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烤,烤rou?哎,是哎,味道有點大吧。 看著許濛這呆滯的模樣,陳昱笑了,那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開懷,這是許濛第一次見到陳昱這 樣開心的樣子。 陳昱把花燈塞到許濛懷里,道:“去吧,放到河里去,這是你的愿望,總要親手放到河里去才能實現?!?/br> 許濛接過花燈,蹲在河邊,將那盞小小的花燈放在河水中,又用手劃了劃河水,入手刺骨冰涼,河燈在她掀起的波瀾下,晃晃悠悠漂向遠方。 許濛起身,目送那河燈離去,目送自己小小的祈愿離開,忽然天邊一亮。 許濛驚喜地抬頭,只見天邊一朵朵一簇簇煙花綻放,她轉頭看向陳昱,雙眸清亮,帶著喜悅,陳昱含笑看她,上前幾步,將她一雙冰涼的手捧在手里。 許濛忽然覺得,那煙花不僅開在天上,也開在了自己的心里。 可是,就在許濛望向天邊的時候,陳昱的目光鷹隼一般鎖定了河對岸的男人,在這漫天煙花,一河花燈中,對面的男人,神色陰鷙,望著他們。 好般配的一對璧人,好破碎的一顆心。 陳昱嗤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 他們回去的時候許郄和滿娘都還沒回來,她坐陳昱的馬車到了家門口,街上沒人,天上又下起了細細的雪,許濛下馬車的時候伸手接了些雪。 陳昱握住了她的手,道:“手涼?!?/br> 接著似乎是一直候在這里的一個護衛,手上拿著一盞精巧的花燈走上前來,跪伏在地上。 許濛的眼睛早就讓花燈吸引了,這就是石氏商肆花樓上那盞花燈的縮小版,看著更加精致了。陳昱接過高景遞上來的花燈,又把花燈放在許濛手上,道:“不是喜歡么,拿去吧?!?/br> 許濛擺擺手,艱難道:“小彘,阿蒼?!?/br> 陳昱握緊了她的手,道:“這有什么,你先保管好,等到回到宮中,再給他們看好么?” 許濛點點頭,拿住了花燈,她朝著陳昱行了一個禮,細細看了陳昱,又指了指自己的家門。 陳昱道:“等一下?!?/br> 許濛不明就里看他,陳昱卻從自己身上的一個荷包里拿出一塊糖,塞到了許濛嘴里。 嗯,是桃子味的糖果,也不知宮中的廚子是怎么做得,入口這樣清甜。 許濛睜大了眼睛,陳昱卻拍拍她的頭,道:“去吧,我在這里看著你?!?/br> 許濛朝著家門走去,一步三回頭,只見微風細雪中,那人圍著銀色狐裘,含笑看她,許濛朝他笑了,那是個比桃子味糖果還要甜的笑。 接著轉身,進了自己的家門。 —————— 陳昱目送許濛離開,在高景的攙扶下上了馬車,高景在馬車中奉上一個手爐,陳昱倚在馬車上,捧著手爐,心情格外愉快。 “殿下,眼下回宮還是有些招人眼了?!备呔暗?。 “不必回去,孤到私宅去,對了佛泉庵的那個人可準備好了?” 高景聽陳昱的語氣這樣輕快,可還是不敢掉以輕心,謹慎地說道:“嗯,已經準備好了,佛泉庵的事也有些眉目了?!?/br> 陳昱語氣中帶點笑意,道:“花了這樣大的功夫,也該有點眉目了?!备呔懊粶赎愱胚@話是什么意思,說實話他覺得今晚的陳昱有點怪。 “不過……”高景略一沉吟,見陳昱挑眉忙道:“那女賊沒抓住,她進了燈會的人群,鉆了幾下就沒了?!?/br> 陳昱安然陷在狐裘中,似是在打盹,道:“沒什么,逃了便逃了?!?/br> 繼而,他有些出神,輕聲道:“畢竟,他最想要的還在孤這里,他會再來的?!?/br> “明日記得著人送藥來?!?/br> 這話說得意有所指,高景低下頭道:“諾?!?/br> 陳昱嘆了口氣,仿佛不是那么高興了。 許濛回到自己的居室,她脖子上還有傷,累了一晚上,卻精神極了,她把那盞燈掛起來,躺在床榻上,側著身子就能看到那盞轉動不息的花燈。 在那盞燈昏黃的光里,許濛閉上眼睛。 她想,今年的這個元夜,是桃子味的呢。 第34章 周歲 又是開春,陽光明媚,滿娘一覺醒來,躺在榻上懶著,也不想起來,她逐漸適應了回家的日子,變懶了很多,她想,如果再讓她回到宮里,估計要痛苦一陣子了。 正準備伸個懶腰再舒服一會兒,許濛推門進來,她坐在滿娘榻邊,眼冒綠光。 滿娘把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搓下去,道:“你這是怎么了?行了,我看看你的脖子?!?/br> 許濛上元夜帶著嚴重的傷痕回來,著實把滿娘和許郄嚇了一跳,她道是同李樾走散,碰上了歹人,后來為人所救,被送回來。 這些日子嗓子受傷,一直不能說話,滿娘都有點懷念許濛天天嘰嘰喳喳的樣子了。 許濛低聲道:“今天,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br> 滿娘昨天就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可她不說,裝傻道:“今天,有什么不一樣么?” 許濛一看滿娘這樣子就知道她裝傻,她把滿娘的被子搶過來,然后自己也躺到了榻上。 滿娘道:“不是吧,你一大早爬起來,就是到我這兒來睡我的被子,不合適吧。行了,我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小彘和阿蒼的生日?!?/br> 許濛伸手,滿娘道:“禮物我準備了,你呢,我看你最近神神秘秘,是準備什么好東西?” “才不告訴你呢?!痹S濛背對著滿娘躺著,挺高興,又有點難過,兩個孩子周歲生日,卻沒能在一起過,總覺得有些遺憾。 滿娘見許濛不像剛才那么高興了,推了推她,道:“好了,又多想了不是,你也說了,我們一定會回去的?!?/br> 許濛平躺過來,低低道:“我也不知道啊,不過人啊要知足,你想我去年這個時候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沒想到現在就可以給小彘和阿蒼過生日了。周歲的時候要抓周,不知道小彘和阿蒼會抓到什么呢?” “雖然不能去看他們的抓周禮了,再難都沒有去年那么難了,你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行了,快點給我看脖子?!?/br> 滿娘起來把許濛的衣襟稍微拉開了一些,看看許濛脖子上的傷痕,這傷痕很是嚇人,從紅色已經變成了紫紅色,滿娘道:“行了,應該要好了,我聽你說話也沒什么問題了,晚上睡之前我再給你擦點藥?!?/br> 說起擦藥,許濛忽然想到了元夜之后那天,有人送來的藥膏,用白玉瓶裝著,擦起來很是清涼,效果也很好,許濛這樣想著,將頭偏了過去,不想讓滿娘看到她有些緋紅的臉,和水潤的雙眸。 周歲了,他,在做什么呢? —————— 大魏風俗大致上承襲漢制,不過這許多歲月中仍然有所演化,比如抓周禮便是從前朝大穆沿襲而來,孩子周歲的時候讓他們抓一些東西,這風俗也叫做“試兒”。 宮中近來沒什么大事,李婕妤剛出了月子,盛寵不衰,太子妃將手中權柄交了一些出去,秦昭儀依然病重,不過宮中提起她的次數是越來越少了。 傻子都知道,后宮局勢變了。 后宮人的敏銳放在前朝事務上亦如是,太子詹事遲遲沒有補上人選,太子的姨丈唐碩早就離開洛陽往冀州去了,而魏帝近來頗為信重燕王陳晟,將手上不少事情都交給他去辦,甚至有了為燕王增加封邑的舉動,陳晟得意之余,也抓住機會,拉攏了一批不太得志的官員,不過是一個年關的功夫,前朝的政局便發生了一些改變。 自古做太子的想要登位還真沒這么容易,這樣的氣氛,宮中朝野都噤若寒蟬。 陳昱卻不在意,他吩咐太子妃盧氏,說兩個孩子的抓周禮還要進行,太子妃摸不準陳昱的真正意圖,便cao持了一場家宴,算是一個交代。 家宴定在下午,邀請了太子的兄弟和他們的女眷來參加,東宮多年不曾這樣辦過宴席,太子妃需要忙的事情很多。她在榻邊歪著,座下幾個宮人正在匯報家宴的準備情況,這時陳熠和陳姝叫人帶了上來,太子妃笑著招手讓人把她們帶上來,她仔細檢查了他們的穿戴,道:“快叫阿娘,阿熠?!?/br> 陳熠依舊是冷淡模樣,陳姝閉目養神,外界一切仿佛同她無關。 太子妃有些不悅,心道孩兒不是自己生的,還是有些生份,不過幸好到她身邊的時日還不長,再養養興許就好了,若實在不行,宮中姬妾那樣多,擇一個順眼的再生便是了,至于這兩個嘛,自然沒有還回去的道理。 “可有教兩位小殿下學著叫阿父?”這話卻是同兩個乳娘說的。 乳娘道:“阿父叫著有些困難,不過兩位小殿下真是聰明,這樣早就能學著說話了,現下只能叫父?!?/br> 太子妃道:“是呀,這么快就過周歲了,時間過得真快,能叫父也是好的,我們阿熠和阿姝真是厲害?!?/br> 太子妃這廂正同兩個完全不配合的孩子說話,那邊宮人來報,道:“幾位殿下和王妃已經到了?!?/br> 太子妃起身,整理衣衫,道:“走吧?!?/br> 陳昱這幾個兄弟素日來甚少聚得這樣齊,陳昱見了陳顯,很是溫和地同自己這位兄長見禮,陳顯惶恐道:“太子殿下不必多禮?!标愶@之妻陸氏同太子妃交談也十分融洽,這模樣看著真是其樂融融,兄友弟恭。 一旁陳昊冷笑一聲,徑自找了自己的座位跪坐在蒲席上,百無聊賴地看著自己的兄長們大太極,正無聊著,心想這陳晟近來風頭這么盛,架子也變大了,太子的宴席不麻溜地滾快點,現在搞姍姍來遲這一套,這是怕大家不知道他手上的差事多么? 忽然陳昊見陳昇進來,不過些許日子不見,他的這個弟弟消瘦不少,看著老成了很多,同太子見過禮之后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亂看也不說話。 陳昊不傻,也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為了什么傷神,可按照他的想法,老爺子喜歡誰寵誰都沒關系,他是無所謂的,不過嘛,現在陳昱、陳晟、再加上一個剛出生的陳晏,真是好戲一出一出的,他陳昊都看不過來了。 正胡思亂想著,那廂便有宮人道:“燕王殿下到?!?/br> 陳晟近來意氣風發,一進來就道:“我的兩個小侄兒呢,做伯父的給他們帶了好些東西,快來看看今日的抓周禮,能抓到什么?!?/br> 陳昱笑道:“二哥見外了,何必帶這么多東西?!?/br> 陳晟道:“哎,太子殿下何出此言,我母親同皇后之間的情誼,那是不必說,太子這樣說,才是真的見外?!?/br> 陳昱彎彎唇角道:“那就請皇兄入座,我們開始抓周禮?!?/br> 殿中著人布置了案幾,案幾上多是筆墨紙硯,木雕的弓馬刀劍,還有印章之類的東西,一旁鋪著蒲席,眾人落座,陳昱道:“叫小彘先去吧?!?/br> 太子妃聽陳昱依舊管陳熠叫小彘,神色一黯,繼而笑道:“自然是兄長先來?!?/br> 說著,乳娘抱著陳熠,將他放置在蒲席上,乳娘跪伏在地上,陳熠則坐在蒲席上,環視座中人,心中嗤笑,真是不巧,居然都是熟人。 陳熠看了看上座的陳姝,從她的包子臉上居然看出了幾分調笑,前世抓周禮上抓得了什么東西,他是不記得了,今生這一場,倒讓陳熠覺得興趣缺缺,他在案幾上的東西里隨意扒拉了幾下,拿了一把小木劍。 甫一拿完東西,只見立在暗處的高景上來道:“劍者,君子之器?!?/br> 陳昱微笑,“善?!?/br> 乳娘跪拜,接著將陳熠抱起來,回到了座位上。 陳熠抓完了東西就是陳姝,換過案幾,上面的東西變成了針線女紅,玉器詩書之類的東西。 陳姝見了這些東西就覺得沒意思,她冷眼看座中人,居然同陳熠想法差不多,這里的這些叔伯們都是他們前世的老對家,重生以來這是第一次見,都年輕極了,再沒前世見到那樣老謀深算的模樣。 在對家面前,陳姝怎么是吃虧的性子,她被放在蒲席上,看著眼前這些女兒家應該用的東西,一抬眼陳熠看她的表情也很是促狹,是了,她陳姝天生是個女子,想要做什么都束手束腳,不比這些男子,他們生于世間,從善為惡,最起碼都還是自己的選擇,女子的命運中,也就是身不由己罷了。 陳姝抬眼,看著自己的好阿父和阿母,勾起了一絲嘲諷的微笑,前世,她最討厭長信這個封號,似乎她生來不過是大魏和匈奴只見的一個盟誓罷了,后來她將匈奴掌握在手中,又奪了大魏,這才稍稍洗刷了她心中的恥辱。 她素來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她將面前案幾上的東西都推到了地上,接著朝著太子伸出手,磕磕絆絆道:“父?!?/br> 這幅樣子倒是讓殿中人都笑了,誰也沒想到太子的小女兒情態這般可愛,抓周禮上什么都不要,只要自己的阿父,雖是稚兒行為,卻透著小孩子對阿父的一片赤誠。 陳昱也笑了,他笑如春風,此時看著自己女兒的模樣,不由想到了元夜時那雙清亮水潤的眸子,真可惜這樣時刻,她沒看到。轉念又想到十幾年后眼前這個小小稚兒會變做那樣一個不讓須眉的女子,忽然覺得此時此刻是多么可貴。 陳昱起身,從階上走了下來,在眾人目光中將蒲席上的陳姝抱在懷里,回到座位上,笑道:“既然案上的東西阿姝都不喜歡,那就不要抓了,日后想要什么,自有阿父給你尋來?!?/br> 陳姝一只手扶在陳昱的案幾上,看著陳昱露出了一個笑,她想要的可不就是陳昱身下的位置么,這個屹立于大魏權力之巔的位置,正是她陳姝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