪?!焙巫邮挵l出了熱情的邀請。 王瑞很不喜歡他的眼神,客套道:“改日一定登門拜訪?!辈殴?,鹿城這是非之地,我是不會再待了。 第54章 云一尋瑞 徐知府詢問了王瑞的課業情況, 叮囑他要用功讀書,便讓他下去了。等他走了, 何子蕭也借故時間不早告辭了, 匆匆忙忙的跟出去,尋找王瑞的行蹤。 在衙門口,他火急火燎的問守門的衙役:“剛才那個白嫩嫩的漂亮公子往哪邊走了?” 衙役指了北方:“兩個都往那邊去了?!?/br> 何子蕭便三步并作兩步的追了出去,咦,奇怪, 怎么說是兩個?難道王瑞有相好的?待他追上王瑞的背影,看到跟他說話的那個人的側臉,幾乎興奮的叫出來,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是那日林中的少年郎。 好啊,太好了, 原來他們是朋友。何子蕭恨不得原地轉一圈來表達自己的激動。 他追上王瑞他們, 繞到他們跟前站住。 王瑞跟黃九郎猛地看到竄出來一個人, 嚇了一跳。 王家的家丁中間站出來兩個膀大腰圓的擋在自家少爺跟前,莫不是范家又來找茬了吧。 王瑞認得何子蕭,愣了一下問道:“何翰林, 有事嗎?” 黃九郎認得這個人, 不喜歡他身上的感覺,緊鎖眉頭的盯著他,他就是剛才王瑞提到的跟徐知府下棋的何進士嗎?真是的, 怎么姓何的都這樣討人厭。 何子蕭盛情邀請道:“在下十分想結交王公子,可否賞臉到在下的書齋小聚一下?” 黃九郎在王瑞耳邊小聲道:“別答應,我遇到過這家伙,他上次就想邀我進他書齋一聚,肯定有古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