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不知他有何能力竟是會元?!” 明德帝來了興趣。 起身走下了臺階,最先來到李爹的書案前,三喜緊跟其后,首輔大學士張仕維眼神一閃,卻仍像是沒有發現一般,站在原位注視著殿內正埋頭苦答的眾考生。其它執事官也同樣看到了,可同樣也只是用眼神悄悄關注,人仍立于大殿兩側監考。 明德帝最先來到了李爹的身邊,李爹答得太過全神貫注竟沒有發現明德帝已來到身前。 “治水之法,既不可執一,泥于掌故,亦不可妄意輕信人言。蓋地有高低,流有緩急,潴有淺深,勢有曲直,非相度不得其情,非咨詢不窮其致,是以必得躬歷山川,親勞胼胝。 昔海忠介治河,布袍緩帶,冒雨沖風,往來于荒村野水之間,親給錢糧,不扣一厘,而隨官人役亦未嘗橫索一錢。必如是而后事可舉也。如好逸而惡勞,計利而忘義,遠嫌而避怨,則事不舉而水利不興矣……” 明德帝看的很認真,頻頻點頭,臉上的神情是若有所思。 可惜,李爹也只是剛寫了一個開頭,明德帝雖然很想看下面的,卻也只得耐著性子走到了第二個桌案前。 但第二個桌案前卻只是粗粗的看了一眼,眉間隱有煩躁之意,就直接轉到謝越彥的書案前。 謝越彥在明德帝起身走下臺階時,就已經注意到了。 包括他在每個書案前停留的時間,當明德帝轉到自己這里時,謝越彥依舊下筆沉穩,只做不知。 好字! 明德帝心中贊嘆。 秀潤華美,正雅圓融。 這一筆好字若無個十年之功是斷斷不成的。 因這一手的好字,明德帝對謝越彥已是偏心幾分,再加上謝越彥容顏俊美,貌比潘安,明德帝暗搓搓的動了些心思…… 寧妃的十公主、徐妃的十一公主歲數可都不小了…… 酷愛當月老的明德帝看謝越彥越發滿意起來,壓下分給哪個公主好這種樂淘淘的小心思,這才靜下心來看謝越彥的試卷。 “永平十二年,議修汴渠,乃引見景。景陳其利害,帝善之。夏,遂發卒數十萬,遣景與王吳修渠筑堤,自滎陽東至??谇в嗬?。景乃商度地勢,鑿山阜,破砥績,直截溝澗,防遏沖要,疏決壅積,無復潰漏之患。景雖儉省役費,然猶以百億計……” 明德帝的眉目由最開始的松馳到漸漸端凝,再到最后的舒展雀躍激動…… 圍在謝越彥身邊來來回回的走,竟然多一步也不肯往下走了。 明德帝的異常哪里能瞞得過監考的這些大臣的眼睛。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這個年僅才十六歲的會元郎身上。 究竟是何等好文,才會讓皇帝寧肯在旁邊干站著也要等他寫完?! 連首輔大學士張仕維的目光也頻頻的落在謝越彥的身上。 他和明德帝君臣多年,自然是知道這是明德帝心情愉悅的模樣,看樣這個少年寫的文章是真真寫到明德帝心里了。 張仕維不禁也在心中好奇,這少年郎究竟寫了什么竟讓皇帝如此高興?! 要知道治水的銀子年年發下去,可是收效卻甚微,水患還是年年有。 無論多精妙的治水之法都擺脫不了一個‘錢’字。 可發下去的銀子經過層層盤剝,能用到河工上的已經很少。 這一塊,大家都心知肚明,卻無人敢動。 也就是上一次,郢王捅一下明德帝的肺管子,逼得明德帝不得不重視這個問題。 這個少年人是不是會成為明德帝手上的一把屠人刀?! 這…… 誰也不知道?! 第177章 殿試只考一天, 辰時開始,日暮結束。 但實際上到正午時,就會有考生交卷離開…… 謝越彥仍是第一個交卷的。 他最后一筆落下時,明德帝已經站在他身后看完了他全部的策論, 臉上的神情時而端凝、時而激動, 似是想要說什么,可是又想到這時殿試, 不方便討論,只能強壓住滿腹想要詢問的問題, 腳步輕移,自以為無人發現的離開謝越彥的書案。 謝越彥將筆放下, 眼角見明黃的衣擺已經離開了, 嘴角微微一勾, 只作不知的, 正常交了試卷。 離開太極殿,謝越彥便在小太監的引領下來到承天門金水橋處等待。 殿試結事后, 若想從宮中離開,需要貢士們結伴才可,且不能在宮中亂走……而且,謝越彥也放心不下李爹和宋松安…… 他相信以他們應該也會很快就出來的。 這個問題畢竟他們曾經做過討論, 心里是有底的。 殿試是不提供水和食物的, 也不允許上廁所, 那被認為是對皇帝的大不敬……所以, 幾乎沒有考生真的會拖到日暮之時…… 漸漸的, 出來的人越來越多…… 等李爹出來時,就看到謝越彥身邊已經圍了一圈的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恰到好處的矜持的笑意。 殿試幾乎是不會黷落的,從殿試走出來的那一刻,就意味著他們這三百多人的科舉之路已經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了,他們是同年同場的進士,這層關系可比什么都親近。 在場的三百多人又哪里能沒有什么人精,明德帝在這個會元這里站了那么長的時間,臉上的喜愛之情喻于言表,他們若是看不出來這名少年郎已蒙圣上青眼,就不用混這官場了…… 就是那真用心答題,沒有留意的,在旁人的低語介紹下,自然也就知了…… 這樣好的機會不結交一番,豈不可惜?! 若說之前還有人對謝越彥以區區十八的年紀就榮登會元不滿的,在看到明德帝的表態之后,就將嫉妒的心思深埋于心底了。 這少年人的文章竟然能引得皇帝駐足直至他答完卷,已經充份說明了他的實力。 在他走后,明德帝又走了幾個人的桌案,可是,都是草草的看了一眼就離開的,也就是在那么一、二人能引得明德帝停留,但也只是停留片刻就離開了,像那會元停留這么久的,滿場也就他一人有這殊榮。 李爹看到身處于眾士子之中的謝越彥不焦不燥,與每一個人似乎都能說得上話,談笑自諾的樣子,心中暗暗贊嘆,越彥果然有一代權臣的風采…… “越彥……” 李爹叫著謝越彥的名字融入了這個未來官場大圈子里。 “李伯父……” 謝越彥連忙拱手向李爹行禮。 眾人自然也認得李爹的,明德帝下了御座第一個去的可就是這人的書案啊…… 于是,李爹再次享受到了與謝越彥同一待遇的熱情恭維。 他們這些人里,或許有人會去翰林院繼續深造,或許有人會被派到各處去當官,但無論怎么說,他們是同期同科進士,天生就是一個聯盟,關系比他人更加的親厚。 李爹早已不是最初新柳村那個一進考場就發暈的迂腐讀書人,因為對官場并無太大追求,因此,李爹神色從容,安之若素的與大家寒喧著。因為,李爹的外表太加分,再加上氣質沉穩,倒是刷了好一波兒好感。 眾人寒喧過后,便結伴從大明門離開,那里有他們仆從在等待。 …… 四月十五日晚,文華殿燈光通明。 受卷官將收上來的三百多份試卷交給彌封官彌封蓋印,再交給掌卷官,掌卷官送至東暖閣讀卷官處。 四月十六日卯時,十七位讀卷官進東暖閣評卷。 按以前慣例將會試前十名試卷挑出來,呈給閣老。 在首輔周四維為首的讀卷官們很自然的將謝越彥的試卷放在了第一的位置上,這卷子已經進了明德帝的眼,若不放在顯眼處,明德帝怕是會找的。 剩下的卷子,如果有特別驚艷的試卷也會放到要呈御上過目的試卷里,如果不是特別驚艷的,他們就要為剩下的這些卷子排名次,能進到殿試這一級,大家的學問都是有的,文人相輕,也說不好誰比誰強一些,因此,這名次就不是那么好排的…… 可是,時間緊,任務重,只得加班加點。 首輔周四維等十七位讀卷官忙得不可開交之。 而此時的椒香殿,錯金螭獸香爐燃著花浸沉香,淡淡的紫煙,散發著沁人心脾濃烈的幽香,似百花齊放一般。 椒香殿奢華糜貴,雕花精美,確實襯得上這“椒香”二字。 徐妃容貌極盛,艷光逼人,是一種具有侵略性的美,美得鮮研又濃烈。 “繡滟,皇上怎么還沒來?!”,精心打扮過的徐妃嬌喝道。 傍晚的時候,她叫人遞了話的,請皇上上她這椒香殿,她親手熬了一碗滋補銀杏鴿子湯,想請皇上喝喝看……皇上明明答應了說會來的,怎么還沒來?! “回娘娘,皇上本是要來的,可是……” 繡滟急急的從外面進來小心的稟報道,“敬武公主來了,所以,皇上就又回去了……” 見到徐妃臉色變了,繡滟忙說:“等敬武公主離開后,皇上一定就會來了……” “又是這個嫁不出去的……” 徐妃手里一張上好的紅牡丹帕子都快給扯碎了。 每次只要她一請皇上,這敬武公主準到,這是算準了的吧?!皇上的壽誕都已經過去了,她怎么還不走?!還不回她的東北喝風去?! “娘娘,慎言!” 繡滟嚇得臉色都變了。 這敬武公主可是連明德帝都敢打的人,若是,讓她聽到了娘娘在背后這么編排她,怕是她又要挨鞭子了。 當初,聽說明德帝將她納入宮子,敬武公主無召回京,闖進皇宮,就要打殺了她。 直言她是佞臣的女兒,以色媚上,徐家居心不良…… 當時她正值妙齡,鮮花一般的稚嫩芬芳,明德帝得到她極為歡喜,自然不肯讓敬武公主打殺了她,而是替她受了敬武公主三鞭子,敬武公主怒氣沖沖的離開了皇城,之后,就很少回來。 所以,徐妃提到敬武公主總是又氣又怕。 比她還大上幾歲,卻到現在也沒人要,哪有臉面活在這世界上?! 徐妃氣雖氣,可也知道敬武公主的厲害,只得壓下氣苦等明德帝的到來。 …… 可此時的明德帝早已經將美艷動人,風韻猶存的徐妃給忘到腦后了。 “敬武,你說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