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節
藺守安道:“是我殺的,也是我策劃的,他一個小孩子懂什么?!?/br> 策劃這事先不談?!澳銡⑷藭r他在場,對吧?你當著一個孩子的面殺人?” 藺守安否認了:“沒有,我是在要離開時,又返回了屋里,把袁勝殺了。我當時心里很亂,殺了袁勝后發了一下呆,耽擱得有點久,小雨走過來找我,然后看到袁勝死了,我立刻帶他離開了?!?/br> “還有誰能證明是你殺的袁勝?” “那天還有另外在場,他們沒親眼看見我殺人,但他們可以證明小雨沒殺人?!?/br> 這個得等抓到那兩人后再向他們查證了。 “你說你本來都要離開了,卻又返回了,為什么要倒回去?” “出門時,我看到附近的椅子上有只長絲襪,我當時就覺得那人渣肯定還欺負過別的姑娘。這大概是我潛意識為自己找的借口,我就是想殺了他?!?/br> 程錦覺得邏輯上還算說得說去,便開始問下一個問題:“時好雨的鞋印曾出現在兩個犯罪現場。一個是袁勝,另一個是一個搶劫現場。那兩次你應該也在?你為什么要帶他去做這種事?” “讓他看一下底層人的生活,只是讓他看看,沒讓他動手,他什么都沒做?!?/br> 程錦無語,“你以前也是這么教你女兒的?” 藺守安沉默。 程錦敲桌子,“說話?!?/br> 藺守安道:“我女兒小時候很挑食,我就帶她去農村干過活,讓她知道一粥一飯皆來之不易。小雨很嬌氣,像個小閨女,我覺得讓他看看社會上丑陋的一面對他會有一定的幫助?!?/br> 程錦被氣笑了,“你挺有本事的,替賴老板教兒子?!?/br> 藺守安愣了,“他是那個——賴老板的兒子?” “對,我剛從賴宇那回來,他親口承認了時好雨是他兒子?!?/br> “我沒想到……”藺守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我以為他是某個黑道頭目的兒子,因為殘疾,所以被丟到一邊?!?/br> 一個黑道頭目的兒子去了解一下黑道上的事只能算是普及常識。但賴老板的兒子,當然可以不用去接觸那些東西。 “時好雨說半年前開始,有很多人跑來接近他?!?/br> “是,我以為是他父親的人,黑道家族難免存在派系斗爭?!碧A守安抹了把臉,“其實是有人想算計賴老板對嗎?” “嗯?!?/br> “我對不起他?!?/br> “哦?” “他幫過我,我恩將仇報了?!?/br> “他幫你只是順手罷了?!?/br> 藺守安搖頭,“賴老板有一身俠骨?!?/br> “你為什么來自首?” “賴老板——之前我不知道老板是他——讓人給我傳話,讓我以后不用再跟著小雨了,他會給我安排別的活。我以為我是顆棄子,既然走投無路了,我又確實殺了人,那就來自首吧?!?/br> “你對他心存怨恨?!?/br> “如果我知道老板是賴老板的話,我不會這么干?!碧A守安苦笑,“我不信別人總得信他,我這條命都是他救的?!?/br> 說到底是信任問題。藺守安命運多舛,不信任他人,所以會預設自己已經面臨絕境。 …… 24小時到了,伍堯天急匆匆地把案子接過去了,還頗為懷疑地審視程錦,“你都干啥了?” “沒什么。就理了下案情。等你查完后,我們對對答案?!?/br> 伍堯天,“……” 晚上,又有人約程錦見面。對方姓尚,職務是副市長。 尚副市長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請了幾位同僚作陪,其中一個程錦在和伍堯天出去喝酒那晚見過。 程錦心想,這人到底哪邊的,怎么哪哪都有他? 尚副市長是文人,斯文中透著隱隱的清高。 不像伍堯天,有種金戈鐵馬的匪氣。 也不像賴宇,當得了翩翩貴公子,也扮得了市井無賴,能和權貴推杯換盞,也能和下九流們把酒言歡。 尚副市長當是兩者都不屑的?;蛟S也不是不屑,只是他無法融入那種氛圍。 不知道是不是參照伍堯天的請客方式,尚副市長也請喝酒,不過是米酒,偏甜,楊思覓喝了不少。 除了酒,還上了不少小菜與點心。 有人有意無意地提了句:“這里的早點也很不錯?!?/br> 這是知道程錦吃過賴老板的早點了。 大家聊天,聊到特案組來木倫的工作,倒是沒聊搶劫殺人案的具體細節,而是說起了城市治安問題。 大家都相當憂國憂民。 尚副市長還提了句夏部長對木倫的狀況也十分憂心。 程錦思索了片刻,才明白他說的夏部長是指公安部的一位副部長,在處理冷江的性產業問題時,程錦和他接觸過。 程錦道:“我以前來過一次木倫,當時我就覺得木倫這么下去不行,遲早要改革?!?/br> 眾人都點頭。 “這次一來,果然有了變化?!背体\沉吟道,“大概所有的改革在起初都是不如人意的?!?/br> 眾人沉默。 尚副市長道:“具體是哪里不如你的意?” 這話很重了。 “當然是犯罪率?!睏钏家挼?,“夏部長最關心的也是犯罪率吧?” 尚副市長道:“升高只是暫時的,以后會降下去的?!?/br> “用趕走有犯罪前科的人這種辦法?”程錦說得很直白?!八麄冎械暮芏嗳艘蟛桓?,有份工作能養活自己就行了。何必把他們往危險的路上逼?” 尚副市長皺眉,有些事可以做,但不好放到明面上說?!拔乙彩菂⒖寄切┳龅煤玫某鞘械慕涷??!?/br> “一國都可以兩制。為什么每個城市要弄得一樣?照搬別處的經驗,說難聽一點,這是懶政?!?/br> 尚副市長眉頭皺得死緊,瀕臨暴發了。 程錦道:“改革一向艱難——” 楊思覓接下去道:“摧毀重建反倒容易。你們應該是在走‘重建’這條路,對吧?先激化矛盾,等暴亂暴發后全面清洗各方勢力,然后就天下太平了……” 程錦制止道:“思覓?!?/br> “天下太平?想得美。參考一下歷史經驗或者其它類似地方的經驗,這會是個漫長的過程。而你們這批人呢,最光榮的會成為殉職的烈士,最恥辱的會得到累累罵名——遺臭萬年應該不至于?!睏钏家捳f完后,笑著舉起酒杯,“敬你們?!彼鲱^喝完了杯中酒。 “……”程錦道,“倒也不至于這么夸張?!?/br> 尚副市長沉著臉不說話。 眾人像屁股下有針一樣坐立不安。 后來大家便沒再聊木倫了,轉而聊一些不痛不癢的生活瑣事。 努力磨到十點鐘,有人說起尚副市長明天一大早就有個會,大家便紛紛說不早了是該回家了。 程錦和楊思覓打車回去。 程錦攬住楊思覓,讓他靠著自己休息,“累了吧?” 楊思覓不給面子地道:“是你累?!?/br> 程錦低笑。 特案組又在木倫呆了兩天,然后決定回京。 機票剛訂好,賴宇就打電話過來了,“不來賭場玩玩再走?上次你們不是沒玩成嗎?” 程錦心想,難道他們是訂的賴宇家的航空公司的機票?“下次吧?!?/br> 賴宇遺憾地道:“本來再請你們請個早點?!?/br> “為什么總是早點?” “省錢啊?!?/br> 程錦無語。 “接下來我花錢的地方可多了。尚副市長想提高就業率,開會號召廣大企業多為民眾提供就業崗位。他還挺行的,用我們的錢刷他的政績?!?/br> “對你們來說錢是小事吧?!敝攸c是尚副市長表明了他的態度:愿意適當調整某些不合適的政策。 “怎么是小事呢?經濟是一切的基礎?!?/br> “那你好好發展經濟吧?!?/br> “我就是這么想的,這是我的新目標,我要讓木倫成為最有錢的城市!” “……你加油?!庇行┤苏娴氖窍喈斏衿娴拇嬖?。 程錦也和伍堯天說了他們要走了。 伍堯天沒有絲毫不舍之情,爽快地道:“好,明天我讓人送你們?!?/br> “不用,我們有車?!?/br> “哦哦,那家租車公司的車是吧?你放心,我會好好教育他們,讓他們以后不再搞事,全心全意為顧客服務?!?/br> 程錦感覺伍堯天后面還有一句沒說出來的話:所以你們就安心上路吧。 但是還沒上路就又出了事。 半夜,藺守安在拘留所里自殺了。紙巾打濕后捂住口臭,窒息而死的。 負責看守的工作人員在凌晨時分發現藺守安的睡姿很別扭,就過去看了下,結果發現出事了,當時藺守安還沒斷氣,工作人員趕緊把他送去醫院搶救,可惜最終搶救無效死亡。 伍堯天半夜被人叫醒,然后就打電話把程錦叫醒了。電話接通后,伍堯天的第一句話是:藺守安自殺了。第二句是:沒有刑訊他。 程錦沉默,好一會兒才道:“確定是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