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他為你而死,陛下?!?/br> “怎么?” 耳邊想起冷淡的聲音,越珩猛地清醒過來,來不及去想自己腦海里的畫面是怎么回事,趕緊抬頭,看著不知何時已經走到面前的人。 “師父?!比缓蠊麛嗾f。 這是下定決心抱大腿的節奏啊。 路日就不易察覺地抽抽嘴角,道:“路日就?!?/br> 他拉著少年的手,將他帶回床上,道:“‘日就月將,學有緝熙于光明’,叫我路日就即可?!?/br> 越珩突然吸了口涼氣。 這人竟然就這樣神情冷淡地拉住他的腳踝,劇烈疼痛讓少年下意識想要把腳往回縮,卻被對方緊緊握住,只能咬著嘴唇,身體繃直如弓。 路日就仿佛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碰到對方腳上箭傷,輕輕為他揉著剛才自己捏重的腳踝,聲音冷淡而好聽:“抱歉?!?/br> 少年見他低頭去看自己的腿傷,心里有些茫然。 這樣溫柔的舉動,全然不似那在圍堵中一劍逼退眾人的絕世高手,也—— 不像那個將寒鋒扎破他面頰,面無表情地問他何不去死的九天仙人。 越珩琢磨不透他。 “越珩?!彼f,“我的名字是越珩?!?/br> 他坐在床上,正好低頭就能看見路日就頭頂。黑發順長,色澤光盈,看上去格外柔軟,讓他無端就很想湊上去摸一摸,所幸他反應及時,在心里苦惱自己怎么有這樣無禮的念頭,道:“請您收我為徒?!?/br> 路日就不說話。 越珩有點急了:“我……如今已無處可去,要是下山,他們肯定要把我抓回去?!笨v使在冷宮中也總是桀驁不馴的皇子,在這個冰冷淡漠的人面前,終于忍不住軟了聲調。 “求您收我為徒,我從未殺親,從未作惡?!?/br> 路日就:是我錯覺嗎,主角這個輪回話挺多。 【你救了他,他沒重傷,自然精力足?!?/br> 路日就撇撇嘴,還是沒能理解為何主角會突然在半夜里上山。 不過,對于越珩話里說的,他并不以為意。 的確,這個時期的主角,手上沒有沾染絲毫血孽,那些人說的謀殺血親暫且還是誣陷。 但每個輪回里,越珩手上都沾滿血親的血。他三次登基,三次殺盡四位兄長,連如今風頭無兩、被譽為太和轉世的太子,都最終敗在他劍下。 至于說殷昭帝越珩沒做過惡,整個天下都沒人信。 他曾因為北山寺的僧人無視佛門絕不參與皇室征伐的原則,公然站在他兄長那邊,就直接派人燒殺整個北山,那夜晚的火光沖天而起,僧侶慘叫聲和哀嚎聲仿佛陰曹魂靈,山腳都清晰可聞。 路日就當時在軍營,聽著山上的慘叫聲,心里吐槽著“放火燒山牢底坐穿”,回頭看著營帳里披著甲胄的越珩,道:“你不擔心下地獄?” 越珩抬眼,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這是亂世,師兄?!比缓笏⒁曋鏌o表情、高潔無比的路日就,微微一笑,“若是真有地獄,我必早注定在其中?!?/br> 后來向來和北山敵對的南山寺僧人兔死狐悲,寫信指責越珩為“佛敵”,他也欣然接受。對敵人,那個男人從來沒有絲毫憐憫。 所以路日就壓根沒把越珩的話當回事。 他心里想著怎么小師妹還沒回來,正要去窗口看看,越珩卻誤解他不信自己的話,慌亂中伸手去拉他,卻因為腳上未愈,直接從床上倒下。 路日就沒反應過來,下意識轉身想接住他,正好被摔下來的越珩撲在墻上。 少年就這么壓在他胸口,直到他猛然醒悟自己做了什么,立刻通紅著臉想要掙扎爬起來,卻聽到屋子外面傳來一陣嘈雜,人聲腳步聲雜亂,有人喊:“師兄,瘟疫……瘟疫終于傳到山下來了!” “等等,你們,路師兄他……”是小師妹的聲音。 然后門被猛地撞開。 路日就抽抽嘴角,側頭向那些咋咋呼呼沖開房門后立刻一臉呆滯的青宗弟子,試圖想象現在的場面。 他,向來玩高冷正氣不可凌犯人設的青宗首席,就這么被一個陌生的少年壓在墻上,標準得一流的壁咚姿勢。 “碰!” 迷之沉默著的青宗弟子被身側巨響驚得回過神來,下意識尋求聲音傳來的方向,正好看到小師妹旁邊的墻上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巨洞。 對著他們的目光,溫柔少女無辜地歪歪頭,露出一個不知所措的微笑。 ……莫名不寒而栗。 【我覺得,】路日就表示,【這個輪回越來越不對勁了,我有不好的預感?!?/br> 系統反倒給他湊熱鬧。 【恭喜宿主達成特殊任務[~寢屋~禁欲師兄不為人知的秘★密],獲得特殊稱號:[可以隨便推倒的],稱號描述……騙你的啦,你還是那個戰五渣?!?/br> 路日就:【我還是……比較想當圍觀的吃瓜群眾?!?/br> 系統冷漠臉。 作者有話要說: 小師妹:大師兄癡漢√對大師兄的感情是愛慕x 第5章 制造皇帝5 趁著眾人被小師妹那邊的狀態吸引注意力,路日就將越珩推回床邊,迅速站起來,咳嗽了一聲,再次擺出若無其事的高冷臉,道:“瘟疫?” 這件事確實格外重要,更何況自家師兄神情冷肅,生生鎮壓了整場,不論心里好奇有多抓心撓肝,青宗弟子們只能迅速回歸事情重點。 “是的,大師兄,”他們說,“已經有病者到山下向宗門求援?!?/br> 通州大疫,是主角命中重要的轉折點之一。 亂世最是英雄勢,被命運青睞的寵兒常長成于寒鐵和炙火,漫步時代的黑夜,走遍苦難的大地,作為天命之子的舞臺,眼下并非一個穩定的康平盛世。 甘縉年間,通州大旱九年,自春播之季以來最為嚴重,已有六月滴雨未降。大片良田被炙烤成干涸成塊的廢土,開裂的土皮翻卷向熱辣辣的guntang太陽和毒辣日光,無數昔日在土地上修生養息的平民以爪根刨地,妄圖求得樹根充饑。 當時通州城里人rou估價出售,甚至有婦人為供養重病的丈夫,出賣身體換得人rou二斤,以供丈夫飽腹,最后丈夫病死,婆婆吃了兒子的尸體,神智癲狂不知跑到何處,婦人煮了自己孩子,溺水而亡。 清晨下了這場大雨,結束了通州大旱,卻預兆著新的災難,之前只零星出現在南境的瘟疫逐漸傳入通州,病者身上爬滿白色霉斑,形成絲縷,最后甚至被生生黏在地上,脫水而死。 在三次輪回中,整個青宗都死于這場疫病。 前三次輪回里,路日就都沒管這件事,畢竟當時主角滿身是血重傷垂危,他得防止好不容易撿回來的主角吧唧一下就掛掉。 但這次不一樣,越珩生龍活虎,路日就惦記著剛才丟臉的事,干脆道:“如今師父正在閉死關,宗門之事,由我處理。阿純?!?/br> 悶悶不樂地站在那里的小師妹瞬間精神:“是,師兄!我在?!?/br> “說說你對這事的看法?!?/br> 小師妹認真考慮了一下:“派幾個師兄去看看,如果解決不了病情,就勸他們自己去尋醫生,青宗不是醫館。當然,要防止他們糾纏不休,所以最好帶上幾把劍,畢竟自古醫患多是非……” “……錯了?!?/br> 這孩子到底哪來這么多超前念頭,還醫患糾紛呢。 之前看著青山仙人流言瘋傳,干脆提出把青山整個圍起來,對每個進來的人收錢財,列出了一大堆計劃,其他師弟師妹嘲笑她是過路山匪,要收買路財,路日就卻微妙地覺得,她想要說的其實是門票也說不定。 他道:“不管怎樣,先下山看看再說,其他人,留在山上?!?/br> 身后的目光一直緊緊盯著他看,炙熱到讓人無法忽視,路日就不得不轉過身,看向越珩,道:“你跟著我來?!?/br> 停頓片刻,他仿佛漫不經心地叫出那個少年只說過一次的名字:“越珩?!?/br> 被路日就毫不留情地推開后,越珩就坐在那里,也沒去聽他們說什么,只是無意識地用指尖掐緊胳膊,縱使深到指甲留下出血刻痕,也絲毫未覺疼痛。 這時候被那人突然叫了一聲,下意識抬頭,眼看他從墻上取下那把寒鋒藝劍,塞到自己手里,下意識仰頭說:“給我的?” 路日就對現在的身高差距非常滿意,等一年后,這小子簡直吃了增高特效藥,蹭蹭蹭地長得比他還高。 他心里暗爽,便半蹲下來,拉著越珩的手,用他的手指撫摸著那冰冷墨色的劍鞘。 “劍于劍客,便是劍心?!钡?,“劍在你手中,從此只為你所有。但,唯有強者不使手中之劍為他人所奪?!?/br> 那雙黑色的眼睛,仿佛深淵里流淌深綠色的河流,水又清又冷。 “變得更強吧?!?/br> 留下這句話后,路日就干脆利落地起身去和其他師弟師妹吩咐事情,心里自矜地想著自己多帥、多有主角命中神秘絕世高手的風范,自然沒注意到他轉身時越珩下意識伸出手,觸碰他的衣襟。 但只是擦過可一下。 他愣了一下,無意識地摩擦了一下手指,然后想到什么,看著那冰冷寡言之人的背影,突然微微揚了揚唇角,將手里的寒鋒藝劍握得更緊。 這把劍。 我——的。 路日就剛帶幾個人下山,就聽見下面哎呀哎呀的痛苦喘息聲,等轉過山坡,才看到有幾人正躺在上山必經路上的大石頭旁邊,苦悶地哀鳴著。 旁邊師弟們暗自倒吸了口冷氣。 那絕對不是多好看的畫面。 粘稠的白色霉菌仿佛蛛絲般從身體潰爛的傷口里長出來,將人纏在地上,皮rou皆潰爛開,流出膿水,看上去既覺得惡心,又覺痛苦。 越珩站在那里,皺眉。 又出現了—— 那些畫面。 但在那一閃而過的畫面中,雖然同樣是痛苦哀嚎,口鼻流淌著黑水的人,卻都穿著這個宗門的服飾。 “害怕嗎?” 越珩聽見那人冷淡地問。 他抬起頭,看著對方面無表情的臉,一瞬間突然看到這人站在火光沖天的山門前的樣子。 不動聲色、毫無痛楚,面無表情地盯著那被災厄之眼盯上、親手放火焚燒殆盡的宗門。 只有當時拉緊他的那只手,用力到讓越珩覺得無比疼痛。 “我不會恨你,越珩?!被鸸庵?,對方輕聲說,“你是天命之子?!?/br> 然后,直到劍鋒貫穿皇帝的胸膛,雙目失明雙手盡廢再不能持劍的劍客,對他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