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剩余沒逃走沒自殺的,就和隆平大長公主那樣,在府中等待著皇帝旨意。當然,隆平大長公主絕對是特例,因為她是前朝皇室極為重要的核心成員,而剩下的那些大多是邊緣人物。 對于這些人,新皇下令命吏部察訪之,據才能以授官職。 說的十分好聽,又十分妥當善良,但其實就是一張空白的銀票。 前朝加上平興帝一共四任帝王,除了高祖皇帝全都早死了,所以基于皇朝沒多少年,宗親繁衍也沒到鼎盛的程度,但人數仍舊不少了,雖然都翻不起浪花,但要讓皇帝再給他們地位權柄,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所以大多數宗親,考核下來都是無才無能無德,抱歉,您每月領點補助金罷,這個真幫不了您。 宗親們能說甚么? 他們甚么也說不了啊?;钪缓妹?? 原本他們就是邊緣人物,也沒什么權柄,這樣的結果早就能預料到了。況且新皇不曾查抄他們的家底,那就還有日子過,就是沒有從前那么富裕罷了。 至于前朝留下的幾位公主郡主之類的,公主本來就沒幾個,國破的時候除了隆平以外都死了,郡主呢,那就不好意思,你們是前朝封的,不關本朝的事情。 當然,這些公主郡主縣主翁主的,只是皇帝過了眼的,在國家大事方面不過是小事一樁。 至此,前朝的宗親貴族們都成了平民百姓,除了祖宗留下的一些財富,他們過得甚至比尋常百姓還辛苦些。 畢竟新皇登基,百姓受益,而前朝貴族肯定是不受益的。 嗯,除了前朝壽安郡主和隆平大長公主。 圣人特赦壽安郡主仍保留原位,不過換一個封號,很顯然圣人仿佛不喜歡前朝皇帝給的封號,被扣在這位郡主頭上,而隆平大長公主則賜一品誥命,仍保留前朝高祖賜的封號。 原本夾緊尾巴的貴女貴婦人已經無話可說,她們能說甚么呢?本來該最沒落倒霉的,反倒仍舊過得有滋有味的。 大部分人都認為,大長公主和小郡主還得以保留原本的地位,都應當時歸功于鎮國公和胡烈將軍,畢竟改朝換代那樣順利,這兩人都有一些功勞在里頭,而他們身為郡主和公主的家人,皇帝自然不會無視,并會著重賞賜這兩位女眷。 畢竟是兩個女人,大長公主即便年輕時再厲害,現在也老了,并也有了足夠的誠意,這個時候自然該行安撫政策,以示本朝的仁慈公允。 對于這件事異議最大的自然是程卓玉。 她非常聽信那些謠言,都說程寶瑜和祖母能保留原位,都歸功于胡烈和鎮國公的話,那么她身為胡烈的未婚妻子,難道不是最應當得到這些的么? 憑什么程寶瑜還是枝頭的鳳凰,她卻一點兒腥都沒嘗到? 不過程卓玉也不傻,胡烈身價上漲了,她這種時候只要做到一點,那就是等。 她只要等到胡烈娶她,那她就成了將軍夫人,身上的二品誥命可不比任何人差,前朝那些眼高手低的貴女,可沒她半分風光。 至于程寶瑜,那更不值得在意了。 因為她是前朝皇室留下的郡主,身上流著前朝皇室血脈,她倒是要看看,哪個不長眼的敢娶程寶瑜為妻! 雖然新皇對前朝宗親寬厚優待,但不代表他真是這么仁慈。 想想看,哪個娶了前朝郡主的,在仕途上還能有寸進呢?那不是打皇帝的臉么? 所以程卓玉即便心里對此憤懣,但內心深處確實是有恃無恐的。 這點耐心她絕對是有的。只要安安穩穩不作死,她就能看到最討厭的人跌落谷底,然后她還能坐在云端吃美酒佳肴,美滋滋享受好日子,這簡直是夢里才有的生活呢。 聽說程寶瑜把圣人賞賜的東西給拒了? 程卓玉冷笑,以為這還是前朝呢?也不看看自己是誰,有一張臉怎么了,真當新皇陛下也是膚淺的臭男人呢? 還有祖父祖母,怎么都幫著她不懂事,又不是前朝了,祖母這樣的在本朝不過是占個名頭位分,其實甚么威風特權都沒了,竟然也敢瞎摻和,萬一惹禍上身了,程卓玉可不想自己的風光前途都被攪黃了! 程卓玉在這兒糾結了大半天,然而甚么事體都沒發生,宮里也沒甚么動靜,她略一想便得出結論,畢竟胡烈是功臣,陛下再怎么不快,也不會在用人之際出手的,這一點程卓玉越想越自信。 不過她也管不了這許多,因為她年紀已經到了,這兩天正在籌備婚事,而胡烈是本朝功臣,他的婚事定然是萬眾矚目的。 程卓玉這個鎮國公府大姐兒,也算是熬到頭了,能夠在這關頭風光大嫁,那可是人人羨慕的好事兒啊。 第83章 征和元年,二月十一,鎮國公府長孫女程卓玉出嫁。 程卓玉出嫁這件事罷,算是本朝開過一來頭一件比較大的喜事。倒不是因為程卓玉,而是因為胡烈將軍。他也算是開國功臣之一,皇帝自然在婚事上不會虧待他。 若說圣人罷,他自登基以來,所做的事體皆是冷靜自持,不摻雜私人感情的,所以既然程卓玉石胡烈的新娘,又是國公府的大姐兒,他自然一樣也會照例賞賜一番,以示對功臣良將的看重。 然而這就牽扯到一個問題了。 這個問題不大不小,但確實非常麻煩。 因為國公府的兩個姐兒罷,她們不和,她們不僅不和而且非常不和。 雖然罷,這點小姑娘之間咬牙切齒恨不得互扯頭花的小心思,在年長男人眼里,根本算不得甚么。但是在姑娘們看來,卻不是可以隨意忽略的事體。 程卓玉得了賞賜,心里喜滋滋的,她聽兄長說了,陛下的賞賜皆要放進她的嫁妝里頭,給她帶進將軍府里頭當嫁妝的。那可不比一般的賞賜,這可是開國皇帝的恩寵,到時候都夠她存著當傳家寶了,以后女兒兒子都能用得上! 壞就壞在程卓玉這個人罷,心里知道自己不能瞎跳壞事兒,但偏偏就是忍不住。 女人家的嫉妒心可不是說說的,她可被壓抑太久了,因為程寶瑜事事都壓她一頭,不僅壓著她,還比她受寵,長得還這么美,最重要的是程寶瑜非常討厭她。 這就導致她們兩個互相敵對的心思很重。阿瑜確實討厭程卓玉,但她從來不招惹人,因為嫌麻煩,更加不想叫厭惡的人砸了她的好日子。 程卓玉可不,她一口氣憋太久了,誰不是傲氣的貴女呢?她可不想帶著這股憋屈勁兒出嫁。 于是就以自己忙不開的名義,求阿瑜幫著她整理嫁妝單子。 阿瑜本想拒絕的,但正巧那天程卓然也在。這當哥哥的自然想看兩個meimei相處融洽,在他眼里程卓玉肯主動找阿瑜幫忙,已經很不錯了,阿瑜梗了梗脖子,猶豫一下,也沒拒絕。 于是就親眼見證了那一溜的內造好物。 阿瑜:…… 這時候,程卓玉還翹著纖纖玉指,柔聲道:“旁的也罷了,陛下賞賜的那些東西,可都是上好的物什,祖父祖母都允我帶去將軍府里頭呢??蛇@些哪里是能擺出來的?萬一個不長眼的磕碰壞了該怎么是好,我便是豁出命去,也不夠償還的啊。這皇恩浩蕩,卻也不全是好事兒呢?!?/br> 阿瑜面無表情翻一頁,點點頭道:“還是大jiejie好福氣?!?/br> 程卓玉見她表情,心里也得意,又指點道:“沒事兒,等你出嫁了,說不準陛下也能賞些甚么好東西呢?不過啊,你得嫁個和胡將軍一般的人物,這夫家蒙圣眷,咱們女人才能沾點光彩啊?!币馑即蟾啪褪?,娘家再好,也比不得嫁得好。 阿瑜倒是氣笑了,點點頭溫柔天真道:“大jiejie說得是,你嫁的可真好,若到時阿瑜夫家不濟了,也求您接濟一二啊?!?/br> 程卓玉沒和阿瑜一道學過課,現下聽她的語氣,便覺得是真羨慕,于是淡淡一笑道:“那可當不得,阿瑜好歹是個郡主,我現下連個品級都無,何從接濟你呢?只胡將軍在陛下面前也說得上話,你有甚么事體來求我便是,說不準兒哪天將軍心情好,也能饒旁人一官半職的,你說是么?”哪里是將軍心情好,分明是她心情好。 阿瑜點點頭,乖乖露出單純的笑容道:“好啊,到時候就等大jiejie接濟我啦?!?/br> 和阿瑜說這么一會子話,程卓玉心里頭也舒坦。 她總算曉得被人討好是個甚么滋味了。 程寶瑜這種人,就是勢利眼,現下眼見著她風光了,先頭的事體都恨不得裝作不曾發生過,一個勁兒的扮乖巧!她倒是要看看,程寶瑜這臉皮子到底有多厚。 程卓玉捻起一塊餅餌,細細咀嚼起來,唇角微揚。將來等她來求,自己定然得好生羞辱程寶瑜一番,再叫她空手而歸,給她點希望,再叫她日日來求,過一陣子給口rou湯喝,也能叫她感恩戴德一輩子。 她越想越開心,看阿瑜低頭在那兒認真核對,心里愈發舒坦,便揚聲對丫鬟道:“去給二姐兒再拿點吃食來,明知道二姐兒喜歡吃,你們還不抓緊著,沒得怠慢了客人!” 阿瑜倒是沒什么感想,她雖然被嬌慣著,有時候愛頤指氣使刁難人,但基本道理還是懂的。答應了程卓玉要核對賬冊,那她就得認真做事,這和討厭喜歡都沒關系。 從程卓玉那頭回來,阿瑜便有些身子不適意。 其實她從舊年精神便有些不好,但由于祖父祖母一向仔細照看著,病頭便不曾發出來。 可是現下安定了,人就莫名容易疲累,加上她自小身子便不是很好,打娘胎里帶出來的弱癥,雖治好了,可也不能徹底根除。 于是第二日便發起了寒熱,一下便把鎮國公和老太太給急壞了。雖現下瘟疫盡除了,可是阿瑜到底沒染過,特別是關心則亂的家人,一遇到這事兒一顆心便沒個安穩。 阿瑜倒是不在意,只是乖乖窩在床上,就這祖母的手一口口吃奶羹,還抿著嘴笑瞇瞇的。 完了她就有點咳嗽,氣都有些喘不上來,嚇得老太太趕忙把碗筷放一邊,給她一邊順氣一邊自己掉眼淚。 大長公主卸下了身上的重擔,越發像個普通老太太了,也會掉淚,也會多嘮叨。 她一邊嘆氣一邊叫丫鬟拿了藥來給阿瑜含在舌根下,又嘮叨道:“你這孩子,祖母叮囑你那么多回了你就忘!玉姐兒叫你去幫忙,你就傻乎乎的去了,先頭大夫都叫你莫要過勞,莫要過疲,你又給當了耳旁風!你這若是有甚么三長兩短的,你叫祖母怎么好兒?” 阿瑜含了藥,含含糊糊地嗚嗚兩聲,就是不肯具體認個錯,雪白的面頰嫣紅著,一雙杏眼卻靈動得很,睜得大大的,又推推老太太,嘴里軟軟輕輕叫一聲,示意老太太放她睡一覺,她可困了。 老太太嘆口氣,小祖宗這脾性就是這般,一不聽話就撒嬌,誰也拿她沒法子。 可是阿瑜睡覺,這可是真睡了。 她本來是打算,等老太太走了,就叫丫鬟給她點燈,還要再多看看書的,可這地籠暖呼呼地熏人,被窩細軟溫暖,叫她一躺下,沒過多久就睡著了,睡得享受極了,一雙白軟的腳丫子還撲騰在外頭,藕節一樣的手臂都伸出去了。 等到稍晚時,阿瑜還不曾醒來,佩玉和佩劍相視一眼,準備進去把自家小祖宗叫起來,到底老太太也吩咐了,這藥得要按時吃,哪能錯過一點算一點呢? 可是正當她們準備進內間,卻見到外頭悄無聲息進來一個男人。 由于還在冬日里,外頭下起了小雪,男人修長的指節緩緩褪下斗篷,露出一張冷淡俊美的臉。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兩個丫鬟便驚得話也說不出,只瞧瞧退到一邊。 屋內阿瑜翻了個身,烏黑柔順的秀發從肩頭劃過,露出大片白皙嫩生的肌膚,她還不自覺地哼哼兩聲,抱著一團被子繼續昏沉沉地睡著。 男人原本有些漠然的臉上,露出了少許柔和的神色,他只是給小姑娘輕輕撥開了發絲,手勁控制得非常柔和,輕輕把她的手腕拉了出來。 這個時候,阿瑜卻不了,她一把拉回自己的手,睡得嫣紅的面頰鼓起來,含含糊糊道:“別拉我……我要……” 男人略一皺眉,又聽她恨恨道:“我要打死他……” 陛下:…… 他有些無奈起來,繼續輕輕拉住她的手腕,這趟倒是不曾受到拒絕,她想必是從睡夢中脫出來了,只是乖乖地仰面躺著,一張睡顏單純無辜。 他仔細地給她搭脈,心中有些自責,遂后又把她的手臂塞回被子里,引得她不滿地哼哼兩聲。 男人不搭理她,修長微涼的手指抓住她纖細的腳踝,將小姑娘白軟的腳丫子塞進被窩,把人裹成一只小團子。 他出來時又順道寫了一張藥方子,簡略囑咐一番,披上玄色的披風,迎著小雪離開。男人身高腿長,沒兩步,漸漸連背影都隱沒在風雪里。 佩玉嘆口氣,對佩劍攤攤手道:“這下姐兒醒來是又要鬧騰了,不若咱們別告訴她了?” 佩劍也怕姐兒哭,但她實在不敢隱瞞,還是為難道:“還是不要了罷?” 佩玉那話也只是隨便一說,給她是個膽子都不敢瞎來,轉眼就聽見里頭阿瑜醒了,還有一聲軟軟的埋怨:“誰把我裹得這樣緊,都同你們講了,不要老跟老媽子似的裹著我!我又不是襁褓里的嬰兒了,這都給熱出汗了……” 第84章 程卓玉是出嫁了,當日的排場還挺大的,聽聞皇帝都派了近身太監來吃喜酒,京城里頭無有姑娘是不羨慕的。 但也只有程卓玉自己曉得,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得意胡烈功名身上有功是一回事,但真兒個到了進洞房的時候,心里頭還是忍不住打鼓。 她也是尋常姑娘家,誰又不盼著能嫁給個滿腹詩書的白面書生?胡烈便是再有圣寵,那些虛名也不能陪著她過一輩子??!聽聞胡烈長得更像是胡人一些,絡腮胡子體格壯碩得很,一日不洗澡,身上便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