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衛紹是在鄉間長大的, 他從沒有想過有一日會與皇帝走得如此接近。若說一開始他有過歡喜, 但到了現在,衛紹已經是越發止不住的心驚膽戰了。 他面色不變道:“臣幼失父母, 對父母的記憶并不深刻,但家中老奴曾言, 先嚴視臣為珍寶, 過逝之前就為臣定下科舉大計, 先慈也是殷殷期盼臣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臣先前回鄉時已經在父母墳前將臣金榜題名的好消息告訴先人, 想必臣的父母親在地底下也能瞑目了?!?/br> 皇上聽著衛紹左一句先嚴,右一句父親,捏緊了拳頭,面沉如水。若是當年那些酒囊飯袋能再警醒一些,他的孩子絕不會與他分離十五年。這十五年間,他要是早作謀劃,衛紹如今就是堂堂正正的皇子,何須要對鐘昀的兒子躬身行禮。 御書房中的氣氛十分異樣,皇上高深莫測的面色與衛紹清亮沉穩的音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道:“……皇上問臣對父母一詞作何理解,若是沒有先父為臣定下的目標,臣許還在鄉間虛度年華。這都是先人在天庇佑,臣才得以蟾宮折桂?!?/br> 父母在衛紹的記憶中雖然只殘留一個輪廓,但三歲前家中的歡聲笑語他仍依稀記得。當時家中若只有一個人能穿新衣裳,隔日衣料鮮亮的人必然是他。當時家中雖然不富裕,但父母親對他的疼愛都是真切無私的。許是想起幼年的事,衛紹心中有些柔軟,但他仍記得這是在御前,回話完畢后便垂下了眸子。 直到衛紹斂住不語,明康帝方長長出了一口氣,道:“為人父母關愛子女是理所應當的,朕對皇子們也是如此?!?/br> 明康帝坐回御案之后,看著衛紹的眼神已無方才的銳利凌人,溫和道:“朕今日有此問,不過是想起了一件傷心往事?!?/br> 皇上這話,明顯是要他往下接,衛紹從善如流道:“皇上若愿意與臣一言,臣必守口如瓶?!?/br> 明康帝笑了笑,拿起茶碗呷了一口,他道:“朕常常在想一個問題,人人皆有父母,卻不知那些從小就無父無母的孩子是如何成長的。戶部每年報上來的人丁黃冊中,統計出來的單丁獨戶之人每逾增加,這些人若沒有宗族依靠,便是只能流落在外?!?/br> 衛紹聽著這話有些摸不著頭腦,皇上難不成打算與他討論國家大計? 明康帝說到這里,略帶了些傷感:“朕是天下至尊,日理萬機,可這個問題卻時時在朕心上放著,全都因當年一件陰差陽錯之事?!彼粗l紹,“朕當年一時不慎,使得心愛女子所生的麟兒遺失民間。那個孩子若是能順利成長,也是與你同樣的年齡了?!?/br> “衛紹,你不是一直奇怪朕為何對你如此青眼相待,這便是原因。這么多年,朕一直想著愛子在外究竟如何,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朕對你好,是想著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朕的皇子在外頭,也有人這般提點照顧,朕便心安了?!?/br> 衛紹不料竟然會聽到一樁皇家秘事,心中震驚難以難說,不過他心中的忐忑總算消散了不少,看著皇上的眼神也柔和許多。 明康帝看在眼底,心中卻在想著,還要再等等,若是他現在將真相告訴了這個孩子,他必然接受不了。他道:“這一年多,你在朕身邊也知道了不少事情。朕若是將尋找麟兒的重任交托于你,你可能完成?” “這——”衛紹猶豫了一下,皇上這么多年必是沒有停止過尋找遺失的皇子,他現下不過是個朝堂新人,怕是會辜負了皇上的信任。 明康帝笑了笑,突然打了一個手勢,一個太監模樣的中年男子由內室而出,他道:“這是朕身旁一個得用的太監,素來寡言,但卻武功高強,十分伶俐。以后他便隨你調動。你方才說差使上有些不順,也盡可以讓高尚青幫忙?!?/br> 高太監面目平庸,他對著衛紹行了一個禮,之后便按照明康帝的吩咐站到了衛紹身后。明康帝對他素來寬和,這般唯我獨尊,還是第一回 ,根本沒有一點衛紹能推辭的空間。 衛紹心中有一種荒謬之感,他覺得皇上是把他當成那個遺失民間的皇子了,高尚青身上的蟒服可是二品的太監袍服,以他的等級,怎么用得起二品太監,他在外頭若是見到了高尚青,都是只有行禮的份。 皇上似是看出了他的意思,道:“高尚青從未在外人面前出現過,你盡可放心?!本退慊噬线@么說了,衛紹也放心不了,幸得高尚青在出宮門前換了一身普通的青衣短打,但衛紹對他也是客客氣氣的。 衛紹用上了太監一事,溫子明是第一個知道的。 他在對溫含章說起時那種不可思議的表情,就像看到神仙顯靈一般。他道:“大jiejie,我真是后悔走那一趟?!?/br> 溫子明也是權貴子弟,那日回去后細想了一番,便想明白了鐘涵這是在懷疑衛紹的身份。一想通這一點,溫子明就有些坐不住,反正衛紹那邊他也是常來常往,抬腳就又過去了。 “大jiejie,你都不信我看到了什么?!睖刈用髂闷饻睾聻樗购玫囊槐?,一飲而盡,才道:“一個太監,衛紹的宅子里竟然杵著一個太監?!?/br> 溫子明這些日子雖然霉運連連,但他自小培養起來的眼勁可沒丟下,他一眼望過去就知道衛紹身旁的陌生男子身份異常。沒見那人一看著他眼神就銳利起來,還是衛紹說和,那人才罷了。 溫子明的詫異之情連飲三杯茶水才壓了下去,他壓低聲音對著溫含章道:“大jiejie,衛紹不會就是姐夫的弟弟吧?” 溫含章也是被溫子明帶來的這個消息驚呆了,她也小聲道:“你姐夫的事情,你別往外說?!彼肓讼?,問溫子明:“你看衛紹與那個太監之間,氣氛如何?” 溫子明回想了一番。衛紹想要與他單獨說話,但那人卻表示自己耳力敏銳,在屋里屋外于他而言無甚區別。溫子明當時的詫異就別提了,衛紹對著他苦笑了一下,還要感謝高尚青直言以告。 溫子明道:“我看衛紹似是不大情愿?!?/br> 溫含章點頭,道:“這件事你就別管了,我送回去的信你看了沒,娘怎么說的?”鐘涵先前建議溫子明出去游學,溫含章送信回娘家后一直沒有回復,此時便趁著溫子明過府,順便問一問張氏究竟怎么想的。 溫子明:“娘在猶豫當中,若是你能一起跟著走,我看娘二話不說便會即刻離京?!?/br> 溫含章知道母親與弟弟是不放心她,她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明哥兒,你那日也聽到了李先生說的話,你自小便聰明,肯定想明白了這件事是何等要緊。你姐夫現下進退維谷。你與娘若在外頭,我便少了一個牽掛。你是男子,闔家現下都要靠著你,你要自己有所擔當才行?!蹦欠N生死關頭黏黏糊糊以致全部遭殃的事情,溫含章是絕不想發生在他們一家人身上。 溫子明突然低聲道:“大jiejie,你最好勸勸姐夫,衛紹趁那人不備,給了我一個紙條,里頭說皇上對姐夫極其生厭?!?/br> 溫含章點了點頭,表示她知道了,接著她復又看著溫子明,眼帶催促。 溫子明不得不表態:“大jiejie,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自己也不能沒個保障,你總要讓娘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娘才會安心?!睕]有一個母親會在天災將至時,放女兒一人獨自處在危境中。 溫含章也是明白這點,她往一張條案上翻出一本冊子。溫子明接了過來仔細翻閱。 溫含章在一旁端坐著喝茶,她也惜命,先一步知道有地震將會發生,怎么會不做準備。府邸中一些貴重之物她已經提前讓人收起來。這大半年的她借著城外粥棚的名義一直在收購糧米,還有大量囤積必要的賑災之物。為了不與京中民眾爭搶,她還讓管事特地繞遠一些去采購。 不僅如此,地震那幾日,她已是打定了主意不會在京中待著,阿陽這么小,若是在地震中碰著了,她得后悔死。溫含章已是與鐘涵商量好,到時她會借著為老太太做道場的名義,到一處離京最遠的道觀。行車路線,需要帶上的物件她都已經擬了出來。 最后,她將欽天監的預測與相近的親戚友人都說了一遍,并且絞盡腦汁想出了上輩子一些地震應急常識,將之匯集成冊,她還準備了一些大夏版的應急包,里頭到時會放一些吃食、清水、藥物等,到時會看情況派發出去。 溫含章知道,自己肯定還有一些準備不齊全的地方,但是她暫時只能想到這些了。 溫子明只看到溫含章地震之日不在京中,他就安心了。他笑道:“大jiejie,我把這個帶回去給娘看,你就等著我的消息吧!””他不是不知道大jiejie是為他們好,但他娘歷來便是那種放不下心的人,溫子明在母姐之間進退為難,也只能左右勸說了。 溫含章臉上綻出一抹笑容,溫子明總算能承擔起責任了。 第105章 姐妹相見 溫子明若能勸服張氏, 溫含章在京中就少了一分牽掛。她知道,就如她一有危險就想將母親與弟弟摘出去,張氏和溫子明也不舍得放她一人在京中遭罪。沒過兩日,溫子明那邊就傳來了好消息, 說張氏應了下來, 溫含章立時舒出一口氣。 為了讓溫含章放心, 溫子明還又特地過來一趟,與她說了此次出門府中做了些什么準備。馬車是重新加固的,一些出行物質也準備起來了,行禮輜重拉拉雜雜的得有三四車, 出行隊伍中還配備了大夫, 這位大夫就是老太太扶靈那回溫子明用金銀砸出來的那一位,這一次許下重金, 大夫也爽快答應了下來。另有鐘姐夫送的護衛,他們也笑納了。 畢竟是攜母出行,溫子明不可能選一些特別偏僻的路線,他第一站定的目的地就是保定府,也是張氏的娘家。 溫子明道, 他們打算在保定過了寒冬再到下一站。一同隨行的還有夢姐兒和黃老姨娘, 當初張氏將這兩人從伯府中拎了出來, 現下總不好放他們在府中守著。張氏便做了主意,帶著他們一塊出門。 鐘涵笑道:“岳母是開明之人, 一旦想通了, 行事便十分果斷?!?/br> 溫含章也是這般想的, 古代車馬不便,一旦出行在外,舒適度和方便度都要少一大半,除非舉家搬遷或者異地為官,極少有大家夫人愿意出游。對于養尊處優的太太們來說,呆在宅子里便萬事不愁,為何要到外頭受苦。這種想法先前張氏也是有的,但這一回她娘還是為著安她的心答應了下來。 溫含章心中溫暖一片,她道:“我得與明哥兒說一說,讓他們到了一地便寫信回來,總要讓咱們知道他們在外安全無事?!?/br> 鐘涵看著溫含章臉上的不舍,握著她的手道:“我給岳母配上的,都是大族老推薦的兵士,以一敵十不會有問題,這些人也會時時與清谷聯系,你不用擔心?!?/br> 大族老沒能看成鐘晏的笑話,也沒能裹挾著他答應歸宗,這一個多月正在上火之中。老太太是闔族的老太太,有皇上在上頭震著,五服之內的族人守孝都要守足日子。這些人最近陸續出孝,鐘涵一貫與族人隔了一層,他們在軍中待著也是忐忑不安。他這幾日見了幾個上門送禮的人,鐘氏一族目前對他的態度十分明顯。 溫含章吁出一口氣,其實最近的事情都算順利,但許是人類骨子里對天災特有的敬畏之情,越是臨近京中地動的月份,她越覺得著急不安,溫含章摸著跳動加劇的心臟,都想讓太醫過來開上兩劑藥吃吃了。 鐘涵突然對著外頭伺候的蘇嬤嬤道:“給夫人上一盅綠豆糖水?!睖睾骂D時瞪了他一眼。這半個多月來每回她一急躁,鐘涵就讓下人上一盅綠豆糖水,一邊說些閑話逗她,一勺又一勺地喂她吃。等著糖水吃完了,她的心情也放開了。 鐘涵滿眼都是笑意。蘇嬤嬤聽到了命令,也不會只上一碗糖水,紅豆糕、白糖糕、茯苓糕、芋頭糕等等咸的甜的點心擺滿了一整個托盤,還沒放下簾子,就看到溫含章一把搶過勺子,就像不快點就要被人搶走一般。 鐘涵見溫含章只是一味喝著糖水,便拿起一塊芋頭糕喂她,修長的手指正好沐浴在一縷陽光中,就像鍍上了一層優雅的金邊。鐘涵將糕點遞到溫含章嘴邊,溫含章愣怔了一下才一口咬住。鐘涵看她吃得歡喜,才笑著道:“二皇子已與衛紹握手言和,二皇子妃的宴席也在籌辦著,你無需那般擔心?!?/br> 溫含章心癢癢地應了一聲,隨后便是一口糖水一口糕點地吃著,心中想著反正鐘涵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等著晚點再好好摸一把,想鐘涵也不會不愿意。她好奇問道:“二皇子那么容易就被說服了?” 過程當然沒那么容易,二皇子心中也還在憋屈著。 只是鐘涵不想讓溫含章吃東西時還要惦記著糟心的事,便道:“衛紹是御前紅人,也沒見他與誰貼近過,他這回親自登門,又帶來了一幅皇上賜下的墨寶,二皇子的面子已是找了回來。最近二皇子正帶著衛紹六部挨個轉?!笨上е两裎匆姵尚?。 內宅之中,二皇子妃的號召力倒是不錯。許是知道主意是他們夫婦出的,鐘涵還收過二皇子妃一份大禮。 眼前既有美人,又有甜甜的糖水入喉,溫含章的心情越加愉悅,她繼續問道:“二皇子不會覺著衛大人是去示威嗎?” 鐘涵笑:“你知道皇上的墨寶寫了什么嗎?”鐘涵一邊說,一邊以指沾茶水,在桌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了四個字。 溫含章看完后肯定道:“二皇子肯定氣壞了?!被噬蠈懯裁床缓?,寫大度君子,二皇子就是大度不了,才會為難衛紹。這不是在諷刺二皇子嗎? 鐘涵:“這也是皇上的警告。衛紹能讓皇上為他說情,二皇子就不能不在意這點?!辈豢瓷孢€要看佛面呢。 用完了這頓下午茶,溫含章總算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此時蘇嬤嬤突然過來道:“夫人,門房收到了一封二姑娘的信件?!?/br> 蘇嬤嬤的表情有些難以言喻,溫微柳做了什么事情,她當時在溫含章身旁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能對姨娘之死毫不在乎的人,蘇嬤嬤每每一想起來就覺得先前在府中錯看了這位二姑娘。之后溫微柳便被溫子明打發到了道觀出家,為了不讓她出來,溫子明還使了錢讓人看著她,沒想到她還能讓人送信出來。 溫含章卻十分鎮定。欽天監的預言不是秘密,總有些怕死的人會到寺廟道觀中求神拜佛。溫微柳必然是怕她手上的消息,經過一次有所準備的天災之后,再也不值錢了。 溫含章一目十行將信看完,道:“二meimei想見我?!?/br> 鐘涵很淡定:“你若不想見,便不見?!?/br> 溫含章搖了搖頭,她心中有許多疑問都需溫微柳才能解答。先前她鬧出事情時,剛好在老太太停靈之際,溫含章騰不出手來,后來又是保胎又是溫子賢虎符之事爆發出來,她實在沒有心力再管庶妹的事情。到了現在,她也未曾與溫微柳真正面對面過。 鐘涵卻是不想溫含章山長水遠跑到郊外去,他道:“我讓人把她帶過來,你在府中與她相見?!?/br> 這件事只是一件微末小事,溫含章答應下來后,鐘涵立時就讓人把事情辦了。第二日早膳過后,府外的清谷便駕著一輛馬車過來。鐘涵襲爵,清谷自然也水漲船高,這種帶人來回的小事情,若不是涉及到溫含章,清谷必不會親自去辦,這回他大材小用了一番,心中也在琢磨著要擴充人手,少爺以后要做的事越來越危險,若多幾個得用的人,他便不用每回都親自下場。 …………………… 溫微柳在馬車中聽著外頭的車水馬龍,有些出神。這樣的熱鬧,她有多久未曾見過。在道觀中天還不亮她便要早起誦經,接著便是打掃庭院,灑掃殿堂,除草,打水,無一刻能夠休息,到了晚上才能歇一會兒打坐修習經書。日子比起伯府中的粗使嬤嬤還要辛苦。溫子明還買通了人看著,她根本無需讓人看著,整日的勞累,又囊中羞澀,還能跑到哪里去。 溫微柳看著身上素靜的道袍,突然笑出淚來。她是為了什么,才會把自己弄成這般鬼模樣。 馬車在一處府邸前停了下來,溫微柳下馬車時,心中已是十分平靜。 鐘府還在守孝當中,闔府縞素之色。但是她知道,溫含章所嫁之人已然今非昔比。寧遠侯府的這出大戲,就算她在道觀中也聽了不少。 嘉年居中,溫含章在等候著她。 丫鬟先一步進來匯報,而后便是溫微柳。溫含章頷首讓丫鬟出去,看著身穿道袍的溫微柳有些感慨。 畢竟是花一般的年紀,溫微柳在道觀待了一年多,她面容依然姣好,只是微紅的眼眶中卻沒有了如深湖般的幽暗算計,神色坦然得讓溫含章驚奇。 溫含章在觀察溫微柳,溫微柳也一直在看著她。她略一靠近,就嗅到溫含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味,這股味道,她曾經在衛紹那些生養過的姨娘身上嗅到過,心中已是有底。 溫微柳先一步打破平靜:“大jiejie,我能見見咱們家的外甥嗎?” 她這句話說得十分尋常,溫含章也不好奇她是如何知曉的,只笑了笑道:“府上在守孝,阿陽除了娘和弟弟外,第一次見別的親戚,待會要是哭鬧,二meimei不要介意?!彼屓巳ツ棠锬沁叞押⒆颖н^來,這些日子她事多,阿陽白日都是奶娘帶著的。 溫微柳一聽到孩子的乳名便有些屏住了呼吸,叫阿陽,衛紹真正的嫡子也叫阿陽??上S奶娘將孩子抱出來時,溫微柳卻有些失望。此阿陽非彼阿陽,是她想岔了。 溫含章沒有漏掉她這一絲神色,好奇道:“二meimei覺得阿陽有問題嗎?”鐘涵的先知七零八落的,有些問題從他那邊根本找不到答案,溫含章心中存了好些問題,今日都是想著在溫微柳這一處解疑的。 自從知道欽天監預言出了十二月份的地動后,溫微柳便知道,衛紹那日從頭到尾都在騙她,他根本不像她想得那般,會顧忌上輩子的夫妻之情,若是他將她說的全都告訴溫含章姐弟,溫微柳也不奇怪。她笑笑:“大jiejie多心了?!?/br> 第106章 前情 一個人在一年間的變化能有多大, 溫含章總算是看到了。溫微柳原先身上總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那種歷經歲月沉淀的老氣橫秋, 與幾十年尊榮養出來的自我與優越, 在她身上每每掩蓋住青蔥少女特有的光華鮮嫩, 讓她顯得格外突兀。 但現下站在她面前的溫微柳, 卻是無有偽飾,她似乎知道她手中的底牌已經泄露了出去, 對著溫含章的打量一片坦蕩。 屋中靜默如水,半響, 溫含章才感嘆道:“二meimei真是今時不同往日?!边@才符合她想象中一個經歷過幾十年歲月的重生者的形象。溫微柳先前那般, 應該是過于急躁了。若是她與溫含章一樣有十多年的時間適應, 之前必不會那么容易就暴露出來。 溫微柳靜靜地噙了一口茶水,前后兩輩子, 她一直希望溫含章能對她刮目相看?,F下溫含章終于說出了這句話,溫微柳心中卻是滋味難言。上輩子到了最后,一直啃噬她內心的, 除了丈夫臨死前仍對原配念念不忘的羞辱外,還有她一直未曾忘卻的少女時光中、嫡姐站在人前的身影。 溫含章不美,在課業上也從不出色, 可就因她是嫡女,就會有人把所有一切捧到她面前。父親、嫡母、貴太妃、女先生、還有外頭許許多多的夫人太太,她生來就比她站得高。 溫微柳道:“大jiejie,衛紹對你說了多少, 你又猜出了多少?”在道觀中, 溫微柳一直在思考自己為何會落到這個境地。然后她知道了, 她一開始就犯了一個錯誤。她不應該覺得她有重生的優勢,便能輕視所有人。 溫含章看著溫微柳這般開門見山,她也坦誠道:“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br> 溫微柳點頭,又問:“衛紹知道了嗎?” 溫含章搖頭笑了笑,她突然覺得溫微柳若是能再重來一次,境況也未必能比現在好?!岸eimei,我已是婦人之身?!彼[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