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臨樓沖兩個人燦爛地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又被夸了一通乖巧可愛。 喬廣瀾跟大爺嘮了幾句,帶上臨樓一起順著街向前走,臨樓也覺得那糕很好吃,他覺得好的東西就總想讓喬廣瀾也多吃一點,因此自己吃一塊,就喂喬廣瀾一塊,很快就把那袋糕吃完了。 喬廣瀾已經熟悉他的飯量,知道他肯定沒吃飽,問臨樓還想吃什么,臨樓的目光在街邊的攤子上轉來轉去,看的眼花繚亂。他平時養尊處優,遠離塵世,這些民間小吃中有很多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反而不知道應該怎么選了。 喬廣瀾目光一轉,正好看見路邊有一家煎餅果子的攤,突然就想起了路珩說他再也不吃煎餅果子的事情。 他的性格外粗內細,不喜歡膩膩歪歪的抒發感情,很多事卻都記在心里。他從沒有因為小孩子之間的一點爭執記恨過路珩,也想不到路珩竟會內疚這么多年,當時路珩說那句話時的語氣神情喬廣瀾一直記得,曾經讓他心里很是難受。 也正是因為如此,剛剛知道過去的真相之后就來到這個世界,面對的又是受了傷還是個小孩子的臨樓,喬廣瀾幾乎是無微不至,百依百順。 似乎這樣做了,就好像也能回到他和路珩共同的少年時代,彌補一下那些因為不理解而造成了隔閡和錯過的時光。 這樣的心情他永遠都不會跟路珩說,但他希望能夠多做點什么。 喬廣瀾指了指那個攤子:“我給你買個那個吃吧,那叫煎餅果子,很好吃的?!?/br> 希望你吃掉它,忘記那個心結。 不知道為什么,聽見這四個字,臨樓的心里微微揪了一下,他沒有多想,點了點頭。 喬廣瀾領著他過去,果然買了個煎餅果子給臨樓吃。 臨樓聞了聞,覺得很香,于是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喬廣瀾道:“好吃嗎……” 他的話還沒問完,臨樓忽然扔下煎餅果子,跑到路邊就吐了。 喬廣瀾:“……” 他愣了一下,又看了眼地上的煎餅果子,這才反應過來,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快步走到臨樓的身邊,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沒事吧?” 臨樓其實只咬了一口,連咽都沒來得及咽下去就全給吐了,喬廣瀾走過來的時候他正扶著大樹喘氣,連忙又騰出手來將喬廣瀾推遠了一點,道:“別過來,這里……不干凈?!?/br> 喬廣瀾沒說話,拽著臨樓后退了幾步,臨樓可惜地看了一眼那個煎餅果子——喬廣瀾買給他的東西對他來說都很珍貴:“我沒事,就是剛才吃的時候突然有點不舒服,可能是不太習慣這個味道……其實很好吃,真的很好吃?!?/br> 喬廣瀾默然無語,從袖子里抽出一條手帕,半蹲下身子,給臨樓擦了擦嘴,然后展開手臂,把孩子摟進了自己懷里,緊緊地抱住。 他的手臂修長,身形和魁梧一點都扯不上邊,懷抱卻在這個冬夜里顯得十分溫暖。 臨樓被喬廣瀾抱愣了,全身都被他的氣息包圍,一時之間竟然有點手足無措,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衣服,結結巴巴地道:“你、你……” 喬廣瀾苦笑道:“對不起,不應該讓你吃那個。我、我真是……你這個人,怎么就這么死心眼呢!” 他站起來,摸摸臨樓的腦袋,吁了口氣道:“好吧!這東西不好,咱們不吃了,我帶你去找別的好吃的?!?/br> 臨樓戀戀不舍地放開抓著喬廣瀾衣服的手。 經過這件事,喬廣瀾有點掃興,不在街上逛了,直接帶著臨樓找了一家客棧進去。 他要了一間上房,又在一樓點了一桌菜,和臨樓坐了下來,周圍座無虛席,倒是很熱鬧,大廳中間還有個賣唱的姑娘正唱著一支頗有韻味的小曲,古意悠悠,時空折疊,歲月余燼留下的塵煙氣息撲面而來。 飯菜上來的很快,過了一會就幾乎要把桌子給擺滿了,小二卻一臉歉意地走過來,向喬廣瀾道:“公子,實在對不住,您方才點了一道脆炸板鴨,但現下店里已經沒有鴨子了,不然換成脆皮兔,您看行嗎?這兔rou外酥里嫩,要更加美味……” 臨樓聽到這里,很期待地看了小二一眼。 喬廣瀾不明原因地哆嗦了一下,覺得皮有些發緊,道:“脆皮兔這東西……嗯,還是不吃了吧。你換個燒雞好了?!?/br> 小二剛剛答應了一聲下去,喬廣瀾忽然聞到一陣馨香,臨樓放下筷子看向他的身后,已經有一只纖纖玉手搭在了喬廣瀾的肩膀上,含著笑意的女聲問道:“公子,可需要點支小曲助興嗎?” 以他的功力,倒是能聽出來有人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但客棧中的人來來往往,腳步紛亂,當然不可能一個個都去注意。喬廣瀾回過頭,發現過來的竟是剛才那個站在大廳中間唱曲子的姑娘。 這種搭訕他習以為常,聞言笑了笑,不著痕跡地抬手拿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對方這一搭就落空了。 喬廣瀾閑閑啜了口清茶,才道:“多謝姑娘好意,不必了?!?/br> 他坐在那里,光是一個側影就吸引了無數目光,此時一側身,讓那名歌女看清了正臉,更是驚艷,非但沒有離開,反而就勢坐在了喬廣瀾身邊的位置上,執著道:“公子何必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奴的曲子向來只唱給有緣人聽,方才奴看的分明,在唱到‘識盡千千萬萬人,終不似、伊家好’一句時,公子分明看了過來,眼中頗有感慨,顯然解奴曲中之意,為何不能圓奴一個心愿……” “爹!”這時候,一個童音脆生生插了進來,打斷了歌女的話。 歌女目瞪口呆,喬廣瀾一口茶就嗆進了嗓子里,頓時大聲咳嗽起來。 我擦,這一聲叫的,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臨樓放下筷子,乖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這才道:“爹,怎么又咳嗽上了?娘說了,你的傷還沒好,不能喝酒,不然回去之后她打斷你的腿?!?/br> 歌女:“……” 喬廣瀾剛順過來的一口氣差點又叉出去,他遠遠不如臨樓這么會裝模作樣,一時間簡直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干笑著說:“是嗎……可真夠兇的啊?!?/br> 他拖后腿沒關系,臨樓一個人的演技足以撐全場,重新倒了杯熱茶給他,見喬廣瀾不咳嗽了,這才坐了回去,提起筷子繼續吃飯:“是啊。娘本來就性情剛烈,武藝高強,你貪杯又好色,前幾天納的小妾剛剛被她打死,打飛的一條胳膊還沒找到呢,你就別再惹娘不高興了吧?!?/br> 喬廣瀾:“……” 呸!果然不愧是路珩,不管投胎轉世成什么模樣,該不要臉的時候可真是半點也不含糊啊。 只是他沒想到,臨樓下了這么猛的藥,竟然還沒能把歌女逼退,那個女子沉默了片刻,竟然自己拿了一套干凈的碗筷,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向喬廣瀾舉了舉:“沒想到公子看上去如此年輕,就然就已經有妻有子……奴身份卑微,不敢癡心妄想,但遇到了您這樣的人實在是情難自禁,只求敬公子一杯酒,伺候您吃這一頓飯,奴就心滿意足了?!?/br> 她說的可憐巴巴的,喬廣瀾本來想她要敬就敬,要吃就吃,早完事早走人也就省心了,可是一轉頭,感覺臨樓的眼睛里幾乎要冒火,那拿杯子的手愣是沒敢伸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喬:我是真心想讓他叫爹但是為啥他叫了我又覺得好害pia…… 臨樓:那個脆皮兔,莫名想吃喲~ 第92章 第五世界 喬爸和他撿來的戲精兒砸 他干咳一聲, 誠懇道:“姑娘,是這樣的?!?/br> 歌女一怔, 喬廣瀾已經道:“實不相瞞, 你看我表面是穿的好,那都是為了充門面,實際身上的銀兩實在有限, 也就只夠吃這一餐而已。犬子貪吃,這頓飯加上你一個,他必然會吃不飽。所以請姑娘體諒我愛子心切,孩子又年幼,就莫要搶飯了罷?!?/br> 路珩:“……” 歌女:“……” 那個歌女的臉有些漲紅了, 但即使喬廣瀾把話說到了這份上,她還是猶猶豫豫, 似乎是有些不情愿走的模樣。喬廣瀾和臨樓對視一眼, 心里都猜測她大概是有什么目的才故意借口唱曲過來搭訕,只是這幅磨磨唧唧不肯明言的樣子未免叫人厭煩。 臨樓沉吟片刻,剛要開口,忽然聽見“哐當”一聲巨響, 客棧的大門被人狠狠踹開了,一隊家丁打扮的人氣勢洶洶推門而入,領頭的大漢四下環顧一番,喊道:“應該是那個小子!” 他們直沖著喬廣瀾這一桌就走了過來。 喬廣瀾翹著二郎腿坐在桌邊, 動都沒動一下,看上去十分悠閑, 口中卻嘆了口氣,抱怨道:“人在桌前坐,鍋從天上來。麻煩?!?/br> 他這邊話音剛落,那氣勢洶洶走過來的一隊人突然齊刷刷摔了個大馬趴,再順著小二才剛剛擦過的油光水滑的地板,溜冰一樣滑到了喬廣瀾的身前?!芭椤币宦晲烅?,領頭的人一腦袋撞上了喬廣瀾的椅子腿。 喬廣瀾:“……”老子沒練過隔山打牛神功啊。 天地良心,他真的就只是說了句話而已,畢竟人家除了說了句“那小子”之外,根本還沒有得罪他。 他先狐疑地回頭看了臨樓一眼,小孩腮幫子鼓鼓的,一邊吃東西一邊也茫然地看著那幫不速之客。 喬廣瀾又把頭轉了回去,摸了摸自己的錢袋,淡定道:“各位一來就行這么大禮,真是太有禮貌了。說吧,想借多少……我也沒有?!?/br> 臨樓低著頭,忍不住沖著桌面笑了一下。 領頭的家丁從地上跳了起來,雖然怒氣沖沖,但是鼻青臉腫,十分有損氣勢。他倒沒有因為摔跤的事情懷疑喬廣瀾什么,只是怒斥道:“你這小子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拐帶我家老爺的小妾私逃!這可是我家老爺花了五十兩銀子買回來的,連賣身契都簽了,你倒是會占便宜!快把人交出來,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喬廣瀾瞥了躲在自己身后的賣唱姑娘一眼,這才知道原來對方是想用自己擋災。 這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就這么慧眼如炬看上他了,是覺得他看上去很可靠,還是他長得太像隨便人栽贓的冤大頭?也不提前說一聲,萬一自己“父子”被打死了可怎么辦,這也太缺德了。 他十分上道地把身后的姑娘推了出去,道:“大哥,我和她今天是初見,你千萬別誤會。喏,人給你,只求各位放我一馬。在下身邊帶有幼子,這孩子腦子不好,受不得驚嚇,大哥千萬別動手啊?!?/br> 臨樓:“……” 不就是說了他貪杯又好色嗎?這家伙真是記仇。 不光那邊的家丁沒想到他如此干脆,就連被喬廣瀾推出去的歌女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呆滯——遇到遭遇危險的美人,正常的男人好歹也得要點面子吧! 喬廣瀾施施然回身落座,竟然真的不打算再理會這件事了。歌女被那幫人扯過去,連忙拉著他哀求道:“公子,求您幫幫我吧,我不想跟他回去??!” 喬廣瀾道:“話不是這樣講。既然人家買了你,那就是正經花了錢簽了賣身契的,那么在你簽下賣身契的時候,就的確是人家的人,我要是橫加插手,豈不是太不講道理了?” 所謂入鄉隨俗,既然到了古代社會,這樣的人口買賣是正常交易,喬廣瀾當然不能用自己的價值觀為標準,隨便干涉別人的行為。他的話合情合理,一點問題都沒有,歌女啞口無言,眼看就要被帶走。 領頭的家丁最后看了喬廣瀾一眼,見他坐在桌邊,悠閑地自斟自飲,毫不動容,顯然是真的不想管這件事。他的杯子里裝的明明是清茶,但那灑脫的姿態,卻叫人覺得他正在品嘗世間最醇厚的美酒。 本朝男風盛行,這幾個家丁仗勢欺人,沒一個好東西,平時欺男霸女的事情沒少做,看到喬廣瀾的模樣其實非常動心,可現在也不想旁生枝節,打消了找他麻煩的念頭,冷哼一聲,反手給了那個歌女一耳光,喝道:“東西呢!” 他對待這個所謂的“老爺愛妾”,態度一點也不恭敬,可見歌女在那戶人家里的地位一定不高,那么他們這次急著找人,多半不光是因為捉拿逃妾,更因為這個歌女偷拿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歌女還不愿意說話,家丁已經搜了一圈身,很快把東西拿回來,嘴里罵罵咧咧:“老爺把你買回來,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倒好,偷了值錢的東西出來養小白臉,居然膽大到連馬家的傳家之寶都敢拿,真是賤人,走,跟我們回去!” 一行人很快推推搡搡離去,這時臨樓突然輕輕“咦”了一聲,喬廣瀾低聲道:“怎么?” 臨樓皺著眉:“那個人手里拿的,好像是凌見宮里的一樣寶物,叫做霜天冷,可以窺探人們心中的夢魘,也能將因意外造成離體的魂魄扯回體內。這……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樣東西原本應該收在凌見宮的寶閣里面,一般人是無法進入的?!?/br> 喬廣瀾目光閃動:“那怎會成了馬家的傳家之寶……” 這句低語還沒有說完,他整個人就已經在桌邊消失了。 臨樓無奈地放下筷子,搖頭輕嘆了一聲:“真是個急性子?!?/br> 說完這話,他心里忽然涌上一種似曾相識的悸動,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怔了怔,這才隨后追了出去。 那名歌女雖然有些缺德,但是頭腦很聰明,大概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選擇的這家客棧跟她私逃出來的人家只有一條街的距離。喬廣瀾出去的時候,他們已經快要到家了。 家丁們帶著那名歌女,剛剛走到府門外,領頭的家丁手中突然一空,眼前跟著一花,原地已經憑空多出來一個人。 他定睛一眼,剛才那個漂亮的年輕人單手負在身后,立于薄薄的飛雪中,另一只手湊到眼前,正在觀察那枚打造成雪花飛釵一樣的霜天冷,仿佛他們這些人都是空氣一樣。這精致的法器拈在他手里,如折花枝。 那名家丁大驚失色,先揉揉眼睛,又看看懷里,才反應過來剛剛拿回來的東西竟然一瞬間就被搶走了。 他剛才那副膽小怕事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嗎?! “你是什么人?!” “把東西拿回來!” 喬廣瀾沒有理會,手一收,霜天冷已經進了袖袋,他回頭看看身后寫著“馬府”兩個字的牌匾,詢問道:“你們家老爺的名字是不是馬敏義?他死了?” 家?。骸啊?/br> 喬廣瀾這么問,是因為看見大門口掛著白色的燈籠,知道肯定是有人辦喪事。府中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竟然還有心情跑出來抓人,估計就是急于把霜天冷拿回來救命了。 上門問主人死沒死,這真是太欠揍了,好幾個家丁七嘴八舌地怒斥道:“休要胡說八道!” “我們老爺才沒有出事,去世的是大少爺!” “你這小子快把東西交出來!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