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她不敢讓玉福知道那日的事情,鐘涼笙雖是軟弱了些,也知道玉福是一幅小辣椒的性子,若是得知有人找她的麻煩一定會鬧騰開來,她不說,旁人也不會在玉福面前露出蛛絲馬跡,于是這件事就成了壓在鐘涼笙一人心上的大石頭,溫含章好幾日都覺得她面上憂慮重重。 這日鐘涼笙還是照例過來給溫含章念話本,念了沒幾句就發著呆,偏偏溫子明這時候像一顆炮彈般沖了進來,溫含章看著他這樣,就知道必是之前那件事有進展。 溫子明臉上帶著喜色,進來時見著鐘涼笙還愣了愣,隨即就規矩地與她問好,他素來知道這府上還住著鐘姐夫的庶妹,平時出入往來也十分小心,謹記著不要唐突了人家姑娘,今日卻因著心生歡喜不小心失了分寸。 鐘涼笙面紅耳赤地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溫含章臉色轉過幾遍,覺得這樣不行。美色有多招人,看她對鐘涵就知道,她一開始也不見著對鐘涵有多上心,可是日日眼前擺著個姿容驚艷的夫婿,她能把持住那些時日已是定力非凡了。溫子明和鐘涼笙同是舞勺之年,若是多見幾次,對鐘涼笙來說并非好事。 溫子明搞不明白,他不過就冒失了一回,他大jiejie有必要如此惱怒嗎。他在溫含章面前素來沒臉沒皮慣了,先時又有大夫說過孕婦脾性古怪,溫子明也就權當給他大jiejie罵著玩了,反正罵幾句也不會少塊rou。 等著溫含章說得累了,溫子明極有眼色地遞過一盞蜜水,溫含章見他如此,就知道他還沒開竅,心中未免松了口氣,鐘涼笙雖品性軟弱,相貌卻是極美,溫子明這樣也好。 溫含章打算讓他回伯府溫習功課,這一個月溫子明的課業都是隨意對付過去的,李先生都托人來抗議了。溫子明聽完卻瞪了她一眼道:“大jiejie你真會卸磨殺驢,才知道我這邊有消息就要讓我回去!” 他和清谷辛苦了這么些日子,事情才剛查出一點苗頭,現下讓他放下一切回伯府繼續課業,溫子明是絕不甘愿的。溫含章有些無奈:“這都是為了你好?!?/br> 溫子明到底聰明伶俐,略想了一想就知道溫含章突然在這時候發作是為了什么,他指責道:“心中有佛,看人即佛,心有邪念,萬物皆邪。大jiejie你心中帶色,看誰都帶著顏色?!睂こ9媚镆娏四吧凶颖荛_不是很正常嗎,偏他大jiejie卻要想得如此嚴重。 溫含章白眼一翻:“我心中帶氣,看著你就沒好氣?!?/br> 溫子明到底顧忌著溫含章是個孕婦,有些敢怒不敢言,只是卻是死都不愿回伯府,溫含章見勸他不聽,只得讓他以后避忌再避忌,若是真的招惹了鐘涼笙,溫子明是個男子無妨,依鐘涼笙的性情卻沒那么容易放下。 溫子明為了轉移話題,將他這些日子和清谷的所作所為通通說了一遍,要知道先前他生怕溫含章的胎兒出問題憋了多久了,這回心中攢著的一腔熱情都宣xiele出來:“我們一開始想著那些人想要能在莊子里出現,必是買通了莊頭,但滋事體大,我莊子里用的莊頭都是娘信任多年的老人了,在這等事上輕易不會犯糊涂,必是有了把柄在旁人手中。于是我們就讓人去查莊頭的家底。大jiejie你猜怎么樣?” 溫含章見他興致勃勃,也配合道:“應是有些問題吧?!?/br> 溫子明拍了拍桌子:“大jiejie你錯了!莊頭一點問題都沒有。要是這么容易就查出來,我就不會被人蒙騙那么些日子了?!睖刈用鲗ψ约罕黄垓_這事十分耿耿于懷。 他繼續道:“莊頭沒問題,我和清谷掌柜就想著,莫不是莊頭以為這是府里下的命令,才會如此配合,否則解釋不了為何他們如此鎮定。咱們府上每年都會著人去看兩回莊子的運作,娘在一月時和大jiejie你出嫁前已經讓人去過了,我便猜測這些人必是這兩個月里頭突然混進來的,否則先時查看時莊頭就會報上來了。既然莊頭沒問題,清谷掌柜就讓我偷偷提他過來查問。那人大jiejie你應是認識,就是爹先前的侍衛官吳叔,身手好得很?!?/br> 溫含章點了點頭,溫子明還夸了清谷一句:“清谷掌柜十分能干,為了掩人耳目,他讓人扮成附近的村人接近吳叔,被吳叔給識破了,一路追著那人到了我們約定的地點?!?/br> 想著他們當時打斗的風采,溫子明到底有些遺憾先侯爺對他下的禁武令,小時候吳叔便說過他根骨不錯,只是大哥讀書一般,習武也是半桶水,若是他在這上面再出風頭,大哥便不容易容下他了。 溫含章不知道溫子明為何說著說著就泄氣了,他下頭的話都是草草而過:“吳叔說我莊子上收留的這些人都是永平軍那邊下來的軍兵,大約有三十多戶,都是孑然一身,以前咱們府上一直都有收留退伍軍士的習慣,一些老弱的士兵多年從軍無家可歸,伯府就會為他們安排養老的去處。只是先前這些人都是在大哥那邊的莊子,不知什么時候到了我這邊,吳叔還以為是娘宅心仁厚,才會同意接收這些兵士。我看了一下,那些人大半都是身強體壯之人,吳叔說這些人都是大哥身旁的開順管事上個月末帶過來的,就是你們家老太太過世那一陣。吳叔自個也有些摸不著腦袋,還以為府里頭要給我增添侍衛才會先養著人?!?/br> 溫子明總結道:“大jiejie,這些人一定和大哥相關,就不知道大哥為何要把這些人弄到我莊子上。我和清谷掌柜查了一下,我手上的三個莊子都進了人,你那邊現下還清凈著?!?/br> 溫子明的疑問,溫含章是知道的。她看著溫子明清亮的眼睛,三個莊子加起來得有一百多號人,溫子賢那邊應是已經放不下了才會無可奈何將人轉移過來,他可真是膽量過人,打了個時間差瞞天過海,他這是鐵了心思要跟著三皇子混嗎? 溫含章從心底冒著涼氣。 她摸了摸肚子,懷孕已是過了頭兩個月,肚子現下還不顯。算著時間,鐘涵那邊應是已經接到了她前后送去的兩封信。她先是去信向鐘涵告清谷的狀,接著又寫了一封解釋她先時錯怪好人,兩封信皆是由溫子明代筆,言辭坦蕩,若是有人想查看,應該也是看不出問題的。 這兩次都是走的伯府的渠道,永平伯府幾代經營西邊,由京城出長江至蜀中到西寧這一條商道有著許多私下的布置,這種機要之事向來只會傳予嫡長子一人,若不是溫含章小時能自由出入她爹爹的書房,都不會知道這些。 溫含章有些牽掛著,他在那邊應是不會出些什么事情吧?在他們離京之時,隊伍里頭混入了幾個陌生來人,鐘涵在私底下跟她說過,這些都是皇太孫派來保護他的人,見她擔心,又安慰她道只是為了防患未然,應是不會出問題。 溫子明將溫含章久久不應,以為她也猜不出來,便道:“大jiejie,不如咱們直接去問大哥吧?橫豎收留老弱是功德,就是府上要給我添個侍衛隊,也不是壞事?!?/br> 第66章 抽絲剝繭 溫含章聽完溫子明說的,也顧不得自己心里頭的陰郁憋屈了, 她抬手就給了溫子明一個爆栗, 罵道:“傻子都不能信你能那么天真!” 若不是現下她要守孝不能輕易出府, 溫含章非得和李先生聊一聊溫子明的政治敏感性問題不可。 溫含章將他一把扯過來低聲道:“你就不帶腦子想想,大哥突然弄這么多身強體壯的士兵在莊子里頭是為了什么?” 溫子明與溫含章對視了片刻, 突然將眼睛移開了, 方才的興致勃勃也自心中消失。 溫子明是個喜怒隨心的人。他知道,大jiejie是懷疑大哥想行不軌之事。 溫子明抬手給他大jiejie倒了杯茶。他看著手中的茶杯,這套茶具是先永平侯送與溫含章的,他大jiejie是個念舊的人, 到了夫家也一直帶著,就連這屋里的擺置也多是溫含章先前閨房之物, 博古架上擺著的那尊石榴玉雕擺還是當年他爹與秦老首輔爭了好一陣子,才買了下來送給大jiejie當生辰禮物的, 羊脂白玉雕著的果籽一顆顆栩栩如生。 溫子明有些喟嘆,小時候他爹爹可真疼大jiejie。其實不止是他大jiejie,就連他小時候也能將在他爹爹的膝上將永平軍的虎符當玩具玩, 那時候可真是無憂無慮。 只是人總是要長大的。長大了,溫含章便要為先時的這些疼寵付出代價聯姻鐘氏, 他也要為了不與溫子賢爭光走文官一途。 溫子明先時只是不愿意去想這些事。溫家已是武勛世家,雖說近些年發展平庸了些,可也是軍權在手, 朝上得有一半的人時時在盯著他們家的動靜。再攪和進這些事情里, 能有些什么好? 溫子明心情有些低落, 溫含章卻調整了一下思緒,道:“這些日子京里因先前三皇子私藏刀劍的事弄得沸沸揚揚,你應是聽說過的,上個月大哥在朝會上為維護三皇子還與朱叔叔吵了一頓,我們家和延平侯府歷來交好,大哥這一通作為得把朱叔叔氣炸?!?/br> 溫子明點了點頭,道:“朱叔叔肯定氣死了。不過大哥素來懂得明哲保身,他應是為著咱們和鐘家的姻親關系才會如此?!睖刈用鞯降撞辉赶嘈艤刈淤t會干出這般事情,顧左右而言他道:“大哥如此得罪朱叔叔,大jiejie你和朱jiejie以后往來就尷尬了?!?/br> 溫子明居然還有空能想朱儀秀的事情,溫含章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對弟弟要有耐心,溫子明不愿意相信溫子賢別有用心十分正常,要是溫子明不說,她先前也不能信溫子賢居然真能做出這樣的事。 她繼續道:“儀秀meimei的事情咱們另說。政治上沒有什么萬不得已的事情。朝上哪個大戶人家沒有一些七彎八拐的姻親故舊關系。但是利益相關時,該舍棄還是會舍棄。這件事中,大哥不是有把柄被人拿住,就是三皇子那邊為此事應承了他一些他拒絕不了的條件?!?/br> 溫子明想了想:“按大jiejie的說法,若是三皇子真的有謀反之意”,他湊了過來壓低聲音,“那皇上先前干嘛還放他出去為你們家老太太治喪???”當初那祭拜的場面十分盛大,伯府闔府也去了吊唁,若不是皇上如此恩寵,溫含章也不需要在靈前待足那么些日子,連小外甥都差點出問題。 溫含章略一思量,道:“看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噬线@些年安撫民生,治國有道,并不是個昏庸的人,只是因著四周強敵環繞,他才會忍氣吞聲讓武勛貴族在朝上掌權。但咱們幾家把皇上逼得太緊了,皇上想要在軍中增設衛所,我聽聞這事談了十多年都不能達成合議,對一個皇帝來說,這應是極大的侮辱了。私藏兵器這種性命攸關之事,也不會有帝王不在意?!?/br> “那皇上的在意就是在圈禁三皇子后又讓他出來晃蕩,即使三皇子現下還在府中自行圈禁,也沒人信皇上會疑他了?!庇H兒子就是不一樣,這難道不是現下大部分人的想法嗎? 他娘上次還在家中跟他道,沒想著皇上那么一個冷面君王,居然也是如此愛子心切,就連這么一樁要事都糊涂了過去。張氏先時也是經常入宮看溫貴太妃的人,溫子明知道他娘和大jiejie在宮中都受了皇上不少氣,溫家人在這上頭都是敢怒不敢言。 溫含章道:“自古天家無父子,即便三皇子這一次靠著皇上的垂憐擺脫了眾人矚目,皇上心中也是疑他的?,F下放著他不理,應該是還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br> 溫含章慢慢理清思緒,“我猜,這件事,就是現在朱叔叔身上背著的這口黑鍋?;噬蠎菢酚谝姷街焓迨褰怀鲕姍嗟?,所以他按兵不動,只要三皇子一日未能有確實證據洗脫嫌疑,這件事在朝上就會一直有熱度?,F下可不是把朱叔叔拖進來了嗎?比起親兒子陰謀敗退龜縮在府,權臣幾十年來尾大不掉,才是皇上心中最大的忌諱?!?/br> 以溫含章對朱家人的了解,延平侯府在這上頭還是十分正直的。但朱尚鈞脾性一向暴烈,別人明擺著故意誣陷他,他更是不愿上表交出軍權,居心叵測者大可以說他就是有謀逆之心才會如此,皇上要清算他師出有名。先收拾了朱尚鈞震一震皇威,皇上后頭的政令要頒發下去就會容易許多。 說到這里,溫含章看了溫子明一眼:“你的好友衛紹最近不是經常伴駕嗎,你可以問問他,皇上身邊最近是不是警戒重重,皇上絕對在防著朱叔叔狗急跳墻。等著皇上收拾了要收拾的人,下一個就該輪到三皇子了?!?/br> 其實現在已經在收拾了,否則寧遠侯這一次上的丁憂帖子就不會被批下來。要知道老太太是闔族的老太太,五服之內上了丁憂帖的鐘氏子孫,皇上都核準了下來。 中央軍中有多少鐘氏將領,這一番明擺著就是要清洗中央軍內部,偏偏皇上在老太太的喪事上賜下厚寵,擺足了姿態,連皇上都如此為舅母的逝世傷心了,鐘氏族人要是不為老太太守孝,還是個人嗎? 溫含章不知道朝上就這些事為寧遠侯說話的人有多少,但大夏以孝治天下,若是有人有異議,應也是起不了水花的。在老太太這件事上,寧遠侯諸多運作,都是為了打掉朝上那些對三皇子不懷好意的聲音,但這一番,他得了面子,皇上得的卻是真正的里子,寧遠侯明擺著是被皇上坑了。 想著寧遠侯至今仍在府中重病不出,溫含章有些嘆息。在她看來,老太太活著,皇上要對寧遠侯府做些什么還要顧忌一下長輩的臉面,老太太一過逝,以后寧遠侯再想打感情牌,就沒那么容易了。 溫含章抽絲剝繭地分析了一番,溫子明看他jiejie懷著孕還如此為他忙活,到底心中感動,努力振作起來。他爹已經不在了,他就是溫含章和張氏唯一的依靠,若是他出了事,他娘和大jiejie都是婦人,以后被人欺負了都不會有人為他們出頭。 想著若是沒了他母姐未來將會被人欺負得慘兮兮的模樣,溫子明咬了咬牙,道:“若是按大jiejie說的,三皇子明擺著都是皇上案上秋后的螞蚱了,大哥為何還要趟這灘渾水?” 溫含章白他一眼:“大哥要是能想到這些,他就不會參與其中。他必是想著皇上對三皇子態度寬和,私藏兵械之事又沒有真憑實據能指向他,就以為皇上會憑一腔愛子之心稀里糊涂就過去了。但在兵事上,哪個帝王會讓人蒙混過關?大哥在三皇子一案上一直都是搖擺不定,到了上個月二叔丁憂旨意下來后才堅定了下來,我猜在這個時間里,一定發生了些什么事情,讓二叔能鉗制住大哥,大哥才會鋌而走險,在你的莊子里頭藏人?!?/br> 溫子明總覺得溫含章一層一層剝析事情時,臉上有種不同以往的豐彩迷人。他自小延請名師,自己念書也上進,自然知道溫含章方才說的那些都是對的。只是他與溫含章性情上還是有許多差別。李先生曾就這些事與他分說多次,但他一直覺著朝中爭斗仿如蒼蠅逐臭,一向能避則避,可是他大jiejie于此道上卻有一種天性上的明敏。 溫子明臉上亮起一抹笑意,不恥下問道:“大jiejie,你覺得會是什么事情讓大哥被要挾住了?” 溫含章還拿喬,道:“我不過是個孕婦,若是我身在家中便能知天下事,那要你們這些大老爺們干什么?” 溫子明笑嘻嘻的:“大jiejie,你就猜一猜嘛,若是猜不出來緣由,咱們這事可不好應對?!?/br> 溫含章道:“在這件事上,咱們猜出什么真相都沒用。你現下讓人寫封信回府,讓娘找個理由將你的束發禮提前,束發之后你就從伯府搬走,在這之前不要回去了。算了,我讓張嬤嬤回去一趟跟娘說一聲。大哥的這件事,”溫含章思索了一下,終是下定決心,“皇上不是蠢人,無論大哥跟三皇子私底下有多少布置都不會成功。這件事只要一揭開就是族誅大罪,咱們不能干看著大哥連累親朋故舊?!?/br> 溫子明看著溫含章這樣子,有些心驚膽戰:“大jiejie你不會是想大義滅親去衙門告發吧,還是你想私底下滅了大哥?”見溫含章一言不發,溫子明生怕她有這個打算,未免苦口婆心道,“這事就算揭發出來,也是討不了好的。我們和大哥總歸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能勸還是要好好勸的?!?/br> 溫子明雖然對他大哥有了惡感,但到底還是想著拯救為主。要他說,告發什么的,就別想了,永平伯府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不容易,若是被皇上知道他們家有謀反之舉,橫豎一家子都在京城,讓人一氣兒端了他們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這件事中若真的需要有人沾上血腥,動手的人也不能是他大jiejie。就像溫含章對溫子明的了解,溫子明也將他大jiejie看得十分明白。溫含章性情柔善,自小就不喜歡見血,要是她手上有了性命,他大jiejie得記上一輩子。 溫含章無奈地看了他一下,溫子明看著她的眼神,心中卻悄悄松了口氣。 溫含章自然不會有如此高尚的想法,她的手上也不想沾上親人的血,為著永平侯待她的一片厚愛她都不會如此。她琢磨了一下,暫時只能想出一個有些粗糙的主意。 不過,這種大事也不是他們兩個人聊聊天就能決定下來的,這件事還要跟張氏通個氣才行,她娘才是伯府正經的老太太,她總有一些想得不周到的地方。 第67章 族老會議 溫含章從不覺得自己是一個行事細密周全之人, 她不過是有了上輩子的經驗見識, 才顯得比旁人出眾些。溫子賢這件事,她想了又想,她不過是個外嫁的姑娘, 一旦出了差錯, 她又是個在家守孝的孕婦, 是絕沒有能力到處奔走補救的。 張嬤嬤從年輕時就跟在張氏身旁, 一輩子未曾嫁人,她把張氏生的孩子都當自己親生一般看待, 這回親耳聽見這兩個孩子背著人藏著這么險要的一樁事, 簡直都快暈倒了。 溫含章給溫子明遞了個眼色,溫子明連忙上前扶著張嬤嬤, 他做出一副笑臉安慰她道:“嬤嬤你別擔心,我和大jiejie都查出真相了, 心中也有章程了, 你只要回府跟娘說一聲便是了?!?/br> 張嬤嬤眉眼間俱是憂色:“章姐兒,明哥兒,你們都是沒經過事的人, 嬤嬤小時候曾經見過保定府一家藏著前朝皇子的人家,就是以謀反罪入刑,當時那一戶人家九族之內都被官府抓了起來, 一個個人頭落地, 那幾個月里頭, 保定府中都是風聲鶴唳, 在大街上走著都能聞著血腥氣。你們這兩個孩子,平時都是乖巧懂事,怎么這一回竟敢這般拿大!” 張嬤嬤看著瞧著不對已是老實低頭聽訓的溫含章:“還有章姐兒,你還懷著孕呢,我就說你們前些日子怎么神神叨叨的,原來背地里這般膽大包天?!边@兩個孩子要是出了事,張氏這輩子也跟著活到頭了。一個沒有親生兒女的老太太,日子還有什么盼頭。張嬤嬤越想,越是提心吊膽。 溫含章見張嬤嬤說的臉都白了,忍不住道:“嬤嬤別心急,這件事總歸要由娘做主才是?,F下幾個莊頭都知道這件事不對勁,幸得這幾人都是爹先前的心腹侍衛,心計手段都不差,這一時半會還不會出差錯。我和明哥兒就是商量過后覺得不敢擔下重責,才找了嬤嬤過來的?!睆垕邒咭幌蛴X著她和溫子明還小,生怕他們有個閃失,溫含章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張嬤嬤下了決心:“這件事一定要稟報老太太,老太太跟著先侯爺風風雨雨這么些年,總有一些壓箱底的手段。你們就別折騰了?!?/br> 溫含章把張嬤嬤找過來就是這個意思,她點了點頭,連張氏過來探望她的理由都幫她想好了:“嬤嬤,要是大嫂問起來,你就說我肚子疼想見娘一面?!?/br> 張嬤嬤恨恨地看了這個小魔星一眼,拿了溫子明寫的信件,立時讓人備馬車回了伯府。溫含章在家中約等了約半個時辰,張氏就風風火火地過來了。 然后,溫含章的耳朵就遭殃了! 溫子明看著親娘對大jiejie下手毫不留情,心中咋舌,忍不住往后縮了縮,先前的諸般心情都被張氏這番狠手給嚇跑了,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張氏氣得胸口起伏,臉黑如鍋底,溫含章狗腿地給張氏倒了杯茶,轉頭見著溫子明不敢看她,不禁覺得有些沒面子,jiejie的威嚴頓時掃地。 張氏發了頓脾氣,主要是氣溫含章口不擇言,她在家中坐著都為她牽腸掛肚,她可倒好,一有事就拿她孩子說事,看著溫含章面色紅潤,不像是被那件事被嚇著的樣子,才坐了下來,道:“縱是天大的事,也還沒事發,你就無端端地詛咒我的好外孫,有你這樣的娘嗎?” 溫含章這才知道張氏發脾氣的原因,原來是惱她說話不慎,這回她可沒話好說了,只能摸了摸鼻子道:“我不過是給娘您過來找個理由罷了?!?/br> 張氏:“就算是找理由也不用詛咒自個?!睆埵险f完,眼刀就割向溫子明,“你們姐弟倆都能耐了,這種事竟然敢瞞著?!睖刈用饕幌蚓拖矚g跟在jiejie身后,這件事肯定是溫含章拿的主意,張氏心里清楚著。 溫子明見戰火要燒到自己身上,立刻認錯:“娘,我們就是不敢自己拿主意才要請您老過來參謀一下,有您坐鎮,沒什么辦不好的?!睖刈用餍⌒〉嘏牧藗€馬屁。 溫含章立刻跟上:“明哥兒說的是,這件事還得您張羅著,我們哪有膽子獨挑大梁?!?/br> 張氏見著自己生的這對姑娘小子一口一個奉承,冷哼了一聲,直接進入主題道:“你們在信中說的不明不白,你大哥真的干了那種事?”張氏神色沉郁,溫子明竹筒倒豆子般,把他和清谷的調查,還有方才溫含章的分析都說了一遍。 張氏看著女兒,饒有興趣問:“你想了一個什么主意?”溫含章自小就有主見,心思清明,只是卻不喜爭斗,張氏搖了搖頭,在這上面,姐弟倆都是一樣的性子。 溫含章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莊頭看著還是忠心的,他們可以在那些士兵的吃食中下藥,讓莊頭有借口把他們移出去,只要這些士兵不在溫子明莊里待著,他們就解除了第一步威脅。 第二步就是扭轉溫子賢的心意,在這上頭憑她和溫子明兩人的口舌是甭想了,但,溫子賢這個族長當得并不順當,先永平侯去世后,溫氏一族中對溫子賢的質疑聲就沒少過,許多族人覺著他年輕面嫩,不能堪擔一族重任,若是能聯合一批族老給溫子賢施壓,溫子賢必要再三考慮。 這個年頭,宗族的力量是不可小覷的。伯府能有如今的勢力,和溫氏族人在永平軍中的深耕分不開。這批士兵是西寧那邊的永平軍,身份已經確定下來了,溫子賢承爵至今沒有上過戰場,一個從未展現半分悍勇的伯爺,手中卻掌一軍虎符,若是沒有族人一路為他開綠燈,他是絕不可能將這些兵士一路從西寧平安送至京城。 溫含章侃侃而談,張氏突然道:“你這么做,你大哥必定深恨你?!边@件事無異于挑戰溫子賢在族內的權威,一旦做成,他們這一系和溫子賢便無情面可講了,以后若他們有事說不得溫子賢還得落井下石。 溫含章早就把后果想清楚了,她道:“大哥能把那些人藏到明哥兒莊子里,與我們也沒有多少情分了。這個世上沒有只許他打人,不許人還手的道理。大哥一向要面子,他在被人扒了面子后會做些什么,咱們都猜不出來,我也不愿去賭?!?/br> 溫含章在這件事上一直有種潛在的危機感,她也說不上來,總覺得若不能先下手為強,他們便要遭殃了。 溫子明見著母姐都統一起來,也無話好說了。他是張氏唯一的兒子,這件事上總不能讓她一人張羅。他想著溫含章先時讓他束發禮提前的事情,覺著在這件事上可以做些文章。 張氏十分樂見溫子明挑起責任,倒是對溫含章,她板著臉道:“你是出嫁女,這件事你就不要多想了,好好在家養著,等著姑爺回來便是?!?/br> 溫含章想了想,這件事上有張氏看著,應是不會再出問題的,就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