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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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壩開裂,江水入城。 楚襄把信紙一揉猛地站起身來,眉宇間挾著重重怒色,似是山雨欲來。 “傳內閣及三省六部的人覲見!” 不到三刻,幾位老臣子在暮色中匆匆趕到了玄清宮,諸如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裴元舒、中書令紀桐、尚書右仆射兼兵部尚書顧臨武都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后頭跟著六部的臣子,譬如刑部尚書裴昭、兵部侍郎夜言修等等,都是經常出入御書房的人,還有御史臺和工部的幾位,加起來人也不少,陸陸續續占滿了大殿。 楚襄端坐在上首,如蒼鷹般俯視著堂下眾人,面色寒戾,只言未發,眾臣皆知發生了何事,亦不敢出聲,整座大殿彌漫著駭人的死寂。 饒是日日相伴身側的岳凌兮也沒見過楚襄這副模樣,不由得自睫下多覷了幾眼。 事情總歸要解決,向來敢為人先的御史長陳其真上前一步道:“陛下,鄂江大壩乃是工部侍郎方文朔一手督辦,如今竣工不到兩年就出事了,下游三城盡成澤國,死傷已過千人,他必須要為此事負全部責任!” 被點名的方文朔就跪在后方,身軀微微一震,卻沒有為自己申辯。 裴元舒沉吟須臾,出列道:“陛下,臣認為追責之事可以暫時先放下,幽州受災嚴重,須盡快研究出救援方針,否則恐有生疫之虞?!?/br> 盛夏燥熱,尸體很快就會腐爛,再加上水源不潔和蟲鼠出沒,極易滋生疫病,到時就不僅僅是治水的問題了,恐怕會釀成一場前所未有的災禍。在場的數位大臣都明白這個道理,一時涌現許多贊同的聲音,但御史臺的兩個人咬著方文朔失職一事死不松口,工部尚書黎瑞也主動跪地請罪。 “啟稟陛下,鄂江大壩從設計圖紙到購材施工確實都經過了工部的層層審查,現在出了問題,臣責無旁貸,還請陛下降罪!” 聞言,岳凌兮的目光輕微一閃。 這話聽起來像是因為他無法招架咄咄逼人的御史從而被迫說出來的,但細細品去又有種奇怪的感覺,岳凌兮暫時壓下了心頭的疑惑,繼續聽著他們的發言。 “陛下,臣覺得大壩開裂之事尚未經過詳細調查,到底是人為的過失還是天災所致都無法確定,不如先讓工部的二位大人聯合營造司的水利工匠整合出一套臨時修繕方案,緩解了災情再說?!?/br> 陳其真向來看不慣紀桐的中庸之道,聽聞此言更是絲毫不留情面地駁斥道:“若真是工部的問題,上一個大壩都垮了,誰還敢再用他們的方案?” “你——” “都給朕住口!” 幾番爭執下來,殿內的火藥味頓濃了起來,楚襄冷冷一喝,霎時都安靜了。他的視線緩緩梭巡了一圈,最后停在方文朔身上,幽邃的瞳孔偶有火星濺出,瞬間又沉如深淵,晦暗得看不見盡頭,教人膽寒。 “方文朔,朕當初同你說過,鄂江大壩關系著萬民福祉,無論如何都不能出問題,你是怎么回答朕的?” 方文朔脊骨一顫,僵硬地伏在地上答道:“臣說……只要能讓鄂江大壩屹立不倒,即便用自身血rou去澆灌亦無怨言?!?/br> “好,虧你還記得,既然如此,現在以身殉壩也為時不晚?!背迥抗鉂u寒,一聲令下,再無皇恩可言,“來人,將他押去刑部大牢,等候處置!”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裴昭剛要為方文朔求情,卻被自個兒親爹不動聲色地攔住了。 殿內一時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幫方文朔說句話,包括他的頂頭上司黎瑞,而他自己也沒有任何動作,就這么被聞聲而入的禁軍拖了出去,臉色慘白神情呆滯,像是丟了魂。 氣氛變得更加壓抑了。 裴元舒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道:“陛下,臣在來之前對幽州現在的情況做了個簡單的整合,請您過目?!?/br> 到底是三朝老臣,行事作風比其他人要周到且穩健許多,岳凌兮把東西捧到楚襄面前之后他的臉色明顯好轉,只細覽了片刻,然后開始跟各部的人探討具體救災方案。 由于情況嚴重,一談就談到了凌晨。 離開玄清宮的時候幾位臣子都是一臉肅容,隨后馬不停蹄地回到各部下達了最新指令,只為趕在災情變得更嚴重之前力挽狂瀾,未過多時,第一批救援物資到達京畿大營,由驍騎兵護送前往幽州,即將破曉的京郡驟然響起了層出不絕的馬蹄聲。 大殿之內,楚襄靠在龍椅上久久未動,似是倦極。 幽州地勢崎嶇,群山環抱,挾鄂江于陡峽峭壁之間,下游足足有十八道回龍彎,如今三城已經淪陷,若是不能把這場來勢洶洶的洪水阻擋在下一個彎道前,恐怕連臨安郡都要遭難,思及此,他準備把臨安郡的城防圖再研究一遍,剛直起身子,突然一陣眩暈襲來,他急忙撐住案臺穩下了身形。 邊上的岳凌兮見狀亦是微微一驚,伸手去扶他,卻感覺到衣料下不同尋常的高溫,她想也未想,踮起腳就去摸他的額頭,果然一片guntang。 “陛下,您發燒了?!?/br> 岳凌兮蹙眉,扭頭就讓書凝去請太醫,又跑到隔壁拿了條軟絲巾,把碎冰塊一點點裝到里面,楚襄看著她來回亂躥,在經過身旁的時候驀然揚手把她拽進了懷里,她猝不及防,卻沒有絲毫驚慌之色,調整好坐姿之后就把手里的冰袋敷在了他額頭上。 他不說話,她就一直這么舉著。 “朕沒事?!?/br> 楚襄抽出冰袋扔到了一邊,又把她那雙凍得發白的手放進掌心搓揉著,她掙脫不開,只好細聲勸道:“陛下一宿未睡,回床上躺一會兒可好?等太醫來看過,我把藥熬好了再叫您起來喝?!?/br> 他杵著不動,凝目瞧了她片刻忽然問道:“剛才可有嚇著你?” 雖然常在她面前召見臣子,卻從未如此疾言厲色過。 岳凌兮聽他聲音有些嘶啞,只想讓他趕快去歇息,于是連珠炮似地滾出一串話:“陛下說的可是處置方大人的時候?如果我沒猜錯,陛下二話不說就治了他的罪不是因為薄情寡恩,而是為了護他性命,既如此,又有什么好怕的?” 楚襄身體輕震了一下,竟是無言以對。 方文朔是個誠實本分的人,在工部任職六年主持了多項水利工程的修建,造福四方,利國利民,但他本人卻從不攬功,一直默默無聞。如今事發突然,還沒弄清楚大壩斷裂的根本原因,朝廷內外的言論浪潮就鋪天蓋地而來,楚襄不希望因此害死了一個勤勤懇懇的臣子,所以才借由關押堵住了悠悠眾口,準備等災情控制住以后再來定奪此事,沒想到被岳凌兮看出來了。 他知她聰慧,卻不知從來未曾涉及的權謀心術她也能如此融會貫通,抑或者,這只是他們之間的默契罷了。 楚襄看著神情坦然的岳凌兮,不禁掀唇輕笑,口吻是一如既往的無奈加寵溺:“玄清宮上下,就你最聰明?!?/br> 岳凌兮搖了搖頭,道:“陛下燒糊涂了,有您在,我怎能算最聰明的?” 說歸說,她清澈的眸光中夾雜著毫不掩飾的崇拜,楚襄看了頗為舒心,長臂一探,瞬間就把她卷進了懷里。 “你這個小馬屁精?!?/br> “我沒有奉承您,只是敘述事實罷了?!?/br> 岳凌兮輕聲反駁,楚襄卻沒當回事,兀自將她摟緊了些,享受著嬌軀極為柔軟的觸感。 作者有話要說: 兮兮:大家好,以后叫我馬兮兮(微笑臉) 第22章 病休 幽州那邊的救災還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當中,王都這邊又鬧出不小的動靜。 城北某座宅院突然失火,撲滅之后發現已經殃及鄰居,主人正準備登門致歉,卻發現燒焦的墻體里露出了金燦燦的光,仔細一看,竟有許多金錠鑲嵌在里面!若是普通富戶倒也沒什么,可偏偏這里是前不久才被打入天牢的工部侍郎方文朔的府邸。 事情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 這些金子的數量遠遠超過一名從三品官員十年的俸祿,有人說是方文朔收受的賄賂,也有人說是從朝廷撥款中貪污所得,林林總總,全都明里暗里指向了鄂江大壩斷裂一事,仿佛已經罪證確鑿,只等處置他了。 可是刑部一直沒有動靜,從上到下都對此事閉口不提,連尚書裴昭都整日不見人影。 玄清宮。 岳凌兮端著一碗濃稠的藥湯緩步踏入內殿,將將推開門扉便聽見楚襄與他人議事的聲音,也不知該不該進去,便停在了外面,豈料楚襄已經看到了她的影子,俊臉一轉,沖門外揚聲道:“進來吧?!?/br> 她抬腳跨過門檻,從屏風后面走了進來,這才發現與楚襄說話的人是裴昭,手里還拿著什么東西,看來是來匯報情況的。她知道楚襄這會兒沒工夫喝藥,于是向二人行過禮后就默默地退到了一旁,不打擾他們談事。 “陛下,經過臣的暗中查探,那些金錠的來歷果然有所蹊蹺?!?/br> “說來聽聽?!背遴丝跍厮?,聲音仍然低啞。 “那棟宅子是方文朔半年前以比較低的價格購入的,當時前屋主跟他說宅子太過老久所以翻新了不少地方,他也沒在意,就這么住進去了。大火過后,臣仔仔細細地查看了那面墻,并沒有發現二次翻新的痕跡,所以,如果方文朔口供屬實的話,那些金錠就不可能是他放進去的?!?/br> 楚襄直奔疑點:“前屋主找到了嗎?” “這正是臣所說的蹊蹺之處?!迸嵴杨D了頓,語氣略顯沉緩,“那人是一名胡商,三個月前隨商隊去了龜茲國,臣在商會名單上看見了他的名字,也見到了衙門頒發的通行令和銘牌,但奇怪的是,胡商里竟然沒有人認識他?!?/br> “你意思是……通行令和銘牌都有可能是假的?” 裴昭頷首:“臣是有此懷疑,但并沒有證據支持,所以向方文朔詢問了那名胡商的長相,準備把人先找出來再說?!?/br> 說完,他遞上手里那張薄薄的宣紙,楚襄展開一看,是個五官深邃的髯須大漢,體格健壯,還戴著一頂插有孔雀翎的羊毛四角帽,透著nongnong的西域味道。 岳凌兮跟著瞟了一眼,欲言又止。 這人的打扮看似很平常,但一張臉好巧不巧地遮去了一半,在這種情況下可不容易找。楚襄顯然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了,只是眼下并無其他方法,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 “先去找人?!背灏旬嬒襁€給他,面容略顯嚴肅,“方文朔也不要暫停審訊,他并非沒有嫌疑,在弄清楚大壩斷裂的原因之前不許讓任何人見他?!?/br> “是,臣明白?!迸嵴亚砀嫱?。 此時藥也晾得差不多了,溫溫的剛好入口,岳凌兮用銀匙攪拌了幾下,然后捧著碗坐到雕花木床的邊緣,細聲道:“陛下,把藥喝了吧?!?/br> 楚襄低咳了幾聲,接過碗一口喝光,剛放下手一顆烏梅就湊到了嘴邊,他頓時啼笑皆非。 “怎么,你當是哄小孩?” 岳凌兮有些奇怪地問道:“陛下雖不怕苦,可那味道留在嘴里總歸不舒服,吃顆梅子調劑一下不好嗎?” 話音剛落,她嘴里就被塞了一顆。 “你吃朕就吃?!?/br> 說完,楚襄就著她的手吞下了梅子,嘴唇觸及她柔嫩的指尖時稍稍停頓了一下,像是要把上面殘留的汁液也吮吸干凈,她以為他還想吃,忙不迭把手指從濕熱而滑膩的唇間撤出來,轉身又拿了一顆遞過去。 “喏?!?/br> 楚襄的臉頓時黑了:“岳凌兮,你把朕當成那只蠢熊來喂是不是?” 她正兒八經地搖頭:“怎么會?喂襄襄的時候我都不敢把手伸進去,怕它不小心咬到我,陛下又不會咬人,當然不一樣?!?/br> 楚襄被噎了個半死,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是,朕不會咬人……” 照這么下去,風寒好了也得被她氣出心病來。 岳凌兮眨了眨眼睛,似乎看出他面色不善了,于是端起碗準備告退,臨走時不忘替他掖好被角,又把燭火剪暗了些,然后回身說道:“陛下,您休息吧,我就在外間候著,有事叫我即可?!?/br> “天也不早了,你回去歇著吧,讓她們來守夜?!?/br> 這幾天夜里楚襄咳得厲害,太醫囑咐過要隨時進藥,所以岳凌兮就時刻守在床邊,有時困得緊不小心睡過去了,楚襄見她趴著難受就想把她挪到身邊來,誰知一碰就醒了,說什么都不肯再睡,最后索性躲到外間去了,愣是把楚襄氣得要命。 如此一來,他干脆不要她守夜,昨天是聽了話,今天卻道:“還有些折子沒有整理完,明天您醒來要看,我弄好了再回去?!?/br> 楚襄叫住了她,道:“橫豎朕現在也睡不著,你去把那些理好的拿過來,念給朕聽?!?/br> 聞言,岳凌兮凝眸觀察他片刻,覺得他精神確實好些了,這才去外間拿了一摞折子來,數量不多,顯然還是想讓他盡早休息的,楚襄看在眼底,嘴角微微勾起,未置一詞。 “這些都是比較急的,您看是先簡單批注一下還是……” “朕說,你來寫?!?/br> 岳凌兮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回道:“可是我的字與您的字不一樣……” 換做別人肯定要被如此僭越的行為嚇得連呼不敢了,她在意的卻是這一點,實在讓楚襄哭笑不得。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把她扯來身邊坐好,然后甩出一個字:“念?!?/br> 她沒轍,只好取來放在最上面的那一本,簡明扼要地復述了一遍。 “衛頡將軍啟奏,近日來駐扎在獅城的夷軍小動作不斷,數次將細作扮成難民混入逐浪城中,皆被我軍識破,如今改行sao擾戰術,經常派出小規模的騎兵隊在附近游走,伺機竊取情報并偷襲百姓,臣大膽估測,很快他們就會發動全面進攻,故請求調派雁門關守軍暗伏于兩城之間,給予爾等迎頭痛擊?!?/br> “準?!背鍥]有猶豫,卻略微皺了下眉頭,“這個衛頡,哪里都好,就是不懂得變通?!?/br> 岳凌兮用朱砂筆在折子末尾寫了個準字,有種刻意模仿楚襄的感覺,看起來卻歪歪扭扭的像鬼畫符一般,楚襄啞然失笑,右手從背后繞過去握住她的柔荑,把剩下幾筆描得規整了些。 “橫豎豈是你這樣寫的?起筆要蘊力,末梢再稍微壓一壓,有個輪廓才好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