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祁玉就有一定的從政經歷,他考中進士之后,被吏部派去云南邊境的一個地方當縣官,縣官當了三年,政績出色,又被吏部派去戶部當了一個糧倉補給官,還沒等三年一次的考核,他就升了戶部的倉場侍郎,即戶部內主管一個或者幾個裝糧食的倉庫的官,從六品。 大半年之后,祁玉就回了南京城,因為他的姐夫慶王也住在這里。 祁妃嫁給慶王之前,祁玉就已經從政了,可也許是因為祁玉親姐嫁給了慶王,又或許是因為慶王和南直隸都察院的右都御史鐘水齋關系好,總之祁玉就從戶部調到南京都察院去了。 充當南都十三道監察御史其中的一員,正六品,官升半級。 祁玉有沒有資格充任監察御史,霍韜不知道,霍韜只知道刑部這邊與都察院已經辯論半天了,關于五品游擊將軍戚英姿究竟應該囚禁在哪里的問題。 “天下人盡知你們刑部清閑,一堆文雅修飾之士,其他衙門都好生艷羨呢?!?/br> “我們刑部官員都熟讀刑律,好比士子不讀書,廢學,而我們不讀律,曠官!”那刑部干吏顯然也不是吃素的,“我們侍郎大人研求法意至忘寢食,律有疑難,親為注解,遂以法家名。爾等不通律法,囫圇吞棗,還是將戚將軍移交我刑部更妥帖些?!?/br> 霍韜聽二人舌戰,眼見刑部這位干吏就要占了上風,忽聞那祁玉說:“你們刑部的人除了養病就是靜坐,問案全靠靜坐,一日之中只有三刻鐘在治事,其余時候都在讀書閑話。反正你們居曹無事,既然如此,那我們都察院就不艷羨了,這樁通敵賣國大事,交給你們刑部我們可放心不得?!?/br> “通敵賣國?”霍韜簡直快聽笑了,這慶王爺的小舅子,好一張利嘴! “此事涉及我朝一個五品游擊將軍,其中原因究竟如何,不是你們都察院的人上下嘴皮子一翻就能下定論的。此事我一定要上報上官,請上頭裁奪?!蹦切滩扛衫粽f:“你們都察院還是想好說辭,如何會無憑無據冤枉我大明一個忠心耿耿的五品將軍通敵賣國吧!” “我何時說她通敵賣國了?”祁玉道。 霍韜脧他,“本公剛剛就聽見了,這位大人莫要狡辯?!?/br> 霍韜與祁玉初次交涉,心中暫有定論,一個咬死了就不肯松口的死鴨子。 “國公爺,”兩人從都察院出來,刑部那干吏說:“此事不樂觀,祁玉靠著的不是慶王也是都察院右都御史鐘水齋鐘大人,我們尚書大人與鐘大人亦是交好,再說大理寺,大理寺少卿鄭珂更是鐘家的???。他倚仗的是這南都三法司內糾結成黨,下官怕......” “依你之見,該當如何?”霍韜心想,真是一腳踩在人家地盤上,這南京城內,自己陷進去還真是深不見底。 “國公爺,依下官愚見,不如趁早上奏朝廷,引得北直隸關注此事,將戚將軍押送北京,國公爺行事就便利很多了?!?/br> 霍韜仰著頭,吸一口氣,他想,沒這么簡單,北京還有個馬鳴衡呢,戚英姿被冤枉,馬世遠和貝兆楹是否有參與其中? 若這就是馬世遠的手筆,那康嬪與馬鳴衡分別在皇帝面前和床上耳語幾句,戚英姿也沒有甚么生路。 難辦,此事難辦! 霍韜與那小吏分了手,在街角處,一個穿天青綢裙的女子在那里等他,“如何,救出來了嗎?” 白湘靈換了衣裳,更是貌美,霍韜原本想疏通疏通,先讓戚英姿出來再說,結果誰知碰上了慶王爺的小舅子,正巧那小舅子急著立功,根本不受疏通。 霍韜很理解這種急于建功立業的人,這種人在官場中缺乏底氣,被認為是關系戶,北京有個馬鳴衡,南京有個祁玉,想來都是一樣的。 白湘靈道:“花錢都不行嗎?” 霍家的最擅長花錢解決問題的國公爺搖頭,“花錢都不行?!?/br> 霍韜帶著白湘靈在南京城活動,沈約與楊寶兒去拜見了貝兆楹,并試圖找出當日與貝兆楹交易的那一船日本人。 日本人不見了,他們似乎離開了寧波府,楊寶兒再三說明,“各位不得隨意走動,暫時不能離開寧波”,可人真的不見了。 不止是人,連帶著那一艘裝滿了香料的漁船,一道不見了。 沈約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與陰謀之中,因為此刻的馬世遠又要升遷了。當日沈約與馬世遠一道來寧波,沈約起先留意他,留意他的言行與一舉一動,可沈約病了二十三天,這二十三天中,馬世遠又做了什么事,他是一點都不知情的。 沈約心里著急,楊寶兒更是懊惱,“大意了,那一伙日本商人來歷不明,根本就不能放走,這一船香料我們扣押了,反而成了指證戚將軍受賄和日本人通貢的證據?!?/br> 祁玉行事不照規矩,他本想去給上官打個招呼,今日與刑部爭論想必已經傳到右都御史鐘水齋耳朵里去了。慶王的小舅子在都察院里來回踱了幾步,最后思索,鐘水齋肯包庇的絕不是自己,這種時候,還是應該找姐夫慶王爺最是合適。 白湘靈跟著霍韜,二人盯著都察院的大門口,正巧方成尋過來,說:“國公爺得閑否,我家老爺有話想跟國公爺說?!?/br> 方家想插手?;繇w心道,‘我們不缺錢,我們缺權,你們要是能和南京這位慶王爺搭上話,我就幫忙引薦你方家的小姐進宮?!?/br> 霍韜正在盤算,方家的轎子已經抬過來,霍韜與白湘靈一上轎子,祁玉便往慶王府去了。 第22章 白氏湘靈 慶王爺不管事, 尤其不管人家家里的閑事, 誰家生子, 誰家喬遷, 這種事情都是慶王妃祁氏出門理會, 此刻的慶王府里就有客人,來自北京城的四品騎都尉,馬世遠。 馬世遠手筆大, 進門就抬了一箱子香料, “這是檀宮出的安息香, 馬某另給王妃準備了一些梔子花和沉香,請王妃笑納?!?/br> 由于嘉靖八年海禁, 這兩年的香料市場一直是有市無價,香料供不應求,除了宮廷供給之外, 尋常百姓再也不能高價從波斯人或者是色目人手里買到屬于奢侈品行列的香料了。 王妃祁氏看向那箱子, 她原先就是個市井婦人, 祁氏出身普通, 家里也未曾大富大貴過,是以眼皮子淺,加之嘉靖帝縮減宗藩分利, 祁氏覺得自己成了王妃也只是表面光鮮, 內里還是窮鬼一個。 慶王不擅生產理事,家里幾個田莊也產不出甚么金山銀山來,馬世遠這一箱子香料, 就是拿出去散了,也可以值當個兩千多兩銀子。 兩千多兩銀子,祁氏心道,夠王府嚼用個一年二載的了。 祁氏送上一臉假笑,“我家王爺就在書房,不如我去請王爺出來?” 馬世遠不見慶王,他說:“馬某人初來南直隸,特來拜會慶王爺和王妃,并無甚么要緊事,時間已晚,馬某人不敢打擾王爺休息,這就走了?!?/br> 祁氏連忙送客,她捏著帕子,心想,這人莫不是有什么事不方便說,下次可要叫王爺去問上一問。馬世遠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待祁氏返回廳中,一手掀開箱子,卻見箱子第一層擺著幾張紙。 這白底黑框紅章的紙祁氏再熟悉不過,匯通銀票,女人拿起銀票數了數,八千兩。整整八千兩匯通銀票,祁氏的手有些顫抖,她的心也有些顫抖,這才是她想要的皇家貴族生活,這才能說明,她還是個王妃,她才不是與街上乞丐一般要飯乞討的皇家廢物。 祁氏的手已經微濕了,她用帕子將手擦了擦,然后將銀票塞進懷里,說:“去書房告訴王爺,就說北京城的馬大人來過了,還帶了一些香料?!?/br> 丫頭應聲去了,祁氏坐在廳里,翹著一條腿,端起一杯茶,嘴角勾起一抹笑,一萬兩,馬世遠送來的一萬兩銀子,足夠她穿金戴銀,狠狠風光幾年了。 “jiejie”,祁玉進來,見了祁氏,要行禮,祁氏揮手,“快過來坐?!?/br> 祁玉是祁家最有出息的兒子,祁氏上頭還有兩個哥哥,都不成器,一個好賭,一個愛嫖。大哥因為耽于賭博,誤了成親的時機,等四十歲娶了老婆的時候,已經不能生育了。二哥更是不濟,早些年流連煙花柳巷,掏空了身子,成親之后,一年連納了三個小妾都是枉費,也生不出孩子來了。 祁家的希望都在祁玉身上,祁氏心里想,自己不行了,也要保證祁玉的前途,自己去死了,還要給弟弟祁玉墊個背,好讓他乘風借力,飛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