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他推開洞房的門,卻只見到那一襲紅衣的女子安然躺在床上,了無聲息。興許是因為暖適,她的面色紅潤如生,唇角還嗪著一抹笑意。這不改往日的美艷容色,彷如她只是悄然睡著了。 陸麒陽的腳步忽然趔趄了一下。 他沒想到,他來晚了。 再多的言語,在此時也都是無用。他只能慢慢走近了那床上的女子,用微顫的雙手,輕撫了下她的面頰。碰到她后,他才發覺,雖然她面色紅潤如昔,可她的肌膚卻是僵硬冰冷的—— “早知如此……” 陸麒陽顫著聲,俯在了她的額上,喃喃道,“昨夜,我便該不顧一切帶你走?!?/br> 說罷,他悄悄低下頭去,淺淺地吻了一下那已死之人的額頭。 他的表情忽而麻木起來,仿佛一個行將就木、喪失了全部生機的老者??伤井斒莻€鮮活的年青男子,不該露出這般空洞灰暗的神情。 “陸麒陽,她是太子妃,容不得你放肆!”陸兆業冷冷的聲音自后傳來。繼而,便是他的冷笑,“陸子響費盡心機都得不到她,你陸麒陽又如何來與孤爭?!” 夢中的沈蘭池忽而覺得心口一緊。 她很想張開嘴,對陸麒陽大喊一句“快些逃吧,陸兆業是個多疑之人”,可她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只能眼睜睜看著陸兆業漸漸走近了陸麒陽的背影。 再之后,她便離開了那夢境,陷入黑甜的沉睡之中。 第4章 楚京城外 沈蘭池醒轉時,已是微光初透的晨間了。 窗欞間漏過幾許明色,隔著窗紙,不遠不近地傳來幾聲輕快的啾啾鳥鳴。頭頂的淡色紗帳上,一只瑞鶴展翅掠過霄漢。 她用手指揪緊了薄被,另一手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自己的額上,慢慢地撫著。 昨夜夢中的場景,又重浮現在她眼前。明明那只是個夢境罷了,她卻覺得額間灼熱無比,仿佛還能察覺到世子落下親吻時的呼吸。 “只不過是個夢罷了……”她用手背掠過額間,如是喃喃自語著。 又何必庸人自擾? 時間已然不早,她喚來了丫鬟梳洗更衣。方在自己房間用了早膳,蘭池的兄長沈庭遠便來了她房里。 沈庭遠恰好二十出頭,生得便如一桿修竹般,瘦削挺拔,滿身文人書卷氣。他自小跟著祖父沈睿習字讀書,性子略有些文弱;與二房那幾個野心勃勃的堂兄不同,沈庭遠平素只愛舞文弄墨,于仕途上并無什么大志。只不過,他是沈家長房男丁,必然是要肩挑重任的。以是,沈大人特地活動了一番手腕,在朝中給沈庭遠撈了一個禮部侍郎的位置。 “meimei,為兄聽娘說……” 沈庭遠見到蘭池,說話聲音便有些吞吞吐吐起來。他是個慢性子,總是旁人推一下,他才動一下。因此,在向來有主見的沈蘭池面前,他便顯得有些弱勢了。 “為兄聽說,你對世子他……” 聽到沈庭遠半天還說不完一句話,蘭池便接了下去:“是,蘭池覺得世子爺是個良人?!?/br> 沈蘭池知道,哥哥必然是受娘所囑托特意前來勸她的。 “meimei,你還是別鬧了?!鄙蛲ミh嘆了口氣,在蘭池面前坐下,好聲勸道,“為兄知道,你一直不大喜歡世子??伤吘剐贞?,日后你嫁入了東宮,也時時會見到他。你且收斂些,不可再作弄世子?!?/br> 聽到兄長的話,蘭池并不感到意外。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在幾日間改變家人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要想不嫁陸兆業,還需徐徐圖之。 沈蘭池眨了眨眼,對兄長說:“若是蘭池真對陸麒陽傾心相許呢?哥哥可還會勸我安分嫁給太子殿下?” 沈庭遠囁嚅了一會兒,道:“若是你真喜歡世子,那自然是你的己身之幸來得要緊。只是,世子平素貪玩,恐怕不是你的良人?!?/br> “有哥哥這句話在,蘭池便放心了?!彼c了點頭,笑吟吟答,“蘭池心底有數,不會鬧得太過分?!?/br> 她越這樣說,沈庭遠心底就越沒底。 她這個meimei一向沒有規矩,在私底下被寵壞了,像是個無法無天的壞小子似的,干出過許多根本不像是大家閨秀所做的事情來,譬如女扮男裝調戲丫頭,又譬如偷喝爹私藏的好酒。表面上看來,她是個儀姿端莊的麗人,私下卻是個令人頭疼的活潑性子。往往沈蘭池說讓他安心的時候,正是他最不能放松警惕的時候。 “二皇子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待他回來,陛下必然要替他接風洗塵。若是meimei在這段時日出了什么差錯,那可不好?!鄙蛲ミh憂心忡忡,又勸了一句,“切記不可貪玩?!?/br> 聽到沈庭遠的話,蘭池忽而微微一驚。 光顧著想與陸兆業的糾葛了,她竟然忘了這件事兒——四月始夏之時,代上南巡的二皇子陸子響終于回京了。 “二殿下幾時回來?”蘭池問。 “算算日程,也就這三四天的事吧?!鄙蛲ミh答,“別惹惱了娘,到時候又把你關在家里。就算你哭天喊地,為兄也不會來放你?!?/br> “噯,哪兒的事?蘭兒不是一向最聽話?”沈蘭池笑了笑,不以為意。 她從前貪玩,常常被母親沈大夫人禁足在家。小小閨房,百無聊賴,每次禁閉都讓她幾乎要長出蘑菇來,只得變著法子求兄長帶她出去偷偷玩會兒。 只不過,后來的她找到了更有趣的解悶方式,便不怎么求沈庭遠了。 沈庭遠又磨磨蹭蹭地交代了些話,差點讓蘭池也不耐煩起來,這才遲遲起身離去。待房里只剩下了自己,沈蘭池便倒弄起筆墨來,抓耳撓腮地想寫些什么。 二皇子陸子響回京…… 她記得前世時,正是在陸子響的回京路上,載著二皇子的馬車不慎翻落懸崖,讓陸子響落下了半身傷,日后常常復發,做事多有不便,這也白白讓陸兆業得了幾分便宜。 這一世,她才不希望陸兆業那個白眼狼再活得這么順順當當。 當今圣上膝下有兩位皇子:皇太子陸兆業,二皇子陸子響。兩位皇子各有風姿,令人神往。陸兆業的生母是德妃應氏。德妃體弱,在誕下陸兆業不久后便故去了。恰好沈皇后入宮數年,一直未能有孕,陛下便做主將陸兆業記在了沈皇后名下,將其當做嫡長子撫育。 陸兆業外貌俊朗,性子卻極疏冷。因為這份淡漠,他并未多得幾分陛下的厚愛。與之相比,二皇子陸子響則更受寵愛。 陸子響為貴妃柳氏所出,外家之顯赫,不輸安國公府沈家。柳貴妃受寵,陛下愛屋及烏,對二殿下自出生起便是寵愛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