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溫含章方才被張氏那么一勸,心里頭的氣也都灰消煙散了。昨日還沒等鐘涵從外院回來,她就先行叫膳,后頭鐘涵沐浴出來,她就栽進好夢里頭見周公了。 溫含章就是故意這么干的,鐘涵一時好一時惱的,讓她十分無所適從,總得讓他自個試試其中滋味,他才能知道感受。 結果還沒等她想好要怎么和鐘涵握手言和,蘇嬤嬤就在馬車外頭低聲道:“夫人,咱們遇著老爺了?!?/br> 鐘涵剛從翰林院出來還沒半刻鐘的時間,就見著自家的馬車在街上轆轆而行。昨夜他將清谷打發走后,立時就回了嘉年居??蓽睾聦χ恢毙Σ[瞇的,卻不容他半點解釋,梳洗完畢立時入睡,讓他想說點什么都只能憋在心里頭。 他想了想,將手中的韁繩交給清明,在貼身小廝目瞪口呆中一骨碌上了溫含章的馬車。 一上來就對著溫含章睜得大大的兩只眼睛,他摸了摸鼻子,道:“夫人,我在這里給你賠罪了!你要是這時讓我下車,府里頭的下人都得說嘴了?!?/br> 溫含章本已想好了要對鐘涵客氣一點,這時卻有些氣笑了:“你還怕下人說嘴?”看著鐘涵一身英挺的青綠官服臉上卻有些可憐兮兮的,她緩了一緩:“你趕緊坐好,咱們府上的馬車太小了,待會車夫一動你不小心摔了下去,又是我的不是?!?/br> 鐘涵一個七品芝麻官,出行只能用雙駕兩輪馬車,拉車的馬匹數量少了,車廂想要如何寬敞都不可能。 夫人相請,鐘涵很有眼色的立時就坐到了溫含章身旁。他可不嫌自家的馬車小,若是像先前侯府的那般巨大,溫含章以此為借口想叫他坐遠一點,他都無話可說。 天氣悶熱,車廂里頭只放著一盆白冰。溫含章端坐了一會兒,就覺得側顏快被他的視線給灼穿了,她轉過身子,鐘涵趕緊對著她亮出一個笑容,嘴角彎彎,兩排整齊干凈的牙齒在黯淡的車廂中閃著白森森的光芒,溫含章一時不察叫他閃了眼睛,心里頭的那股氣突然就散開了。 鐘涵最會察言觀色,立刻上前抱住她的肩膀。溫含章掙扎了一下沒掙開,也就順勢歪在他身上,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車廂里頭一時安靜了下來。 鐘涵將溫含章摟在懷里,感覺到她身上的僵硬有些放松,心中也松弛了下來。他實在不愿與溫含章像昨夜一般冷淡,那樣的溫含章客氣有余,親昵不足,讓他見著就有些裹足不前。 溫含章問道:“你先前為何突然生惱?” 這個問題,昨夜鐘涵輾轉反側間就已經想好了要如何應答。 溫含章有些苦笑不得:“你若是怕爭爵位會害我和娘家失和,不是要對我更好嗎?我們是夫妻,你心里頭有任何話都可以對我說,我也不是每次都有這么好的脾氣,若是哪一次我們為此生了隔閡,那就得不償失了?!?/br> 鐘涵聽得有些心酸,他道:“是我不好?!彼匀灰仓肋@個道理,可有些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如這一次,他知道溫子賢著急讓她回府,必是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溫含章雖已經說過,在大哥和他之間已經做好了選擇,鐘涵卻怕她在這兩難中無法進退。若是溫含章因此對他生怨,鐘涵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溫含章約摸有些懂了鐘涵的心情,她想了想,決定將坦誠進行到底,將她今日和溫子賢的爭執說了出來。鐘涵幼失父母,得失心會比一般人來得更加沉重。她能做的,只有用許多許多的剖白和誠摯,來填補他心中不安的部分。 鐘涵一時無言,溫含章的話卻還沒說完,她道:“你無需擔心我和大哥會因你爭吵。若是大哥執意站在二叔那一邊,我和他一定還有許多說不攏的事情?!辟F太妃實在是一個太好的政治籌碼,她在宮中無依無靠,對老皇帝卻有著不可忽略的影響力。那些人不會擔心她惹惱了皇帝會怎么樣,只要她能推動某些事情的發展,即使犧牲了她,不過一個老婆子罷了,沒有人會放在心上。 就是因為如此,貴太妃這么多年來已經很少和皇上再提些什么要求了。上一次,還是為了她的婚事。因為她爹親自懇求,貴太妃權衡利弊,又考察過鐘涵,才應了下來。但這兩次入宮,溫含章都隱隱有些覺得,貴太妃應該是后悔了。所以她才會一直叮囑,叫她一定要對鐘涵真誠相對,和鐘涵培養起深厚的感情基礎。 溫含章說完后,抬頭看了看鐘涵,對著他嫣然一笑。鐘涵卻有些沉思,他聽聞今日的大朝會上,二叔一言不發任著御史攻擊三皇子。 昨日他將五城兵馬司在街上巡邏的軍官請進府,那伍軍官看在二叔的份上,將事情在眾人面前說得清楚明白,客人里頭有好幾個平日就喜歡炮轟權貴的御史就已經摩拳擦掌,恨不得當場就能揮墨書寫奏章,就連一些不常關注皇子韻事的文官武將,也是一個個張大了嘴巴。 鐘涵如此作為,為的就是這些人能在第一時間將事情推到風口浪尖上。只有三皇子處于險急之地,其他觀望的人才會忍不住出來參一腳。這種事就跟深海里的惡魚一般,風聞血腥便會一涌而上。 方才已經有消息傳出,鐘泠因害怕三皇子的報復,在牢里頭畏罪自盡了。 任鐘涵有多少計劃,他不過布置三月有余,絕不可能打通官府里頭的關系。這件事必是其他希望三皇子陷于絕地的人做下的。二叔若是想保三皇子,一是證明這件事里有人故意陷害,二是推一個替死鬼出來。但,這件事里所有重要的證人都已經死了,只剩下一個明晃晃的云來客棧,還有里頭那些閃著鋒芒的刀劍盔甲,二叔無處查起,就連皇上也會心中生疑。 溫含章突然伸手摸他光潔的下巴,鐘涵冷不丁被她一碰,有些反應不過來,溫含章笑瞇瞇的:“到家了?!辩姾黠@不對勁,但張氏說得對,路都是走出來的,鐘涵瞞著她些什么,她可以裝著不知道,但她心里一定要有數。 第47章 甜甜甜 嘉年居中今夜的氣氛祥和得十分怪異。 鐘涵接過蘇嬤嬤遞過來的青花底祥云紋飾茶盞,先在手上試了試溫度,覺得不冷不熱剛好適口,才送到溫含章嘴邊。 溫含章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啜了一口。 鐘涵又看了看桌上擺著的各式果子,想了想,他似乎還不清楚溫含章喜歡用什么口味的點心,就轉頭用眼神催逼著蘇嬤嬤:“夫人平日喜歡用的,讓廚房趕緊做幾樣送上來?!?/br> 廚下一直就備有糕點吃食,只是今日溫含章不在府中,丫鬟們才沒將點心擺上。鐘涵話剛發下,蘇嬤嬤立刻手腳利落地奉上了四色糕點,幾碟子棗泥山藥糕、藕粉桂花糖糕、紫薯玫瑰花卷、茯苓糕香味四溢,其中一道山藥糕還冒著騰騰熱氣。 鐘涵心中默記了一番,像哄小孩一般眉目溫軟,輕言細語,喂她吃糕點。 自晚膳開始,鐘涵就是這樣的調調,溫含章起初還十分訝異,不多會就開始習慣了,不僅習慣,心中還十分受用――活該他做低伏??!這種一犯別扭就搬出去住的行為,一次都不能忍讓! 溫含章最后一口糕點剛咽了下去,鐘涵就親自在熱水中撈起一條帕子,將她的手指細細擦凈。 若非規矩使然,蘇嬤嬤這會兒已經捂起了眼睛。姑爺從今晚都不知道搶了她多少工作,生怕人不知道他在討好賣乖一樣。 溫含章就看著鐘涵扶著她的手,一根根仔細擦了老半天,突然覺得自己和他都特別傻。尤其有身旁蘇嬤嬤毫無波動卻更顯奇特的眼神襯著,她咳了一聲讓她下去了。 鐘涵卻有些玩上了癮。這些日子他一直算計著那些費腦子的事情,只覺得每日神經繃緊,略有差錯就要功虧一簣。這時和溫含章兩個人靠坐在一起,一尊鴛鴦銅鎏金香爐中冒著裊裊清香,清涼提神,冷冽干爽,在這燥熱的夏日里讓人頗覺輕松愉快。 鐘涵分神想了一下,這是什么香料,市面上從未見過,難道是溫含章親自所制?擦著擦著,他就有些意動起來,溫含章剛換了一身家常的櫻紅織牡丹紋雪光緞夏裳,她肌膚滑膩瓷白,紅色在她身上更顯得情意綿綿。鐘涵是青年男子,和妻子分居多日,身旁又沒有通房服侍,視線一下子就曖昧起來了。 溫含章頓時就意會了鐘涵的眼神。其實……在她和鐘涵成親前,她從沒想過鐘涵竟然會未經人事! 這讓她當時就十分驚訝。即使是怕侯府有人使陰招害他,他在外頭也不是沒有機會。 溫含章有時覺得鐘涵有一種深隱在心的潔癖。清明先前在蘇嬤嬤的逼問下曾經說過,鐘涵在男女之事上十分自持,雖偶有涉及聲色之地,卻特別厭惡那些對他sao首弄姿的貌美姑娘,哪怕是人家不過眼睛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久了些,他就會皺起眉頭表示不爽。這應該也是當時鐘涵為何會對溫晚夏不屑一顧的原因。 于她來說,這種優秀品質自然是好的,但這會兒她的懲罰還沒結束呢,溫含章忍不住瞪了鐘涵一眼。鐘涵卻以為這是她發出的信號,熱切地靠了過來,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而后密密匝匝的綿綿細吻將兩人間的溫度陡然升華。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辰,鐘涵在雕花大床用手支著下巴,看著溫含章單著一件月白色繡迎春單衣,將掉落在地上的簪釵一根根撿起,她似乎在找她剛才穿著的軟緞拖鞋,到處都找不到另外一只,咬著指甲有些苦惱。剛經情事,溫含章眼里含著水霧,兩頰生暈,由脖頸而下的淡金色描水影紅邊杏紋肚兜隱隱可見,別有一種澄澈嫵媚之態。 他忍不住口舌生津:“讓下人明日找吧?!?/br> 溫含章瞪他:“你別管我!”要她去跟蘇嬤嬤說他們激烈地連鞋子都找不到了,她還要不要臉了? 鐘涵嘆息一聲,在這大好春宵里跟著她一起找起鞋子,兩個人動作快,一會鐘涵便在朱漆描金大柜旁將鞋子找到了,他還笑話她:“食色性也,這種事有何需要避忌旁人?” 溫含章將鞋子從他手里搶了下來,第一次忍不住罵道:“厚臉皮!”雖說跟有情人做快樂事是夫妻大欲,但也不需要嚷嚷地人盡皆知好吧? 鐘涵爽朗一笑,將她抱了起來,溫含章突然離開地面小聲驚呼了一下,鐘涵嗅著鼻尖若有似無的冷冽幽香更加情動,他本就久曠,又是年青氣壯,第二次之后,溫含章躺在他結實的臂彎中綿軟著身子不想動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氣氛格外地好,溫含章突然想起鐘涵先前送的那一匣子南珠,忍不住問了一聲。 鐘涵頓了頓,才道:“那是皇太孫送的?!痹捯怀隹?,鐘涵只覺得如釋重負。溫含章如此聰明,必然已經意會其中之意。 果然,溫含章呼了一口氣,道:“難怪那一日在慈安宮中我瞧著皇后娘娘對我甚好?!?/br> 鐘涵親了親她的指尖,笑:“我和太孫殿下說過,希望皇后娘娘能在一些重要場合里多照顧你一些?!彼贿^當時在皇太孫面前玩笑一般說了一句罷了。他現下品級太低,等到他能攜妻參與宮宴還不知道要多久,偏偏皇太孫就記在了心里,還和江皇后說了。那日他在慈安宮中看到江皇后,就知道溫含章一定沒有受委屈。 有些人,他殫精竭慮輔佐十年,仍是幫著他的仇人一杯鳩酒將他送入黃泉。他身死后,只有太孫殿下念著兩人同樣處境艱難為他收尸,叫他如何能不肝膽相照? 汶縣那個金礦…… 鐘涵瞇了瞇眼睛,現在還不是時候拿出來。袁家雖有女為太孫妃,但他們宮里還有一個袁貴妃所出的二皇子,誰也不知道袁家的真心究竟在哪里,消息一旦走漏便是有害無利。 況且,他也想親自到汶縣查明白,為何父親會在那里被山匪殺死。按理說,汶縣因常有山匪作亂,附近時常有駐兵巡邏,縱使那日汶縣駐軍突然換防,父親的傳信沒法到新任將領手中,也不至于整整三日無人知曉。夢中,他在汶縣為官,將當時所有的官府記錄全部調了出來,卻沒有人能說明白是誰接到了父親的求救信。 均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所有人都在互相推諉。一個正當盛年的當朝侯爺,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鐘涵之所以懷疑是二叔下手,就是因著當時他本是已經撬開了一個副將的嘴巴,但三皇子登基的消息突然傳來,那個副將立即就反口了,接著不到一日,副將就被人滅了口。從此后,這件事也成了一件無頭公案,讓他十分意難平。 溫含章看著鐘涵清冷如玉的面龐,他本就長著一幅好相貌,此時陷入沉思之中的五官像罩著一層薄霧,隔霧看花,有一種特殊的魅力。 不知他是不是察覺到了溫含章的視線,鐘涵低頭對著她燦然一笑,這一笑就像春風襲來,宛如春水破冰,又像花朵在冷夜里突然綻放,溫含章眨了眨眼睛,伸手捂住有些跳動的心間,頭一次覺得鐘涵的容貌真是擔得上京城里頭那些閨秀的愛慕。 偏偏鐘涵還繼續湊著身子過來乘勝追擊,給了她一個長長綿綿的深吻。 一吻之后,溫含章有些迷迷瞪瞪的。圓月當空,窗外如水的月色照在這片寧靜的方寸之地,她果露在外的手臂上起了淺淺的一層暈紅,心頭一顫一顫的,渾身發燥,她抬頭看著鐘涵,鐘涵繼續吻她,一下又一下,像親著一團香脂不忍釋口,又像要將這份親密印刻在她的心頭。 直到溫含章眼角眉梢都是瀲滟春光,鐘涵才很有成就感地停了下來……這一次之后,溫含章真是沒有精力再睜開眼睛了,睡眼惺忪間,她依稀能感覺到鐘涵拿著一塊溫熱的帕子幫她做清潔,突然想起鐘涵這樣算不算上輩子大家都在討論的一夜三次郎,這么想著,一股從前從未感受過的滋味在她心里頭蕩漾回轉,溫含章臉上一個微笑過后頃刻墜入夢鄉。 一夜好夢,第二日醒來后,溫含章總覺得鐘涵特別吸引她的目光。說起來,新婚一月她才覺得自己有些喜歡上他,真是太那個了! 鐘涵也覺得昨夜的滋味格外地好,看著溫含章懶洋洋不想動的模樣,心里頭甜滋滋的。直到上班的點,他還磨蹭著要為她畫眉簪釵臨近,溫含章推了他兩下,他才無奈地站起身,臨走之前俯在她耳朵旁邊低聲道:“晚上我早點回來,帶你到外頭用膳?!?/br> 溫含章的耳朵冷不丁被他的鼻子蹭了一下,敏感的脖頸處頓時浮現一片暈紅,鐘涵頓時十分遺憾地看著她,只能在眾下人裝聾作啞的情況下偷了一個吻,第一次覺得翰林院必得準點上班的規定真是十分不厚道。 鐘涵走后,溫含章突然笑出聲來。 蘇嬤嬤看著兩人和好,也是笑不攏嘴。 嘉年居自搬家之后,第一次從上到下都咧著嘴巴,即使在這燥熱的七月,也掩蓋不住空氣中的陣陣喜氣,因為溫含章一高興,要給下人加福利了! 她泡了一個澡后覺得渾身舒爽許多,就興致勃勃地將負責針線的嚴嬤嬤叫了過來。 蘇嬤嬤和嚴嬤嬤本是同一等級,因著溫含章對蘇嬤嬤的另眼先看,蘇嬤嬤就升了上去,成為眾管事嬤嬤之首。嚴嬤嬤也不知道是品性如此還是看淡了紛爭,依舊不急不躁。 溫含章將想給府中家丁丫鬟做制服一事說了出來,嚴嬤嬤就道好,參照從前伯府的例子,按照下人品級定下布料款式,溫含章只讓她有需要便到庫房支取布料。 嚴嬤嬤答應一聲后,突然猶豫了一下,溫含章立刻鼓勵道:“若是有事就說出來,我們一起商量個解決辦法?!?/br> 嚴嬤嬤說的卻是鐘涼笙的事情。溫含章有些意外,仍是聽她說了下去。 嚴嬤嬤委婉道鐘涼笙是府中唯一的姑娘,但因從小就被人忽略,到目前為止眼界見識全然不像侯府所出,夫人既然主持中饋,是不是也應該管教起來。 溫含章先時還以為嚴嬤嬤是被誰請托了來為鐘涼笙說話的,誰知道她卻道,是那日看著鐘涼笙在酒宴上不顧體統抽泣出聲不像樣,才決意直言,看著倒像是一心無私。 蘇嬤嬤暗唾了聲老jian巨猾,待得溫含章屏退了嚴嬤嬤,她就道:“夫人,既然嚴嬤嬤如此著緊大姑娘,不如就將她撥到懷暖齋中當管事嬤嬤,也好全了她對大姑娘的一番心意?!?/br> 溫含章看了她一眼,蘇嬤嬤這一招可真是釜底抽薪。不過,鐘涼笙確實是應該管教起來了,那日她無論如何,不應該在人前哭出來,這一哭太小家子氣,云清容是尷尬了,鐘涼笙在眾位夫人心中的評價也會被拉低。溫含章想了想,還是如了蘇嬤嬤的意,傳話讓嚴嬤嬤做完這件差事后便到懷暖齋報到。 嚴嬤嬤平靜地聽完后,謝了一回嘉年居跑腿的丫鬟,暗自嘆了一聲流年不利。她不過是想搏一搏罷了,先前她學著伯府老太太身旁的張嬤嬤,做淡定自若的姿態,沒想到夫人對張嬤嬤如此相敬,卻更喜歡那等諂媚小人的作風。搬到新府邸一月有余,她眼看著先前的同僚到處收買人心,過得如魚得水,她卻只能偏安一隅,管著府中針線,終歸無法再心如止水了。 溫含章處理了一番兩位陪嫁嬤嬤的明爭暗斗,又小憩了片刻,一下子就到鐘涵下班的時辰了。她在片刻之前便將她最喜歡的一條襦裙翻了出來,淺緋色繡牡丹云錦襦裙上綴著顆顆細如米粒的粉寶石,華雅中不失清貴之色。 溫含章滿心期待地看著嘉年居的正門,今日早上她為鐘涵選的荷包中放了一款香味幽遠的花蓮冷香,是他昨夜特地夸過的,只要鐘涵靠近了正房,她便能辨認出來。 只可惜,她和鐘涵約會的想望是要泡湯了。 寧遠侯府腳步匆匆傳話的老嬤嬤比鐘涵先一步進了府里,老太太病危。 第48章 手心手背 寧遠侯府來的老嬤嬤滿臉著急之色,說是老太太申時三刻突然心虛氣短,暈倒在地。寧遠候使人叫了太醫,太醫施針后老太太仍未清醒,才急著通知其他房的親眷,現時所有人都在往侯府趕,讓溫含章趕緊過去。 溫含章的心驀然一沉,她讓人去叫鐘涼笙,又發話叫人去翰林院通知鐘涵,只來得及做完這兩件事,便和匆匆而來的鐘涼笙坐上了府里的馬車。 鐘涼笙絞著手指一臉忐忑,她小聲地問道:“大嫂,老太太會有事嗎?” 溫含章安慰她:“老太太吉人天相,太醫會有辦法的?!睖睾乱灿行┎缓檬?。她對老太太的印象一直不錯,從老太太主動交予婆母嫁妝和分家財物,及至為鐘涵留下那兩份信件,一樁樁一件件,對他們只有善意和愛惜。 溫含章有些不明白,她上幾次到侯府請安時,老太太比起之前已經好了不少——在搬家前的那段時日,溫含章每次見著老太太就覺得她像是一盞燈芯幾盡的油燈,每日不斷催促他們加快搬家進程,就像是要和什么東西掙速度一般,讓人頗感不安。 但前幾日她過去陪老太太說話,說起他們家這個月擺酒的事,老太太雖有些清減,精神頭還算好,帶著笑容聽她說話,甚至還給她出了好幾個主意。沒想到突然就不行了。 侯府正門處,早有府中的丫鬟婆子等著接人,三房的閔氏、鐘爾嵐和鐘淞的馬車也是剛到,三人只來得及和溫含章打了個招呼,便急急往萬壽堂趕去。 寧氏在萬壽堂的花廳里繞著圈,神色有如沸水中的螞蟻。旬氏先時一直在細聲安慰她,見著了溫含章和閔氏才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閔氏先一步出聲詢問情況。旬氏搖了搖頭,她知道的也不甚多。 今日寧遠侯提早回府,先到了萬壽堂給老太太請安。不多時老太太突然就犯病了,寧遠侯請來了太醫院里頗富盛名的陳太醫,陳太醫也是陛下欽點日常負責老太太診脈用藥的太醫——在這上頭,明康帝的孝心實在讓人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他在這世上就剩下溫貴太妃和老太太兩位長輩,老太太是他的嫡親舅母,自老太太得了心悸之癥,明康帝每過一段時日就要讓陳太醫將老太太的脈案藥方上呈御覽,拳拳關愛讓人實在感嘆。 陳太醫也擔心這次救不回寧遠侯府這位金貴的老太太惹怒了皇帝,他數次扎針,加上按壓xue道,老太太的脈搏才有些好轉,只是寧遠候的語氣卻有些微妙。 寧遠侯道:“母親先前吃了陳太醫開的藥后,身子已是好轉不少。只是這幾日驟聞外頭的流言緋語,一時之間承受不住。我想著,老太太是思緒過度引起的暈厥,是不是讓她心緒放開了,老太太這病就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