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沒一會兒,老王妃謝英鸞便過來了;一道關照過沈蘭池后,便扯著沈大夫人的手,要她一道打葉子牌去。沈大夫人只能推拒道:“你是閑著,一身輕松;可我不然,家中還有事情要打點?!?/br> 謝英鸞無奈,只能放她去了。 陸麒陽剛在新鮮興奮勁上,一直圍著沈蘭池打轉,繞得她有些眼暈。沒一會兒,便伸手去摸摸沈蘭池的腹部,隔著衣襟上下蹭著,嘀咕道:“摸不到幾斤rou,這便懷了?” 沈蘭池險些翻出個白眼來,道:“哪有這么快顯懷的?” “也對?!标戺桕栒Z氣興奮,“好歹等個三兩天?!?/br> “三兩個月還差不多!”沈蘭池瞥了他一眼。 鎮南王妃有孕,不少人便趁機送了禮物來,順手拉拉關系。一段時日后,宮里竟也來了打賞,據說是皇后季飛霞下的賞賜。 宮中遣來的人,是陸子響身旁的得力女官,沈苒。 午后下了會兒陣雨,地上濕漉漉的。鎮南王府門口來了宮里的儀仗,沈苒穿了身薄杏色宮裝,烏發如男子似地束了道冠,罩以薄紗,露出張秀麗面容來。 見沈蘭池出門接賞,沈苒便低聲道:“蘭jiejie,這賞賜雖借的是皇后娘娘的名頭,可其實是誰賜下來的,jiejie心底應該……明白吧?!?/br> 沈蘭池心底咯噔一下。 有能耐指使陛下身旁的女官跑腿的,還能有誰? 當然是陸子響。 沈蘭池的笑容凝滯了下,也不能那么自如地收下這份禮了。還是陸麒陽一撩衣袍,跨了出來,笑道:“這么厚重的禮物,不收便是傻子。沈女官回了宮中,便替我謝過皇后娘娘,說我改日定會回贈一份厚禮?!?/br> 沈苒應了聲是。 她掌了傘,自鎮南王府離開。將要上馬車時,卻聽到一道怒氣沖沖聲音:“阿苒!” 抬頭一看,原是吳修定。 他如今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打扮的一身嶄新周正。幾個嫡兄也再不敢拿他尋開心,只顫著膽討好他,以是他現在走路都底氣十足。 見到吳修定,沈苒微詫,道:“原是吳大人。大人有事么?” “我有什么事,你會不知道么?”吳修定有些惱,幾步上前來,扣住她手腕,怒道,“常侍大人說要你去身旁服侍一段時日,可你卻入宮了!宮中是何等地方,你難道不知道么?” 沈苒掙了下,語氣平順,道:“自然是知道的?!闭f罷,便將手抽了出來。 “你為何不肯等我?”吳修定有些惱,“若是你多等一段時日,我也不會再讓你受苦日子。如今我揚眉吐氣,再也不會讓旁人辱沒?!?/br> 沈苒的面龐卻毫無動容,口中道:“我與大人非親非故,不過是一對主仆。大人為何讓我‘等你’?” 聽到她將二人的關系撥的如此分明,吳修定愣了下,下意識爭辯道:“我可是將你帶出教坊之人!怎么就非親非故了?” 沈苒聽了,眸光悠悠落下,道:“若我不曾猜錯,為我贖身的應當是散騎常侍大人,而您不過是代替他來做這件事。您從前在吳家,月銀都未必有著落,又何來錢財為我添置宅子?” 她一下子就猜中了真相,吳修定喉中的話噎住了。 她說的沒錯,想救沈苒的就是陸敬樺,替沈苒盤宅子的也是陸敬樺,自己不過是幫陸敬樺一個忙罷了。 “……是?!眳切薅ㄓ行┯樣?,側過身去。 “既然如此,大人也不必太掛心于我?!鄙蜍厶ы?,語氣淡然,“人往高處走,本是世間常情。大人尚有出人頭地、狀元登科的心思,我又何嘗不想攀一攀富貴?從前跟著大人在吳家,見慣了貴介子弟紈绔作態,如今便愈發不想淪作人下人?!?/br> 她一番話,令吳修定無話可言。 從前在吳家時,幾個嫡兄常常欺辱他,沈苒全都看在眼底。她受盡顛簸,更清楚世間冷暖,想要向上爬,自是無可厚非。 雖明白這個道理,但吳修定還要掙扎一番,他半怒道:“富貴顯赫,當真有這么重要?抵得過一世安穩?我本可照顧你一輩子!” 他說的有些沖動了,一句“一輩子”出了口,這才有些訕訕。他本不該說這句話的——如今媒人踏破了他的門檻,嫡母也替他相看了好幾個名門貴女了。 卻見沈苒淡了表情,道:“是,富貴顯赫就是有這么重要。我沈苒便是這樣一介庸俗女子,大人不必高看我,便讓我自個兒爛著吧?!?/br> 說罷,轉身上了馬車,再沒回頭看一眼吳修定。 吳修定本就沒撐傘,馬車走遠后,愈下愈大的雨澆了他一身濕,他打了個噴嚏,一身狼狽。 *** 這場雨綿綿不絕,一連下了一天一夜,都不見停。次日夜深時,雨聲依舊淅淅瀝瀝地敲打在柳家的屋檐上。 書房里,柳常倚著柱子,瞌睡連連,頭一點一點。柳愈見了,便干脆叫醒他,令他到一旁去休息,自己則披著一件外衫,漫步至廊上。 夜云nongnong,空中無星亦無月。一片雨聲里,隱隱夾雜著幾聲凄涼夏蟲。雨水落至竹葉上,便發出噼啪一陣敲響,軟綿綿的。 柳愈蹙著眉,望著庭院中一桿修竹,面露沉思之色。 今日,陛下又重提了書聯木金族之事。若說上一回,陛下還有與自己商議的意思;而這一次,便只是知會自己一聲。十有八|九,陛下已讓其他心腹著手去做此事了——將木金人放入關內,以令陸麒陽背個里通外敵的罪名。 木金族乃蠻族,生性狹隘,睚眥必報。早先陸麒陽驅逐木金人時,殺盡他們部族戰士;若是木金人卷土重來,保不齊便會心帶怨氣,如前朝一般,屠戮邊關城鎮。 屆時,百姓便會流離失所。 想到前朝初年時,木金人在邊關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柳愈面上的憂色便愈深了。 夜風越寒,吹得他衣袖盡鼓起。他于風中立了一會兒,覺得遍體生寒,這才驚覺本不當在這等更深夜重之時出來透氣。于是,便回了書房,走到書案后。 立在桌案前,柳愈手提毫筆,斟酌再三,終于下了第一筆。 ——將軍勛鑒,上欲開關以迎外族。愈恐木金人不日將斥于關北,望將軍重整軍鼓,以應不時。草草不盡,刻祉均安;不得多言,唯望涵諒。 待書罷,他疊起信紙,塞入信奉之中,仔細封好,這才喚醒了在一旁打瞌睡的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