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向前,刺——??!” 中軍一聲怒吼,周大壯閉上了眼睛,機械的將鋒利的長槍/刺出,那個騎術高超的北疆騎兵躲開了迎面而來的長槍,但下一刻,從后面伸出的長槍卻從他的額頭穿透而過。血濺了周大壯一臉,令他眼前一片模糊。中軍的鼓聲再次響起,周大壯被換到了后排,心道:“我活下來了!” 而中軍中的那個年輕人雙手緊握,目光深邃,少量的步兵對抗北疆的騎兵,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現在做的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罷了,若還無援助,剩下的這些人,包括還留在城內的百姓都會葬送在北疆鐵騎之下。 第四十章 圣旨 侯府正廳中,鄧公公特地趕來見從京城而來的傳旨天使,恰好也是個老熟人——同為宮中宦官的楊公公。 鄧公公自詡是太后親信,加之這段日子又一直住在博陵侯府,為時疫之事忙上忙下,此刻自然是以老侯爺自己人自居。 “原來是楊公公,是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鄧公公笑瞇瞇的問著,腰微彎,顯得無比和善。而他對面的楊公公亦是如此,凡是宮里出來有名號的小黃門們,各個都有著一副天然恭順的模樣,讓主子們瞧著就高興、放心。 “難怪這段日子在太后娘娘哪兒瞧不著您,原來鄧公公來侯府辦差來了?!睏罟残呛堑?,“咱家這次前來倒也是一樁公事,為圣上傳旨給博陵侯。還請鄧公公保函,等咱家將正事辦了,在與公公敘舊?!?/br> 鄧公公微微蹙著眉,翹起蘭花指,語氣里盡是感嘆:“我們老侯爺這段日子可是辛苦哩,為了這個時疫忙上忙下的。當初太后娘娘讓咱家帶著太醫來就為了老侯爺的身子,結果老侯爺一心撲在了時疫上,說什么食君之祿分君之憂,哎,咱家也不懂這話是什么意思,只曉得老侯爺這段日子哪怕是有太醫看著,那身子也不大好?!?/br> 楊公公何嘗聽不出他這話里話外的意思,無非是拐著彎夸博陵侯如何勤勉辦差,想讓他稍微漏一兩句到圣上面前。還搬出太后娘娘來,呵,這個蠢貨也不想想,太后又怎么樣,他楊若愚背后站著的可是皇上?;噬喜桓吲d了,博陵侯再得太后寵愛,新年朝賀說不讓去就不能去,多打臉啊,還不是得忍下來。任由鄧公公說的天花亂墜,他只微笑喝茶。 鄧公公自討了個沒趣,卻將楊若愚給記上了。來到博陵侯府還擺架子,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比起當日接太后懿旨,這一次聶冬的動作也快了不少,乘著小轎,不到一刻便趕到正廳。一應接旨的用具都擺妥當,聶冬跪在下面,身后則是秦蒼及侯府一眾佐官。 楊公公傳旨的架子端的比當初鄧公公足的多,環視了眾人一眼后,這才將圣旨緩緩打開,不急不緩的高聲念出。 “……博陵侯霍南鵬雖有賑災之功,但其擅離封地,不經廷尉便私自審訊朝廷官吏……又思及其常常酗酒鬧事導致侯府家宅不寧……每逢此時,朕心甚憂……” 王家丞等人聽著這旨意頭皮都開始發麻,也顧不得被指責藐視圣恩,偷偷拿眼去瞧老侯爺。卻見老侯爺筆直的跪在最前面,一動不動,那背影仿佛都凝固了。趕緊念著幾句佛,只求老侯爺的怒火不要燒在他身上。其他諸人易是如此,心腹如秦蒼這般聽到這道圣旨后都無比心驚,手心里微微冒了冷汗。 “……望博陵侯每日自省,不負圣恩。欽賜!”楊若愚合上圣旨,上前了一步,對著依舊跪在地上的聶冬和氣道,“老侯爺,接旨吧?!?/br> “微臣,謝主隆恩!” 聶冬咬著牙行了叩拜大禮后,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凄涼的連個扶一把的人都沒有。楊若愚更是穩如泰山的站在他跟前,和當初太后身邊的鄧公公來傳旨時的態度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接完旨,楊若愚似還有些不滿,特地問道:“府上大郎又在何處?”這可是圣上的旨意,應該合家老小都出來才對,圣上都明顯生氣了,博陵侯府竟然還擺架子,真當你侯府訓斥不得不成?! “大郎正在府衙忙碌,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甭櫠丝炭蓻]什么好臉色給楊若愚,“讓公公久等已是罪過了,可不敢在耽擱?!?/br> 楊若愚在京中也是見過博陵侯的,知道這是個不好惹的角色,能親眼見到博陵侯被訓斥的模樣已是賺到,此刻見好就收,附和道:“老侯爺說的極是?!?/br> “公公一行也是幸苦,侯府已備下些茶水,先去歇息吧,本侯就不奉陪了?!?/br> 四周眾人大氣不敢喘一下,老侯爺的臉色一片鐵青,隨時都有可能找個人來撒氣,都恨不得將自己縮的小小的。好在聶冬發脾氣還是很環保的,將自己關在書上里像牛一樣喘氣,想起手里拿的是圣旨不是普通書信,在揉成腌菜前趕緊放在書桌上。 博陵府衙和趙縣發往京城的公文都不會向博陵侯府隱瞞,這不僅是博陵侯的影響力,其中也是因為霍文鐘乃易陽郡督郵,身為古代的紀檢委,這些文書他本身就要過目一遍。 “父親還沒用晚膳嗎?” 門外霍文鐘擔憂的看向書房內,窗下印著他爹的影子,聽秦蒼說老侯爺就這樣在書房里坐了一下午。 秦蒼搖搖頭。自從接旨后,老侯爺便如老僧入定般,一聲不響。這比以前亂發脾氣還要恐怖,如今大家都有些摸不準老侯爺到底要做什么。 霍文鐘親手端來了晚膳,對著門揚聲道:“父親,請您一定要保重身子啊,好歹用一些吧?!?/br> 過了半響,長到霍文鐘失望的嘆了口氣準備暫時離開時,門吱呀一聲的打開了,聶冬看了一眼那爐子上還冒著熱氣的碗碟,原來霍文鐘擔心他爹慪氣,特地囑咐今天的晚膳多做些帶爐子的菜,這樣放久了也不會失了熱氣。一時間還有些小感動,嘆道:“進屋說話吧?!?/br> 霍文鐘趕緊又吩咐侍從去膳房再拿些老侯爺愛吃的來。 書房內的陳設一件沒少,可見老侯爺真的坐在這里生了一下午的悶氣?;粑溺娬谙朐趺磳捊馑?,誰料聶冬讓他坐下后,順手就將圣旨直接扔了過去?;粑溺姳凰@樣隨意對待圣旨的態度嚇了一跳,可此時此刻也不敢多說什么,趕緊雙手接過,雖然知道屋內沒有其他人,但還些緊張的四周看了看。 “兩地府衙的文書,以及徐廣文貪墨藥材,延誤疫情的人證物證都送到了京城,為何皇上還會下旨訓斥本侯?” 霍文鐘看了一眼他爹,心中也有些難過。對待這次時疫,他爹是難得一次認真,沒想到卻落得這樣一個結果。 “恐怕,陛下還是惱了您擅離封地之事?!被粑溺姛o奈道。再多的功勞,也抵不過一個擅離封地。 聶冬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諸侯王、列侯擅離封地是對皇權的蔑視,哪怕你救了幾千人,也抵不過皇權的威嚴,可是這封圣旨奇怪的并不是這一點。 “可為何還要提家宅不寧?!”聶冬默默看著霍文鐘,自他接手侯府后,能算上家宅不寧的事便是霍文萱慫恿霍文鐘弒父奪位,但由于聶冬的突然出現以及霍文鐘的猶豫不決導致計劃失敗。 “以及……酗酒鬧事又該何解?” 被皇帝訓斥不足以讓聶冬生一下午的悶氣,可身為一個正常的皇帝訓斥臣子難道不該就事論事嗎,所謂酗酒鬧事以前就被訓斥過,如今又提出來是幾個意思?他擅離封地和家宅不寧又有什么關系? 數罪并罰只會出現在罪大惡極,或者是皇帝十分看不順眼的臣子身上,以求雷霆一擊讓這個臣子無法翻身。博陵侯擅離封地的確是大罪,可也有賑災之功,功過相抵,訓斥幾句,罰些俸祿也就是了,如此東拉西扯的圣旨,感覺像是在撒氣一樣。 霍文鐘被問得冷汗淋漓,當初他和霍文萱做的那件事,已經被他爹已雷霆手段壓下來了。除了聶冬外,誰也不知道霍文萱當初的真實目的,哪怕是直面他們的霍二郎,也只是以為他們想趁著老侯爺病重,將庶子們關起來,以此威脅老侯爺立世子。 可皇帝卻特地在這次的圣旨中指出侯府家宅不寧,難道這件事被皇帝知道了?!霍文鐘可以指天發誓,他從未對外人提過一句話,更何況他自己已經被曾經的那種念頭折磨的一直無法安睡,每日將精力放在府衙只求減輕那種負罪感。 難不成…… 霍文萱,她又做了什么嗎?!想起霍文萱那瘋狂的模樣,霍文鐘也不敢替她背書了。 聶冬見他沉默了下去,自然猜到他想到了誰??陕櫠瑓s并沒有懷疑霍文萱,這個女人是個陰謀家,她一心想要霍文鐘繼承的侯府是一個完美的侯府,所以她一直做得其實是將博陵侯和侯府分離開來,當博陵侯的死對侯府的影響降至最小的時候,她才會發力。如今鬧到被皇帝訓斥的地步,很顯然不符合她的風格。 父子二人對坐半響,在缺少旁證的情況下實在是摸不透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但這道圣旨一下,博陵侯也得夾著夾著尾巴做人一段時間。 聶冬指著那圣旨,只覺一拳揍在了棉花上,有氣無處撒:“魏老匹夫指不定會有多高興,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易陽郡守已經不追問他擅離封地之事了,可誰也沒想到皇帝卻如此在意。聶冬覺得自己是不高估太后對皇帝的影響力,也有些看輕了一個皇帝對皇權的重視。 霍文鐘卻坐不住,離開書房后,顧不得宵禁,拿著通行令牌直接奔向了沈府,將正在佛堂的念經的霍文萱直接拖了出來。 霍文萱一頭霧水的看著她哥那張憤怒的臉:“我這是在沈府吧……大哥來沈府倒是進入無人之境啊,好生威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