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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怎敵他晚來瘋急在線閱讀 - 第47節

第47節

    對方回:“女信士有何困惑,但講無妨?!?/br>
    薛瓔既然來了,也就沒打算遮掩避諱,淡淡一笑后便如慣常談事一般開門見山:“我近來碰上個怪事,時不時記起或夢見一些并未發生過,卻真實得如同親歷的事,想請仙姑解惑?!?/br>
    如果說頭兩次轉瞬即逝的聲音與情境,還叫她覺得是巧合或自己患了臆癥,那么醉酒當晚,那個連貫的夢境就實在無法用常理解釋了。

    原本夢泛春潮自然沒什么,但她清醒之后細細回想,卻品出不對勁來。

    夢中宮室的樣式與建筑風格,太像她年初到過的衛王宮了,而她與魏嘗那些對話也似“師出有名”,并非憑空而來。

    譬如魏嘗特意說她穿了裙子,又話里話外意指她不是尋常姑娘家,倒像表示她平日都以男裝示人似的。

    而夢里的她,在明知鼎爐內燃了催情香的情況下,依舊放任甚至促使之后一切發生,如此情境,分明就是蓄謀勾引。

    再看魏嘗年紀,大約十六七模樣,其床幔色澤規制,又像國君才可享有。而他還叫她“阿薛”。

    種種訊息串連到一起,她不得不聯想到衛厲王與薛嫚的故事。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己似乎在以薛嫚的身份,與衛厲王經歷著什么,不過夢中的衛厲王不知何故替換成了他兒子,也就是魏嘗的臉。

    “第一次是在看過一幅畫后,憑空聽見一個聲音;第二次我意外落水,昏昏沉沉,腦袋里映出一幕場景。第三次,”她說到這里頓了頓,“做了個連貫而清晰的夢?!?/br>
    觀主聽完沉默良久,半晌才道:“西面迦毗羅衛國的婆羅門教中,有一名為‘業力’的說法,不知女信士是否聽聞?!?/br>
    薛瓔皺皺眉:“仙姑是說業力輪回?”

    觀主點點頭:“婆羅門教中有輪回六道,稱人來世去往何處由今生業力所致。而道學中,有一與其相似卻不甚相同的說法叫‘轉生’。人死后形滅,化為氣,氣久而不散,于機緣中再生,故稱‘轉生’?!?/br>
    薛瓔緩緩眨了眨眼:“敢問仙姑,轉生一事,與我心中所惑有何關聯?”

    “轉生之人與前身發膚rou體、心性為人未必盡然相同,但因緣牽扯之下,卻可能極其相似,甚至保有前身零星的記憶?!?/br>
    薛瓔默了半晌,露出不可思議的笑來,但嘴上到底沒表露,轉而道:“恕我愚鈍,仙姑可否講明白些?”

    觀主頷首以示歉意:“貧道能講的,只有這些了。女信士倘使不信,貧道也可說這并非怪事,而是疲累所致的臆想,女信士不如到前堂求些丹藥強身?!?/br>
    薛瓔笑了笑:“這樣聽來,倒不如是轉生更可靠了?!?/br>
    觀主沒再說話,她也便起身道謝,而后告辭了向外走去。

    *

    傅家兄妹在觀門外靜等薛瓔,起先是倆人一道站在安車外邊,時辰久了,傅洗塵就叫傅羽去車內歇著。

    傅羽靠在車窗內沿邊,隨口道:“殿下這是去問什么了呢,連我都沒透露一字半句的?!?/br>
    傅洗塵背對著她,眼望觀門,一面注意四周動靜,神情嚴肅道:“不知道?!?/br>
    “我也沒問你,就是跟你搭個話而已,再過幾天就搭不著了?!备涤鹦π?。

    他這下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張張嘴卻又閉上,重新看向觀門。

    傅羽繼續在他身后說:“我聽說了,你要接替驃騎將軍的位子,之后不在殿下手底下當差,就是皇宮、軍營、家里三頭跑,我哪還見得著你?!?/br>
    他沒說話,半天“嗯”了一聲。

    “你想去嗎?”傅羽又問,語氣試探似的。

    “聽殿下的?!彼?。

    傅羽笑了笑,突然說:“你那么喜歡殿下,怎么不叫她給我做嫂嫂?羽林中郎將是不夠份了點,驃騎將軍卻不差了。剛好殿下近來與魏左監關系不大融洽,你不考慮趁虛而入一下?”

    傅洗塵愣住,隨即怒目看她:“你瞎說什么?”

    她聳聳肩,示意當她沒說,往回縮了縮。

    他見狀,神情稍稍和緩下來,扯扯嘴角:“你多少年不叫我兄長了,開這種玩笑倒不見外?!?/br>
    她嘆了口氣:“是不該開玩笑,本來也不是親兄長,應當見外一點的?!?/br>
    見他不再說話,轉過身守崗似的站得筆挺,傅羽百無聊賴敲了幾下窗沿,一面瞧他留給自己的后腦勺,也不知是不是當真無趣了,伸出一根手指,悄悄在他身后虛描起來。從他頭頂發冠慢慢描到耳廓,再往下,卻突然見他鬢角處淌下一大滴汗來。

    她縮回那只偷偷摸摸的手,問道:“日頭很曬?要不你也進來等?!?/br>
    傅洗塵低頭看了眼自己投落在地上的影子,記起方才那根纖細的食指在他臉廓作亂的樣子,稍稍屏了下息,搖頭道:“不曬?!?/br>
    她“哦”了聲,抬眼恰見薛瓔從里頭出來,說句“殿下來了”就扭頭下了安車,不意下去后恰見此刻日影方位,微微一愣,下意識看向傅洗塵。

    他對上她目光,一瞬有點閃躲,幾乎落荒而逃般大步向薛瓔迎上去。

    傅羽愣在原地,一顆心驀然跳得飛快,直到聽見一聲“沒事吧”的詢問,才回過神來,向觀門附近看去,發現傅洗塵格劍擋在薛瓔身前,一名看上去十來歲的小道士正滿頭大汗向倆人賠罪。大約是方才走路不當心,撞上了薛瓔。

    但薛瓔平日反應素來很快,哪怕飛來橫禍也不至于躲不開??催@樣子,怕是她剛巧也在走神。

    傅羽快步上前時,小道士已轉身離開,她忙問薛瓔怎樣,卻見她興致不高地搖了搖頭,示意沒事,疲憊道:“回府吧?!?/br>
    三人踏上回程。薛瓔入公主府臥房時,天色已然大暗。她揮退四面下人,輕輕捻出一張藏在袖內的白色絹帛。

    下午那個小道士撞上她時,將這張絹帛悄悄塞進了她的袖子,她當時便已發現,所以刻意留意了那名少年的長相,卻并不覺眼熟。后來一路,因不知內里究竟,不確定是否適合給傅家兄妹瞧見,所以未曾將絹帛拆開細看。

    她走到幾案前,將絹帛擱在油燈下瞧,看清上頭一行娟秀的字跡:前塵已往不可諫,現世猶存或當追。女信士之惑,理在東宮;東宮之禍,根在子嗣。

    薛瓔眼底露出驚疑之色,在原地沉默半晌,將絹帛從中裁開,一分為二,捏上末尾半句,扭頭朝后院走去,經由后門來到魏府,與門房打了個招呼。

    門房慌忙請她入里,一面叫人向魏嘗通報,結果得知他人在沐浴,只好先將貴人引到了堂屋。

    魏嘗沐浴到一半聽說她來,直接一盆水從頭澆到腳,而后匆忙擦干身子,跨出凈房,臨移開臥房正門,又像想記起什么似的,回頭抓來一條被褥。

    于是半柱香后,薛瓔就看見魏嘗裹著一條被褥,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杵在了堂屋門口。

    倆人這幾天幾乎沒說過什么話,但熟稔程度卻也不至于減了,薛瓔愣了愣,徑直問:“你這是做什么,我又不會……”不會吃了他。

    他只露一對眼睛,看著她小心翼翼道:“十天還沒到呢,你不是叫我別出現在你面前嗎?”

    薛瓔一噎,說:“有正事與你談,過來?!?/br>
    魏嘗“哦”了聲,就知道若非正事,她也不可能大晚上登門,將被褥摘下擱在一邊,而后在她對頭跽坐下來,先問:“白天出去了,好玩嗎?”

    薛瓔本覺這話好像有點責怪和諷刺的意味,但見他神情認真,似乎是真心關切,于是答:“我不是去玩的?!?/br>
    “那去哪了?”

    薛瓔之前沒打算跟他講這事,但眼下因了那張絹帛,倒也確實得把來龍去脈說一說,才方便倆人商議,便答:“參星觀?!?/br>
    他愣了愣:“去道觀做什么?”

    “清心減欲?!?/br>
    魏嘗憋著股氣說:“別清減了,本來也就那么點欲……”

    薛瓔瞥瞥他,從袖中取出那張絹帛,道:“今日臨回時,被個小道士撞了一下……”

    “撞了?”他一下拔高了聲,繞到她身邊,眼神一頓橫掃,“撞哪了,有事沒有?我就說你帶傅洗塵出門是真不靠譜,他哪有我看你看得緊?不行,你下回……”

    “聽我說完?!彼ба?,將絹帛遞給他,“看這個?!?/br>
    魏嘗接過來,念道:“東宮之禍,根在子嗣?”

    這就是薛瓔裁過絹帛后留下的八個字。

    她解釋道:“那名小道士趁機塞給我的?!?/br>
    魏嘗皺皺眉,猜測道士必然只是受人指使所為,于是問:“誰寫的?”低頭又看一眼絹帛,說,“這絹帛被人裁過,是你?還是本就如此?”

    “是我?!彼蟠蠓椒匠姓J了,“想跟你探討的只有這八個字而已,至于是誰寫的,也一樣不重要?!?/br>
    魏嘗似乎有點不高興:“出自誰手,不說也就算了,可這話總有上下文的,你單拎八個字出來,叫我斷章取義,我怎么意會?我是神仙不成?”

    “上文跟這八個字沒有關聯,不影響理解,我保證?!?/br>
    他嘆口氣,低頭琢磨起來:“陛下年幼,尚未成家,此處提到的‘東宮’應與不存在的太子無關?!?/br>
    薛瓔點點頭。除卻太子所在,若還有哪處能叫東宮,大抵就是秦太后居住的長樂宮了。這里的“東”或許是意指宮闕方位。

    魏嘗顯然也很快想到了這點,道:“長樂宮的子嗣?我倒記得秦太后有個小兒子,是隨她住在長樂宮嗎?”

    薛瓔“嗯”了聲:“比阿郎還小點,才三歲多而已?!?/br>
    這個原本看來應當成為秦家爭權籌碼的孩子,因年紀太小,與馮曄著實相差得遠,一直以來并未引起多大波瀾,存在感實在不強。

    但按這個字條內容來看,這孩子似乎有些問題。

    魏嘗皺了皺眉。早在看到字條的一瞬,薛瓔便該已聯想到那個孩子,眼下還請他參謀,想必并非要他止步于此,僅僅做個猜測,而是想辦法深入打探。

    他說:“這字條可靠嗎?倘使不可靠,貿然出手恐怕不合適。萬一對方就是想勾起你的好奇心,引你想方設法驗證,而后捉你入網呢?”

    “我不敢保證?!毖Ν嫷?,“凡事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br>
    “我明白了?!蔽簢L點點頭,“我這幾天計劃計劃看,不過你得先把有關秦太后和那個孩子的事情細細告訴我?!?/br>
    薛瓔“嗯”了聲,從數年前開始講起。

    夜里蟬聲消了,四下靜謐,整個堂屋只有她淡淡的聲音,外邊如墨夜色越漸發深,一直蔓向未央宮。

    前殿響起馮曄的聲音,他皺著眉頭,朝一名道士打扮的人問:“你說,阿姐今日去參星觀了?”

    第53章

    “道士”說“是”, 又道:“殿下向觀主問了惑?!?/br>
    “問什么?”

    “陛下恕罪,觀主解惑有規矩,旁人不得探聽, 屬下不好找借口入里, 也怕殿下起疑?!?/br>
    馮曄說“好吧”,又撅著嘴沉吟了下:“她去到那里應是巧合吧?!?/br>
    “應是如此, 倘使殿下知曉觀主身份,便也該猜到道觀里安了眼線, 不會輕易前往了?!?/br>
    他點點頭表示贊同:“你們注意著些, 之后再有動靜, 隨時與朕回報?!庇盅a充道,“但下回記得換身衣裳,你這道士打扮也太扎眼了, 生怕別人瞧不出你是朕的眼線是不?”

    “陛下英明,是屬下考慮欠周全了?!?/br>
    “行了,趕緊回去吧?!?/br>
    *

    魏府里頭,魏嘗與薛瓔一直談到夜深。

    薛瓔告訴他, 秦太后這個兒子得來非常不易。

    先帝在世時一直偏寵先皇后,也就是薛瓔的生母,之所以納秦淑珍為妃, 是因當年天下初定,局勢不穩,他瞧上了她背后的秦家,而秦家姑娘里頭, 又屬她的長相最合他眼。

    為什么?因為明眼人都瞧得出來,秦淑珍長得有那么幾分像當時的皇后。

    其實納這樣一個夫人,對皇后也無疑是種膈應,但先帝不以為然,反覺這種態度表明了自己對妻子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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