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公……公子?”柳常揉著睡眼醒來,聽得外頭風雨大作,道,“我竟又不小心睡著了么?公子也不叫醒我?;仡^給夫人逮到了,又要連累公子被教訓?!?/br> 柳夫人總覺得柳愈治下不嚴,對仆從太過放縱。 柳愈卻不甚在意,道:“橫豎我也活不了幾個春秋,規矩又做給誰看?你拿了這封信,快些手腳,送到鎮南王府去?!?/br> 柳常聞言,大驚失色,重復道:“鎮南王府?公子,你……你是當真?” “去罷?!绷?,神情淡漠,“雨大夜深,難為你要多跑一趟腿了?!?/br> 柳常接過了信,心里直泛嘀咕。 這大雨和夜色倒是好說,只是公子突然要給鎮南王府送信,那就很令人難以捉摸了??幢菹氯缃竦囊馑?,是要扶個人與柳、宋、季三家作對;那沈家如今是個空架子,軟綿綿的,有些斗不過,陛下還是想要讓鎮南王府與三家互相制衡。在這種情勢下,公子竟要聯絡鎮南王,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更何況,那鎮南王妃還是出自沈家,與公子有過一段不甚愉快的往事…… 柳常嘀咕歸嘀咕,還是快手快腳地出門送信去了。他一路冒雨,趕到鎮南王府時,渾身都已濕透了,手中的信受了潮,也變得軟塌塌。就著淅瀝夜雨,柳??坶_了鎮南王府的大門,將信轉交給了王府管家。 未多久,這封信便遞到了燈火通明的王府正室。 外頭夜雨不絕,屋里卻是一片亮堂干適。真珠簾子半落,掩住榻上半夢半醒的人。一縷淡淡熏煙自小金爐中漫溢而出,香氣輕淺怡人。 陸麒陽抖開這張潮的不像話的信紙,目光一掃,面色便沉了下來。 “怎么?”簾后,沈蘭池支起身子,懶洋洋問道,“出了什么事?” “無事,你休息便好?!标戺桕栆娝惑@醒了,便收起信紙,道:“只不過,我要早些時日帶你去北關了。說不準,后日就要啟程?!?/br> 他總是如此,若出了什么事,總想瞞著她,將一切都偷偷做穩妥了,不讓她知曉。 第74章 監軍關北 柳愈遞信至鎮南王府后, 徹夜未能安眠。天方破曉,下了一夜的雨這才漸漸停了。他索性披衣起身,于窗前徘徊。 今日本是休沐時候, 他不必上朝。思緒泛時, 他便差了柳常去查問二弟柳文的書課。 柳愈自幼體弱,他自知時日無久,便總想著令二弟柳文修成大器,來日好執掌家門。只是柳文卻并不是個有才學的, 于治世之道上亦無什么大見。本應當是考取功名的年紀, 卻連書都不大讀的進去。 每每思及此處,柳愈便益發無言。 柳常去了大半個時辰才回來, 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回稟柳愈道:“我在哪兒都尋不見二公子。二公子房里的丫鬟說,他昨夜徹夜未歸, 也不知道是去了何處?!?/br> 柳愈聽罷,神色依舊淡淡的, 只道了一聲:“知道了?!?/br> 恰在此時, 外頭的門房來報, 說宮里來了旨意, 陛下要柳愈入宮議事。此乃常事, 柳愈并不感到奇怪,匆匆加披了外衫、稍作收整, 便去大門處坐馬車。 待入了宮, 他便直奔乾福宮。 一夜陣雨, 將琉璃瓦洗刷的一片锃亮。朱墻白階,越顯鮮妍明媚。屋檐上尚在滴著殘遺雨珠,顆顆皆似女子耳下明珠。 乾福宮內,一片明光輝煌。 陸子響著一襲石藏青色便服,逗著小金籠里的一只彩皮鸚鵡。那鸚鵡歪著腦袋,豆大的眼珠滴溜溜轉著,口中叫喊著一句“千秋萬?!?。見柳愈來了,鸚鵡扇了扇翅膀,竟改了口:“柳大人千秋萬福!” 陸子響微皺了眉,將一方金邊帕子罩上了鳥籠,轉向行禮的柳愈,淡聲道:“柳卿,昨夜,你與那鎮南王府通了一封書信?!?/br> 這并不是個問句。 柳愈聞言,手掌微攥。 “是?!绷桓纳裆?,慢慢道,“臣唯恐外族入關,會致使百姓流離失所,因而才致信鎮南王府,望車騎將軍能重駐北關?!?/br> 陸子響的眸光微微一沉。 “柳卿,朕乃治天之子。你如此行事,可是對朕有所不滿?”他道。 “臣不敢?!绷?,“只是,陛下有所疏忽,愈為人臣子,不得不表。若疏漏缺隙,則有愧于君?!?/br> 柳愈一席話,說的冠冕堂皇、堂堂正正,陸子響的面色卻愈發陰沉了。帝王一甩廣袖,神色沉沉,威嚴道:“柳卿,你已變了許多?!?/br> 一會兒,陸子響面上浮現出懷念之色:“從前柳卿為人謙謹,行事踏嚴?!鳖D一頓,他面色一改,微怒道,“可如今卻儼然是被喂大了野心,連朕的話也不聽了!” 言語間,頗有咬牙切齒之意。 陸子響記得從前的柳愈——他對自己忠心耿耿、再無第二人可比??扇缃褡约旱巧狭说畚?,柳愈便漸漸有了自己的心思,每每都與自己作對。 柳愈聽此訓斥,瘦弱脊背卻越發筆挺,口中道:“陛下此言差矣。愈乃人臣,卻非阿諛諂媚之徒。陛下有失,愈不可熟視無睹。平生所愿,唯匡扶陛下治世英名耳?!?/br> 一句“陛下有失”,徹底惹怒了陸子響。 陸子響狠狠一拂袖,將身旁桌案上的文房四寶掃落在地,怒氣沖沖道:“既要助朕留名后世,柳卿又緣何對鎮南王府視若無睹?!歷朝歷代,多少帝王皆敗在藩王之手,鎮南王府又豈能得例外!” “于天下民生而言,比之鎮南王府,陛下更當戒備外族?!绷换挪粊y,答道。 “家內不攘,如何掃外?”陸子響直直盯著柳愈,眼眸中漸漸流露出失望痛惜之色。許久后,他一擺手,道,“罷了,如今你已非昔日那對我忠心耿耿的柳愈了?!?/br> “陛下,愈并不敢有二心?!绷?。 陸子響卻不大聽得進這句話,他的英俊面龐上浮現出一層疲憊之色,身子癱入了龍椅之中,口中道:“既你這么急著外族的事,那朕便派你去北關監軍。木金族何日被掃蕩殆盡,你便何日回京來?!?/br> 此言一出,柳愈愣住了。 北關監軍…… 這無異于是流放了。 京中情勢,瞬息萬變。他遠去邊關幾日,柳家便可能落難。 更何況,他身體羸弱;去了北關,恐怕根本難以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