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老四語帶嘲諷地說道:“你冒險到我這里來,莫不是就為了說這些風涼話的?” “當然不是。我來,是想問問您,上回我同您商量的事情,您考慮得怎么樣了?先別忙著拒絕我,您要是沒想好,就等您想清楚了,咱們再說?!?/br> 四皇子不假思索、毫不客氣地說道:“這還需要考慮么?你應該感到慶幸我沒有在皇上面前告發你!真不知道你怎么還敢來找我!” “哈哈!正是因為,您沒有告發我,我才敢來的??!” 四皇子一愣,有些錯愕地看向黑衣人。 “這就說明,我的話,您還是聽進去了?!焙谝氯祟H為得意地笑道:“您心里,也是認同的,對不對?” “不,不可能,十二弟絕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彼幕首訄远ǖ卣f道:“當初葉氏設計我和逍兒的時候,十二弟遠在江南,他怎么可能參與其中?而且后來十二弟回京之后告訴過我,他曾經先后給我寫了兩封信,提醒我有人在調查當年的事情,可是都被葉氏的人給攔住了?!?/br> “四殿下,您知道,您為什么,會在皇位之爭中落敗么?就是因為,比起裴清殊,您實在是太單純、太直接、也太信任他這個弟弟了?!蹦侨说恼Z速極慢,卻十分具有感染力,“您真覺得,他能當上太子,成為最后的贏家,只是因為運氣好嗎?您有想過,當初,他假裝做您的左膀右臂,只是為了利用您,以便自己登上皇位嗎?”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四皇子突然大怒,將書桌上的東西猛得一掃而落。 那人卻毫不畏懼地說道:“您這個從小就護著他的哥哥,不僅被他搶走了帝位,到頭來,連一個郡王之位都得不到,還要遠走他鄉,去做得罪人的苦差事,您真的甘心嗎?他連一個‘?!?,都吝惜著不肯賜給您,您還能指望他什么?” 四皇子雙拳緊握,牙關緊咬,卻是不說話了。 黑衣人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緊了,便叫老四好好想一想,自己則先退了出去。 那人走后,老四剛要松一口氣,誰知那黑衣人竟然去而復返,對著老四笑著說道:“對了,差點忘了給您拜年。祝您……” 他話音未落,就見一個漆黑的硯臺飛了過來。 “快滾吧!” 老四極其不耐煩地說道。 …… 新年伊始,各宮妃嬪家中的親眷,也都進宮來拜年、請安。 皇后家中來的是皇后的母親姜氏,還有皇后的嫡親jiejie。 至于恪靖侯府那邊的宋家人,皇后一律以身體不適為由打發了,一個都沒有見。氣得淮陽大長公主連年都沒有過好,天天在家里罵宋堯一家凈是些養不熟的白眼狼。 宋池實在聽不下去,就勸說了母親幾句。 結果淮陽大長公主直接指著鼻子罵他:“呵,你現在是了不起了?;噬险鲁跻?,還‘指名道姓’地給你賜了福字呢!看來我們宋家廟小,是容不下你了。你要是想像你七叔他們那般自立門戶,就趁早收拾東西走人,少在這兒對本公主指手畫腳的!” 大過年的,宋池被母親這般冷嘲熱諷,不由雙拳緊握,心中十分不好過。 可他身為人子,頂多只能像之前那樣規勸父母。 除了這樣之外,他還能像淮陽對他一樣罵回去嗎? 當然是不可能的。 傳出去之后,他這閣臣還要不要做了? 好在淮陽大長公主雖然囂張跋扈,恪靖侯卻不糊涂。聽妻子這么說話,他趕緊站出來為宋池說了幾句好話。 誰知淮陽聽了之后,卻是更加生氣了:“好啊,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是吧?你們真當換了皇帝,就可以不把我這個大長公主當回事了是么?我現在就進宮找太上皇評理去!” 然而叫淮陽大長公主感到十分意外的是,她還沒進宮門,就被人給攔住了。 過去太上皇十分敬重她這個僅存的皇姐,所以給過淮陽特權,允許淮陽隨時“回宮”。 淮陽本就心氣不順,現在在宮門口被人這么一攔,淮陽只覺十分丟臉,大聲叫嚷著要面見太上皇。 結果淮陽等了半天,沒等來太上皇的傳召,卻等來了一個令她傻眼的消息—— 今日一早,太上皇已經帶著林太后和樂儀長公主,出發前往河北行宮去了。 太上皇離京,竟然連通知都沒有通知她一聲,可以說是完全沒把她這個皇姐放在心上了。 淮陽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到了極點。 現在她也不用問是誰不讓她進宮的了,這還用問么? 定是新帝下了禁令,不再準許他們這些人無詔入宮了。 裴清殊雖然年輕,淮陽又是長輩,但以她和裴清殊接觸的經歷來看,這位少年天子可比老皇帝難糊弄多了。 所以淮陽就算是心里再憋屈,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灰溜溜地回到了恪靖侯府,再也不提找太上皇評理的事兒了。 現在她才算徹底明白,什么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 第26章 最叫淮陽大長公主感到氣憤的是,就在她這個尊貴的大長公主被攔在了宮門之外的時候, 一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馬車停在了宮門口。馬車看起來很普通, 上面沒有任何顯赫家族的族徽, 可從馬車上下來的那個妙齡女子, 卻是毫無阻礙地邁進了宮門。 淮陽大長公主冷眼瞧著,只見那一個個剛才還對她橫眉冷對的侍衛們,竟都對那女子畢恭畢敬。她實在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才知道,原來那少女是鐘嫻妃的meimei,鐘家的二姑娘。 “什么東西!”臨走之前,淮陽大長公主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 襄樂宮里, 嫻妃聽說自家meimei來了, 忙道:“快請?!?/br> 鐘二姑娘雖是庶出, 但嫻妃就這么一個meimei,從小姐妹倆的關系就很好。 等鐘二姑娘向嫻妃行完禮、拜完年之后,嫻妃便問:“怎么不見母親?” 鐘二姑娘慢條斯理地說道:“母親突然病了,需在家中靜養?!?/br> “病了?”嫻妃有些擔心地問道:“什么病, 可嚴重?” “不礙事的, jiejie放心吧?!辩姸媚镎f著,微微垂下了頭,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就好?!?nbsp;不知道為什么,嫻妃總覺得meimei今天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奇怪?!皩α?,我聽父親說,這兩日又有人上門提親了?” 提起自己的婚事, 鐘二姑娘便皺起了眉:“父親和jiejie說這些做什么,我不都已經讓他給推了嗎!” 嫻妃聞言頗為無奈地說道:“妙玥,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過了年都滿十八了,怎么還是不知道著急呢?再過兩年,可就不是你挑別人,而是別人挑你了啊?!?/br> 嫻妃是真心不明白,自己的meimei為何會對她的婚事這樣挑剔。若是在前兩年也就罷了,那個時候嫻妃還沒有坐到如今的位置上,去鐘家提親的人門第都很低。 可是現在不同了,在鐘二姑娘的求娶者中,甚至不乏伯府、侯府的公子。嫻妃想不通,為什么鐘二姑娘還是看不上他們。 沒想到鐘二姑娘給出了一個讓嫻妃意想不到的回答:“jiejie不用替我cao心,我已經想好去處了?!?/br> 嫻妃意外地挑眉:“去處?莫不是你打算像遙jiejie那樣,終身不嫁嗎?” “當然不是了?!笔缚诜裾J之后,鐘二姑娘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在下決心一樣,醞釀了一會兒之后,才用一種非??斓恼Z速說道:“新帝登基,按例,應當會舉行秀女大選的吧!” 嫻妃愣了愣,好像沒聽懂自家meimei在說什么似的,不可置信地說:“你說什么?” 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了,鐘二姑娘就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了:“我想參加選秀?!?/br> “一個家族當中只要有一個女孩兒在宮里,其他人就可以免選了,難道你不知……”嫻妃話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什么,驀地笑了,幽幽地看向鐘二姑娘,“妙玥,這才是母親今日生病的真正原因吧?” 鐘二姑娘不接她的話,而是自顧說道:“妙玥想進宮,和jiejie一起侍奉皇上。jiejie您身子不好,妙玥若是進了宮,也能為jiejie分憂啊?!?/br> “你可閉嘴吧?!眿瑰掌鹦θ?,面無表情、一字一頓地說道:“就憑你?” 鐘二姑娘聞言,不由咬緊了嘴唇,雙拳緊握,渾身都在發顫。 …… 就在鐘家的兩姐妹針鋒相對的時候,景郡王府里,老七和老八這兩兄弟卻是難得的和諧。 裴清殊的七皇兄和八皇兄,本是一對孿生兄弟。不過兄弟兩個雖然長得完全一樣,性格和想法卻是截然不同。 老七打小就喜歡和老四一起玩,老八則是緊緊地跟著太上皇的嫡子三皇子,跟裴清殊他們的關系非常一般。 自打老三謀逆之后,老八便夾著尾巴做人,幾乎整天縮在景郡王府中不出來,生怕惹事上身,一不留神就像老三一樣丟了性命。 對此,老七表示非常不贊同:“你說說你,膽子怎么就這么小呢?大過年的,連門都不敢出!若是現在還是父皇掌權那時候也就罷了,畢竟當初三皇兄造了父皇的反,父皇心里容不下他??涩F在,都改元了,當家作主的是十二弟,你還怕個什么勁呢?” 老八羞愧地說道:“可我曾經和三皇兄走得那么近……皇上心里,能沒有芥蒂嗎?” 老七不以為然地說道:“大哥過去還和二皇兄走得近呢,現在還不是一樣,得到皇上的重用嗎?” 老八聽了,還是一臉為難地說道:“可,可我又不像你和大哥,你們跟皇上的關系那么好……” “哎呀,有你哥我罩著你呢!”老七拍拍胸脯,信心十足地說:“我跟你打包票,皇上絕不是那么小心眼兒的人。況且你跟老十還有老十三他們又不一樣,你既沒做過對不起皇上的事,又沒得罪過皇上,你有什么可怕的?” 老七說著,抬頭看向那個被老八裱起來的“?!弊郑骸八懔?,我不說那些廢話了,你瞅一瞅事實吧!你自己說說,皇上心里,是不是還是惦記著咱們這些兄弟的?” 老八抬起頭,順著老七的視線看了過去??粗菑埣t紙上蒼勁有力的“?!弊?,老八心中只覺十分感激:“皇恩浩蕩啊。要說起來,皇上還真是仁義。我做皇子那會兒,父皇都沒有給我賜過福。沒想到現在……皇上他還能記得我這個閑人……” “所以說啊,你就別老在府里悶著了。趕緊隨我進宮,單獨給皇上拜個年。指不定皇上一高興,就能給你分一個好差事呢?!?/br> 不得不承認,老八被他給說得心動了。 他還年輕,如果不是萬不得已的話,誰愿意就這么呆在家里一輩子呢? 但老八怎么都沒想到,他跟著老七單獨見了裴清殊一面之后,裴清殊不僅對他過去的事情既往不咎,還賞了他一個別人求都求不來的肥差。 乾元殿里,裴清殊看著和老七長得一模一樣的老八,笑呵呵地說道:“看到八皇兄你終于打起精神來,朕心甚慰??磥黼薜倪@個‘?!?,沒有白寫啊?!?/br> 老八笑了笑,正要再次向裴清殊謝恩,就聽裴清殊云淡風輕地說道:“對了,正好現在福建那邊,有一個巡鹽御史的缺,不知道八皇兄愿不愿意離開京城一段時間呢?” 老八一聽到這話,腿都差點嚇軟了。 首先巡鹽御史負責的,是監管大齊產鹽省的鹽務。 大齊實行的是官府“鹽引”制度,也就是說任何人都不得私下產鹽、售鹽。所有的鹽生產出來之后,都必須由官府統一管理。 鹽商們想要售鹽的話,必須先從官府購買鹽引,繳納一筆不菲的鹽稅,然后才能憑著這個鹽引,從官府買鹽、提鹽、運鹽、銷鹽,從而從中獲取巨額利潤。 鹽稅向來是國家稅收的重要來源,大齊每年都能收上來不少的鹽稅,但像現在這樣還遠遠不夠。 裴清殊不用派人去查都知道,在暴利的驅使之下,會有多少官商勾結的現象存在。 這個時候,巡鹽御史的存在就顯得十分有必要了。 因為售鹽的利潤驚人,所以在某些朝代,甚至還會出現管理鹽務的鹽運使,和負責監督的巡鹽御史一起貪的現象。 所以為了避免這種現象出現,巡鹽御史向來都是由皇帝的近臣擔任的。 老八真是怎么都沒想到,裴清殊竟然會這樣信任自己。 而且讓老八感到害怕的,還不僅僅是巡鹽御史這個重要的職位那么簡單。 福建這兩個字,也讓老八忍不住雙腿打顫。 因為當年,三皇子和曾家軍造反的地方,就在福建附近,那里現在還殘留著不少三皇子一黨的余孽。 裴清殊現在派他去福建,還是做那么重要的巡鹽御史……這簡直是在逼他抓貪官、做出政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