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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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 早上睜眼,竟然睡過了。出門看見楊清菡在門口給董老爺整理領子,臉上半嗔半笑的樣子。董老爺走了,楊清菡一扭腰,打著呵欠進屋去了。秦梅香追上去:“師父……” 楊清菡面上氣色很好,就是眼睛睜不開,懶洋洋地:“怎么了?” “你有沒有件不那么扎眼的冬衣借我穿穿……” 楊清菡斜了他一眼:“穿你那大氅去,沒人說你?!鄙焓痔嫠眍^發,又帶過來一抹香,是脂粉味兒:“把臉拾掇拾掇再出門,不著急。好的放后頭才叫壓軸呢?!?/br> 外頭雪厚,出門前又磨蹭了那么一小會兒,趕到賞心茶樓時有些遲了。還沒進門,就聽見有人說道:“……秦老板如今算是過氣了。誰能想到呢,當初還覺得他能像他師父楊老板似的,長長久久地紅著……” “哪兒那么容易。唱戲的這么多,能紅上幾年,已經是他的運氣了。再者說,在臺上賣力氣,哪有往床上一躺錢來的容易呢……” 秦梅香腳步一頓,不敢相信這些體面人背后講人壞話是這樣難聽。 也有半信半疑的:”聽說只是病了,保不齊過些日子就回來了?!?/br> “嗨,說著好聽唄……您看呢,何老板?” 何翠仙的聲音淡淡地:”這個說不準,看他自個兒?!彼p笑一聲,啜了口茶:“我有時候也覺著累??墒菦]法子,咱得對得住座兒啊?!毖酝庵?,秦梅香是對不住觀眾了。 立刻有人表示贊同。何翠仙早年因為要強,發著高燒也不肯下戲臺,一直被視為敬業的典型,他也一向以此為榮。別人在這一點上比不過他,也只有由著他嘲諷敲打。 秦梅香正猶豫著,身后響起謝夢泉的聲音:“呦,香官兒來啦。身子可大好了?” 秦梅香回頭向他行禮:“都好。還沒問您老人家?!?/br> 謝夢泉擺擺手:“老樣子。得啦,一塊兒進吧?!?/br> 兩人一進場,近處就是一靜,周遭紛紛回頭看他。門邊兒那桌說小話的,有的頗不自在,有的滿臉鄙夷。何翠仙上下打量了秦梅香一番,目光在他的大氅上凝了凝,然后施施然起身,向他矜持地點了點頭,往前頭的桌兒去了。 秦梅香抬眼一望,明白了他為什么往后坐。因為葉小蝶正伴著田委員坐在最前頭呢。秦梅香望過去,葉小蝶也正好回頭望來。他今日穿一件象牙色的綢緞長衫,外頭罩著件大紅織錦鑲滾了金邊的毛朝里坎肩,領子和衣邊露著雪白的風毛。他本來就生得艷麗,這樣一身裝扮,更把整張小臉襯得粉面桃腮,如珠似玉。相比之下,何翠仙雖然也容色秀美不輸旁人,但衣服上光是一味圖雅凈,過于素氣,就被比了下去。 秦梅香惆悵地看著自己這一身黑狐裘,默默地嘆了一口氣。雖說他不怎么樂于在排場上與人爭妍,但是穿成這樣出來,未免有土包子開花的嫌疑。相比之下,他還不如何翠仙那一身素凈呢。 而且他也沒有想到,這兩盞不省油的燈今日居然都在。一個已經難纏,何況是一雙。他不愿意摻合這些爭風的事兒,便拉著謝夢泉,想尋個邊兒上的座位,恰巧看見林二爺同他招手,于是順水推舟地坐過去了。 林二爺今年快七十了,也是秦黨的戲迷。他是個文人,捧人的方式主要是給秦梅香寫戲本子。秦梅香一向很敬重他。許久不見,一坐下便小聲聊了起來。林二爺同謝夢泉招呼過,就老小孩兒似地跟秦梅香獻寶:“我又給你攢了兩個好本子。何翠仙來找我,我都沒給他瞧!回頭你來看看,排出新戲去演,包管火?!?/br> 林二爺其人,是前朝進士出身。寫戲詞的本事沒話說,但安身段安唱腔的事,他就不太在行了。是以也有明明是個好本子,但上臺以后并不能讓觀眾喜歡的事。秦梅香唱他的戲,火過,也砸過。所以這位爺的話只能聽一半兒。不過秦梅香仍然真心地笑了:“那我就要謝謝您了,還沒忘了我?!?/br> 林二爺擺擺手:“哪兒能呢,外頭傳的那些混賬話,我是一個字兒也不信的。戲迷們離不得你,你又怎么舍得撇下我們呢……” 兩個人正在小聲說著戲,秦梅香余光一動,看見何翠仙身邊一個花枝招展的男孩子一面斜眼看他,一面趴在何翠仙耳邊低低說嘰咕著什么。謝夢泉也瞧見了,冷笑一聲:“如今真是,什么貓兒狗兒也能紅了?!?/br> 秦梅香疑惑道:“那位是……” “何翠仙同門的師弟,叫楊銀仙。還沒出科就紅了,如今滿城里追著捧他。也就這一兩個月的事兒?!?/br> 你方唱罷我登場,這也沒什么稀奇。秦梅香點頭:“既然是何老板的師弟,想來有他過人的地方。不知同我師弟蕙香比如何?!?/br> 謝夢泉直言道:“依我看,不及蕙香。蕙香是曹老板親傳,功底沒話說。只是缺人捧。不過扎扎實實地唱也好,一點一滴慢慢來。他歲數還小呢。少年乍紅,未必就是好事?!?/br> 謝夢泉是過來人,講話自有他的一番道理。秦梅香深以為然。 臺上終于開戲了。邱總長打扮齊整地上臺來了。這一出戲湊人湊得很齊,龍套們也都是名流票友,陪這位熱心藝術的總長過一回票戲的癮。 秦梅香看了一會兒,覺得以票友的標準看,唱得是真不錯。只是做工就很一般了,這也是票友的通病。但捧場還是要捧的,于是隨著眾人的喝彩聲,也拍了拍巴掌。 好容易唱完了一出,邱總長仍然不過癮。臺下有親友跟著慫恿:“不如再來一出汾河灣,那可是您的拿手戲?!?/br> 邱總長心中癢癢,但還有個為難之處:“誰來柳迎春呢?” 眾人笑道:“這還不容易,幾位旦行的老板都在呀?!?/br> 因為葉小蝶坐得離臺上最近,所以大伙兒都看他。卻見他面露難色:“能與邱總長搭一出戲,本是小蝶的榮幸。只是我唱花旦出身,難免在這出戲上差了些。倒是何老板的一向工青衣,不如……” 其實他們這種程度的好角兒,陪票友唱戲,就和陪小孩子過家家一樣,是挺沒意思的一件事兒。尤其又是面對這樣身份的票友。唱得太好呢,平白得罪了人;往不好了唱呢,又墮了自己的名聲。 何翠仙如何不知道葉小蝶扔過來的是一個燙手山芋,于是皮笑rou不笑道:“既然葉老板這樣說了,我原不該推辭。只是今日瞧見秦老板過來,想著他久未開腔……” 邱總長何等精明,對于如此這般的敷衍,面上有點兒不好看。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斤兩,于是四下瞧了一圈兒,目光落在了楊銀仙身上:“也不曉得秦老板坐哪兒了……不如,楊老板同我搭一出?” 楊銀仙風頭正勁,這番邀請再合適不過。楊銀仙驟然被點,頓時覺得很有面子,于是忙不迭應了,匆匆往后臺去裝扮。 何翠仙硬擠出個笑,與葉小蝶目光相碰,各自扭開頭去。這一番暗戰,以何翠仙敗北而告終。 秦梅香躲過一劫,暗暗松了口氣。萬幸今日到場的名伶很多,他在其中不顯什么,所以這番小插曲很快過去了。 楊銀仙的柳迎春也就那么回事兒,但是臺上很懂配合遮掩,把邱總長的不足之處都掩蓋了過去。最后平平安安唱完,也得了大大的喝彩。邱總長心中高興,有意抬舉這個年輕孩子,沒口子地夸他,要他再來一段兒拿手的。 楊銀仙有意炫技,挑了白蛇傳里的一折。這段戲唱在其次,主要是水袖的身段很吃功夫。臺下的喝彩一聲接著一聲,但許多名角兒臉色卻都不太好看。無它,楊銀仙年輕氣盛,一味只想表現,犯了梨園里的一項忌諱。因為他演的這個版本,是楊清菡早年重排的,如今這是秦梅香的拿手戲。楊銀仙雖說也姓楊,但和楊清菡八竿子打不著。偷戲這種事,私下里練練沒人說什么。但人家正經的傳人尚在,公然拿出來演,就是當眾與人叫板的意思了。 饒是秦梅香再好的性兒,也忍不住變了臉色。 葉小蝶回頭看了一眼秦梅香,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何翠仙定定地盯著臺上,一動都沒有動。一折戲完,臺下掌聲響了好一會兒。楊銀仙志得意滿地下臺來,瞟見秦梅香的臉色,臉上更添驕色。邱總長大笑起來:“楊老板真是少年英才,這出水袖,可堪稱一絕?!?/br> 東道主這樣發話,旁人無有不應和的。卻聽見葉小蝶聲音甜蜜,狀似無意地笑道:“銀仙師弟的這出功夫,不知與楊清菡楊老板有什么淵源?” 他這是明知故問。邱總長鬧不清他們梨園里復雜的關系,還以為楊清菡是楊銀仙的同族長輩,聞言立刻聽出不對,探究似地看向楊銀仙。楊銀仙方才只顧出彩,沒往深里想,這會兒反應過來,也知失策,只得含混地應了一聲:”倒也沒什么……” 邱總長卻被勾起了另外的興致:”我今日也邀了楊老板,不知這出戲他瞧如何……”說著回頭張望,恰恰看到了秦梅香:“呦,秦老板?!?/br> 秦梅香已經冷靜下來,起身上前,向邱總長行了禮,溫聲道:“家師年紀大了,冬日不便行走,特意差我過來,給邱總長慶生?!罢f著把準備好的壽禮拿出來,是一幅名家的花鳥松鶴圖。邱總長略推辭一番收了,調侃道:“你師父的禮到了,你的呢?” 秦梅香一笑:“身無長物,唯有一藝以獻?!?/br> 邱總長大感興趣:“那就快快演來?!?/br> 秦梅香立刻往后臺去了。一進去,便向后頭的人要一丈二的水袖。平常旦角兒水袖不過三尺五尺,長些的七尺也夠了,哪里有一丈二的呢。最后只找到了件袖長一丈的舊水衣,算是勉強湊合了。 秦梅香與樂隊師父嘀咕了一會兒,略吸一口氣,上臺去了。 開臺就是楊銀仙方才演的那段白蛇傳。臺下立刻大嘩。秦梅香不為所動,只將水袖甩得上下翻飛。古人云,長袖善舞。水袖這門功夫,只要技藝到家,自然是越長越好看。秦梅香的水袖比楊銀仙長了一倍,功夫高下立判。臺下漸漸靜了,須臾之后,胡琴調門兒一轉,從白蛇傳變成了嫦娥奔月。秦梅香身形裊娜,水袖翩躚。兩根丈長的雪袖如游龍般饒身而動,忽若流云,忽若煙霞,真真是天衣飛揚,有若女仙。 臺上人似要乘風而去,臺下人個個目眩神馳。及至樂聲消失,滿堂的人才回過神來,喝彩聲似是要掀翻屋頂。 秦梅香起身向座下行禮,飄然下臺去了。 一離了前臺,他就垮下來。主要是手痛。水袖功夫的勾,挑,撐,撥都是靠不同的手指使勁,他托大用了一丈的水袖,布料比尋常重了一倍有余,手指吃勁兒很費力。他手指僵硬疼痛的毛病始終沒好,這一場下來,十個手指幾乎不會動了。但這種場合,也不容他歇,于是略捂了捂手,換下衣服出去了。 邱總長果然熱情至極。拉著秦梅香的手稱贊個不停。秦梅香被迫應酬,笑得臉疼。好容易臺上又開始演別的,他便找個由頭往外去了。 茶樓里并不暖和,他身上只有一件長衫,于是不得已拿起那件不合時宜但是十分溫暖的大氅重新披在身上,悄悄往外走。還沒走到門口,腳步就是一頓。 許平山不知什么時候來的,正倚在門口,兩眼冒綠光地盯著他。 秦梅香心下一凜,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被攔住了。這土匪趁別人都在大廳里瞧戲,光明正大地在他耳邊吹了一口熱氣,聲音不懷好意:“秦老板,害我好找?!?/br> 第15章 年終歲尾,沒有秦梅香的戲。但報上又開始有了他的消息。起因就是邱總長的那次生日票友會。有記者在下頭悄悄拍了照片,回頭就登到了報紙上。大伙兒一瞧,嘿,秦老板還有這本事?那肯定得去瞧瞧??!問題是秦老板什么時候再出來演戲呢?于是翹首以待。 雖然因為沒有戲,報上的消息只有關于舊戲的評論,但畢竟是回到公眾的視野里了。按理說這是好事,但是秦梅香深感忐忑。他為了爭一時的氣,在臺上舞一丈長的水袖打楊銀仙的臉。懂戲的知道這個不能當真,只是炫技。不懂戲的,真當他上了戲臺也要耍這么長的水袖。若是到時候不演,怕是又要被人拿出來講究,說他臺上不肯賣力,只把壓箱底的絕活兒演給貴人,是瞧不起普通觀眾。 這是愁腸之一。另有一件煩心事,就是許平山。 這人生就一副城墻般的厚臉皮。任憑秦梅香如何冷臉躲避,他總能摸過來堵個正著。那日賞心茶樓演過了戲,他一面抱怨在秦宅空等一晚,一面把秦老板又捉去了許公館。推諉敷衍了這么長時間,有些事就躲不過去了。找不出理由。秦梅香在臺上把水袖舞的那么帶勁兒,一看就是身子骨早好利索了。許平山的炕上從沒荒過這樣久,當然不肯放過他。 但有前車之鑒,好歹這回知道小心仔細了。秦梅香閉了眼,原本只拿自己當個死人,但弄到后來,不知怎么還是有了幾分愉悅。許平山很是得意,說特意去云喜堂找人問了,男女有哪些不同,到底要如何行事。末了在他腰上摸個不停,說什么時候自己也要搞個生日宴會,旁的角兒都不請,只讓秦老板一個人兒上去唱全場。 秦梅香被他氣笑了。床上還不算,這混賬是想在臺上也累死自己。于是打定主意不理他。又想起楊師父說的抽耳刮子。瞧瞧自己僵硬疼痛的手,再瞧瞧許平山皮糙rou厚的臉,只得氣悶地把這個心思熄滅掉。 藥也吃著,但始終不見好。今年比往年要重得多,也不知道天暖之后能不能轉好。這個病癥如果控制不住,再往后重了,就是關節變形,這是秦梅香最怕的。 說起來,倒是同許平山在床上胡混時,能痛得僵得輕一些。然而這種事是不好拿出來講的,于是繼續默默惆悵著。 他也不愛在許公館呆著,這里從上到下都是兵。雖然礙于許平山的威嚴,不敢對他有什么不敬,但被人日日拿探究好奇的目光瞧著,終究心里是不舒服的。而且因為周遭都是荷槍實彈,所以總讓人沒由來地心慌。警衛連每日在院子里打靶,出入也都是軍方的人,他一個唱戲的,在這里格格不入。有幾次早上想走,還被衛兵攔下了,簡直同軟禁差不多。他心頭氣苦,在床上越發冷淡。許平山察覺出不對,也不太高興,但也不好把人真的關起來,到底由著他自回自家了。 林二爺的本子早就送到了秦宅,兩出戲。一出是綠珠墜樓,一出是黛玉葬花。前者是花衫戲,后者是青衣戲。若單論劇本,當然是后者更好。且秦梅香因為醉仙樓的事,很需要一出這樣的雅戲來為自己正名。他原本打算兩出戲都接下,但一來排新戲是大工程,二來眼下也沒有能搭戲的班子。所以只得在兩個本子之間躊躇。還沒等拿定主意,林二爺那邊又來消息,說是何翠仙聽說了風聲,親自上門來談,定了黛玉葬花的本子。 秦梅香知道何翠仙那個愛爭尖的性子,也不便與之相杠,讓林二爺為難。于是定了綠珠墜樓。本子敲定,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氣。他拿著本子反復琢磨,越瞧越覺得這出戲有許多為難的地方。尤其是最后一場,如何把墜樓這段在舞臺上表現出來,是個需要深思的問題。 他在床上輾轉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就往虞七少爺家去了。 虞冬榮最近簡直忙得腳打后腦勺。年終不光要盤賬分紅,也要擬定與各家親朋故舊往來的禮單去采買;等正月一到,還要馬不停蹄地四下去走動應酬。他大哥忙于軍務,二哥只知吃喝玩樂,五哥是個不理俗務的,九弟年紀尚小,姐妹們早已嫁人,是以全家所有的事都要他來張羅。雖說能者多勞,但虞七少爺難免總有些怨氣。他想聽戲逛街下館子,不想成日里在賬本堆里泡著。 可惜,也只能想想罷了。 秦梅香進門的時候,虞七少爺正很沒樣子地趴在床上,兩腳像小孩子一樣翹著,拉長著臉在賬本上勾畫。他頭也沒梳,臉也沒洗,身上穿著皺巴巴的睡衣,床邊的賬本堆得跟小山似的。兩個大掌柜坐在桌邊,正劈里啪啦地打算盤。秘書正蹲在地毯上,一張一張地理文件。 看到秦梅香,虞七少爺啞著嗓子:“你先坐會兒。我這兒馬上就好?!?/br> 秦梅香打一進門就后悔了。他光想著自己的戲,忘了虞七少爺歲尾有多忙。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默默找個角落坐了。 約莫等了有半個時辰,虞七少爺終于把筆一丟,賬本扔給了秘書。一群人急急忙忙地把賬本搬走了。虞冬榮又同兩位掌柜交代了幾句話。屋里終于靜下來。 虞七少爺哀嚎一聲,翻身躺到床上,把秦梅香唬了一大跳:“這是怎么了?” “累?!庇荻瑯s虛弱地爬起來:”你再等會兒,我洗個澡去?!闭f罷扶著腰,呲牙咧嘴地下床去了。 胡媽進來把屋子打掃一通,床上的東西通通換了新的,然后給秦梅香上了一壺新沏的大紅袍。諸事妥當,虞冬榮也回來了,頭頂上濕漉漉地往新鋪的床上一撲,沒了聲息。 秦梅香走上前去,輕輕碰了碰他:“七爺?” “我累……” 秦梅香脫掉外衣,洗了手,拿干凈的毛巾給他擦頭發。虞七少爺拿臉在褥子上蹭了蹭,翻過身來,懶懶地:“怎么了?” “是……新戲的事兒?!?/br> 虞冬榮眼睛亮了,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緊接著又呻吟著倒回去:“有新戲?是個什么樣的故事?” 秦梅香同他都說了。 虞七少爺琢磨了一會兒:“你要真想另搭班子,其實也不難。多少戲班正愁沒有拿得出手的旦角兒呢。只是這樣的班子,往往其他行當的好角也缺。說不得,還得再請別的名角兒來配你?!?/br> 秦梅香搖搖頭:“排新戲是個大工程。拖累別人與我一起辛苦,萬一演得不能叫座,于我不過是白忙一場,于別人卻可能是有礙生計了。且這出戲我還有許多沒琢磨透的地方。今兒過來,是想著你同吳老板熟,我也借個由頭與他走動?!?/br> 虞冬榮心生好奇:”你們論輩分不是師兄弟么?怎么反倒要借我的由頭?而且你一個唱旦的,怎么想起登他的門?” 秦梅香解釋道:“論輩分是師兄弟,可從沒有過什么交往?!彼P躇了一下:“我是有戲上的事想向他請教?!?/br> 虞冬榮嘆氣:“你來得不巧。前陣子我們倒是確實很熟,因為小玉麟在他那兒學戲。這些日子就不行了,他一見我就吹胡子瞪眼的。和春班如今正是興旺的時候,小玉麟整日地在班里排戲演戲,已有好些時候不去他那兒了。吳老板那個脾氣,你也是知道的?!?/br> 秦梅香猶豫了一下,但終究是求教的心占了上風:“……我還是想……” 虞七少爺知道他有時候也是很固執的,于是笑著嘆了口氣:“行吧,到時候被打出門來別怪我提醒過你?!?/br> 兩個人拾掇一番,出門拐到吳連瑞家去了。 數九寒天的,吳連瑞七歲的小兒子順子正在院子里耍大刀??匆娪腥藖砹?,扯著嗓子喊:“爹!”