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陳功曹又道:“可吳國如今的情況,若博陵諸人只是轉運糧草,可否會寒了咱們這位老鄰居的心。大郎所憂也有道理,既然這樣,不如只樂捐糧食如何,全部充作軍需一并運往吳國?!?/br> “這倒是可以?!睆埩x鴻看向霍文鐘,“大郎覺得呢?” “如今府里有多少糧食?”霍文鐘問。 陳功曹道:“我剛從太倉那邊來,由于剛過春耕,縣里留下的糧食并不多,去又有好幾處遭了災都是從咱們博陵拿的糧食出去的。加上今天剛運來的這些,勉強才六千石,其中還有不少陳米?!?/br> 所謂六千石,并非就是運往吳國的糧草數量,這其中要刨開路上的損耗,以及運糧官門還有牲畜所食的,還要去掉不能吃的已經發霉的糧食,真正能到達吳國的糧草若還剩七成,便是非常難得。 “下一批糧食什么時候運來咱們也不知道……”畢竟雖然皇上下旨要給吳國援助,可到底沒有說明要給多少糧草,只是讓易州各縣盡力而行。 皇上,終究還是在提防諸侯王啊。更何況,大家都知道吳王和博陵侯交好,偏偏吳王在抗擊北疆的時候,皇上下旨訓斥將要配合糧草轉運一事的博陵侯,這其中難道就沒有點殺雞給猴看的意思? 眾人拿不準主意,誰也不想當出頭鳥,左右糧食運到就行了,能拖延幾日是幾日,先看看其他人意思再說。 這些官場上的彎彎繞繞霍文鐘非常明白,可他爹在暈倒之前就一直關心吳國之事,若是辦不好,霍文鐘覺得自己也沒有臉在去見他爹了。 “依照在趙縣定下的規矩,凡是樂捐的人家府前都掛上樂善好施的牌子?!边@也是為了防止二次征收,霍文鐘繼續道,“衙役們不許擾民,不許逼迫,若有人敢中飽私囊,立斬不赦!” 陳功曹恭敬應下,又問這些樂捐來的糧食是否要單獨用一個庫房。誰料張義鴻突然道:“那五處庫房已經作各縣糧草儲備之用,已經報給了郡守大人,縣內樂捐來的糧食不能放在那里!”一處糧草做一處糧草的用途,上面已經寫明了各縣糧食安排在何處糧倉,不能隨意混淆,這也是為了防止有人私吞糧草,以及為了方便追查糧草的來歷。一旦某縣糧草出了什么問題,可以直接追溯到這些糧草當初是放置在哪里的哪一個糧倉。 “這……”陳功曹有些為難,“縣內只有五處糧倉空置……” 張義鴻想了一會兒,突然道:“我記得侯府好像有,額……”說到此處,他也覺得有些不太合適,侯府的糧倉是私用的,這些樂捐的糧食放在那里似乎不太好。 霍文鐘卻道:“那便將那處倉庫直接充公,算作是府衙的,我去將文書拿來畫押交接便是?!?/br> “大郎如此深明大義,實在是吾等楷模?!标惞Σ苌罹弦还?。 霍文鐘沒有心情享受夸獎,他只盼著皇上能看見博陵侯府所做的這些事,不要在責怪博陵侯擅離封地了。 趕在宵禁前,霍文鐘又回到侯府里。來不及換官服,直接奔向了老侯爺的臥房。卻被秦蒼擋在了門外:“太醫正在施針,這會兒大郎可不能進去,太醫說了,老侯爺先在不能見風?!?/br> 霍文鐘憂心忡忡的向里望去,在門外站了一刻鐘,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走之前又對秦蒼道:“父親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盡快告訴我?!?/br> “大郎放心,薛太醫醫術高超,老侯爺一定會沒事的?!?/br> 這樣堅定的語氣,到讓霍文鐘安心不少。 屋里,薛太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聶冬正在用晚膳,吃的正開心,還抽了空對薛太醫道:“你不用一起一點?” 薛太醫趕緊擺擺手:“老侯爺您慢些吃,下官現在還不餓?!?/br> 聶冬也顧不得許多,這食盒里的飯還是薛太醫的,畢竟老侯爺都暈倒了自然是暫時不用吃飯的,送來的也只是薛太醫吃的。 哎,老年人吃的就是清淡啊,薛太醫又是講究養身的,聶冬看著眼前的這些小青菜,悲憤的夾起塞進口里——等哥把細作給抓出來,就不用在受這些苦了! 薛太醫眼觀鼻鼻觀心,老侯爺裝暈這等駭人聽聞的事,他……什么都沒看到。微一抬頭,看見正在大快朵頤的博陵侯,沒錯,這都是幻覺啊幻覺…… 馬里個蛋蛋,太醫真不是人的干活??!qaq 第四十六章 過招 哪怕霍文鐘再有心封鎖消息,但博陵侯府突然間起的緊張氣氛令還是不少人都起了疑心。兩日過去,博陵侯都沒有出現在公眾視野之中,比起老侯爺之前的活躍,這是一個奇怪的信號。 被張義鴻等人明里暗里打聽了一天的沈江卓,回到府后也忍不住去問霍文萱:“上次你回府時可有發現什么不尋常之處?” 霍文萱很肯定的搖頭:“并無?!?/br> “那你……”其實沈江卓很想問是不是你又把你爹給氣昏了,話到嘴邊,又改成,“可是十六郎出了什么事?” “他能有什么事?!被粑妮娴?,“他一向都是我爹的最疼愛的侄子,寶貝著還來不及,還能讓他出事?侯府都好著呢,你別亂猜。是不是張縣令他們找你套話了?” 沈江卓尷尬的笑了笑,隨口說了幾句今天的晚膳味道不錯,見霍文萱默默地注視著他,沈江卓嘆口氣,老實答道:“張義鴻這個人你也是知道的,一向都是個鼠膽!此前時疫事就瞻前顧后,如今突逢糧草轉運這樣的大事,只恨不得將所有的事都推到我身上來,說什么這本就是縣尉職責所在。此前有侯爺壓陣,他到還有幾分縣令的樣子,如今侯爺兩日待在府里,整個府衙不說亂了套,也算是群龍無首了?!?/br> “大哥不是在嗎?!被粑妮娴?,“我爹早就把侯府令牌給他了,關于侯府的事可全權負責,縣令難道不知道?” “理是這么個理,可大哥他到底……哎,到底還沒被立為世子不是?!鄙蚪康?,“今天又來了一隊運糧官,張義鴻也太雞賊了,他就守在驛站那里,美其名曰要負責各地運糧官,免得人多口雜的出亂子。于是就將運來的糧草直接交給了我,府里的衙役們也被他帶走了六成,讓我直接調動博陵大營的士卒將糧草押送進糧倉中?!?/br> 霍文萱頓時瞪大了眼:“如果糧草出了問題,豈不是都是你的責任了?” “可不是!”沈江卓也是氣的發抖,“奈何我是縣尉,雖知道他的那點小心思,也不得去調動士卒?!?/br> “那陳功曹怎么說?”霍文萱有些好奇,管理各地而來的運糧官,明明是陳功曹這個人事部主任的事兒,“堂堂縣令搶了他的活兒,他現在就閑著了?” 說到此處,沈江卓倒是平靜了些:“陳功曹到底還是厚道些,這幾日一直都在縣倉那里忙活,清點入庫的糧草,又負責了一部分縣內樂捐之事?!?/br> “如此說來,陳功曹倒是干起了張義鴻的活了?!备美镞@種混亂的狀態讓霍文萱也不知該怎么去形容,“我爹就在府里休息了兩日,縣衙竟然亂成了一鍋粥?” 皇帝要是知道被他一再打壓的博陵侯在封地竟然有如此的影響力,估計會哭吧?;粑妮嫘闹写鬄榕宸仙裣?,瞧瞧人家這侯爺當的,通過趙縣時疫一事迅速確定了自己博陵一哥的地位,明明縣令等人都是受朝廷任命,除了治理當地百姓外還要擔負起監視封地列的責任,不允許列侯插手當地民治,結果她爹倒是主動放手了,張縣令等人卻沒了底氣。 沈江卓也沒想到博陵侯的影響力竟然這么大,明明幾個月以前,府衙諸人還都燒香拜佛求老侯爺不要出侯府禍害人,結果現在這臉打的。 夫妻二人面面相覷,齊齊嘆了一聲。 “你也放寬心?!被粑妮姘参克?,“我爹那人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他隨心所欲慣了,我估計他就是前陣子累著了,便索性休息幾天?!?/br> 當日離府時霍文鐘的神色很不對勁,可既然侯府對外的口徑都是老侯爺累了,霍文萱自然也不會拆臺。沈江卓見霍文萱都這樣說了,先前對侯府的懷疑竟也消了五六成,要知道霍文萱可是盼著老侯爺馬上去死的第一人,侯府若有個什么不好,她肯定是第一個出來放鞭炮慶祝的?,F在霍文萱一臉確定的告訴他侯府沒啥事,她爹很遺憾的沒有死翹翹,沈江卓彷如吃了顆定心丸,終于有了些許精神。 侯府里,去城南打掃閑置的庫房的張大虎等人也回來了,霍文鐘親自見了他們:“原本應該是侍從去的,只是如今情況特殊,我侯府侍衛出去至少能安撫人心?!?/br> 張大虎等人連道不敢:“凡是大公子的吩咐,無論大小,卑職們都會盡力完成?!?/br> “你們也辛苦了,去用晚膳吧,今天府里都加了菜?!被粑溺娤胍p松些,也是施恩給這些侍衛,可他爹給了他侯府令牌,也意味著他可以調動原本屬于博陵侯的三百侍衛,這份信任讓霍文鐘感到沉甸甸的,也更為老侯爺而擔憂。此刻霍文鐘怎么也輕松不起來,哪怕只是做做樣子,都辦不到。 張大虎等人知曉他憂心老侯爺,也不再多留?;粑溺姶舸舻耐巴?,正是老侯爺正院的方向,一個時辰前他才去看過,他爹已經雙目緊閉,只是呼吸比之前要平緩些,薛太醫說這是好轉的跡象?;粑溺娋o緊握著拳,讓自己立刻鎮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