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燈籠的光線很暗,只能照到眼前幾步的范圍,我伸著手往前探了探,發現屋子里的擺設及其簡潔,一張四方桌,旁邊是兩把木椅,老式的茶水上放著一臺舊收音機,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要不是身邊墻上掛著的日歷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年月日,我差點以為穿越到八十年代了。 只是為什么沒有見到霍老太? 我又在屋子里環顧了一圈,正想出聲,余光處就瞧見在屋子的角落里突然竄出來一道黑影,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手背上傳來的劇痛讓我忍不住到吸了口冷氣。 我一邊朝著門上靠,一邊抬手觀瞧,就看見一只全身毛發黝黑的黑貓正蹲在茶水柜上炸著毛沖我呲牙,而我的手背上也多了五道血爪印。 “老黑不喜歡你身上的味道?!?/br> 一陣嘶啞的嗓音在屋子里驀地響起,我擦了擦手上的血漬,發現聲音是從黑貓跳出來的角落里傳出來的,愣了愣神,便沖著角落輕聲道:“霍奶奶?” 燈籠散發的光線隨著轉身逐漸照亮了角落,一個坐在藤椅上的老太婆出現在視線當中。 老太婆穿著黑色的唐裝,滿頭銀發,臉色雪白,像是涂了非常多的粉,滿臉的皺紋,只有一雙眼珠子是黑的,乍一看竟有一種鬼太婆的既視感。 “老黑,這是客人,不要胡鬧?!?/br> 那黑貓竟然好像能聽懂人話,在聽到霍老太的斥責之后,嗓子里發了聲嗚咽從茶水柜上跳到霍老太的懷里,身子蜷成一團,臉正朝著我這個方向,一雙黝黑的眼睛警惕地盯著我,那眼神就如同在看天敵。 我被它看的有些不寒而栗,下意識地朝后挪了兩步,卻見霍老太愛撫著黑貓的腦袋說:“不要怕,老黑只是對陰邪之物比較敏感,你身上帶著不干凈的東西,它有些焦躁罷了?!?/br> 陰邪之物? 我? 我不由得想到了剛進大門時被玉姐稱作鬼爺爺那老頭的舉動,張嘴便想問是怎么回事,可是話到嘴邊又想起玉姐的叮囑,又給咽了回去。 “呵呵,是不是玉兒那丫頭告訴你不要在我這里提問題?”霍老太察覺到我的心思說道。 我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說吧,今天你來找我所為何事,時間不多,不管問到什么結果,等燈籠里的蠟燭一滅,你就可以出去了?!?/br> 霍老太淡淡地說著,我這才想起來此行的目的,壯著膽子往前靠了幾步抬起左手說:“霍奶奶,您認得這幾個痂是什么嗎?” 霍老太正在專心致志給黑貓捋毛的眼皮子抬了一眼,當目光落在我手臂內側的時候眼神微微閃動,接著便又垂了下去。 “說說經過?!?/br> 我心頭一喜,便將那天在后山的經過大致陳述一遍,當中自然省去了三岔灣冤魂和青鯉的部分,畢竟二者沒有直接關聯,暫時還不想廣而告之。 講完之后在我充滿期待的眼神中,霍老太也不言語,就一個勁兒地拿手摸貓,而那黑貓也很享受的瞇著眼睛,喉嚨里發出“咕嚕?!钡墓纸?。 她不說話,我自然也不敢追問,就一直站在那里耐心地等待著,不過好在沒多大一會兒霍老太好像是摸夠了,將貓放在地上說:“去,把我的寶貝拿來?!?/br> 寶貝?啥寶貝? 我愣了一下沒明白她話里的意思,等那黑貓叼著一面生銹的青銅鏡重新回到霍老太懷里的時候我才反映過來,敢情不是跟我說話,是在說貓。 “娃子,你過來一下?!?/br> 聽到霍老太的吩咐,我提著燈籠走到她跟前,卻不敢走的太近,我怕那黑貓一會兒把持不住再來撓我。 “連只貓都怕,筢子行已經淪落到讓你這種人當少東家了嗎?” 霍老太面露不善,言語中滿是不屑,我被她將的有些氣血翻涌,心說你的貓隨便撓人,還成了我的錯了。 心里想著可腳底下還是往前邁了半步,但就在這個時候,那只黑貓站在霍老太的腿上一下子炸了毛,弓著背,身上的毛發根根直立,沖著我張開嘴發出一聲聲威脅性的嘶吼,要不是霍老太此刻捏著它脖子上的皮rou,怕是早就撲上來了。 “你身上帶著的臟東西太多了,這次無論結果怎么樣,以后都不必再來?!?/br> 霍老太說著眼皮子落在了我的左手上面,我心領神會地將手臂伸出,看著那六個不規則的黑點,心里怦怦直跳。 “黑鱗魚紋,粘骨連筋,地上的貨不惹你非惹天上貨,小小年紀不知道深淺?!?/br> 霍老太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那把青銅鏡在我手臂上上下游走,當經過那些抓痕時,動作明顯滯緩了下來,而且我也注意到她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看完之后霍老太長舒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像是剛做完一件極其消耗體力的事情,而后將青銅鏡手在懷中,滿眼狐疑地看著我說:“你娘是什么人?” 我娘? 我不知道她為何有此一問,想了想說:“我娘就是我娘啊,家庭主婦?!?/br> “家庭主婦?” 霍老太的眼中閃過一絲諷刺,“那個家庭主婦怕不是你的生母吧?” 我聽她這般胡言亂語當時就怒了,拿手指著她正要發作,卻見她漫不經心地說:“我只負責告知我眼睛里看到的東西,聽不聽在你,若是不信,便可離去?!?/br> “還有?!被衾咸戳搜畚沂稚系淖ズ壅f:“逆鱗滿日鬼神喪,江西浮龍有真章,人鬼皆懼,活人回避?!?/br> 霍老太的話音剛落,就見燈籠里的火苗忽閃了一下,整個屋子里陷入到了黑暗。 “走吧,出門的時候小心點,那個東西可一直都在門口等你?!?/br> 霍老太的聲音在黑暗中飄蕩,我想問她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可是喊了兩嗓子卻沒有得到回應,整個屋子空空蕩蕩,好像只剩下我一個人。 帶著滿肚子的疑惑離開了屋子,玉姐在見到我的時候用手抓著我的肩問我怎么樣了,有沒有記住她之前交代的話。 我氣呼呼地說當然記住了,正是因為記住了這些話,才給我搞得更加迷茫了。 玉姐轉過頭看了眼鬼爺爺,說了聲告辭之后迫不及待地拉著我往外走,在兩條腿邁出院門的一剎那,一陣陰風刮過后腦勺,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轉過頭看見鬼爺爺還在門口站著,剛想沖他揮手告別,就見他搖了搖頭轉身關上了大門。 這一晚上給我弄得非常壓抑,一上車我就問玉姐,為什么有那么多規矩,感覺那霍老太除了比大街上看的老太太白一點瘦一點之外,也沒什么特別的地方,而且她肯定知道不少東西,直接說不就完了,干嘛費這么大勁。 玉姐聽了沒有回答,問我霍老太都說了些什么。 我想了想將剛才屋子里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給她復述了一遍,玉姐聽了之后臉上喜憂參半,手里抓著方向盤沉默不語,不時地拿眼睛在我身上掃來掃去,幾次欲言又止,把我看的差點一口氣上不來給活活憋死。 “你可知道霍老太手中那青銅鏡是何物?”良久過后,玉姐終于開口說話。 我搖頭說不知。 “明末清初,有釣魚老翁在池塘之中釣得一巴掌大小的古銅鏡,取鏡照之,竟見鏡中有一紅血白骨的妖怪,遂將其報之官府,官府又上報朝廷,當朝皇帝朱由檢得知以為有妖物現世,是天下大亂之兆,便派方士取鏡以術法鎮之。 當時有一方士姓陳名公,幼時學醫識得此鏡當中之妖物實際上是人的骨骼脈絡,偷偷將它藏了起來銷聲匿跡一段時間之后,改頭換姓憑此鏡行醫治病,后被人告發至朱由檢處,被抄了滿門,此鏡又落在了朱由檢手中,再等清兵入關,朱由檢縊死在梅山,此鏡便就此下落不明?!?/br> 我聽了直咋舌,不由得聯想到霍老太手中的那把古銅鏡,就問玉姐這兩者是不是同一物。 玉姐點點頭,“那照骨鏡能見人骨骼脈絡和生氣走勢,霍老太一定看到了什么才會說出江西浮龍有真章之言,看來這次江西,你是不去也得去了?!?/br> 第二十九章 青蓮舊歌 我嘆了口氣,莫名地有了一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覺,玉姐察覺到我的心思安慰道:“能從霍老太的話里聽出生機實屬不易,放輕松點,沒有你想的那么糟?!?/br> “但愿吧,我現在真是孫悟空回到了花果山,一個跟頭栽倒了家啊?!蔽矣行澣坏?。 “天天哪來的這些歪道理,不過你身上的那些臟東西有些麻煩,感覺你上次回了趟家之后,整個人的味道都變得不太一樣?!庇窠愕?。 “味道?” 我微微一愣,想起腳脖子上的黑手印,和鬼爺爺口中的第三個人,不由得問玉姐:“那鬼爺爺到底是什么人,能看見我們看不見的東西么?” 玉姐臉色微微有些動容,“鬼爺爺天生一雙陰陽眼,能察常人不能察之物,你身上背負的秘密太多,是時候找個高人看看了?!?/br> “高人?”我皺了皺眉,“是霍老太么?感覺她一定知道不少的事情,卻不肯明說?!?/br> “霍老太為人如此,連八爺都拿她沒什么辦法,況且一行有一行的禁忌,她也是在忌憚某些東西?!?/br> 玉姐說到這里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希冀,微張嘴唇喃喃道:“要是那個人還在就好了,即使八爺不在,眼下的事情也不會變的一團糟?!?/br> 玉姐的眼神讓我想起之前在綠柳山莊被眾人圍困,她看向鐵門時的場景,有些好奇道:“是誰?” 玉姐抿著嘴唇不再說話,等回到長生當的時候天已經微微發亮,一些出早點的攤位稀疏地擺在路邊,玉姐將車停在門口,等下車之后,才發現門口站著一人。 是個中年男人,穿著一身休閑短衫,濃眉大眼,一臉的絡腮胡,太陽xue橫鼓,看著孔武有力。 在見到我和玉姐之后,那中年人連忙迎了過來,抱拳示意道:“玉姐,少東家?!?/br> “吳老大,你怎么來了?” 玉姐看著面前人微微蹙眉,對來人似乎有些意外。 “事關重大,還請借一步說話?!?/br> 中年人拿眼左右觀瞧,玉姐會意地將門打開,等三人進屋之后,吳老大將頭伸出門外打探一番后將門反鎖,轉身看向玉姐道:“玉姐,那人出現了?!?/br> “誰?” 玉姐先是一愣,緊接著瞪大了眼睛兩步走到跟前,以不可思議地語氣說道:“你說的是他?” 吳老大點點頭,“三天前有人看見他出現在都江堰附近的一個小村莊里?!?/br> “小村莊?在那做什么?” “釣魚?!?/br> “釣魚?” 玉姐微微一怔,隨后大笑,“哈哈,真是閑情雅致,你確定沒有看錯?” “不會,縱使他改變了容貌,可是那一只斷臂卻不過會有錯,我已經派人暗中跟梢,您看什么時候方便去?!?/br> “真是糊涂,以他的本事你派出的人怕是早就沉在水里了,事不宜遲,你到門口稍作等待,我準備一下馬上過去?!?/br> 在吳老大出門之后,玉姐站在那里久久未能平靜,深吸了兩口氣后轉身看向我說道:“小乙,你的事情有著落了?!?/br> 我還是頭一次見到玉姐這么激動,中間一直不敢插嘴,見她緩過神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是誰???” “白正則?!?/br> 白正則?也姓白? 我在腦子里搜索了半天沒有找到這個人的信息,便疑惑地看向玉姐。 玉姐眼眸閃爍,抿了抿嘴唇說:“白正則,八爺手下黑白無常之一,說是八爺的左右手也不為過,一手踩龍絕學已經練至登峰造極,只不過在五年前突然隱退,在江湖上銷聲匿跡,有人說他替八爺去昆侖憋了大寶,也有人說他走了水死在了黃河眼里,總之眾說紛紜,從那以后就沒人再見過他,我也曾經多次找八爺打探過他的消息,可是八爺就是不肯告訴我,萬沒想到,他一直都藏在眼皮子底下?!?/br> 玉姐的話讓我有些神往,踩龍一術練到極致,既可上山捉虎,又可下海擒龍,天上地下哪去都去得,這該是怎樣一個存在,才能令玉姐如此推崇。 “那剛才的吳老大,是不是就是吳家家主?”我問道。 見玉姐點頭,我深深嘆了口氣,玉姐拍拍我的肩膀說:“走吧,希望還來得及?!?/br> 出去以后吳老大開著一輛黑色的路虎等在門口,我跟玉姐坐在后面,吳老大當司機,一路上風馳電掣,等離開成都市區的時候,玉姐開口問道:“吳老大,你在那邊派了多少人手?” 透過后視鏡見吳老大臉上的表情一僵,“不多,也就十來人吧,玉姐您的意思是說……” “哼,你現在打電話安排一下棺材和安家費吧,別到時候落了個不仁不義的罵名?!?/br> 我看著玉姐本以為她是在開玩笑,可沒想到吳老大猶豫了一下還真掏出手機安排了下去,不由得心生好奇道:“那白正則說到底是自己人,至于下手這么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