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后來又告訴他，光榮小學的周校長交上去了一個代課老師轉正的名單，老婆又可能被選中當老師。

    當老師也在光榮小學，離何家也不算遠，孩子放家里，周末可以回家，還有兩個假期，這些都讓何忠燦認為老婆還是能夠替自己盡孝，陪伴一下父母。

    所以，他認為假如老婆非常想工作，他還是支持老婆去做老師。

    但是做廚師，他真得是不怎么贊成，雖然做紅星飯店的廚師，工資和福利都比較好?？蛇@份工作也有明顯的缺點，他覺得自己的老婆要協調好真得不容易。先不說無法在家孝敬陪伴自己的父母，就說孩子吧，孩子怎么辦？據他所知，廚師的工作是比較忙的，老婆怎么有時間來照顧孩子。

    丁小甜正打算跟丈夫好好談下，自己已經決定要到紅星飯店工作了，此刻聽他提起，就走過去，拉著他的手，把他拉到床邊坐下，說：“忠燦，我正要跟你談這事兒呢，今天 ，曹飛霞對我說”

    她把今天曹飛霞說的那些都對丈夫說了。

    何忠燦一聽，自己剛才考慮的那些老婆不容易協調的方面，人家曹飛霞都考慮到了。

    唯一不足之處，是到縣城來工作了，老婆沒什么時間回去陪自己的父母。

    但他的父母這次跟著來縣城看了老婆的比賽之后，可是一個勁兒地叫老婆到城里工作呢。所以要是自己對老婆說這個工作不能夠在家孝敬陪伴父母，老婆一定會說公婆都支持自己的……

    “小甜，你這就決定了到紅星飯店工作，要是縣教育局挑上你當光榮小學的老師，你又不去，這”何忠燦再次提出了一個問題。

    不知怎么的，他就是不想讓老婆進城到紅星飯店工作，因此提出了一個又一個問題，要是老婆沒法回答，他會覺得事情還有希望按照自己想的發展。

    “很簡單啊，明天我們回家去，到光榮公社下車，我去小學找一找周校長，告訴她，讓她跟縣教育局的領導說下，我不去小學工作了，讓他們另外找人?！?/br>
    “那你這樣不是讓人家周校長難堪嗎？”

    “我也沒辦法，所謂人往高處走，明顯到城里工作對我更有利，對孩子的教育更好，我不能顧及周校長的面子，就放棄我自己的主張吧?！?/br>
    “”

    “好了，忠燦，咱們不討論這個事了，事情就這么定了。我已經對曹飛霞說，等到你探親假結束，返回部隊，我就去紅星飯店報道。曹飛霞說，她會讓單位管后勤的徐大姐給我分套小房子，采光通風還在二樓。以后你探親回來，到縣城，就能到我們的小家住了?！?/br>
    “”

    看到丈夫不吭聲，并不是多高興的樣子，丁小甜瞬間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又忙補充說：“你回來探親，我會讓曹姐給我安排出時間，陪著你回去陪你爸媽的，要是你想在鄉下多住幾天也行。還有啊，我們手上寬裕了，可以多孝敬爸媽一些錢和物?！?/br>
    丁小甜放柔聲音道。

    何忠燦聽她這樣說之后，心里才舒服點兒了。

    他一伸手把老婆抱在懷里，悶聲道：“你高興就好?！?/br>
    丁小甜反問他：“難到我進城工作你不高興？”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可何忠燦偏偏不能說自己不高興，自己有點兒不放心老婆脫離農村，成為一個城市人，從此以后更加獨立，接觸的人更多，他覺得自己以前在老婆跟前的優越感直線下降……

    “我沒有不高興，我為你高興，我老婆越來越能干了?！焙沃覡N違心地說。

    丁小甜聽了忍不住輕笑出聲，她這個丈夫啊，她太了解了。

    有點兒大男子主義，喜歡在自己老婆面前有優越感，同時又有點兒執拗，跟他說話，只要態度溫和，談話內容就算很尖銳也不要緊?；旧?，只要有道理，多跟他說幾遍，他慢慢也能改變觀點，接受一件事。

    就好比這次到縣城來參賽，丁小甜早就跟他討論過如果沒當上老師，到城里的飯店工作的事情，這就是給他打預防針了。

    看完比賽，跟曹飛霞和方遠交談過，公婆也支持到城里工作，他就又退了一步。

    最后自己去顏政委家吃飯，路上，曹飛霞明確地說了邀請她去紅星飯店工作的事情，還給她各種優惠。她一回來對丈夫說了，丈夫磨磨蹭蹭地又提了幾個問題，自己很容易就解答了，丈夫無話可說，也只能同意了。

    ——

    第二天一早，丁小甜等人早起吃了早飯，就坐車返回桃樹村。

    他們在光榮公社下車，丁小甜由丈夫陪著去了趟光榮小學，找到了周校長家里。

    那個時候還有幾天才開學，周校長正好在家里。

    她邀請兩人進屋去坐下，然后問他們來找自己有什么事。

    丁小甜說：“周校長，請您給校教育局的領導打個電話，我退出這次光榮小學代課老師的轉正?！?/br>
    周校長一聽很吃驚，忍不住瞟了眼何忠燦一眼，才問丁小甜原因。

    她以為是丁小甜的丈夫不同意呢。

    丁小甜含糊告訴她，自己回婆家了，婆家到學校比較遠，不方便到光榮小學上課。

    周校長聽完，道：“只要你成為我們小學的正式老師，學校會給你分宿舍的，那樣你就用不著每天騎車到學校上課了。至于你的孩子，也可以在公社幼兒園上學啊?！?/br>
    何忠燦這時候說話了，他說自己家里還有老人，老婆除了照顧孩子還要照顧老人，再說了這次報上去的是三個人，也不一定是自己老婆轉正。他跟老婆商量了很久，最終決定退出這次的甄選，還請周校長理解。

    周校長見丁小甜的丈夫都開口了，她也不好再勸丁小甜等等再說了。

    她只能說：“那我一會兒就去給縣教育局的裴副局長打電話，說你退出這次小學代課老師的轉正?！?/br>
    何忠燦和丁小甜向她道謝，緊接著兩人走出了周校長的家。

    周校長望著兩人的背影搖頭，頗有點怒氣不幸哀其不爭的意思。

    “忠燦，剛才多謝你幫我說話?！倍⌒√鹱叱鲋苄ｉL的家后，笑著對何忠燦說。

    何忠燦還是那一句：“你高興就好?！?/br>
    只不過這次他的語氣聽起來不那么奇怪了，而是多了點兒真誠。

    昨天晚上，他抱著妻子睡下，一直到半夜才睡著。他想了很多，覺得自己有老婆和孩子了，他的身份不再只是父母的兒子，他也是丈夫和父親，這多出來的身份，要求他做好符合他身份的事情。他首先應該讓老婆和孩子過得好，老婆到城里工作顯然是要比在農村過得好，孩子在縣里的幼兒園也比在公社的幼兒園得到更好的教育和照料，既然這樣，那么他也應該更多的時間呆在他小家里面，陪著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注定，他是要離父母越來越遠的，就好比樹上的果子成熟了掉到地上，第二年果子里面的種子發芽，長成另一棵樹。

    想通了這一點兒，他才睡著了。

    第二天，也才會在周校長跟前幫老婆說話。

    他們走出光榮公社小學，在小學門口跟帶著孩子的公婆匯合，一起去公社東邊搭上一輛去桃樹村的拖拉機，回到了桃樹村的家中。

    就在他們走這幾天，何忠耀和趙艷玲兩口子找何忠煥和齊麗說過好幾次話，讓他們支持分家，等到公婆和老三兩口子從城里回來就提這事兒。

    何忠煥和齊麗被逼得沒辦法，只能說如果老大兩口子說服老三兩口子分家，那么他們就也支持分家。

    這樣一來，何忠耀兩口子那是盼星星盼月亮，盼著老三兩口子從城里回來。

    在離開何家進城后第四天的中午，老三兩口子回來了。

    趙艷玲吃完午飯之后就去找何忠燦和丁小甜，表面上她是問這次丁小甜進城去參加廚藝比賽的情況，實際上寒暄了幾句之后，她就說：“恭喜三弟妹這次得了一名，還快要進城去工作了。不過，在三弟妹走之前，我跟你大哥想求你們一件事?！?/br>
    丁小甜聽完和何忠燦互望對方一眼，都猜到了接下來趙艷玲會說什么。

    果然接下來趙艷玲就說：“三弟妹這要進城去工作了，以后可是舒服了，就留下我們過些沒指望的日子。我跟你們大哥想請你們幫忙，也同意分家。我跟你們大哥商量過了，雖然說是分家，但不離家。我們只想自己管自己，自己掙的公分和糧食分到我們手上。當然，爸和媽那里，我們該孝敬的孝敬，不會少爸媽的吃喝，爸媽有個三病兩痛，我們也會去他們跟前伺候?！?/br>
    何忠燦聽完，這次沒有直接反對，而是問趙艷玲：“大嫂，你算好了賬了沒？你和大哥兩人掙工分，養豬養雞，一年下來除了吃喝，還能剩下多少錢，能給爸媽多少。再加上文軍和秀蓉挨著又要上學了，一個娃一年總要五六十元錢學費和生活費的?！?/br>
    趙艷玲說算過了，兩個人一年下來掙的公分，到年底的時候換成糧食有八百多斤，也夠一家四口吃了。另外她還要種些紅薯油菜那些，養豬一年下來換成錢，也有一百多，養的雞生的雞蛋拿去換成錢，也夠日常開銷了。生產隊每年底給社員還要分錢，她跟丈夫也能分到一二百元錢。這些錢加起來有三百多，除了兩個孩子的學費生活費還剩下二百多，就算以后每個月攤十塊錢孝敬公婆，她跟丈夫都還落下一百多塊錢。一百多塊錢，總是要比八塊五毛錢多吧。最重要的是，自己當家做主了，不管掙錢多掙錢少，都有干勁兒。再說了，他們也是孩子都有了的快三十歲的人了，也該自己當自己的家了。

    要是不知道母親的心臟病是裝的，趙艷玲怎么說，何忠燦都不會松口說他會支持大哥大嫂分家的。

    但自打進城去，帶著母親和父親去體檢，知道他們身體都很健康，母親是裝有病后，何忠燦開始認真考慮起分家的合理性來。

    聽了大嫂的這一番話，他也覺得聽起來不錯。

    于是他說：“大嫂，你們最好要也去問一問二哥和二嫂的意思，他們支持你們提分家嗎？”

    趙艷玲馬上說老二兩口子說過了，只要老三兩口子支持，他們就支持。

    “這樣啊那，那你們可要好好跟爸媽說，我跟小甜表示謹慎支持。不過，丑話說到前頭，你們講話要好生講，不要把媽氣著了。就是要分家，也要聽聽爸媽愿意怎么分?！焙沃覡N切切道。

    趙艷玲一拍大腿：“行！那我跟你大哥就再去找爸媽。如果爸媽叫你們來，問分家的意見，你們可要說話算話，站在我跟你大哥一邊！”

    何忠燦點點頭。

    趙艷玲興奮地站起來，大步走了出去。

    等她走后，何忠燦對丁小甜說：“老婆，我有點兒忐忑，這次我也要做不孝子了，媽肯定會失望了吧?！?/br>
    他的樣子有點兒不安，就像是一個考砸了的小孩，害怕被家長知道分數一樣。

    此刻，丁小甜眼里就是一個孩子。

    她站起來，走過去，一只手抱著他的頭，一只手輕輕拍他的后背，低聲說：“你不是一直說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嗎？我瞧你這樣，跟沒斷奶的孩子一樣。人長大了，總是要離開父母的，這個離開，不僅僅是說不在他們身邊，還是指心理上的離開。有些人啊，活了大半輩子，胡子頭發都花白了，心理上還是離不開父母，所以，他們還是不成熟的，我們可不要做這樣的人”

    “老婆，你說得對，我以前總是在糾結大家和小家的問題，現在我可明白了，我們一起勸說爸媽分家吧。讓我們家三兄弟都斷奶，各人當家，真正成熟起來?！?/br>
    “沒問題?！?/br>
    趙艷玲從老三兩口子房里出來，直奔老二家，把剛才跟老三兩口子說的話對老二兩口子說了。

    老二兩口子隨即表示，他們也跟老三兩口子一樣，站在大哥大嫂一邊支持他們去提分家。

    趙艷玲于是又回自己屋，把去老二兩口子和老三兩口子屋里談話的情況一說，何忠耀聽完站起來興奮地一拍桌子：“好，我們這就去爸媽屋里重提分家的事情！”

    第77章

    周素芳和何家柱兩口子午飯之后, 何家柱沒午休就出門了。

    當時周素芳還問他：“老頭子你不午睡，這是要去干嘛？”

    何家柱說：“我不睡，出去逛逛，這幾天沒在村里，也沒去找我那幾個老兄弟擺龍門陣下象棋”

    周素芬聽了就不管他了，自己去午睡。

    睡醒了一覺起來, 看到屋子里桌子上的鐘指著三點過，她起來穿上棉衣棉褲棉鞋, 正在梳頭呢，就聽到堂屋里傳來腳步聲, 有人往她跟老伴兒住的這間屋走過來了。

    農村里大白天都沒有關門的, 周素芬和何家柱住的北房，無論是堂屋門和臥房門都沒有關。

    周素芬剛聽到腳步聲, 一開始還以為是老伴兒回來了。

    她放下梳子, 回頭去看, 卻看到老大兩口子先后走了進來。

    他們一進來, 她已經明白了兩人為何而來, 原先有點兒笑容的臉也變得僵硬起來。

    何忠耀和趙艷玲先后喊了一聲媽。

    周素芬冷冷地問他們：“你們來干什么？”

    何忠耀說：“媽, 我跟艷玲一起過來, 是想跟您和爸重新說一說分家的事情?！?/br>
    周素芬一聽就生氣道：“你們兩個出去, 不管是我 , 還是你們的爸都不同意分家！”

    何忠耀緊接著說：“媽, 分家, 不光是我跟艷玲的意思, 老二兩口子，老三兩口子都同意分家?！?/br>
    周素芬一驚：“你說什么？忠煥和忠燦也同意分家？不可能！忠燦絕對不會同意分家的！你胡說八道！”

    何忠耀十分篤定地說：“媽，要不我這就去把他們都叫來，聽他們怎么說，我發誓，我說的絕對是真的，不敢哄你和爸?！?/br>
    周素芬見狀心里有點兒打鼓，她對自己的這個大兒子很了解，知道他是最老實的一個，說話從來不會夸張不實，所以他這樣說，絕對是有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