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徐迦寧當即點頭,她看報紙怎么了,很稀奇么。 蘇謹言隨即將報紙推了她的面前來,大有一種你要看,就給你先看的感覺。 這也讓著她,徐迦寧伸手拿過,真個看起了報紙來,報紙上已經刊登了,上海即將投放幾百部電話,還有近日學生會的運1動又瘋了似地在各地舉行,不少文豪紛紛同家中糟糠原配離婚了,只不過離婚官司多了些,律師事務所登了這個聲明,又登那個聲明。 徐迦寧看得仔細,直搖著頭:“世風日下呀,世風日下……” 蘇謹言看了眼手表,時間還早,再看對面的這姑娘,有時候總會有一種錯覺,仿佛她穩穩當當,更像老僧入定一樣,說她做事有條有理吧,真是獨留幾分清醒,專門討價還價。 她才多大,家里父兄寵愛,不知怎么會養成這個性子來,他見她搖頭,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怎么就世風日下了?” 徐迦寧翻過報紙背面去,頭也不抬:“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講究門當戶對,其實也有道理的,結婚的時候,你上門求娶,既然娶了,為何將一身不是都推到女人身上呢。這些文人,咬文嚼字的,不過是能言善辯,離婚就離婚,將妻兒老小安頓好了,悄悄辦就是了,又登報又打官司的,實在太沒風度?!?/br> 她這不也是咬文嚼字的么,蘇謹言盯著報紙后面露出的那雙眼,目光柔了下來:“現在興這個,誰家有了不識字的妻子,他們也是讓人笑的?!?/br> 背面沒寫什么能入眼的內容,徐迦寧合上了報紙,目光淺淺:“可是,那些不識字的女人,都是怎么不識字的呢,是誰不讓她們識字的呢!” 父系的傳承,男人主權,女兒家只需要學會做活學會伺候人就好,得有多少中下家庭都這樣隨波逐流,蘇謹言倒沒想過她說的那些話,此時看著她,難掩笑意。 “那你說,是誰的錯呢?” “誰的錯?” 徐迦寧坐得端坐,想起了幼時的那些時光,那時有的姐妹只知玩耍,而她早起背書練琴,從未貪睡過,想起來,現在也通的。 看著蘇謹言,玩笑一樣地就笑了:“當然是她們父母目光短淺,先把自己女兒教好,她自然更有選擇余地,是嫁文官武將,是出去工作,還是在家相夫教子,當然是女人自己說的算,何苦讓人登報隨意對待呢!” 話音才落,啪啪的拍手聲從一邊傳了來。 蘇婷的身影在長廊邊上出現,她穿著奇怪的連體衣褲,是一臉笑意。才從旁梯上來的,奔著餐桌走了過來,人到了徐迦寧的身邊,不等坐下一把就將她抱住了,非但抱住了,還狠狠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叭的一聲:“蘇唯,要說我就與你一見如故呢,我真是太喜歡你了,你說的真對,父母有遠見,好好培養女兒,才能讓她有不一樣的人生??赡懿荒苋巳诉@么想,但是這個女兒呢,長大了,她再改變別人對她的看法,不一定所有的女人都想的通,但是早晚,男女是可以真正平等的?!?/br> 說著,放開了她,坐了她的身邊來,揉著臉,看著蘇謹言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大哥,我胃疼,渾身難受,來蹭點早飯,可以吧!” 蘇謹言拿過桌上報紙,低頭看了兩眼:“陸修遠沒吃早飯就走了?” 蘇婷一聽這名字,頓時嘆氣:“能不能不提他?” 真是一臉無奈,徐迦寧想起那人離開之前還叮囑她的早飯,可見這兩個人之間,遠遠不止離婚證明簡單,就像是……像是冤家,她不知男女之間還有這樣情趣,低眸就笑了。 蘇婷哀嚎了會兒,香秀和娟姐上樓送早餐了,就真的蹭到了一頓早飯。 飯后,蘇謹言讓徐迦寧回去準備一下,說帶她去霍家,蘇婷一下來了精神,胃也不疼了,渾身也不難受了,推了徐迦寧回房間,就給她按了梳妝臺前。 蘇婷太過熱情,非說要給她好好打扮一下。 還說什么霍家那樣的人家,若是去了,當然要盡顯清純,在徐迦寧的柜里看了好半天,總是不滿意,非讓人回樓上去拿什么箱子,說里面有兩套沒上身的,正好可以當見面禮送給她。 徐迦寧推脫不開,也任由她擺弄了。 不多一會兒,香秀從北邊小樓上拿回了蘇婷的皮箱,蘇婷將箱中裙子都倒了床前,真是各種款式的新潮洋裙。她在里面翻了翻,拿了一套帶小披肩的藕色長裙,在徐迦寧身上比量了下,眉開眼笑。 丫頭們都被攆出去了,蘇婷拉上窗簾,讓徐迦寧趕緊換上,她也沒矯情,趕緊將旗袍脫了下來,穿好胸衣,重新穿上新裙子。 不想這裙子系扣都是背后的,沒辦法,只得讓蘇婷幫忙。 蘇婷當然上前,她拉緊了裙身,才系上兩個扣子,忽然看見了徐迦寧背后的白印,伸手按了一下:“誒呀,這個印竟然還有!” 徐迦寧一下沒反應過來:“什么???” 蘇婷嘆了口氣,有點不大好意思地:“就是咱們小時候一起爬那個梯子摔的啊,都怪我小時候沒深沒淺的,一把沒拉住,你就摔下去了,現在想起來,那時候大夫就說,你這體質,估計這疤只能變淺,不能沒了?!?/br> 她的身體,她自己知道,不可能有人在她身上做手腳。 之前徐老爹說有胎記,老太太看了她后背,說是個印她還以為是巧了看錯了怎么的,可現在蘇婷再一說,怎么能,這么巧。 徐迦寧驀地抬眸:“……” 第41章 貴妃的眼淚 一身藕色的露肩長裙,披上披肩,別有一番風情。 蘇婷特意給徐迦寧綁了一條同色發帶,長發披在腦后,她給發梢內扣卷了一點,自然而恬靜。徐迦寧在鏡子當中看著自己,額前一點碎發,蘇婷親自給她最后整理了下披肩的帶子,笑得眉眼彎彎。 “怎么樣?你長得白,穿這身裙子,更像留洋才回來的呢!” “對對,小姐真好看!” 紅玉這是日??滟?,她除了小姐好看,小姐真好看之外,基本不會說別的了,不過這裙子的確很美,裙擺齊膝,她回頭看著袒露在外的小腿肚,有一種突破禁忌的快意。 蘇婷真的迫不及待推了她出來,出了房間之后,直嚷嚷著叫著大哥大哥的。 蘇謹言在廳中接著電話,他話筒在手,正囑咐著司機開車過來,話還沒說完,蘇婷已經將徐迦寧推到了廳堂當中,她一席長裙,腰肢纖細,袒露在外面的肌膚瑩潤似玉,從上到下,他本來是不經意瞥了一眼,可那精致的容顏一入眼,他立即愣住了。 當初看那張照片的時候,徐迦寧穿著打扮比較穩重成熟一些,也因此同蘇夫人很是像,此時再一看,更是青春年少,只是眉眼間些許相像,完完全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蘇婷從徐迦寧背后探出頭來,笑道:“怎么樣,大哥?美嗎?” 話筒當中傳來了司機的詢問聲,蘇謹言當即轉身,背對著她們了:“好,半小時之后,在南門等我們?!?/br> 說完,掛斷了電話。 蘇婷不依不饒地,又往前推了推徐迦寧:“怎么樣嘛,你倒是說句話??!” 再推,就到他眼下了,蘇謹言嗯了聲,走了廳中落地窗前站下。蘇婷小聲說他無趣,又推徐迦寧往回走,還沒等走開幾步,娟姐上樓來,說陸律師突然又回來了,正到處找她呢。 蘇婷顧不上自己一箱子的衣服,連忙在側梯下樓了。徐迦寧握著掌心,手中的藥布已經有些亂了,她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扯著藥帯,想摘掉。 蘇謹言回眸瞥見,大步走了過來:“怎么了?” 她低著眉眼:“沒事,藥布要掉?!?/br> 之前兩兩次都是他包的,蘇謹言到她背后,跟著她的腳步:“走,我重新給你寶一次?!?/br> 徐迦寧輕點頭,推開房門,紅玉正在收拾東西。 她坐了床邊的矮凳上面,蘇謹言走了床頭柜,打開抽屜拿出了急救箱,他繞到她的面啊,坐了床邊拿出了剪刀來。 指尖搭在他的手指上面,蘇謹言小心翼翼拆開了藥布:“應該馬上就好了,小心點?!?/br> 徐迦寧嗯了聲,趁機看他的眉眼:“大哥你說,昨天晚上我爹過來演這出戲,是之前說好了的?他怎么知道我背后有印子,就連祖奶奶都沒懷疑?!?/br> 蘇謹言并未抬眼,才拿了消毒水給她擦著傷口,動作輕柔:“嗯,之前說好的?!?/br> 徐迦寧慢慢道:“嗯,幸好我不是什么真的蘇家孫女,對吧?不然你父母見了我,可指不定多傷心?!?/br> 蘇謹言嗯了聲,重新剪了新的藥布給她的手包了起來:“我媽已經記不住什么了,我爹當年是親眼看過我meimei的尸首的,妻兒這樣,他早已哭不出眼淚了,因為知道你是假的,所以他不會怎樣,別胡思亂想?!?/br> 徐迦寧哦了聲,剛好他又在她手背上系了個扣,小東西都放回了急救箱里了,手背上只是一個普通的扣子,還有點丑,她舉到他眼底下,不由皺眉:“今天怎么這么不上心,好丑?!?/br> 他無奈地低頭,只得又扶著她手背,給她又打了個蝴蝶結。 耐心十足,真的像是一個溫柔的好哥哥,徐迦寧兩手在他面前揮了揮,讓他看:“看,都已經消腫了,明天應該就不用上藥了吧!” 他嗯了聲,目光淺淺。 急救箱收拾好了,蘇謹言才要起身,徐迦寧回頭看了眼一邊忙著的紅玉,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向前傾身了些許。 四目相對,她低聲道:“知道蘇謹霖跟我說什么嗎?” 這般模樣,定是不好開口的,她故作神秘的模樣,可能與他說的,還能是什么,蘇謹言嘆了口氣,嗓音低沉:“怎么,他跟你說我不是蘇家的人?” 沒想到他這么輕易就說出口了,徐迦寧輕點著頭:“對,他說你不是?!?/br> 蘇謹言站了起來,將急救箱放回了床頭柜上面,走過她身邊時候,停了一停,像是毫不在意地:“這不是什么秘密,我和蘇家沒有血緣關系,是我媽領養來的?!?/br> 竟然是這樣,沒有想到他這么坦白,徐迦寧詫異地看著他,千頭萬緒又似乎纏到了一起,她說了聲抱歉,整理了下裙擺掩飾著心中煩亂。 蘇謹言往外走了出去:“時間不早了,準備一下吧?!?/br> 她點頭,指了指床上那些衣裙,說收拾收拾就走,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紅玉已經收拾了一些了,等蘇謹言一離開這個房間,徐迦寧立即站了起來,她在梳妝臺的抽屜里拿出了個小些的銅鏡,塞了紅玉手里,讓她幫自己照一下背后那個印子。 兩個人都站了梳妝臺前的大鏡子前面,徐迦寧脫下了披肩,紅玉給她打開了背后的扣子,背后肌膚如雪,快到下腰的脊骨處,單單有一快印子。 裙子松松垮垮搭在她的肩頭,紅玉側過鏡面,想辦法讓小鏡子當中的印痕照到大鏡子當中去,可惜角度不好,總也看不到,兩個人正在鏡前細看,房門一動,被人推開了來。 “對了……” 蘇謹言去而復返,他才走進了來,那雪白的后背立即入了眼底,伴隨著一聲低呼,他幾乎是同時和徐迦寧轉過身去的。 徐迦寧即使背過去了,也在鏡子當中,她緊緊抓住胸前裙子,背后一片清涼:“出去呀!” 這一幕,仿佛印在眼中一樣,蘇謹言都忘了自己來是說什么的,打開房門趕緊走了出去。 紅玉受得驚嚇也不清,還直拍著胸口:“嚇死我了,大少爺怎么突然又回來了,他……他應該沒看見什么吧?” 徐迦寧伸手撫額,隨即又轉過來,讓她繼續拿鏡子來照,這一次紅玉來回試了兩次,就看見了。那個印子如果不仔細看,已經平了。 絕對不是什么胎記,蘇謹言說之前說好的,可她實在想不通。 她重新將裙子穿好,腦海當中反反復復都是蘇家的事,從她來開始,從她哥哥堅決反對那時候,就似乎有什么不同。有什么東西在她心中形成,但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 片刻之后,外面有人敲門,這一次,是娟姐:“小姐,大少爺已經先下樓了,他讓我告訴你一聲,收拾好了,就直接去南門,司機在那等你?!?/br> 徐迦寧連忙應了一聲,將懷表和零錢放了自己手包里,拎著就快步走了出來。 她腳步匆匆,才下樓走了幾階樓梯,下面一人往上面來了。 她在上面看得清楚,是蘇謹霖。 急著要走,徐迦寧靠右,想要避開他,可他一抬眼看見是她,也與她同方向去了,剛好又將她攔住了,她往左,他又往左,她再往右,他再次搶先一步,將她堵得無路可走。 徐迦寧頓時惱了:“蘇謹霖!你干什么!” 蘇謹霖兩手還在軍褲的褲袋里,只揚著眉頭:“怎么,現在不叫我二哥了?自己家的meimei,我現在連玩笑都不能開一個了?” 徐迦寧低眼看著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昨天晚上祖奶奶說了,讓你離我遠一點?!?/br> 蘇謹霖聞言頓笑:“多遠?你和蘇謹言這是要去霍家?我要是說不讓你去呢?嗯?謊話精?” 她無視掉那句謊話精,哪里能聽他的,握緊了手中的包:“你怎么不讓我去?大哥他還在外面等著我,久不見我下樓,一會兒他就會回來的吧!” 言外之意,他能耐蘇謹言幾何。 果然蘇謹霖臉色微變,不過一手抽出來抵了墻邊:“你也太小瞧了我吧……” 他向上一步,堪堪與她站了一階上面,擠得她下意識想要后退。 蘇謹霖比她要高一頭,更是彎腰:“其實,我要是真不想讓你去,有的是辦法……” 離得近了,才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他溫熱的呼吸就在耳邊吹拂而過,癢得徐迦寧一把將他推了下去,蘇謹霖一手扶墻,連續后退兩階,她捂著耳朵,惱羞成怒,直直走了下來:“你喝醉了,再不走開我就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