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而不等盧卡茨和克拉默相持一下,從屋子里傳來的腳步聲就讓他完全安靜下來了。 那是一個屬于年輕女人的腳步聲,可它卻并不屬于項靈熙的。 很快,那個女人的說話聲響起。 “你們要找項小姐嗎?把這套房子賣給我們的小姐就姓項,但我們不記得她叫什么了?!?/br> “我們要找的那位項小姐個子挺高的,一米七出頭一點。頭發大概是到背的長度?!?/br> “對對對,那就是她了?!?/br> 克拉默深諳許多和女人說話時需要遵循的守則。 比如說,他不能當著一個女人的面用“漂亮”這種代表著主觀審美的詞來描述另外一個女人。 再比如說,他也不能當著一個女人的面說另外一個女人和她的丈夫差不多高。 總結一下,那大概就是客觀一點,并且少用參照物。 就這樣,克拉默才只不過是在不冷落屋子男主人的情況下說了一句話,他就已經沖淡了許多盧卡茨先前因為過于魯莽而讓人對他們所提起的防備。 可當抱著花的盧卡茨聽到了那些話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已經斷了線索的他卻是一下頹敗地靠在了墻上,并只能聽著克拉默繼續和這間公寓房的新主人繼續打聽。 “請問她是什么時候把房賣給你們的?我和我朋友都覺得很吃驚,因為我們差不多兩個月前還來過這里?!?/br> “半個多月前吧。她好像是看中了另外一套想換的房子,所以要用這套房去換首付,賣的還是有點急的?!?/br> “那請問你們知不知道她新換的那套房買在哪里?” “這我們就不知道了?!?/br> 當房子的女主人這樣回答了克拉默之后,男主人也調笑道:“不是自己的房,別人就算和我們說過也記不住啊?!?/br> 就在這套公寓房的新主人打算和克拉默結束交談并關上門去的時候,先前已經被推到了邊上的盧卡茨走到了門前,并把手里的那束花交到了房子男主人的手上。 “我原本想把這束花送給她的?!?/br> 【只是今天我可能送不出去了?!俊鞘潜R卡茨未有說出的話語,但是熟悉的公寓房里住著的那對陌生的小夫妻卻是從盧卡茨的臉上讀出了它。 “你可以……你可以把它送給你的妻子?!?/br> 說著,盧卡茨還對屋子的男主人露出了歉意的微笑,并與克拉默一起,和對方說了再見后轉身離開。 只是離開了這間公寓房,他又能去哪里? 這座城市這么大,他卻獨獨只是為了一個人才來到了這里。 在過去的一個多月時間里,他一直都如此克制著對于那個人的思念。他也總是對自己說著,只要他完成那場新聞發布會,完成那場意味著他終于能夠重新站起來去面對海上風暴與巨浪的新聞發布會——他就立刻飛去找他心愛的女孩。 可就是在他如此渴望著聽到項靈熙聲音的那一刻,他卻是被那個女孩推出了那棵盛開著杏花的杏樹。 因而他用自己所有的意志去筑起的堤壩就此崩塌,被克制了那么久……那么久的思念就此涌了出來,把他擊打得措手不及。 但他卻偏偏乘著飛機飛躍了半個地球也只是得到一條斷了的線索。 在走到了那座不新也不舊的公寓樓的底樓后,陷入了迷茫的盧卡茨坐到了樓前的階梯上,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他帥氣的大衣會就此被弄臟。 半天前的那種坦然與不加掩飾的,對于未來的期待徹底不見了。 他仿佛一名早已陷入了缺氧狀態的登山者,本以為只要再往上攀一百米就能達到供應氧氣瓶的補給站,卻是在埋頭苦攀了三百米后卻依舊只能看見白茫茫的一片。 “也許……也許我們能關注一下靈熙的……社交網絡賬號?還有她的個人官網。我記得她一個月還是兩個月之后要在倫敦還是巴黎辦畫展的?!?/br> 站在盧卡茨身旁的克拉默給對方出起了主意。 但是前總統閣下一聽到對方說的那種對于時間的描述就笑了,并問道:“一個月或者兩個月?不,我等不了那么久?!?/br> “可你之前不也已經一個多月沒見她了嗎?”這樣的話克拉默幾乎是脫口而出,但是等到他把話說完了,他才意識到這句話有多捅他家隊長的心。 于是面上掛不住了的克拉默只得也拍了拍石階上的灰,并打算陪著對方坐下來。 可就是在這個時候,先前那間公寓房里的男主人匆忙追下樓來的腳步聲讓盧卡茨和克拉默都不由地轉頭向著樓道看去。 “你們還在啊,太好了。我太太剛剛給項小姐打了電話。她是你女朋友吧?” 這對小夫妻顯然沒那么關注時事新聞,也沒能認出來他們家敲門的那兩個青年里的一個,就是近來在國際政壇上攪得腥風血雨的羅科曼尼亞前總統。 他們甚至也不知道把房賣給了他們的那一位還是個“有點名氣”的畫家。 但是盧卡茨之前的那番表現,卻讓他們看出來了這是一個“把女朋友徹底惹毛了的男青年”。 聽明白了對方意思的盧卡茨忙說道:“可能她現在覺得我已經不是了?!?/br> 那可真是讓一旁聽著的克拉默感覺一言難盡,可他卻還要憋住,憋住不能拆了盧卡茨的臺。 但是屋子的男主人卻不明白這里頭的彎彎繞繞,只是熱心腸地對盧卡茨說道:“我們看你也不像是會打女朋友的人,而且教養也好。所以我和我太太打算看看能不能幫幫你?!?/br> 聽到了那樣的話語,盧卡茨十分著急又懇切地問道:“你們知道靈熙在哪兒了嗎?” 屋子的男主人笑了,說道:“我太太剛剛假裝我們給水電煤做過戶的時候遇到了問題,問項小姐她在哪兒。但是挺不巧的,項小姐出國了,還是坐昨天半夜的飛機出國的?!?/br> 得到了這個答案的盧卡茨和克拉默相互看了一眼,而后克拉默就也出聲問道:“那請問……你們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項靈熙和我們打電話的時候說她現在人在阿姆斯特丹等專機,一會兒會去瑞士。因為工作的關系,她可能會在那里待一陣子?!?/br> 克拉默在這位男主人說到“去瑞士”的時候,腦袋里就一下想到了朗格拉克和項靈熙曾經跟他提起過的“瑞士男孩”。 而盧卡茨則在對方說到項靈熙要為了她的工作而在瑞士停留一陣子的時候,則一下就想到了采爾馬特。 “看起來你們這就已經知道應該去哪兒找人了?那我們還是幫上忙了?!?/br> 覺得自己下樓的這一趟沒白跑了的男主人高興了,隨即又問盧卡茨他的花是在哪兒買的,說他太太喜歡那束花,打算以后有機會也去那家花店買。 此時克拉默已經不記得那家花店的具體地址了,但盧卡茨卻是對于許多細節都有著過目不忘的超強記憶力,因而他很快就把地址寫給了對方,并在和那間屋子的男主人告了別后很快就帶著克拉默一起去到小區外面攔出租車。 可盧卡茨都已經攔到車了,越想越不對勁的克拉默卻是在把很多事都串到了一塊兒之后很是憤怒地說道:“朗格拉克!原來他就是靈熙說的那個‘瑞士男孩’!我就覺得他有問題,他看起來好像對靈熙有企圖。但我一點兒也沒想到他的問題可以這么大!” 但是克拉默才怒嘆完這句話,他就意識到……朗格拉克的確是會有麻煩了,但他可能也得完蛋了…… 那是因為,他把自家老大昏迷之后的事和對方敘說了那么多遍,卻每一次都有意識地和對方漏說了朗格拉克和項靈熙之間的……“奇怪氣場”。 誒,誒完了。 第123章 “靈熙說她是在去到瑞士滑雪的時候遇到那個讓她一見鐘情的男孩的……她和那家伙一起坐車去同一個地方,那家伙還就坐在了她的旁邊,并且看向她的時候眼神總是冷冰冰的,讓她以為對方其實是討厭她的?!?/br> 克拉默在飛機上的時候還和盧卡茨強烈抗議了對方向他要求的——“對于同一事件的重復描述”。 但現在,他卻是提著心吊著膽,主動把項靈熙之前要求他為自己保密的那些少女心事全都向自家老大坦白了。 當盧卡茨聽到克拉默所說的,項靈熙對于那個“瑞士男孩”的一見鐘情時,他的內心還涌起了對于那個“陌生人”的,十分濃烈的妒忌與敵意。 但是當他聽到克拉默把“眼神總是冷冰冰的”和自己已故戰友的弟弟朗格拉克聯系到一起的時候,他就又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那當然是因為……在自己的兄長去世之前,身為醫學生的朗格拉克分明是在看到陌生人的時候會表現得有些靦腆卻又總是帶著友善的那種男孩。 而直至克拉默把項靈熙所說的……被她稍加修改過的“被困雪山兩天”的事也和盤托出,盧卡茨卻是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那可真是持續了很久很久的沉默。 直至他們在一個多小時前才剛剛告別的機場又再次出現眼前,盧卡茨才又向把膽戰心驚的狀態保持到了現在克拉默問道: “有關那個‘瑞士男孩’,她還說了什么?” “她說……” 【在分別的時候,他看我的眼神總讓我覺得……他應該也是喜歡我的?!?/br> “咚!”——那是盧卡茨把拳頭砸在了后排坐墊上的聲音。 就連前排的出租車司機都被突然一下的那個動靜嚇了一跳,并把車向著機場加快開去。 而就在覺得情況越來越不對勁克拉默本能般地省略了他對于那個“瑞士男孩”的評價,并試探著叫出自家老大的名字時,盧卡茨終于出聲說道: “根本就沒有什么‘瑞士男孩’。她說的那個人就是我?!?/br> 接著羅科曼尼亞的前總統閣下就不住地低下頭來,用壓抑著很多種情感的聲音,帶著些許的迷茫很輕很輕地說道:“我都做了些什么……” 當盧卡茨把那句話重復到了第二遍的時候,他們也終于到了機場。 只是此時的他們也當然錯過了在下午兩點前起飛的最后一班能夠轉機去往蘇黎世的飛機。 當那班在下午1點55分起飛的德國漢商航空的航班也從他們仰頭就能看到的地方飛過,他們將不得不在這座機場等待六個小時才能等到下一班可以帶他們去往蘇黎世的飛機。 而到了那個時候,到了那個時候項靈熙或許就已經乘坐瑞士的高山列車到了采爾馬特了。 可讓盧卡茨感到更為不敢置信的是,這或許已經是他們之間所錯過的,最短的時間了。 “我沒有討厭過她。我只是不知道應該怎么對待用那種眼神看向我的女孩?!?/br> 當兩人在機場買好了那班在晚上七點五十五分起飛的機票時,盧卡茨不禁向克拉默說出這樣的話語。 他當然知道這于事無補,但他就是想要把這句話告訴什么人,哪怕這樣的話語對于那個人而言并不重要。 他只是,只是想要把這句話說出來。 此時此刻,項靈熙所乘坐的那班由阿姆斯特丹飛往蘇黎世的飛機已經降落。 但是當項靈熙拖著她的行李從機場走出來,并直接去往火車站的時候,她卻會發現想要從蘇黎世去往采爾馬特可真的不是一件那么那么容易的事。 顯然,上一回坐著直升機直接從巴伐利亞飛去采爾馬特的經歷誤導了她。 當她一個人拖著行李來到這個她以為自己已經很熟悉了的國度時,她才明白想要從普通的旅行渠道去往采爾馬特到底是一件多折騰的事。 但是沒關系,在等待去往采爾馬特的火車時,她正好可以在她此前還從未來過的蘇黎世逛上一圈。 并且這樣一來,等到她真的抵達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時,她或許就已經距離采爾馬特的冬夜很近很近了。 項靈熙本以為在經歷過了一個多月前的那次大風大浪之后,她應該已經不畏懼一個人去到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了??僧斔娴淖夏橇星巴蔂栺R特的火車時,她又會因為那座小鎮上有著一個正在等著她的朋友而不由地高興起來。 當她走下火車,并看到今天正好休息的醫生就在站臺上等著她的時候,她會在朗格拉克還沒發現她的時候就悄悄從對方身后靠近,并在輕輕一拍醫生的肩膀后就給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年輕的醫生似乎覺得自己作為一名紳士,他不該如此讓女士主動抱住他。 于是他很快反應過來,把項靈熙抱了起來,并轉了個圈。 那樣的一圈讓項靈熙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個圓規的轉軸似的,穿著防滑靴的腳直接就給懸空畫了個大圈。 但落地之后,她又覺得這種體驗還挺新奇的,并因此而笑出聲來。 “你想再轉個圈嗎?”已經替項靈熙拉起了拖桿箱的朗格拉克這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