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戚一斐搖搖頭,好像在回答聞罪,他沒事,也好像在回答徽王世子,他真的不知道三公主說過他什么。 徽王世子不是聞罪,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對戚一斐重復了一遍那一日三公主的話。 戚一斐整個人如墜冰窟,明明坐在溫暖的房間里,卻還是那么的冷。他對聞罪說:“我冷?!睆乃拿姘朔蕉鴣淼暮?,仿佛要被戚一斐淹沒。 只因為那些污言穢語,正是他在天和帝死的那一晚,從他的靈魂身上聽過的升級版。 內容不一樣,但卻更加惡毒。 伴隨著徽王世子的那一句:她放火,是想附身在我或者老六身上,說三公主畢竟是個女的。 很多很多的過往,一下子全部朝著戚一斐涌了過來。 為什么幕后之人要堅持不在天和帝葬禮上搞事,為什么幕后之人恨他與聞罪入骨,為什么幕后之人那么熟悉這種手段。天和帝畢竟當了這么多年獨斷專行的皇帝,在他沒有中風前,他不可能不準備后手對付自己依舊成長起來的兒子們。張珍的父親張吉,就是天和帝,本來準備留給自己,對付大皇子的那一步棋。 “二郎?二郎?”聞罪已經被戚一斐不對勁兒的樣子嚇到了,哪怕給戚一斐披上再多的衣服,他還在說著,他冷。 戚一斐想要沖著聞罪笑一笑,讓他知道他沒事,但他卻怎么都笑不出來。他真的,又冷又無力。昨日的噩夢,他本以為早該結束了,沒想到這不過是老天爺和他開的又一個玩笑。 他果然不會被這么輕易的放過。 在聞罪帶著戚一斐離開前,戚一斐死死的看著徽王世子,用意念說出了最后的話;你的條件。 把我的骨灰,帶給連良。告訴他,我特別特別討厭他,若沒有遇到他,我就是一個正常人。叫他……不要再等我了。 戚一斐就這樣,恍恍惚惚的被聞罪帶回了宮里,呆呆的看著聞罪。明明聞罪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的到,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組合在一起,并加以理解。 “你到底怎么了?”聞罪快要急瘋了,若知道戚一斐出去一趟,會出現這樣的狀態,他根本不會帶戚一斐去什么徽王府上!聞罪自責的難以附加,又無處發火,只能問,“御醫呢?御醫怎么還不到?不,不對,不要御醫了,去把方諸老者給朕請回來,去……” 戚一斐終于動了,死死的攔住了聞罪的動作:“我沒事,別請了?!?/br> 全天下都知道聞罪與天和帝之前的恩怨,聞罪如今自打臉一般的請回方諸老者,又算怎么回事呢? “我只是,突然很累?!碧貏e累。 戚一斐心里其實擠壓了很多、很多話,多到他根本不知道該先說哪一句,最后總結出來的就是這一句,他突然覺得很累,累到不想說話,不想去想事情。 “那就不說,不想,有我陪你?!?/br> 戚一斐合衣躺到了床上,死死的閉眼,想要逼迫自己入睡。但他的腦海里,卻忍不住一遍遍的回放天和帝曾經對他的好,偶爾也會交織著出現那一晚天和帝對他的咒罵。他覺得他背叛了他,和他最厭惡的兒子攪和在了一起。 偶爾還要穿插入聞罪曾經對戚一斐的分析,有關于天和帝到底在最后自殺的那一刻,是為了他好,還是依舊在怨恨著他。 戚一斐曾以為,他永遠不需要去思考這個故事的答案,只需要按照自己所想的去相信就好。 如今,現實卻告訴他,不存在的,別做夢了。只有小孩子才會活在童話故事里,大人必須得直面鮮血淋漓的現實。 最后,是徽王世子一字一頓對他復述的,疑似被天和帝上身的三公主對他的辱罵。 戚一斐突然,一下子就坐了起來。 理智一點點回籠,那種整個人飄忽的感覺,直接抽離。在最惡毒的辱罵中,戚一斐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他轉身,看著整在小心翼翼抱著他的聞罪,道了一句: “我可真傻啊?!?/br> “什么?”聞罪一直照顧著情況不對的戚一斐,安神湯已經熱了一遍又一遍,卻不敢對戚一斐說。 戚一斐死死的抱著了聞罪:“我沒事了,真的,就是差點被騙了” 就在這一刻,他豁然開朗了一件事,不可能的,天和帝不可能附身在三公主身上。因為早在他剛剛入京,天和帝還沒有死時,他就已經開始遭遇陷害了呀。從趙阿丑到吳情,再到奶娘的親戚,這些總不能也是天和帝的手筆吧? 那個時候天和帝還在宮里,因為中風而躺著。他若那個時候就已經附身到了三公主身上,他才不會讓聞罪輕松呢。 而且,想想徽王世子對對他的請求,說那么誅心的話,讓連良忘了他,重新開始生活。 與天和帝那一晚的那些話,又有什么區別呢? 他始終愿意相信,聞罪那一日對他解釋的安慰,一個人不可能好到哪里,也不可能壞到哪里。 三公主那般可怕的模樣,絕對不是他所知道的天和帝! 戚一斐小聲在聞罪耳邊,說了他本來還打算再隱瞞一段時間的字,至少要等到聞罪登基。但現在,他已經等不了了。 “舒卿,這便是我阿爺,準備給我起的字?!?/br> 舒為始,始為初。戚老爺子在那張紙上寫下: 吾六十有余,磨難不斷,一身老朽,仍愿信三歲孩提便可熟記之言。 人之初,性本善。 今以“舒卿”予吾孫,唯愿他悟世間之善,勿忘根本。 “我把舒分給你,因為你便是我的善?!?/br> 聞非舒,戚非卿。 寫在一起,吞與口中,便再也不會分開。 第55章 放棄努力的五十五天: “這么說來……”戚一斐徹底來了精神, 支棱起身子,盤坐在龍床, 低頭與聞罪發散思維。明黃色的紗帳下,隱隱綽綽的明燈里,繪成了聞罪眼中最美的畫面。 “恩?”聞罪仰頭,滿心滿眼的都是戚一斐。白皙的面, 殷紅的唇,以及靈動的雙眼。他少時最初會注意到戚一斐,除了第一次見面時,戚小斐被馬嚇的后滾了一圈,這個印象太過深刻的原因以外,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戚一斐的眼睛很漂亮, 又大又圓, 還填滿了聞罪所不會有的幸福光芒。 他真的很羨慕戚一斐, 羨慕的不是他那個渣爹有多寵愛他, 也不是他的吉星身份讓他有多么受歡迎,他羨慕的是戚一斐總是可以那么快樂。 為一花,為一草,仿佛連群鳥的掠過,都可以為他的生命帶來驚喜。 聞罪曾無數次的想過,如果他和這樣的戚一斐在一起, 自己就會感受到快樂了吧。只是想象了一下這種有可能的快樂, 他都會很快樂。但是,只有當他們真正在一起之后, 聞罪才現意識到,這種快樂,是無法想象的。 “我們的字之間,是不是不應該加‘非’?有種否定的感覺啊?!逼菀混尺@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準確的說,非卿還行,非舒就…… “我覺得很好啊?!甭勛镄χ?,在光影中,有了一種說不上來的夢幻。 我本就不是什么善類。只是因為有了你,才會向往光明。不得不說,戚老爺子起的這名真的挺好的,包含了足夠多的意思。 “我們連在一起,就是雙重否定表肯定?!甭勛镆话阏浀拈_始胡說八道。 戚一斐捧腹大笑了起來,一頭黑色長發,從肩頭披散下來,發梢隨著戚一斐的動作,輕撫過聞罪裸露在外的肌膚。勾的人心癢難耐。 聞罪也沒忍,半倚著起身,一手摸上戚一斐的肩,帶著自己靠近,去感受那份魂牽夢繞。 “然后呢?你今天下午是怎么了?”聞罪一般不會對戚一斐的事情刨根問題,除非涉及到會影響戚一斐身心健康的部分。趁著如今戚一斐心情好,聞罪趕忙問了出來,想要杜絕后患。 “我沒辦法告訴你?!逼菀混稠槃?,響亮的親了聞罪一口,真正在一起后,戚一斐一點點放開了自己,很喜歡這種親密行為,“真的,相信我,如果我能說,我早就告訴你了?!?/br> 這里面有生死簿的戲份,戚一斐怕他還是說不出來。 “你可以試試?!甭勛锒?。這事又一次涉及到了戚一斐的秘密,那個戚一斐所不能訴出的秘密,他抬手,點了一下戚一斐的鼻尖,開玩笑道,“要不是我不信鬼神,我都要覺得你是不是看見了什么大家都看不見的東西。你見到了張珍,如今又見到了別的誰?!?/br> “你猜到啦?!”戚一斐驚喜的睜大了眼睛,終于,感天動地,他還沒編好故事啟發聞罪呢,聞罪自己就猜到了,“我真的能看到啊?!?/br> 隨著這一句的脫口而出,戚一斐顯得比聞罪還要驚訝,因為他發現,那些他一直不能說的禁制,好像,突然間就沒有了。 對聞罪就這樣解禁了! 戚一斐已經顧不上去研究,這到底是因為聞罪和他一起,還是聞罪自己猜到了,總之,他能說了,就要趁著能說的時候,趕緊傾訴一下,他之前都快被憋瘋了! 戚一斐的雙手抓住了聞罪的兩臂,仿佛生怕他跑了,聞罪自然不會跑,甚至很樂意的往前,與戚一斐纏綿。但戚一斐口中的話,卻很是煞風景:“你聽著,我沒有瘋,你一定要等我說完,我真的不是在開玩笑?!?/br> 戚一斐怕這個傾訴是有時間限制的,迫不及待的就與聞罪把始末一口氣說了起來。 從戚一斐擁有的生死簿,到他必須得靠聞罪活下去,再到張珍,以及天和帝與徽王世子。雖然明明沒有過多長時間,但戚一斐卻覺得有太多的話,要和聞罪講了,他攢了一肚子,也許說到明天都說不完。 并且,這些都是信息量巨大的東西,很難消化。 戚一斐講的時候,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聞罪的神情,打算稍有不對,他就停下來,讓聞罪緩緩。畢竟這些事情是在顛覆打破聞罪固有的三觀。 沒想到一直到講完了,聞罪都神色如常,若有所思的在最后感慨了一句:“原來是這樣啊?!?/br> 戚一斐眼巴巴的等在一邊,等著聞罪再說些什么,結果,聞罪真的就說完了,沒什么太大的波動。就仿佛戚一斐只是和他說,他今天和寧寧玩了什么一樣,輕松自若,讓情緒起伏的波動總是很大的戚一斐,自愧弗如。 “這就、就完啦?”戚一斐都有點結巴了,“你你你就沒什么別的想說的了嗎?” 哪怕是質疑他白日做夢都好啊,這么快接受,你還是不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了?! 聞罪搖搖頭,真的是拿戚一斐沒轍,他笑彎了一雙眼,像是抱著一個大寶寶似的,把自己和戚一斐緊密聯系在了一起。給予了戚一斐足夠的安全。 “其實,我到現在,都不是很信方諸老者那一套,但是……”聞罪一字一頓,鄭重其事的告訴戚一斐,“我信你啊?!?/br> 哪怕戚一斐和他說,他們生活的世界其實是圓的,他都會信的。 “……我們生活在地球上,地球真的是個圓的?!逼菀混沉晳T性的順嘴科普了一下。 這一回,聞罪反而有些詫異了:“那我們是怎么站在圓上,而不掉下去呢的?” “你對這個反而比較疑惑???”戚一斐哭笑不得,看來他還是不夠懂聞罪,“因為地球引力。停!別問了!再深的,我也回答不上來?!?/br> 戚一斐抬手,捂住了聞罪的嘴。 聞罪趁勢,親吻上了戚一斐的手心,已經是公然的耍流氓,并且不打算悔改了。 戚一斐……那必然是要占便宜回去的!大家都是男人,誰怕誰啊,來??! 等鬧夠了,聞罪才終于說回了正題,不繼續逗弄戚一斐:“這些,其實總算是解釋清楚了,你之前種種奇怪的舉動?!?/br> 再不然聞罪就只能猜戚一斐,是不是被他夢游下蠱,強迫他必須得喜歡自己了。 聞罪玩著戚一斐的手指,就像是一個皮膚饑渴癥,一會兒不和戚一斐挨著,就渾身難受:“我該感謝這個生死簿的。不過,我是不是該再去報恩寺求一下?報恩寺準嗎?需要換一家嗎?或者該把大啟所有的寺廟都立上燈?” 京城的寺廟很多,多到了遠超正常人的想象。畢竟天和帝時期十分信這些,寺廟道觀就和雨后的春筍,在雍畿遍地都是。 聞罪上臺才沒有多長時間,這些寺廟道觀還沒有因為上面的不喜,而被政策影響到關門。 “你神經病???”戚一斐笑罵了一句,“有這個時間,不如來理一下現在的邏輯?!?/br> “有什么好理的?謎底就在謎面上啊?!甭勛镏宦犉菀混尺@么說完,有時候甚至都沒有按照時間線順序,稀里糊涂的一通描述,聞罪就已經什么都明白了。早知道有這么方便的事,他怎么可能還讓幕后之人蹦跶那么久?! “很,簡單?”戚一斐卡了一下殼,不想讓自己顯得太傻。但是,還真是對不起啊,我的智商就是一團漿糊,根本沒覺得哪里簡單了。 聞罪很耐心的因著戚一斐自己分析:“徽王世子和你說,三公主對他講,她其實是天和帝,對吧?” “對啊?!?/br> “但你不覺得三公主是天和帝?!甭勛镉值?。 “是的?!逼菀混硤远ǖ狞c點頭,“這前后有矛盾,不可能的?!?/br> “所以咯,要么徽王世子也被騙了,要么徽王世子在撒謊,要么他一開始被騙了,后來在撒謊?!甭勛锇汛嬖诘膸追N可能,都抬手列數,擺在了戚一斐面前,“與其思考這個,不如來想一下,三公主在自殺前,到底是在想什么。是她在騙人,還是真的覺得自己就是天和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